null 第一章开端 东越,成帝在位已有二十五年。 这一年虽然风调雨顺,民间一片欢腾。但,朝堂上和皇宫里的气氛就不那么好了。 皆因成帝不知为什么突然的厌弃了太子,不但在朝堂上指着他的鼻子喝骂,说他目无君父,骄奢淫逸,纵奴行凶,不配为太子。 在一番雷霆喝骂后,成帝虽然没有立即废了太子,却也将他圈禁在太子府里,不许他出入一步,更不许其他人上门探视。 在朝堂上发作了太子之后,成帝还不罢手。又名乾清宫太监总管,前往坤宁宫去斥责皇后无德无能,生养了太子这个不孝子。 又立逼着皇后脱簪待罪,将坤宁宫的大门一关,再夺了她手里的凤印和管理六宫之权,也将她幽禁了起来。 皇后母子失宠,一夕间跌落云端。后宫众人以及朝堂上,跟皇后母子不和的人,不由纷纷落井下石。 一时间,皇后母子的身份和地位都岌岌可危起来。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失宠被幽禁,凤印和管理六宫的权利,成帝并没有给他最宠爱的皇贵妃云氏,而是分给了德妃,贤妃,让她二人携手管理六宫。 成帝这一出,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他们还以为皇后和太子失宠,那么云氏和她的养子七皇子,就会强势崛起,最后再取代皇后和太子,成为新的皇后和太子。 没有人能猜出成帝的心思,而他也的确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后宫又多了一个新宠,出身不高的刘才人。 刘才人的崛起很迅猛,除了位分上,不及当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云氏。其他的比云氏一点也不逊色,她所居住的披香殿被装饰的富丽堂皇,成帝又频频封赏她。 甚至,还惠及她的家人。 刘氏一个小小的才人,她的家族竟然被封侯,她不过是卑微家奴的生父,顿时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晕了,迅速的成了京都里的一霸。 就这样在刘氏风光无限,刘家的耀武扬威里,时间缓缓的来到了成帝二十五年秋。 这多半年以来,成帝再没有宠幸过其他妃嫔。不要说那些不得宠的妃嫔,就是曾经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贵妃,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皇帝一面了。 十月初六,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从早朝下来,成帝就直奔披香殿而去。连一眼都没有,留给那几个特意等在半路上,眼巴巴瞅着他的妃嫔们。 披香殿门口,年轻的刘才人身着鹅黄色宫裙,挽着飞仙髻,一整套的粉色珍珠头面,映衬的她愈发的青春靓丽。 翘首期盼的她,一看到皇帝的身影,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还未等皇帝站稳,她就一头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陛下……”刘才人满眼满心都是皇帝,一双跟皇贵妃云氏神似的杏眼里柔情四溢,恨不得让皇帝就此溺毙在她的眼光里。 这是她的天,是她全心全意依赖和爱着的男人,也是让她和家族永享荣华富贵的男人。她要牢牢的抱住了,决不能让其他女人抢了去! 满眼满心只有皇帝的刘才人,还有不知为何有点唯唯走神的皇帝,相携步入了披香殿里。 二人都没有发现,有几个陌生的身影在披香殿里悄然出没。 “今天的香的味道……”皇帝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披香殿的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玫瑰甜香。而今天,这香味似乎变淡了一些。 “陛下,是嫔妾让她们换了一种香料。您闻着,是不是比先前好闻了呢?”刘才人那闪烁着一点小得意的眼神,打消了皇帝心中一闪而过的猜疑。 “陛下……”刘才人柔声叫着,拉着皇帝往里面走起:“陛下,您不要关注这点子小事了。嫔妾今儿做了新式的点心,您快来尝一尝,看看好吃不好吃?” 皇帝和刘才人渐行渐远,一旁站着的一个宫人,飞快的抬眼扫了二人的背影一眼,又飞快的垂下了头,而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几下。 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股冷风,冷风过后,披香殿里的玫瑰甜香的味道似乎又变淡了一些。 “啊……!”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突兀的响起,在午后时分划破了皇宫的寂静,还惊起了一两只在那个方向停留的雀鸟。 传出尖叫的那个方向是最近很风光的披香殿,被成帝赐给了他的新宠才人刘氏。 “娘娘,披香殿有动静了……”听到尖叫声后,坤宁宫的太监总管德海,一手拨拉开前来报信的小太监,一溜烟的冲进了皇后所在的佛堂里,一张胖胖的圆脸上,赫然挂着几分窃喜。 身穿素衣素袍的皇后,在烟雾缭绕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原本被她捏在手心里的紫檀佛珠串,则被她缓缓的套在了手腕上。 “云氏在干什么?”皇后的眼是杏眼,却不见当初的温婉,只剩下生不见底的漆黑,没有一丝的温度。 “云氏一直在佛堂里,没有离开一步。”德海躬身恭敬的搀扶住皇后,恭敬的回话。 “她跟本宫斗了这么多年,今儿到老实了一回……”皇后的话似感叹,却隐隐透着一丝的嘲讽和一丝的不甘。 “罢了,先不管她了。走,去披香殿……” 被侍卫团团围住的披香殿里,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身中衣的刘才人,在看到不紧不慢走进来的皇后后,猛力的推开了扭着她胳膊的宫人,扑倒在皇后的脚下,哀哀的叫着: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害陛下!不是奴婢,不是奴婢,不是……!” 顾不得胳膊被扭得疼痛不堪,也忘记了刚进宫得宠后,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的那副傲慢嘴脸。 现在的刘才人满心的惶恐,一身的狼狈,苦苦对着面无表情的皇后哀求着。 她才刚刚十八岁,还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现在记得本宫是皇后了?还记得本宫当时跟你说的话吗?嗯……”抬手,阻止了要拽开扑过来的刘才人的宫人,皇后慢慢的弯下了腰,就正对上刘才人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刘才人颤抖着,尖叫着,一颗心揪成了团。 她一只手紧紧的揪着皇后的衣裙下摆,一边砰砰砰的叩着头,不一会就将脑门碰破了。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刘才人一边磕着,一边惶恐的哀求着:“皇后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看来你是忘了本宫当初说过的话了……”皇后一手捏住了刘才人的下巴,一手轻轻的拍打着她害怕而抽搐的脸颊:“这人呀,还是不能太嚣张了。你看,报应就来了吧……” “皇后娘娘,饶命啊,求求您,求求您,饶了奴婢这条卑贱的小命吧。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啊,奴婢才十八岁啊……” 刘才人痛哭流涕,她仿佛看到了死神的手,已经狠狠的掐住了她的咽喉,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皇后似乎欣赏够了刘才人的流泪,对着德海摆了摆手:“算了,本宫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多谢皇后娘娘恩德,多谢皇后娘娘恩德……”刘才人听了皇后的话,还以为能逃出生天。 但,皇后下一句话,就将她彻底的打入了深渊:“德海,送刘才人上路吧。陛下这么喜欢她,想必也不想在那边久等。” “是。”德海一挥手,立时有两个大力嬷嬷上前,将刘才人拖拽了出去。 “皇后,你这个毒妇!是你!一定是你陷害无辜的我!你会得到报应的,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被拖拽出去的刘才人,绝望之下生出对皇后的无限愤恨来,拼命大喊大叫着。 “真真是个蠢才,自己找死不说,还要连累家人,真是蠢透了。”皇后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拿干净的帕子擦了几下手心,随手一丢,就丢在刘才人刚才磕头的地方。 披香殿里的宫人一个个就好像泥雕木塑似得,对刘才人的喝骂声没有一点的反应。 “皇后娘娘,罪人刘氏伏诛了。”外面刘才人的哀嚎声,渐渐的变弱了,德海重新给皇后递上一条帕子。 “送七皇子到云氏那里去,告诉她,刘氏已经陪着陛下上路了。”皇后拿帕子擦了一下眼角,眼泪就不停的淌下来,眼圈也变得通红通红的。 吩咐过后,皇后这次满脸哀戚的走进了内殿,用她那双黑漆漆,不见一丝温度的杏眼,看着那个她恨入骨髓的男人。 “本宫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你终于,再也不能掐住本宫母子的脖子,让本宫母子喘不过气来了。” 皇后充满了快意和得意的声音在披香殿里回荡,久久不绝。 “皇后是这么说的吗?”玉清宫里皇贵妃云氏看一眼,怀中安静贵乖巧好像小鹌鹑的七皇子,妩媚的杏眼里水波婉转,闪烁着一丝丝的遗憾和不甘。 终究是她迟了一步,让皇后那个女人走到了前头。就是这一步之差,逼得她不得不一再退让。 她现在一只脚踩在悬崖上,一只脚已然踩空。倘若她不做点什么,皇后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推入深渊,让她粉身碎骨,再没有翻盘的余地。 “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云氏身边最信任的尚宫回话,云氏敢直呼一声皇后,她却不敢不恭敬的唤一声皇后娘娘。 看看,这就是胜者和败者的区别。云氏在心头暗叹,手缓缓的摩挲着七皇子的小脑袋。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听话乖巧的一颗棋子…… 为今之计,她只能壮士断腕,亲手毁了这颗棋子…… “皇后,你好狠,好毒,好卑鄙!”云氏咬牙,恨恨低骂。 “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皇后娘娘的手心里,娘娘,您不能优柔寡断。这时候,您必须下定决心,让皇后娘娘看到您的敬畏之心。” 尚宫虽然也觉得,舍弃七皇子这个听话乖巧的棋子,是挺可惜的。但,她也有私心,总不能为了保全七皇子,就让她们主仆为皇帝陪葬吧。 “娘娘,事不宜迟啊……!” “本宫知道,本宫知道,这一次,本宫输了……”云氏年过四旬,却依旧保养良好,仿若二十多岁柔美妩媚的脸上,显露出浓烈的不甘和耻辱。 “母妃,儿子怕……”她怀里的七皇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从她怀里仰起小脸,怯怯的唤道。 “小七,不怕,有母妃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云氏柔美妩媚的脸上,堆起柔柔的,淡淡的笑,眉梢眼角也堆满了对七皇子的慈爱。 “来,小七,喝口水,润润嗓子。待会,记得见到你父皇的时候,多哭几声。” 七皇子懵懵懂懂的望着云氏,他还小,听不出云氏话里的深意。但,不妨碍他牢牢记住云氏的话。 他虽不是云氏亲生的,但,打从他一出生就被抱来云氏身边,被娇养的跟云氏比较亲近,跟他的生母反而疏远的很。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母妃知道。”云氏看七皇子喝了几口水,一边摩挲着他小小的脸蛋,一边低喃。 “母妃,儿子好困……”喝了水的七皇子,不一会就揉起来眼睛。他很想睡,但又记得云氏叮嘱的话,就拼命的努力抗争着,不想睡过去。 但,他的眼皮好像被黏住了一样,怎么用力也抬不起来。 “睡吧,睡吧,等睡着了,你就能见到你父皇了。”云氏的手,正放在七皇子怎么抬,也抬不起来的眼帘上。 她略微的迟疑了一下,还是一狠心,用力的盖住了七皇子的眼。 “娘娘,七皇子,去了……,您,还请节哀。”尚宫的食指从七皇子鼻子下拿开,整个人都匍匐了下去。 云氏直挺挺的坐着,整张脸木木的,没有一丝表情。妩媚杏眼闪烁,却不见一星半点伤心,只有隐约的斗志昂扬。 “皇后娘娘,七皇子被云氏亲手送上路了。”德海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皇后耳边。 “云氏,总是这么聪明,本宫很不高兴啊。”皇后站在床 前,一双杏眼还在冷冷的盯着死不瞑目的皇帝。她,嘴角那一抹快意的冷笑,仿佛凝固了一样,不见消失的迹象。 “皇后娘娘,云氏再怎么聪明,依旧是您的手下败将。将来,她还不是要在您手下讨生活。”德海对皇后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只一径的恭维着。 “你说的也是……”皇后点头:“去,告诉该知道的人,陛下驾崩了……” 说完,皇后掉头就走,再也不看被她丢弃在脑后的那个男人一眼。 “是。”德海紧跟着皇后的脚步走了出去,留下床 上的皇帝孤零零的躺在披香殿里,无声无息…… null 第二章幕起 东越,成帝二十五年秋,春秋正盛的成帝在阳光灿烂的午后,突然的暴毙在端嫔的披香殿里,死因成谜,引来后世颇多猜测。 这个消息传到太子府里的时候,被成帝屡屡申饬,被逼闭门思过,眼看着太子位就要摇摇欲坠的太子越恒,不能置信的噌的一下就从椅子里蹿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孤——,没有听清楚!” 越恒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直冒,用力之大,几乎要把椅子扶手给捏碎了。 “回太子殿下,陛下驾崩了……”前来太子府报信的是德海手下的徒弟之一,他得了德海的吩咐,务必要赶在皇帝驾崩消息传出来之前,将太子请进宫去。 “父皇,父皇,驾崩了……”越恒的眼神飘忽,声音飘忽,就是他的人也是飘忽的。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那个好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驾崩?!怎么会驾崩?! 父皇……,怎么就驾崩了呢? 一瞬间,越恒只感到仿佛置身在云端一样,不真实。 前些日子,他还被那个男人掐着脖子,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猛不丁的被人告知,那个掌握他生死,能随意操纵他命运的男人驾崩了…… 真是……真是……好像做梦一样啊…… “安侧妃,您快说句话啊……”前来报信的太监李大和看越恒一脸飘忽,久久不能回神的模样,急忙将眼神投到了,一直站在越恒跟前的安鸾身上。 “殿下,有什么事,您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再说。现在,您必须马上,立即动身进宫。不能让其他人抢在您前面啊……” 安鸾接到李大和求援的眼神,急忙轻轻的拽了拽越恒的袖子,将他从飘忽里拽了出来。 “来人!”越恒飘忽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备马,孤要进宫!” “嫔妾恭送殿下。”安鸾恭敬里糅合着爱恋,爱恋里掺杂着喜悦的声音,让越恒停下了要往外走的脚步。 “鸾儿,你且安心在府里等着,等着孤派人来接你进宫!”越恒大踏步走回来,一把拉起安鸾,抬手在安鸾柔美的脸颊上抚过。 “嫔妾等着殿下为嫔妾做主的那一刻的到来。”安鸾深情而依恋的凝望着越恒,眼底有着为越恒的担忧,也有着为他的骄傲。 仿佛越恒是她的唯一,她的除了越恒,再没有其他。 “等着我。”越恒叮咛,用力的一握安鸾的手,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我,等着你。”在他背后,安鸾好像玫瑰花一样的唇瓣,一开一合。一丝得意隐秘的在她盈盈水眸里一闪而过,快的不留一点痕迹。 “奴婢们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等越恒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伺候安鸾的侍从们,她们当即满脸欢喜的跪下来,一叠连声的恭喜着。 “好,赏,重重有赏!”安鸾听了,不由的喜笑颜开。 她,用力一挥手,仰头得意的笑了起来。 笑声里有欢畅,有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如愿以偿的快意,以及对将来的得意。 成帝驾崩后,成帝太子越恒在成帝灵位前继位,是为昭帝,时年昭帝二十三岁。 昭帝继位后,生母进位为慈圣皇太后,移居到慈宁宫。成帝后宫妃嫔凡是生养了儿女的,都被恩准跟着儿女出宫居住。 那些没有生育的妃嫔,按照皇家的惯例,统统被送入了感业寺修行。 其中却也有一个例外,膝下有一女的皇贵妃云氏,虽然进位为皇太贵妃,并没有跟着女儿离宫,反而留在了慈宁宫慈圣皇太后的跟前。 原来的太子妃领着成帝后院的女人们,要陆续走进这九重深宫里。在慈圣皇太后之后,按照原来太子府里的位分,也会逐一的接受昭帝的册封。 太子妃进位皇后,成了理所当然的坤宁宫的女主人。 至于成帝做太子时的宠妾安鸾,昭帝则越过了慈圣皇太后的反对,以及皇后的不满,直接册封她为皇贵妃,接皇贵妃金册,金印,堪比后宫副后。 为了表示对安鸾的宠爱,昭帝直接特命皇后和安鸾同一天入宫,一前一后,一起接受朝臣和命妇们的叩拜。 而这一天,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 安鸾身穿石榴红宫装,领口,袖口,裙摆上,用金线勾勒出牡丹的雍容华贵。一扎宽的腰带上,也是用金线绣出繁复的祥云纹路,束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映衬得她越发的身似扶柳,袅袅婷婷。 绾好的发髻上,不能戴九凤钗,她就戴了内务府专门为她赶制的牡丹。 用美玉和金银线赶制的牡丹,看上去,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刚从花枝上摘下来的一般,美的富丽堂皇,让人看着移不开眼。 安鸾在太子府里的处所,紧挨着府中风景最美的荷花园。推开窗棱,就能看到满园的荷花。 但,此时已是深秋,池塘里已经没有了满园怒放的荷花,留下的都是残梗断叶,看上去太过萧瑟。 “娘娘,要不,奴婢把窗户关了吧。”伺候着安鸾在梳妆台前坐下,她身边的唐嬷嬷瞧了一眼萧瑟的荷花池,小心的请示着。 “不用,本宫要好好看着,因为……”本宫从前过得日子可不就是这般的萧瑟吗? 等本宫进了宫,再往后,本宫就要展翅高飞,再也不会过像眼前这样凄凉的日子了。 安鸾摇了摇头,或许她身边伺候的人觉得这意境不好。但,她觉得这倒是好兆头,要知道,当年她被欺凌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深秋里。 要不是在萧瑟的荷花池边,撞到来欣赏‘留得残荷听雨声’意境的太子,哪里会有而今风风光光的皇贵妃安鸾! 别人或许忌讳眼前的凄凉,她却是喜欢的。 “娘娘,时辰到了,请您起驾。”前来迎接安鸾的宫人,听说皇后要起驾了,忙过来恭请安鸾。 “走吧,该去见陛下了。”安鸾起身,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大宫女卢春的胳膊上。 此时此刻,左相府里一处偏僻的院落里。 一抹纤细瘦小的身影,正站在满池残梗断叶的荷花池边,一双黑漆漆的丹凤眼里,隐约跳动着点点激动。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婆子有一张刻薄的脸,一双吊角眼呈三角形,紧紧盯着荷花池边的少女,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叫嚣着。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干活!我告诉你,要是今儿你不捞干净这荷花池,你就别想吃饭!老娘还有事要做,可没有功夫跟你在这里一直耗着,快点!不要惹老娘生气,看,不拔了你这小蹄子的皮!” 云倾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方才慢慢的蹲下身来,一点一点的清理着萧瑟,腐朽的荷花池。 身后婆子的叫嚣声,她权当是耳旁风,通常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也不往心里记。 她不是故意磨蹭,实在是她没有吃饱,饿的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能一点一点的蹭着往前移动。 “叫你磨蹭!叫你磨蹭!”冷不丁的婆子的叫骂声,在耳边炸响,云倾感觉左手背一疼,左手背已然被打出了好几道血痕。 用力的咬紧了贝齿,云倾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愤恨和委屈来。要是她流露出一丝的愤恨和委屈,看着她的婆子会更加的凶残,一顿劈头盖脸的狠抽是免不了的。 这样的折磨,打从她记事起,就不知道挨了多少回。 小时候,她还会委屈的哭,还会想着要去向左相告状,诉说她的委屈。 为什么她明明也是左相府里的小姐,虽然不是嫡出,但总也是左相的亲生女儿。 为什么左相府里其他的女孩都过得很好,独独就她,一人被丢在左相府里最最偏僻,破败的角落里任凭她自生自灭,还要备受欺凌。 但,在她拼着命闯到左相跟前,哭求他为自己做主,反而被更加狠狠的打板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一丝幻想。 因为她永远不会忘记,左相看着她的时候,眼光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冷漠,那么的厌恶,让她想忘都忘不了。 被关在这样偏僻,破败的院子里,饥一顿,饱一顿的,云倾还是坚强的活下来了,还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也因此,看着她的婆子愈发的过分,每天饿着她不算,还要逼着她在大热天烧水,在数九寒天逼着她洗衣服。 每当看到她在大热天里汗如雨下,看着她在数九寒天的冰水里冻得一双头通红,开裂,婆子刻薄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笑模样,过后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 云倾机械的捞着荷花池里的残梗断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个头…… 太子府,梧桐苑。 安鸾气势十足的,傲气十足的搭在卢青的胳膊上,被宫人们簇拥着朝外走去。 突兀的,一阵凉风从雕花窗格里扫过,吹散了安鸾轻若蝉翼的宫裙,不知怎么的,她的脚下一个踉跄,宫裙就被勾住了。 ‘噹’的一声,三对雕凤白玉簪就从她发髻处坠落,碎成几段,也连带着扯散了几绺发丝,在凉风里凌乱。 安鸾的眼眶蓦地皱缩了一下,刚才那一瞬,仿佛有什么遮住了她的眼帘,让她看不清楚前路。 心,猛的跳了一下,安鸾放在袖中的手握紧,这阵风……太不吉利了…… 难道,她,猛地扭过头去,双眼就对上萧瑟,凄凉的满园子的断梗残叶。 这是她的前路? 不!紧握的手心被指甲刺破了,疼痛拉回了安鸾的神智,她用力的合了一下双眼。 再睁开,又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得意的,耀眼的,风光无比的安鸾,也将会是今后皇宫里宠冠六宫的皇贵妃安鸾,绝不会是这般凄凉的萧瑟的。 “娘娘,恕罪啊……”这阵子突兀刮来的凉风,让满院子伺候的宫人不安,恐惧。 她们纷纷跪倒在地,齐齐向安鸾请罪。不仅是安鸾想到了,她们也在一刹那想到,这阵凉风来的太不是时候,太不吉利了。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唐嬷嬷跪在最前面,整个人颤抖着,惊慌失措。 这三对雕凤白玉簪,也是皇帝下令为安鸾赶制的,就是为了让她赶上今儿的皇贵妃册封大典。 为了显示出安鸾的与众不同,内务府可谓是绞尽脑汁。多方面都要照顾到,皇帝要满意,皇后要满意,皇帝的宠妃安鸾也要满意。 “收拾了吧,不要声张。不过是三对簪子,等将来,陛下会给本宫更好的。”安鸾的神情是温和的,但,她的眼底是冰冷的。 她的眼光从跪伏在跟前的宫人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开窗户的宫女身上停留最久。 努力压下对前路迷离莫测的惶恐,以及心头的怅然若失,安鸾重新向着卢青伸过手去。 “来,扶本宫出发。” 卢青急急上前,重新搀扶住安鸾,而递上碎成几段的白玉簪,则有唐嬷嬷亲自伏身拾了,仔细的收在镂花鎏金的木匣里,紧紧的攥在手中。 “哎呦……”刚踏出屋子的安鸾,还没有来得及坐上,宫里来接她的软轿,就被一声夸张的,尖刻的女高音拦住了。 一道小巧玲珑的身影从梧桐苑外闯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一脸紧张的宫女,在看到安鸾的时候,就吓得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瞧瞧,咱们皇贵妃娘娘,是多么的高贵,多么的雍容,多么的仪态万方。猛一眼敲过去,我还以为在眼前的是皇后娘娘呢!” 硬闯进梧桐苑的是太子府里的一个姬妾,她只所以敢在安鸾面前放肆,是她有所依仗。 昭帝的乳母就是这人的亲娘,有了这层依仗,哪怕只是太子府里小小的一个姬妾,小名叫乐儿的她,才敢来寻安鸾的晦气。 实在是她气不过,为什么安鸾比她出身还要卑微,却能一飞冲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 而她,就算她娘是昭帝的乳母,也不过被封了个小小的嫔。 安鸾看到她,脸上不由一沉,一股怒火不受控制的就从心里往上撞。 这贱人,她是故意的,故意来奚落自己,故意来寻自己晦气的! null 第三章大戏 乐儿却在安鸾越来越黑的脸色里,哈哈大笑起来:“皇贵妃娘娘,您可不要生气啊。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可要欢欢喜喜,可不能生气啊。” “滚!”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滚’字,要不是不想误了吉时,安鸾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不过,今儿的事她记下了,等到了宫里,看她怎么收拾这个贱人! “皇贵妃娘娘,嫔妾这会子过来呢。不为别的,是为了向您奉上嫔妾的贺礼。嫔妾恭祝您,在后宫里步步高升,富贵荣华。” 话是这样说,但,乐儿的眼里却是压都压不住的恶毒眼光。 贱人,你再嚣张也是枉然! 别看你现在嚣张,等到了宫里,头上有慈圣皇太后那尊大佛,我看你再怎么嚣张! 乐儿依仗着亲娘是慈圣皇太后亲自指过来的乳母,又很得慈圣皇太后和昭帝的看重,不但不把安鸾放在眼里,就是皇后,在私底下她也不怎么瞧得起。 在她心里昭帝最宠爱的人,应该是她乐儿,而不是安鸾,不知羞耻爬昭帝床的贱人。 为了给安鸾添堵,她才果断过来,务必要膈应到安鸾才甘心。 “本宫不需要你来贺喜。”明知道乐儿是来给她添堵的,安鸾又怎么会接受她带着恶意的‘贺喜’呢。 但,乐儿可不是知道时刻而退的人,对于安鸾这个她羡慕嫉妒恨的人来说,不狠狠的给安鸾一耳光,让安鸾知道知道,昭帝宠爱的女人不是只有她,乐儿又怎么会离开。 她曲起胳膊,左一下,右一下,将拦住她的宫人给打开来。 一个嵌银镂空的盒子,就这么被强势的递到了安鸾的鼻子底下,在她看到盒子里隐约透露出来的东西时,脸色不由的扭曲了一下。 “来……”人字还没有出口,乐儿先安鸾下令赶人前,将盒子给推开了。 嵌银镂空的盒盖,直直的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让在场的宫人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抖,她们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一瞬。 实在是刚才的那一阵怪风,让她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她们可不像再来第二次了。 安鸾的脸色黑成了一张锅底,在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之后。 她纵使咬紧了牙关,但,脸颊仍是控制不到的狠狠抖动了几下。 嵌银镂空盒子里,赫然放着跟她刚才戴在发髻上的三对雕凤白玉簪一模一样的簪子。不同的是簪子上雕刻的不是凤,而是精美的兰花。 “不知道皇贵妃娘娘,您喜欢不喜欢这份贺礼哪?”乐儿恶意满满的笑着,欣赏着安鸾那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愤怒。 看着这一幕,她挤压在心底的郁闷,还有羡慕嫉妒恨,才稍稍有所缓解。 凭什么,凭什么,让安鸾这个贱人飞的比她还要高,她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这是嫔妾特意送给您的贺礼,嫔妾见您今儿头上戴的首饰有点少,跟您现在高贵的身份不配,这才费心寻来这份大礼。要不然,今儿您就让嫔妾服侍一回,让嫔妾给您戴上吧?” “贱人!”面对着乐儿再三的挑衅,安鸾再也压不住心头乱撞的怒火,她一巴掌将乐儿递过来恶心她的嵌银镂空盒子打了出去。 ‘噹’接连的响起白玉簪碎掉的声音,在安鸾的怒火中,价值不菲的白玉簪几乎碎成了齑粉。 无论怎样优良的技术,也不可能将这三对白玉簪给修复好。 “好!好!真是好啊!”乐儿见白玉簪摔得粉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的拍起巴掌来:“皇贵妃娘娘好大的气性呀,就是可惜了嫔妾的这份心意,真真是可惜了……” 安鸾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乐儿却执意要火上浇油,她是不毁了安鸾今天的闪亮登场,是绝不会罢休的。 她得不到的,也绝不让安鸾得到! “安鸾,我告诉你,一时的宠爱不是一世的宠爱。你以为陛下只宠爱你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要是陛下只宠爱你,又怎么会赐给我白玉簪,还是跟你那三对一起赶制的哪!” 乐儿脸上明晃晃刺眼的笑,刺激着安鸾的每一根神经,怒火中烧的她虽然理智还在,却不打算放过乐儿。 “贱人!”安鸾喊着,一巴掌轰上乐儿的脸颊,就听得‘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乐儿的脸颊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肿 胀 起来。 “贱人,你敢!”乐儿尖叫一声,捂着被打的疼痛难忍的左脸,就要回给安鸾一记耳光:“贱人,贱人,你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脸,我就不是陛下的宠妃!我告诉你,安鸾,不光我不会放过你,就是我娘也不会放过你!” 乐儿简直要气疯了,虽然她是奴婢出身,但有她娘在,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根本受不了,被安鸾甩了的这一耳光。 “贱人,你以为本宫会顾忌你家那个老虔婆吗?”安鸾既然打算收拾了乐儿,就再没有了任何的顾忌。 乐儿亲娘是昭帝乳母这一身份,安鸾的确不曾看在眼里。只因为乐儿的娘有点贪财,而且除了乐儿,她没有儿子,就没有了在宫外能给与乐儿的支持。 更何况,昭帝对他的乳母不过是面子情,并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么亲近。不然,昭帝有可能在他册封后妃的时候,就会给乐儿娘一个诰命。 要不是乐儿非要给她添堵,一定要破坏了她的闪亮登场,她还能容忍乐儿在她面前蹦跶几天。 “既然你要自寻死路,本宫就成全你!”安鸾一挥手,两个大力太监冲上前,架住了被安鸾突然的发作而有点懵的乐儿。 “去,到荷花池里让她给本宫清醒一点。” “放开我,放开我……!”乐儿一看安鸾来真的了,不由的白了一张小脸。她后悔,不该就带了两个宫女过来,她应该将伺候的人都带齐,就不会被安鸾羞辱了。 “娘娘,要怎么处置坏了您好心情的乐嫔呢?”唐嬷嬷上前一步,安鸾既然要给乐儿一个教训,她们都很喜闻乐见的。 “这荷花池太凄清了,乐嫔活泼可爱,本宫一件就喜欢。想必,这荷花池里的荷花也会喜欢的。”安鸾这是下了,要乐儿命的决心了。 唐嬷嬷楞了一下,还是没有劝阻,而是亲自去执行安鸾的命令去了。 “走吧,不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安鸾不再看荷花池边拼命挣扎的乐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某一处院落里。 那一处院落里的女人,才是她今生的对手之一! 坐在软轿上,安鸾的眼光有点迷离,那股子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来纠缠着她了。 真是让人心烦!安鸾用力的一握手,本宫不会输!本宫绝不会输! “娘娘,乐嫔被扔进荷花池了。”梧桐苑里安鸾辣 手 摧 花,已经坐在软轿上的皇后也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乐儿为什么会闯进梧桐苑给安鸾添堵,一来有她自身看不惯安鸾小人得志的妒恨,二来就是被人挑唆了。 但,这其中不包括皇后,她只在一旁作壁上观,并不曾插手。 “娘娘,真的不管乐嫔吗?”李尚宫遥遥看了一眼梧桐苑,乐嫔再怎么不着调,她总归有一个身为陛下乳母的亲娘。 倘若是她们见死不救,会不会得罪那个老家伙,从而给皇后惹来麻烦。 “乐嫔自寻死路,没有人能救得了她。走吧,该进宫了。”皇后摆摆手,一脸的淡淡。 一个依仗着自己的亲娘,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个依仗着陛下,誓要跟昔日的皇贵妃云氏,而今的皇太贵妃比肩。 乐嫔虽然有亲娘做后盾,却比不过现在风头正盛的安鸾,就是她这个做皇后的也要暂避锋芒。 看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乐嫔,自己偏要往死路上撞,她又何苦去得罪陛下的宠妃呢?! 将身体朝后一靠,在灿烂的阳光里,皇后阖上了双眼,手却握紧了。 鸾凤,鸾凤,陛下的心思已然昭然若揭。但,她又怎能轻言放弃,轻言认输。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以及她膝下的儿女,她也得为之多多的筹谋。 “呀……!”正在清理荷花池的云倾,不知怎么的,心口就是一疼。她一头就栽倒在荷花池边,倘若不是她的手扣住了池边,她就要一头栽进荷花池里了。 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 有多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疼痛和失落了呢? 云倾呆呆的望着凄凉的荷花池,在心里想着。 小时候这样的疼痛发作的最频繁,差不多几天一次。有时候疼的她满地打滚,想叫都叫不出来。 后来,慢慢的这种发作才逐渐的减少了,差不多两三个月一次,这样的发作一直伴着她长到十来岁,才总算不再发作。 要不是今天突然的疼了这么一下子,云倾都要忘记了,那一段最灰暗,最煎熬无比的日子。 不过,今儿的发作来得快,去的也快。尖锐的疼了那么一下子,就不再发作了。 只是她仍旧被疼痛击垮了,一时间竟然爬不起身来。 监视她的婆子偷溜出去喝酒了,索性她就不管不顾的仰躺到荷花池边,迎着灿烂到耀眼的阳光,举起了苍白到没有血色的小手。 又冷又饿,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云倾甚至想干脆就这么一直躺着不起来。 府门外隐约有鼓乐声传来,皇后的銮驾和皇贵妃安鸾的半幅銮驾,正徐徐向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安鸾一直紧盯着前方皇后的銮驾,不知怎么的,她心口那股乱撞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出了不对劲。 她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是谁,是谁在背后偷偷的算计了她?! “卢春。”安鸾压低着嗓音唤道,也顺便压住心头不断蹿升的火气。 她不能失控,尤其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控,前面的皇后,还有太子府里其他的女人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不能让这些人如愿。 “娘娘。”卢春忙凑上前,安鸾低低吩咐了一声。 很快的,一壶冰水就到了安鸾的手上,她顾不得许多,一口气灌下了半壶冰水,才将心口乱窜的怒火给暂时压下去了。 “娘娘,您少喝点。”一旁的卢春心惊胆战的看着安鸾猛灌冰水,生怕她喝出什么毛病来。 “没关系,本宫还挺得住。”半壶冰水下肚,浇灭了她心头的邪火,安鸾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仍将剩下的半壶冰水牢牢的握在手里,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庆幸的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安鸾顺利的来到皇宫,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后来到昭帝面前,下跪,扣头,接过金册,金印。 而后,安鸾和皇后一左一右站到了昭帝身侧,跟着他一起接受百官朝贺,命妇跪拜。 在昭帝看不到的地方,安鸾和皇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里的含义,只有她们两个人懂。 在皇宫的某一角,一个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宫人,将一包碎银子递给了冲着她点头哈腰的小太监。 “她都喝下了吗?” “都喝下了,一点也没有剩,也没有半点怀疑。” “回去吧,好好看住她,没有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两个人迅速的散开来,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null 第四章香消 秋天过去是冬天,第一场冬雪从天而降,天气迅速的变冷了。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从空中打着旋飞扬而下,不过须臾就将整个京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中。 看上去,就好像琉璃世界一般,华美中又隐含着肃杀。 后宫,关雎宫。 昭帝的寝宫是乾清宫,皇后自然入住坤宁宫,安鸾的宫殿原本不叫关雎宫。 只为这宫殿距离乾清宫近,皇帝才将这座宫殿赐给安鸾居住。并且,这里除了安鸾,再没有其他低级妃嫔。 为了昭显出对安鸾的宠爱,皇帝亲自将先前的宫殿名,改为了‘关雎宫’。寓意着,昭帝和安鸾情投意合的爱情。 皇后有意见,却不能说。慈圣皇太后有意见,又能直说。无奈,昭帝不肯听她的劝说,也只能看着昭帝宠爱安鸾,让她在后宫里横行。 天气刚一有所变化,昭帝早早就叫内务府,准备好了上好的银霜炭,务必要先紧着慈宁宫和关雎宫使用,而后才是昭帝,皇后,以及后宫的妃嫔。 即使昭帝将慈圣皇太后放在了安鸾前面,仍旧不能让她讨得慈圣皇太后的欢心。 不管是为了后宫的安宁和稳定,还是为了慈圣皇太后的私心,她明明白白的表示出,皇后深的她的欢心,而安鸾则被她排斥在外。 为此,移居到慈宁宫的慈圣皇太后设宴之时,都是皇后陪着慈圣皇太后在上首,安鸾再怎么得昭帝宠爱,也只能屈居下位。 昭帝为了缓和慈圣皇太后和安鸾之间的紧张关系,试着调解了好多回,连一点破冰的迹象都没有发生。 慈圣皇太后指着昭帝的鼻子说:“哀家就是不喜欢她,永远也不可能喜欢她!” 昭帝只能退而求其次,一再的叮咛安鸾要日日前往慈宁宫晨昏定省,态度要恭恭敬敬,以求慈圣皇太后早日对安鸾的印象改观。 安鸾为了昭帝,也是为了她自己,在搬到关雎宫后,真可谓是日日不落,早出晚归就为了博得慈圣皇太后一个笑模样。 最近,慈圣皇太后可算是有了软化的迹象。每每安鸾前往慈宁宫请安时,也会在偶尔间得到慈圣皇太后看一眼,或是能赔着说一两句话。 在安鸾打算再接再厉之时,却着了风寒,浑身高热不说,还夜夜咳嗽不止。日也不得安宁,真是让她苦不堪言。 太医下了药,安鸾也吃了半个多月的药,却不见大的好转。总是白天温度退下去了,晚上又会一下子高烧起来,折磨的她短短半个月就瘦了大半,看起来颇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 这下子,不止昭帝被惊动了,就连慈圣皇太后和皇后也被惊动了。 昭帝日夜陪伴不说,慈圣皇太后和皇后也三番两次过来探望,其实更多是为了昭帝。 二人多次劝说昭帝要好生保养,不能为了安鸾而不顾身体安康。 昭帝不肯,跟慈圣皇太后顶了几句嘴,仍旧固执的守在安鸾身边,寸步不离。 昭帝这一举动,让后宫不得宠的妃嫔对安鸾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不知在背后诅咒了她多少次。 但,好在慈圣皇太后没有苛责安鸾,反而让太医尽心救治,还说缺什么尽管去找。除了这些,慈圣皇太后还毫不吝啬的贡献出自己小金库里上好的药材,流水一样的送到关雎宫。 不知是昭帝的满腔爱意感动了天地,还是慈圣皇太后的慈爱感动了天地,总之安鸾的病情一天天好转起来。 夜里虽然偶尔也会起高热,却不像刚开始那样一整夜,一整夜都折磨的她睡不能睡,躺不能躺。 白天的时候,安鸾的精气神看起来也有了明显好转,曾经因为高烧而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点血色,人也胖了一小圈。 虽然赶不上安鸾最好时候,却也不再让人一看吓一跳的瘦削。 就是还有点咳嗽,在困扰着,折磨着安鸾。好在咳嗽几声,也就能止住,不像刚病那会,咳嗽起来,就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咳的安鸾险些要喘不过气来。 或许看见安鸾病了这一场,慈圣皇太后对她也不再横眉冷树,多少有了点笑模样,只让安鸾在心里大呼,早知道病一场,就能让慈圣皇太后对她改观,她早该病上一病。 这日,天气放晴,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初冬第一场早雪过后,天空就时常的阴着,鲜少有像今天这样晴朗的时候。 安鸾遵守医嘱在床 上躺了半个多月,躺的她骨头都要软了,再也不耐烦继续躺下去。 看这日天气晴好,就让宫人搀扶她到窗前,因病着不能吹风,看看窗外的风景还是可以的。 为了让安鸾有个好心情,关雎宫的宫人齐上阵,除了遵医嘱不能吃的,喝的,碰的以外,其他能放心使用的,都给安鸾端了上来。 关雎宫里的摆设,一切都以富丽堂皇为主,摆设里不能有凤,就用了牡丹来替代,还务求一切尽善尽美。 就连在隆冬严寒的日子里,都有怒放的牡丹花供安鸾欣赏。 温暖的阳光洒落,沐浴在明亮耀眼的阳光里,安鸾的心情难得的重新飞扬起来。 窗外映入眼帘的大朵大朵牡丹花,开的正盛,不觉就对上了她内心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放松身体,任凭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安鸾将头靠向明亮的琉璃窗上,微微的一点凉,让她变得更加清醒,不再像之前的昏昏欲睡。 “是本宫的,谁也抢不走。不管是谁,本宫绝不允许有人从本宫手中夺走陛下的宠爱,夺走原本属于本宫的东西,绝不容许!” 宫人们看安鸾心情好转,都静静的侍立在两侧,不敢惊扰了她的兴致。 阳光里的安鸾安静的坐着,好像一幅画,唯美,却又那么的不真实。 画中的安岚锦衣华服,满身的穿戴尽都是奢华无比。 她外罩的宫袍上,蹙金牡丹纹的金丝应者光影的烁耀,也压不下她倾城之姿,无双绝色。 但,这是乍一看之下的感觉。 倘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纠缠在安鸾心头的那一抹阴影,还在逐渐的扩大它的面积。 似乎就是这阴影夺了安鸾的生机,吞噬了她魂魄,让她在盛年之际,就显出了一分的凋零。 失了魂魄。少了神韵的安鸾一直没有动弹,而阴影的面积已经大到,将她整个人都给笼罩起来的范围了。 两旁侍立的宫人,终于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安鸾已经好久没有动弹一下了,也没有抬起头来,她就好像是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意识到不对劲的宫人,急忙忙的向着安鸾冲过去。 然后她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安鸾缓缓的,缓缓的向下坠落,就好像枝头最后一片树叶,在萧瑟的秋风里飘零萎去。 “娘娘……!”唐嬷嬷一声凄厉的尖叫,第一个冲到安鸾面前,动作利落的一点也不像她那个年纪的人。 “娘娘!”卢春第二个赶到,她和唐嬷嬷一左一后扑到了安鸾脚下,两个人惶惶然架住了坠落的安鸾,惶恐让她们浑身力气骤失,几乎是跟着安鸾软倒在地上。 “皇贵妃娘娘……!”卢春尖叫着,一张脸白的像鬼,巨大的恐惧让她抖得比安鸾更像风中落叶。 唐嬷嬷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同时伸出食指,颤巍巍的放到安鸾的鼻子下。 有呼吸,但二人还没有感觉到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又惊恐的发现,安鸾的嘴角正有一缕细细的血丝,在缓缓的流淌着。 “来人……!来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二人齐声大喊起来:“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快请陛下……!快请陛下……!” 关雎宫再度因为安鸾而变得烦乱,昭帝直接从朝上杀到了关雎宫,慈圣皇太后和皇后联袂而来,而太医院的太医们悉数都被叫到关雎宫,一个不落。 慈圣皇太后和皇后坐在外间,昭帝还是亲自守在安鸾身畔。 他没有说你们治不好皇贵妃,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只是板着一张脸,冷冷的从众太医身上扫过,眼神阴冷令人恐惧。 这比说治不好皇贵妃,朕就要你们脑袋,还要让众人更有压迫和恐惧。 为安鸾仔细诊治后,太医们齐刷刷的围拢在太医令身边,一起商讨怎么医治安鸾。 以最快的速度看诊,开出药方,到抓药,再到熬药,都是太医们亲自上阵,没有再交给药童。 斟酌,再斟酌后的汤药,被送到安鸾的唇边。 由于安鸾昏迷着,水米不进,昭帝就亲自一口,一口将汤药喂进安鸾的嘴里。 外间的慈圣皇太后和皇后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看到昭帝不怕烫,不怕苦,一口,一口亲自给安鸾胃药的那一幕,二人的脸色都有了一丝的变化。 “皇后,百忍成钢。”慈圣皇太后只意味深长的对皇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就不再开口。 “太后娘娘,臣妾明白,臣妾会牢牢记在心底。”皇后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冷光。 是啊,她会忍,会一直忍下去,就像昔日的皇后,现在的慈圣皇太后一样,无论再怎么恨着安鸾,也会咬牙忍下去。 null 第五章玉陨 喝下汤药的安鸾,不见一丝好转,还是无知无觉的躺在昭帝的怀里。任凭昭帝怎么呼唤,也没有一点反应。 唯一能让昭帝感到安慰的是,安鸾嘴角先前一直在细细流淌的血丝,终于不再流出来了。 “鸾儿的病情为什么会恶化?你们来给朕说一说。”昭帝满心焦急,他的脸色跟安鸾的脸色一样的惨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昭帝很是不解,安鸾的病情分明这几天在逐渐的好转中,从安鸾的精气神,面色,还有已然有点血色的双唇都能看得出来。 也是肉眼可见安鸾在好转,昭帝这才能放下安鸾在关雎宫休养。 不料,才过了三两天,安鸾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到了再度让昭帝胆战心惊的时候。 他忘不了,安鸾病重时,他满心的惶恐和焦虑,也忘不了安鸾在病中望着他,默默的流下眼泪。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太医令颤巍巍的跪下,他也说不清楚安鸾为什么会病情危急。 按说,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喝几幅汤药就能痊愈的事,怎么就演变成现在无药可救的地步。 “朕不要你说罪该万死,朕要你救鸾儿!”昭帝的一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太医令的惶恐,让昭帝顿生不安,倘若是连太医令都束手无策的话,又有谁能救得了安鸾呢?! “微臣罪该万死。”太医令无法辩解,也找不到开拓的办法。 不仅仅是他束手无策,整个太医院的人们都束手无策。 安鸾的病情他们纵使有心,却也无力回天。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不能看着太医令一人请罪,在场所有的太医都跪下了。 他们不是不惶恐,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有等待昭帝的裁决。 “来人!来人!”昭帝大声的喝令,乾清宫现在的太监总管高有,急急走上前来:“陛下。” “查!给朕仔细的查!除了慈宁宫,哪里都不能放过。都给朕仔仔细细的查一遍,睁大你们的眼睛,给朕查仔细了。要是漏了一处,自己去慎行司里去领刑。” 昭帝紧紧握着安鸾的手,在感觉到安鸾手的冰凉后,一双不怒而威的龙眼,就好似凝结了冰碴子,冷得渗人。 “奴婢领旨。”高有不敢怠慢,心下却暗自一凛。看样子,陛下这是对后宫除了慈圣皇太后之外,所有的女人们都有了猜疑。 就是皇后,都没有逃过昭帝的猜疑,也在被喝令仔细搜查的范围里。 “皇帝,你不用单单撇下哀家。不用你下令,哀家自会给你个交代。你这是怀疑到哀家了啊……” 外间皇后的脸色剧变,只感觉冷意从脚底直窜到脑门。 陛下竟然连她也要猜疑,这么多年了,她的为人难道陛下还看不清楚吗? 鼻头一酸,皇后急忙低下头,不让他人看到自己委屈的脸和委屈的泪水。 皇后纵使有千般委屈,也不敢叫屈。而慈圣皇太后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她直接冲到了昭帝面前。 “哀家是不喜欢她,但还不至于对她出手。凭她是什么身份,也尊贵不过哀家。皇帝,今儿哀家给你撂下一句话,要是你执意搜查坤宁宫,就一并连哀家的慈宁宫也搜一搜吧。” 昭帝看到慈圣皇太后冲进来,不得已放下昏迷的安鸾,站起身来。 “母后,朕没有猜疑您,朕也不会猜疑您。”昭帝急急说道,他是没有猜疑慈圣皇太后。 不要说后宫里,就是前朝的人们,也都知道慈圣皇太后看安鸾不顺眼。或许她会在安鸾前往慈宁宫请安时,刁难刁难她,却从没有一次出手害过她。 况且,这一次安鸾的病情来势汹汹,昭帝在那时就命人查过。 查来查去,查到的却是安鸾自己贪凉着了风寒,才会病痛缠身,而不是有谁阴谋暗算她。 昭帝情急之下,让人搜查后宫众人,其中也包括了皇后,是他一时情急失了理智,才会下了这样的命令。 “皇帝,你是没有猜疑哀家,可你下令搜查坤宁宫。你可知,就是这一句命令,就是在猜疑哀家了。因为你的皇后,是哀家为你挑选的。你猜疑她,不就是猜疑哀家吗?” 慈圣皇太后的脸跟昭帝的脸一样冰冷,今儿在昭帝面前,她必须维护住皇后的尊严和体面,也是维护住了她的尊严和体面。 “皇帝,你心疼她,你可有心疼心疼哀家。”慈圣皇太后的双眼蓦地红了,在昭帝的内疚里转身就走:“皇帝,你看着办。哀家,在慈宁宫等着你来搜查!” “母后,陛下不是有意的。”皇后尽管满心的委屈,却不能不站出来为昭帝说话。 慈圣皇太后和昭帝再怎么针锋相对,她们都是母子。 母子哪有隔夜仇,而她这个外人,就不能没有眼色。不能在慈圣皇太后站在她这边,全力维护她的时候,她再继续委屈下去。 “皇后,什么都不要说了。哀家,明白,哀家都明白。就是,要委屈你了。”慈圣皇太后抓着皇后的手拍了拍:“走,跟哀家去慈宁宫。” 慈圣皇太后强势的带走了皇后,高有期期艾艾的蹭过来:“陛下,这坤宁宫,奴婢是查,还是不查呢?” “滚……!”昭帝不说查,也不说不查,只一脚将高有踢了出去。 而高有已经领悟到了昭帝的潜台词,不用搜查坤宁宫。 不管皇后有没有出手,有慈圣皇太后在,她就是安全的。 安鸾病入膏肓,昭帝为了她大肆搜查后宫,一时间后宫里人人自危,就怕被牵扯到自己身上。有的想要冲到关雎宫里,像昭帝哭诉自己无辜,却被高有派人拦了下来。 在一片人荒马乱里,也有妃嫔偷偷的在夜里,冲着关雎宫的方向,恶狠狠的诅咒着安鸾,不得好死,不得超度。 慈宁宫偏殿,皇太贵妃云氏的处所。 “娘娘,现在后宫人人自危,就怕被查到自己头上。”打从昭帝登基后,被慈圣皇太后留在慈宁宫的云氏,就一直低调的活着,不引人注意。 “皇帝对安氏一片真心,安氏病了,他可不就着急了。”云氏一身素白的宫装,满头青丝只用两根青玉簪挽着,一张素颜上不见半点胭脂水粉的痕迹。 “娘娘,陛下,他会不会猜疑您?”毕竟,从前云氏跟皇后是对手。 “不会,他这是一时情急,倘若他冷静下来,就不会让人在后里大肆搜查。”云氏摇了摇头,随意的横卧下来。 “你看着吧,皇帝很快就会冷静下来。”说着,云氏招招手,让刘尚宫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安氏是否真的……” “娘娘,千真万确。”刘尚宫肯定的点头:“安氏根本不是病了。” “她出手还挺快的。”云氏微眯了双眸,旋即,凉凉的笑了:“可惜呀,可惜皇帝不会猜疑她,至少先不会猜疑她。” “娘娘,咱们要不要出手?”刘尚宫做了一个推波助澜的手势,云氏摆手制止了:“不要动,要有耐心。这二十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多忍忍也无妨。” “娘娘,奴婢只是为您抱屈。”要是胜出的是云氏,她怎么又怎么会被逼着蜗居在这狭小的偏殿里,日日夜夜对着慈圣皇太后伏低做小,还要忍受慈宁宫宫人的嘲笑和奚落。 “这就是本宫的命……”云氏幽幽叹息一声,抬手捂住了双眼。总是慈圣皇太后的人不在眼前监视她,她也不能泄露了一星半点心中的妒恨不甘。 “你找时间去一趟左相府,告诉他,咱们养着的那个人要派上用场了。让他多少上点心,不要等用到的时候,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来。” 深夜,关雎宫内殿里灯火通明,昭帝没有搜查坤宁宫后,慈圣皇太后和皇后又重新坐回了外间。 关雎宫里的气氛紧张至极,往来的宫人,太医,纷纷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唯恐惊动了全副身心都挂在安鸾身上的昭帝。 “鸾儿,鸾儿……”昭帝深情的呼唤着,一双龙眼熬得通红,眼底也布满了血丝,却执意不肯去休息一会。 慈圣皇太后耷拉着眼皮,瞧也不瞧里面昭帝深情的背影一眼。皇后却不时的去扫一眼,眼底里藏着只有她自己能懂得的小心思。 可能是听到了昭帝深情的呼唤,安鸾在他的期盼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陛下……”安鸾虚弱的唤,明眸依然有神,却比从前黯淡了许多,就好像流星划过天际,正要坠落一样。 “鸾儿,你醒了,你醒了!”昭帝一见安鸾睁开了眼睛,立即欢喜的不知道要怎么表示。 “陛下。”安鸾低低的唤着,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不舍和不甘:“陛下,嫔妾要走了,要离开陛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都走到了这一步。眼看着,就差一步就能登天了,却被迫从云端坠落,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她,不甘呀,满心的不甘,却也不得不带着一丝认命的惆怅…… “鸾儿,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没有朕的命令,你哪里也不能去!” 昭帝慌乱的握紧了安鸾的手,仿佛这样做,就能留住她似得。 null 第六章花殇 “陛下,嫔妾舍不得陛下,不愿意跟陛下天人永隔……”安鸾流着眼泪,痴痴的凝望着昭帝,眸光恋恋不舍。 她贪婪的望着昭帝,眼光一寸寸从他的脸上扫过,仿佛这样就能将昭帝的身影牢牢的烙印在她的灵魂中。 “鸾儿,你不走,你不能走,朕不许你走!”昭帝一把抄起安鸾,将她牢牢的锁在臂弯里:“你不能丢下朕一人,不能让朕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陛下,嫔妾怎么舍得丢下您,怎么舍得您难过。”安鸾在昭帝怀里抬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抬手摩挲着昭帝的脸:“陛下,嫔妾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外间慈圣皇太后的眼皮抖动一下,却没有抬起来。皇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是啊,安鸾怎么会甘心,怎么肯甘心。 直到这时,皇后才终于确定,倘若不是安鸾这一场风寒,她的地位将会岌岌可危。 为了安鸾,为了让安鸾取代她,昭帝一定不会在允许她在安鸾之上。 幸好,幸好,皇后垂眸,幸好,上苍有好生之德,给她留了一条生路,才没有让安鸾这个祸害在后宫兴风作浪。 “陛下,鸾儿好怕,好怕啊,鸾儿不想离开您,一万个不舍得离开您!”安鸾用力的攀着昭帝的胳膊,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个稻草。 既然昭帝是天子,身上有龙气相护,应该能拯救濒临死亡的她吧! “鸾儿,你不要怕,朕不让你走。朕,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昭帝用紧紧的拥抱,来表达他对安鸾的舍不得。 前来为安鸾看诊的太医们,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匍匐的身影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着。 不是他们不尽兴,而是他们找不出安鸾的病因。 要是安鸾真的香消玉殒,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只要一想到这些,太医们的心就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揪住,恐惧简直要让他们窒息了。 “陛下,没用的,没用的。”安鸾似乎是认命了,一朵凄美的笑靥缓缓的绽放在安鸾的脸上:“嫔妾的身体,嫔妾知道,纵使将全天下的大夫都找来,也救不了嫔妾。” 安鸾能清晰的感觉到,生机一点点的流逝,不管她多么的惶恐,多么的害怕,多么的不甘愿,还是不能阻止生机的流逝。 她的生命力,就好像那就要烧尽的蜡烛,即使流尽眼泪,也无法阻止它的熄灭。 她不甘心,她一点也不甘心,她在心里拼命的喊着,老天不公平,老天不公平! 给了她倾城倾国的容貌,却不肯给她应有的荣华富贵!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安鸾在心里大声的呐喊着,怒瞪的眼角迸裂,流下一滴滴的血泪。 “不,不!”昭帝的眼角湿润了,他紧紧的抱着安鸾,就好像抱着最后的一点希翼:“鸾儿,你一定要撑住,你一定要为了朕撑住。朕一定会找来天下的神医,为你医治!” 他疯狂的站起身,一叠连声的叫着:“高有,高有,给朕滚进来!” “胡闹。”慈圣皇太后在外间冷嗤,却没有阻止昭帝的疯狂。 “母后,陛下是爱极了安鸾,一时情急才会……”皇后机械的劝解着,心里的冷笑就没有停过。 昭帝对安鸾真是情深意重呀,为了一个安鸾,变得这么不理智,叫她怎么能够不嫉妒安鸾! “安鸾就是个祸害,幸好啊……”慈圣皇太后淡淡的扫了皇后一眼,在皇后诚惶诚恐看过来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幸好,哀家有你这个好儿媳在,皇帝才不至于被人笑话。” “母后谬赞,臣妾不敢当。”皇后诚惶诚恐,慈圣皇太后并不是完全在夸赞她,还有责备她不该让安鸾近了昭帝的身,从而成为昭帝心头的朱砂痣。 “皇后,后宫只有一个安鸾,是不够的。”慈圣皇太后意味深长的说完,起身往里间走去。 “母后,教训的是。”压下心头的哪一点苦涩,皇后急忙跟上。 里间安鸾拽着昭帝的袖子,苦苦劝阻他不要冲动:“陛下,不能为了安鸾,让天下人误会您。” “鸾儿,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被天下人骂几句昏君,朕也能受得了。”昭帝根本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对他来说,唯有安鸾康复,才是他最在乎的。 “皇帝,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慈圣皇太后大步走进来,她的眼光从固执的昭帝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安鸾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 目光冰冷,犹如千万把利箭,能把安鸾戳出无数个窟窿。 就是这个贱人,只要一看到这个贱人,就让她想到先帝那个渣男,就能想到被她扣在慈宁宫的那个贱人云氏。 她们都统统该死!云氏是!安鸾也是!统统都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留着云氏一条贱命,不过是为了取悦自己,看到云氏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慈圣皇太后在睡梦里也会开心的笑醒。 接收到慈圣皇太后恨不得她去死的冰冷眼光,安鸾的眼神也变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瞪着慈圣皇太后,恨不得慈圣皇太后即时死在她面前。 要是她难逃一死,她也希望能拉上慈圣皇太后,还有皇后这两个贱人一起下地狱。 “母后,朕要救鸾儿,朕不能没有鸾儿,朕不能失去鸾儿!”昭帝不认为自己是在胡闹,他只不过想要留下心爱的女人,难道这有错吗?! “不要忘了,你是皇帝,你不能任性。不只是天下人看着你,你的那些个兄弟,还有叔伯们也都在看着你,看着你身后的那一把龙椅!” 安鸾的恨意对慈圣皇太后来说,根本是不疼不痒,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昭帝挺直了背脊,优美的薄唇紧抿着,无声的对抗着慈圣皇太后的逼迫。 让他就这么放弃安鸾,放弃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他做不到! “皇帝,你真的要为了她,不顾一切吗?”慈圣皇太后似乎被昭帝的固执给伤到了,她声音嘶哑,眼眶微红,好像下一刻就要流下眼泪: “你忘了,你竟然忘了,咱们母子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你为了一个安鸾,就把一切都忘记了!你真让哀家失望!” 说着话,慈圣皇太后就是一个踉跄,软软的向后倒下去。 “母后!”皇后一个箭步上前,用自己柔弱的身躯,顶住了要摔倒的慈圣皇太后。 “哀家,哀家,真是伤心啊……”慈圣皇太后用力的捶打着左胸,闭着眼睛,流下伤心的眼泪:“哀家真是心痛,哀家,哀家要强了半辈子,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哀家,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母后,你不要这样,陛下,不是有意的。”皇后一边劝慰慈圣皇太后,一边催促着昭帝:“陛下,您快说句话啊……” 昭帝的眼狠狠的闭上,无边的疲惫和无奈在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要留住心爱的女人,就这么难吗?! 为什么他的生母不肯理解理解他,一定要逼他呢! 安鸾心头大恨,慈圣皇太后在逼昭帝,皇后也在逼昭帝。这二人就看是看不得她好,皇后妒恨她,想要让她死。 就连慈圣皇太后也容不下她,不,不光是这两人,后宫的那些女人们,也不想她活着。 她,明白了……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要害她,有好多人在害她。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人要她死,太医们才会找不到病因,才会无法挽救她的生命。 不然,她怎么就会到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地步! 一抹疯狂在安鸾眼底闪烁,她们不让她活着,她就要这些人陪葬! 不,让她们死,太便宜她们了。她还要夺去某些人最最珍视的,她要让某些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疯狂的念头在安鸾的脑海里打转,一抹诡异的,恶意的流光从她妩媚明眸里一闪而逝,谁也没有发现。 “陛下,安鸾不值得您这么做。”打定了要疯狂一把的安鸾,缓缓开口,打断了慈圣皇太后和昭帝之间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 “安鸾不想离开陛下,可是,安鸾更不舍得陛下为难。” 艰难的向着昭帝伸出一只手,在昭帝回握住她的手后,安鸾轻轻的将脸颊贴在昭帝的手背上。 她要让昭帝记着她,一直一直的记着她,她也要让后宫的这些女人们也一直一直记着她。 只要一想到她安鸾,她们就恐惧,就寝食难安! “鸾儿……”昭帝想说的话,被安鸾给拦下来。她深情的凝望着昭帝,贪婪的看着他:“陛下,有人害安鸾,不想让安鸾继续陪着陛下。” “不管是谁,朕都不会放过她。”昭帝的心揪成一团,疼痛难当,他恨恨的连声说道:“朕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朕当这个皇帝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关雎宫里回荡着昭帝不甘的呐喊,慈圣皇太后站直了身躯,冷冷的面无表情的看着昭帝,杏眼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宫人们和太医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哑了。搀扶着慈圣皇太后的皇后,从没有在哪一刻,这么的憎恶安鸾,怨恨昭帝。 “陛下,安鸾最难过的事,就是没有给陛下生下一儿半女。是安鸾没用,是安鸾无福。”安鸾的哭诉,让皇后顿时心一揪,安鸾,她想干什么?! 慈圣皇太后倒是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头,这贱人临死,临死,还要在后宫兴风作浪吗? 真是死有余辜! “鸾儿,朕答应你,不管你要什么,不管是谁,朕都答应你!”昭帝痛不欲生的喊着,皇后听了险些站不稳脚步。 慈圣皇太后反手握住皇后冰冷的手:“不要担心,有哀家在!” “陛下待安鸾真好,今生安鸾无福无缘一直陪伴陛下,祈愿来生安鸾能有这个福分,跟陛下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安鸾眼底的光芒逐渐的黯淡下去,虽然不甘心的跳动了几下,却终归于寂灭。 就此一代宠妃安鸾,芳魂渺渺,魂归离恨天,徒留下绝望的昭帝,一遍又一遍痛苦的呼唤:“鸾儿,鸾儿,鸾儿……” null 第七章断肠 云倾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发呆,外面的天空跟从前一样狭小,却比从前要舒适上百倍。 先前她住的地方,是左相府最偏僻,破败的院落。房屋年久失修不说,还雨天漏雨,雪天漏水。 每当雨雪天气,云倾就别想睡了。只能抱着一 床 被子,蜷缩在不漏水的角落里,等着雨雪天过去。 前些日子,一直放任她自生自灭的左相,突然的见了她一回。而后,她就搬了家。 从四处漏风的屋子里,搬到了这个虽小,却五脏俱全,又不漏风又保暖的院子里。 不仅仅如此,云倾发现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跟从前相比,她能吃饱了,穿暖了,睡好了,也不用再被奴役,随意欺凌。 这简直就是做梦一样的日子,云倾不但没有感到兴奋,反而有着深深的不安。 她忘不了,左相打量她的那一眼,冰冷,厌恶,又夹杂着几许忍耐,还有一丝隐晦的待价而沽的算计。 从那天之后,左相又将她丢到了脑海,没有再看她一眼。 倒是给她添了一个小丫头,还有一个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就为了教她规矩。 今儿她练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休息了一刻钟,下午又练了一个时辰,才被准许回自己房间里发呆。 低头,就看到身上崭新的衫裙,做工考究,用料精良。 微微勾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或许她这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能卖上好价钱,才会换来如此优渥的待遇。 先前用不着她的时候,就将她关在一个破旧的笼子里,现在用得到她了,就将她关到这个还算华丽的笼子里。 没有人问她想不想要,就一股脑硬塞给她,容不得她拒绝。 她的力量太渺小了,除了被动的接受一切,没有反抗的能力。 “小姐,老爷叫你去书房。”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走进来。 这就是专门看着她的丫头——春杏,有一张圆圆的脸,一双圆圆的眼,表情憨厚,内里自有一副狡诈心肠。 收回落在春杏身上的眼光,云倾慢慢坐正,就看到了菱花镜熟悉中,又透着点陌生的脸。 春杏走过来,利落的将她的发丝,梳成反绾飞仙髻,请示了云倾后,为她插上白玉蝴蝶簪。 “就那件月白萱草绉裙吧,跟这蝴蝶簪相配。”不等春杏再请示,云倾随手指了昨天刚上身的那件新裙子。 “小姐,那奴婢给您拿那件飞狐狸毛的斗篷吧。”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春杏还有那个教她规矩的嬷嬷,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 “就那件斗篷吧。”云倾没有意见,就是对于去见左相,还要郑重其事觉得很可笑。 虽然那是她的生父,却眼里从来没有她,一直将她当空气般不存在。 “走吧,不要让左相大老爷久等了。”左相当她不存在,不肯承认她这个女儿,她也不会拿他当父亲。 踏出房门,一股冷风阴面扑过来,风里还夹杂着冷冷的腊梅香。 她这院子里没有腊梅,只有一些枯萎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想必是距离她这个院子近的某一处院子里传来的香味。 抬手拢了拢斗篷,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云倾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不管左相有多么渣,在要将她卖出个好价钱之前,还是舍得在她身上大把大把花银子的。 难得出来放风,云倾就走的慢慢吞吞的,还不是的故意去踩,没有扫干净的积雪,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声,她就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 可惜,这样松快的时候不多。就是她再磨蹭,还是走到了左相位于外院的书房门口。 “老爷,云倾小姐来了。”门口的小厮拦下了她们主仆,在小厮往里通传时,云倾安静的立在书房门口,亭亭玉立,挺拔如小白杨。 “叫她进来。”左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温度,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书房门口的丫头打起帘子,还没有走进去,迎面就有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云倾是第二次来书房,她记得第一次过来的时候,书房里分明不是燃着这种甜香。 香味过分的甜腻,浓郁到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 除了香料的味道,云倾还注意到,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也换了一批人。 上一次见到的那几个长相甜美的丫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娇滴滴,风一吹就倒类型的病美人。 这几个丫鬟的眼里一个个都带着钩子,目标都是坐在宽大紫檀木书桌后的那个中年男人,左相云焕。 人到中年,云焕没有像有的人一到中年就发福,他身材依旧健硕,不见一丝赘肉。 云焕还无疑是一个俊美的男人,一个成熟的俊美男人,出身世家大族的他,一身书卷气息,看上去温文尔雅,颇具男性魅力。 难怪在书房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想往他身上扑,想成为云焕后院里那群女人中的一员。 除了云倾的生母,左相府其他的女人,不管是夫人云黄氏,还是那些小妾通房们,一个个都养尊处优,过着富足优渥的生活。 云焕的子女里,除了她,其他也都是锦医玉食,娇养在绮罗从里,不知人间疾苦。 书桌后的男人厌恶她,不想见她,却又忍着厌恶,将她叫到跟前。这不得不让云倾猜测,她的价值很高,可能高出她的估量。 “杵在门口干什么,还不滚过来。”云焕用尽全力,才能压下心头的厌恶,他是一眼也不想看到云倾。 他最厌恶云倾的地方,就是云倾那张跟他有三分相似的脸,每每看到这张脸,他就会想起他人生里唯一的污点,那个背着他偷偷生下云倾的女人。 要不是云倾还有用,他早在一发现云倾的存在的时候,就叫人将她溺死了。 冷漠盯着俯首帖耳的云倾,云焕恨不得时光回溯,回到他将云倾掼在水里那一刻,他一定不会为了看着她苦苦挣扎的表情,而在第一时间亲手掐死她,也就不会让她活着恶心他了。 “老爷叫云倾来,有什么吩咐?”云倾低着头,不去看同样令她厌恶的脸。 要是能够选择,她宁愿托身在别人家里,也不愿跟云焕有一点血缘关系。 “收起你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云焕看着眼前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的云倾,心里一股怒火怎么压也压不住。 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要不是她还有用,他早就将这个一生中唯一的污点给清除了。 “老爷叫云倾来,有什么吩咐?”云倾再问,云焕看不得她的唯唯诺诺,小家子气,她就偏要做出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一是为了气云焕,二是想云焕忍无可忍,将她扔回先前的院子,重新对她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可惜,云焕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你跟着宫里来的嬷嬷也学了一段时间规矩了,从明天起,你卯时起身,去正院给夫人请安,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就多向夫人请教请教。” 冷漠的下完命令,云焕不耐烦的一挥手:“滚吧!” 还不等云倾有所动作,书房里的丫鬟一窝蜂的挤过来,不由分说就将她推搡出了书房门。 为了讨好云焕,这些丫鬟下手可没有个轻重,云倾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就被书房的门槛给绊倒了。 向前疾走几步,云倾才站稳了脚步。跟随她过来的春杏,看似恭敬的候着,却没有上前搀扶,只管冷眼看着她被推搡,还在一旁凉凉说道: “小姐,您这规矩学的可不怎么样。要是嬷嬷知道了,又要罚你不许吃饭了。” 面对这些恶意,云倾通常都是默默的忍下来。 被恶狗咬了一口,在没有能力打杀恶狗之前,除了忍耐,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不过,看到春杏那一脸的一拳砸到棉花里的郁闷,云倾还是暗暗在心底笑了。 不能打杀恶狗,能郁闷到这恶狗,也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安慰。 在回狭小牢笼的路上,云倾在心里默默回想了一下,教养嬷嬷告诉她的有关云家的一切。 据说云焕的夫人云黄氏,是一个有菩萨心的善良女人。 据说她在对待云焕的小妾通房上,向来都是很和善的,从不苛责她们。 据说她也善待云焕的庶子庶女,不说跟她生养的嫡子嫡女一视同仁,也从不克扣他们的月例。 这些不过是据说,在没有见到云黄氏之前,云倾可不会凭借这些据说,而轻易的判断云黄氏的为人。 一切只有亲眼见到,才能明辨真和假。 而且,她虽然叫云倾。‘云’这个姓氏对府里其他的公子小姐来说,赋予了他们一出生就固有的尊贵,对她却是苦难的缘由。 云家在东越是数一数二的一流世家之一,基本上代表了东越除了皇家外,最高的权势。 云焕是东越的左相,位极人臣,他手下的门生,几乎遍布整个东越。说他能左右东越,一点也不为过。 不要说现在的昭帝,就是从前的先帝,对他在信重之外,也有颇多的忌惮。 这样一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为什么会留下无比厌恶的她。 云倾绝不会看错,云焕每当看到她的时候,眼底不容错辨的杀意。 “云焕,已经位极人臣,他什么都不缺。为什么会勉强自己压下杀心,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想着心事的云倾,慢吞吞走回了关着她的狭小牢笼。 在她迈步走进院子的一刹那,变故陡生。 突兀的一阵阴风直冲着云倾撞过来,无边的煞气狠狠的撞过云倾的胸口,她不由的‘哎呀’一声叫出了口。 头,一阵眩晕,云倾下意识的伸手,却摸了个空,顿时来了一个五体投地。 心口处尖锐的一阵绞痛,刻骨的锥痛,一丝丝的席卷而来,只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才罢休。 痛,痛的云倾说不出来,也痛的她无力起身,只能就那么蜷缩其身体,缩成一团。 心底的疼痛愈来愈烈,四肢百骸,每一寸神经,每一寸血肉都被牵引的痛起来。 真真是痛彻心扉,痛不可当! 耳边,似乎传来清晰的断裂声,清脆无比。 “我的心……,好痛!”云倾想要大声呼痛,痛的没有了血色的唇边吐出来的声音虚弱无力,甫一出口,就飘散在冷风里。 血腥气渐渐的弥漫在口鼻间,云倾徒劳的用力揪紧了心口,也还是无法抵挡那疼痛。 她的心,有一半似是碎成了一片片,被剜掉半颗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黑意频闪,意识迷离。 被云倾突然的倒下的春杏被吓了一跳,在看到云倾痛的缩成一团,连呻 吟都叫不出来后,她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急忙忙的蹲下身,伸手猛烈的推搡着云倾,还伴随着她的大声呼唤:“小姐,小姐,云倾小姐!” 云倾却听不到她的呼唤,也感觉不到她的推搡。疼痛到达极致之后,就是一片麻木。 她就感觉到身体愈来愈轻,愈来愈轻,好像风中柳絮,身不由己的就要随风飘漾开去。 原来世间真有一种痛,让人肝肠寸断,心碎成灰! 好痛,好痛,谁来救救我,有谁来救救我…… 蜷缩成一团的云倾,缓慢的伸出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某一个方向伸出去。 春杏被云倾突发的状况给吓呆了,回过神后,她猛地跳起身:“嬷嬷……,嬷嬷……!” 一边大叫着,一边拼命飞奔的春杏跑远了,留下一串的余音:“嬷嬷,你快来啊……!救命,救命呀……!” 被疼痛要夺去全部神智的云倾,眼前一片模糊,在彻底的堕入黑暗之前,她低低轻喃:“娘,女儿好痛……” null 第八章幻梦 负责教养云倾的嬷嬷姓白,人称白嬷嬷。春杏就是找她去了,而她来的也快。 白嬷嬷拎着裙子,以不符合她年纪的速度,风一样的卷了过来。 “怎么回事?”院子里蜷缩成一团的云倾,已然被疼痛生生折磨的昏厥过去。 “奴婢也不知道,从书房回来的路上还好好的,谁知道一进小院,小姐突然就跌倒了。奴婢喊她也听不见,她一直在喊疼,奴婢被吓坏了。” 一开始,春杏以为云倾在做戏,后来她就不这么认为了。没有谁做戏,会做的那么逼真。 白嬷嬷飞快的撩开云倾的眼皮看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脉搏,再摸一把她额头的冷汗,才招呼春杏: “把小姐扶到屋子里,我开一副治疼药,你亲自看着煎好。有什么事,等我见过老爷再说。” 两人连拖带抬,将云倾从院子里抬到屋子里,又简单的给她擦洗了一下,就分别熬药的熬药,去见云焕的见云焕去了。 ******* 天清气爽,阳光灿烂。 明亮的光线从高空洒落,透过叶子的间隙,投映在地上,斑斑点点,闪耀着金黄色的亮光,刺人的眼睛。 小小的云倾,穿着七八成旧的衫裙,有点枯黄的发丝梳成两个纂,随意的用两条蓝色的旧丝带绑着。 她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拎着裙角,走在半人多高的草丛里,艰难前进,目标就是前方的一颗海棠树。 那上面挂着好多青色的果子,小小的,咬一口,酸涩无比。 但,这青色的酸涩的小果子,对云倾来说,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谁叫她从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吃饱过,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啊。 叹一口气,已经站到海棠树下的云倾,仰着小脑袋,一脸垂涎的盯着那些青色小果子。 拿的棍子不够长啊,云倾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有点苦恼的皱紧眉头。 现在返回去重新拿一根长棍子已经来不及了,她偷溜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被看守她的婆子发现了,就会挨一顿狠揍。 她努力的踮起脚尖,用力的挥动着手里的棍子,试了好几次。棍子都擦着小果子打过,十几下之后,她已然一无所获。 好饿呀,没有力气了。云倾一手拄着棍子,一手揉了揉扁扁的小肚子。眼巴巴的敲着海棠树上的果子,就是吃不到。 一声嗤笑破空而来,划破了这一片角落的寂静。 “谁!”云倾一撒手,扔掉了棍子,人也紧张的转过身。 她面前除了空气以外,没有一丝人影。 角落里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一声嗤笑从来没有响过似得。 但,云倾不敢再多待,她也没有兴趣去探寻,是不是真有人在看着她。 她必须要回去了,不然,又要挨打了。 想着,云倾迈开小腿,从海棠树下跑开了。 就在她要跑出海棠树影所笼罩的范围时,一样四四方方的东西,从刚才嗤笑声传来的方向疾射而来,狠狠的撞到了她的脑袋上。 云倾吓得猛地一跳,还是没有人,却又一块浅青色帕子抱着不知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脚下。 犹豫了一下,吃的执着战胜了理智,云倾弯腰,飞速的将帕子抓在手里。 就在刚才,她闻到了一股甜香,那是糕点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曾经闻到过,却一口也没有迟到过。 小心的打开帕子,里面摆着四块小巧精致的点心,一个不过她的一口大小。 望着散发着甜香味道的精美点心,云倾蠕动了一下咽喉,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好香,好好吃的样子。 伸手捻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嚼了几下,云倾幸福的闭上眼,真好吃,她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又是一声嗤笑,这次当云倾转过身的时候,坐在墙上的那个少年没有在隐藏踪迹。 “谢谢你的点心。”云倾如画的精致小脸蛋绽放出一抹灿烂夺目的笑容,满怀感激和满足。 “不过就几块点心罢了,不值得一提。”少年毫不在意的挥手,却多看了几眼云倾的笑脸。 “还是要谢谢你。”云倾双手合十,朝着少年虔诚的拜了拜。 从没有谁向她伸出援手,哪怕一块粗糙的点心都没有人给过她一口。 不管少年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什么给她点心,她都会诚心诚意的感谢他。 不等少年说话,远远的传来一个婆子的叫骂声,云倾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急忙将帕子包好,塞到自己的怀里。 在拔腿就跑前,她还不忘冲着少年挥挥手:“谢谢你的点心,我要回去干活去了……” “哎……,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猛不丁见云倾跑开,急忙在她身后喊了一句。 越跑越远的云倾,回过头,说了一句什么。 “我叫云倾。”被安置在床上的云倾,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低低的说道。 莫名其妙的疼昏过去,又莫名其妙的梦到小时候的人和事。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诡异莫测。 虽然已经记不清那个好心少年的脸,可能是那天的阳光太灿烂了,以至于她没有看清少年的脸。 也可能是她太小,记不住当年的情景。但是,云倾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点心的味道。 现在想来,都有一股甜香味道充盈在口中,淡淡的甜香,沁人心脾,暖人心扉。 “小姐,你醒了……”春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来,看到云倾静静的睁着眼躺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嬷嬷叫我煎了药,你快喝了吧。你心口还疼吗?刚才你可把奴婢吓呆了。”春杏边问,边慢慢的走近前来。 “还有一点点的疼。”云倾说着,慢慢的坐起身来。 真是太诡异了,刚才是真的疼。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住剜心的疼痛呢?恐怕没有几个。 而且,那剜心的痛太过鲜明,云倾在那个时候,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活生生的剖成了两半,一半化成齑粉,一半虽然完好无缺,却鲜血淋漓。 她还记得那一股股,带着腥甜的气息,从心口往喉咙里冲撞的感觉。 只冲撞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疼的她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就是现在,也会间歇的突来一阵抽疼,提醒着她被剜心之苦。 为什么会有这种身历其境的疼痛,真实的让她以为胸膛里现在跳动的只有半颗心。 太可怕的感觉了……,云倾一瞬间苍白了脸。 “嬷嬷说小姐还是身子太虚弱了,要好生补养。”春杏断过药碗:“小姐,这是嬷嬷开的药,您赶紧喝了吧。嬷嬷说,让您喝了药,好好歇息。” 沉默的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灌下喉咙。苦涩的药汁进入胃袋,竟然温暖了她因疼痛而痉挛的心。 或许真的是她太虚弱了,一碗汤药下肚后,睡意又席卷而来。 随手给云倾掖好被角,春杏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不由的回头张望了一下,又扭回了头。 “嬷嬷,你回来啦……” 白嬷嬷一脸凝重的疾走回来,一把将春杏揪到跟前:“小姐醒来过吗?有吃过药吗?” “嬷嬷,小姐刚刚醒过来了一会,吃了药,又睡了。”春杏看白嬷嬷那一脸的凝重,不敢耽搁,急忙忙说道。 “那就好,你再去厨房催一催,要一盅补养身体的甜汤过来,快去。”白嬷嬷颐指气使,春杏只要拔腿往厨房跑去。 院子里只剩下白嬷嬷一个人,她的眼光这才投到云倾所在的那个房间的窗户上。 云倾的突发状况,结合刚才从云焕那里得来的消息,白嬷嬷知道,从明天开始,必须再多给云倾加点功课了。 屋子里云倾昏昏沉沉的睡着,好像跌入了一个梦境,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有什么捆绑住她的四肢,让她连动一根小手指的动作都做不到。 梦境里有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冷漠的盯着她,好像在看粘板上的鱼肉一般的轻视和蔑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不,不! 云倾奋力挣扎着,却一点用也没有。捆绑她的东西,反而越挣扎捆缚的越紧。 紧接着,剜心的疼痛再度袭来,睡梦中的云倾猛地弓起身子,痛苦的惨叫一声。 又来了,又要让她重新经历一次,活生生被剜心的剧痛吗? 疼痛令云倾的神智模糊,也令她软弱,她张着黑漆漆的丹凤眼,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是冲着前方的黑暗,喃喃自语:“娘,我好痛……” 云倾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生母,而云焕也下令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生母。 偶尔,也有丫鬟婆子窃窃私语,从她们的片语只字里,拼凑出有关她生母的一星半点的形象。 她的生母很美,是那种夺目而摄人的美。 “要不是她娘生的美,能迷惑住老爷,将她从那种地方带回来吗?”自小,那些婆子丫鬟谈论起她娘,都是一副小心翼翼,又带着鄙夷的口吻和神色。 婆子丫鬟们谈论的不多,云倾拼凑不出她生母的样子,只得出她生母是一个很美,很美,比左相府里所有女人都美的一个大美人。 “娘,我好疼……”云倾再一次低低轻喃,一滴眼泪从她大睁着的眼角滴落,砸在黑暗里,砸出一圈圈的涟漪。 她的眼泪滴落后,黑暗里竟然有了一道椭圆形的光圈,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的显现出来。 云倾眼里的泪越涌越多,像不断线的珍珠似得,滚滚而落。 “娘,是您吗?”云倾喊,声音却低的只有她一人能听得到。 一道模糊的叹息声响起,随后一直温暖的手放到了她的脸上,原来这就是娘的手,温暖,细腻,光滑,柔嫩,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娘……”云倾唤,一朵欢喜的笑靥,出现在她眼泪流个不停的脸上。 虽然她的脑海里,没有关于她生母的一点记忆。 但,当她看到这个绝美的温柔的女人的时候,她就从心底里知道,这是她的亲娘,给予了她生命的那个女人。 她是这样的绝美,难怪那些婆子丫鬟会说,云倾虽然也是个小美人,却远远不及她的生母。 能在梦里见到生母,云倾很高兴,她有很多想说的话。但话到嘴边,就只剩下流眼泪了。 光晕里的女子的唇瓣,一张一合,云倾即使再凝神倾听,都听不清女子在说什么。 在她着急的时候,却更加焦急的发现,光晕缓缓的消失了,光晕里的女子的身影,最终又被黑暗所笼罩,而那只放在她脸上的温暖的手,也随即消失了,只留下一抹余温。 云倾开始大力挣扎,却依旧是徒劳的,在她沮丧之际,又是一道光晕亮起,伴随着一道婉转,柔美,得意的女音:“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光晕里,没有人,只有一只放的高高的风筝,系着风筝的线被一只雪白,柔嫩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不知为什么,云倾看到那只风筝,就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她拼尽全力的喊了一声:“风筝,要掉了……” 果然,高高飞扬在空中的风筝,就如她所预感到的那样,突然的,就掉了下来,没有任何的预兆。 云倾却看到,有什么隔断了风筝的线。 “不……!”在一道女子不甘的嘶吼声里,断线了的风筝徐徐坠地,间或在半空中旋了一个转子,似不甘心就这么落幕,却还是瘫软于地上,远离了那高高的苍穹。 “我不服!我不服!” 是谁在凄厉的叫喊着,是谁的不甘在天地间回荡,是谁,究竟是谁?! null 第九章纷乱 成帝二十五年是一个多事之秋,先有成帝在秋天暴毙,昭帝匆忙登基,大封后宫,宠爱皇贵妃安鸾。为满足她的奢华享受,昭帝内库里的各色摆件如流水一般,悉数搬进关雎宫里,随便她把玩。 安鸾喜欢金碧辉煌,昭帝就将关雎宫里每一处都镶金嵌银,并用无数的珍宝堆砌其中。内务府为了讨好安鸾,绞尽脑汁造出了一处奇观。 地面上铺设的是洁白无瑕的玉石,玉石下隐约有牡丹花纹,每当安鸾踩在上面的时候,随着她的走动,脚下的牡丹花就会徐徐绽放,而处于怒放牡丹花里的安鸾就好像那百花之王,高高在上,无人可及。 又有安鸾的衣食住行,皆由昭帝身边的尚宫总管,银钱的取用也不劳皇后过问,不管安鸾用多少,都有昭帝悉数供给。 安鸾身为皇贵妃,等同于副后,昭帝就但为她下特旨,见皇后不用下跪,只行福礼即可。 如此种种,无法一一赘述。而昭帝的偏宠,也将安鸾推上了风口浪尖,也让前朝后宫对她全是怨言,而无一丝好感。 在前朝后宫都有怨言的时候,皇贵妃安鸾又突然的在初冬一场早雪后,花殇于一场风寒。 昭帝痛失爱人,不由的悲恸欲绝,不顾慈圣皇太后的反对,硬是固执的守在安鸾的灵前,迟迟不肯将她下葬。 没柰何,慈圣皇太后退了一步,答应让安鸾以皇后之尊下葬,并且陪葬在皇陵——昭帝陵。 不料,在为安鸾上谥号的时候,慈圣皇太后和昭帝再度起了冲突。 昭帝竟然想要为安鸾冠上元后的谥号,被慈圣皇太后断然拒绝,并且跟昭帝多次协商未果后,慈圣皇太后大怒,不但在冬日里赤足,单衣,还要披头散发前往先帝陵痛斥昭帝大不孝。 母子二人僵持了一个多月,终于在朝臣们也纷纷上折子支持慈圣皇太后以后,昭帝不得已让步了。 皇贵妃安鸾最终所得到谥号是圣昭皇后,而不是由昭帝亲自拟定的圣元皇后。 身穿素服的皇后,死死的捏着手里的帕子,紧紧盯住前方那个因为安鸾而形容憔悴的男人。 她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对昭帝和安鸾的愤怒。 你们可曾记得,本宫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是你名正言顺的皇后! 纵使有万千的愤怒,皇后也不能显露出一点,因为风暴刚刚掀起,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安鸾在临死前,对昭帝说,后宫有人害她。 就因为这一句话,昭帝就相信了,并且命人大肆搜查后宫。 后宫里除了皇后,皇贵妃安鸾,还有两个庶妃,三个嫔宫,昭仪,昭容,充容各一人,剩下的就是低位的才人,美人等。 安鸾的突然暴毙,在昭帝的不依不饶下,牵连了一个庶妃,两个嫔宫,以及郑充容,还有三五个才人,美人。 看着被压到安鸾灵堂的这些妃嫔,皇后只感到冷汗打湿了后背,寒意一阵接一阵的往外冒。 陛下,这是要一网打尽后宫的意思吗?! 皇后虽然相信这些被拖过来的妃嫔里,有人参与到了安鸾的事件里,但她不能相信这些人全部都参与进去了。 安鸾的独宠,令后宫的妃嫔羡慕嫉妒恨,这是有可能的。但要说她们都出手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被拖来的这群妃嫔里,皇后可是知道,有一两个是真的温顺到怯懦的人,她们怎么可能出手谋害安鸾。 耳边听着这些妃嫔叫屈喊冤的哀泣,皇后不但没有心生除去对手的窃喜,反而由衷的升腾出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倘若她不是皇后的话,那么她也难逃被拖过来,被陪葬的命运吧! 皇后却是不知道,昭帝更大的疯狂还在后头,这不过才是开场而已。 后宫被牵连的不仅仅有妃嫔,还有四个皇子皇女。 难怪昭帝还留了一个庶妃,一个嫔宫和鲁昭仪,没有一并将她们赐死。 皆因为她们膝下也有儿女,那些被拖过来的妃嫔没有儿女。昭帝就拿她们本身来殉葬,膝下有儿女的宜妃,安嫔,鲁昭仪,昭帝不杀她们,就是要夺了她们的儿女,被安鸾陪葬。 昭帝不仅自己疯狂了,也要拉着后宫的女人们下地狱。 李庶妃,安嫔,鲁昭仪,看似逃脱了为安鸾陪葬的噩运,却要承受被活生生摘下心肝的剖心之痛。 试问一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儿女被从身边夺走,被他们的生父夺去生命,而不痛苦到发疯的地步! 传旨的太监领着一群太监宫女,分别去了李庶妃,安嫔和鲁昭仪的处所。 战战兢兢跪着等候噩运降临的三人,没有想到更大的噩运降临到她们的头上。昭帝不杀她们,却要残忍的夺去她们孩子的生命。 不管圣旨上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她们只听清了一件事,昭帝要她们的孩子为安鸾殉葬。 小小的孩童,还不理解什么叫生离死别。却也被冲上来,要强行抱走他们的太监宫女,惊吓的哇哇大哭,直向着他们的生母伸出小手。 “不!不!放开我的孩子……!”三人爬起身,哭喊着追了出来,紧紧的搂抱住自己年幼的孩子,就是不肯撒手。 “李庶妃,安嫔,鲁昭仪,你们的儿女能被过继给圣昭皇后,是他们无法享受的福气。你们这些当娘的,要感激圣昭皇后,而不是哭哭啼啼抱着他们不撒手。” 这些太监宫女只听昭帝的命令,对李庶妃三人跟儿女的生死离别,肝肠寸断,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们不要,我们宁可不要!”三人怎肯将怀里的孩子交出去,这个摘了她们的心肝,要了她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这可由不得你们不要,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胆敢抗旨,就等着被抄家灭族吧!交出他们,你们就不是家族的罪人,倘若你们执意不肯……,嘿嘿,你们自己个想去吧!” 传旨的太监冷着一张脸,阴测测的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麻利的,把圣昭皇后的皇子,皇女请回去。” 太监宫女们一哄而上,从闻言呆滞了的三人手里,强行拉拽出小小孩童,扬长而去。 呆滞的三人片刻醒转,对儿女的爱,压过了对家族的责任心。她们可以不为家族,可以被家族抛弃,但,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女被殉葬! “太后!对,咱们快去求太后!”绝望中的李庶妃,死灰的眼里忽然燃起一点希望的光亮。 昭帝不顾念儿女亲情,一意孤行要她们的孩子为安鸾陪葬,慈圣皇太后总不会就真的狠心到,看着昭帝疯狂行事,而无动于衷。 她们的孩子,毕竟也是慈圣皇太后的血脉啊! 三人心头抱着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们也不能放弃的决心,直奔向关雎宫而去! 关雎宫里,慈圣皇太后的确没有放任昭帝的疯狂。 “皇帝,你醒醒吧!”慈圣皇太后抢过了哇哇大哭的皇子皇女,将他们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要给安鸾皇后之尊,哀家答应你。你要给安鸾报仇,哀家也纵容你。但,哀家,不能再这么放任你疯狂下去了。” 慈圣皇太后猜出了昭帝会有的疯狂举动,为了平息昭帝的怒火,也为了不让早有间隙的母子关系到无法弥补的地步,她也在心里暗自有了决断。 她原本想着,牺牲后宫的一个孩童就够了。但,她低估了昭帝的疯狂,昭帝这是想要将,除了皇后的孩子以外,要将后宫的皇子皇女一网打尽的残忍无情。 “皇帝,你快点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慈圣皇太后揽着孩子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你再执迷不悟下去,你让在九泉下的安鸾不得安宁吗?” “朕很清醒。”昭帝冷酷的说道:“朕一直都很清醒,能成为鸾儿的儿女,是他们的福气。” 昭帝仿佛不是在说,要四个小小的孩子为安鸾陪葬,而是在说多么荣耀的事。 “皇帝,你疯了,你真是疯了!”慈圣皇太后摇着头,不能置信的看着昭帝冷酷的脸。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带着怒火的瞳仁可怕的收缩着,头上的凤簪剧烈的颤抖着: “他们是你的儿女,他们有亲生的娘,他们跟安鸾一点关系也没有!” “从现在起,他们跟生他们的女人,就没有一点关系了,他们是鸾儿的儿女,只是她一个人的儿女。鸾儿那么怕冷,怕黑,朕不能去陪着她,就让她的儿女陪着她。” 昭帝一定要一意孤行下去,根本听不进慈圣皇太后的劝说。他现在,满心满脑里都是安鸾,别无他人! 他忘不了安鸾临去之前,满是悲伤,遗憾的眼睛。 他忘不了安鸾,拉着他的手,眼含泪水的模样。 他更忘不了,安鸾最后说的话:“陛下,安鸾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为您生儿育女。安鸾,多么想为您生下,像您一样俊美,像安鸾一样柔美的皇子,皇女啊……” 下面的话,安鸾没有说,昭帝却能想象得到,安鸾在说,她的心愿不能满足的话,她是死不瞑目的。 “皇帝,安鸾她根本就没有为你着想。你可以杀了那些女人,但,你不能杀这些孩子。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孩子,还是哀家的孙儿。哀家,不能答应。” 慈圣皇太后感觉力不从心,为什么安鸾那个贱人死了,皇帝还是有逐渐要脱离她掌控的趋势呢? 安鸾,那个贱人,真应该在她一出现的时候,就勒死她!才不会让她在死后,还在后宫里兴风作浪! “母后,朕不能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死不瞑目!朕也不能,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日日夜夜在九泉下哭泣,不得安宁。” 为了让安鸾得到安宁,不要说让这几个皇子皇女殉葬,就是让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下去陪着安鸾,昭帝也会答应的。 “鸾儿,那时候求朕,满足她做母亲的心愿。朕答应了她,就不能食言。而且,鸾儿才是最贴心,最为朕着想的那一个。她只要这几个,没有让皇后所出的公主过继。母后,不应该欣慰鸾儿为朕着想吗?” 哀家欣慰个X!慈圣皇太后双目喷火,心里也不由的爆了一句粗话。她恨不能将昭帝摁倒冷水里,让他的脑袋清醒清醒。 “母后,朕知道,你将皇后所出的公主接到慈宁宫去了。”昭帝话里未尽之意,是说,我知道你护着嫡公主,那么你就不能阻止我,不能再逼迫我。 “朕一再的让步,已经很对不起鸾儿。朕,不能再食言了。” 慈圣皇太后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当场。昭帝这是在威胁她,要是她执意救下这几个孙儿,昭帝就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让嫡公主殉葬。 一抹苦涩浮现心头,慈圣皇太后用力咬着牙,才压下从心口直冲撞上来的,带着腥香味道的一口鲜血。 贱人!贱人!安鸾,你这个贱人! null 第十章立威 她的儿子是情种,是跟先帝一样的情种。为什么偏偏叫她遇上了先帝父子二人?这是为什么呀?! 慈圣皇太后在心里悲愤的大声呐喊着,双目赤红。她终究是没有压住冲到喉咙口的那一口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溅在昭帝的脚下。 “皇帝,你想做什么,哀家,不管了。哀家,也不想管了。哀家,管不了你,管不了你了……” 望着昭帝无动于衷的眼,她就知道不能救下这几个孙儿了。慈圣皇太后不由的心灰意冷起来,就在刚刚,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原本保养良好的脸,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她挺直的背脊也弯下了,推开想要上前搀扶她的尚宫,她一步,一步,佝偻着腰走远了。 “皇祖母……!”四个孩子见慈圣皇太后走远了,退却了,他们惶恐害怕的直哭,却再没有谁能来庇护他们了。 “来人,送他们上路,不要让鸾儿久等了。”昭帝冷酷下令,脸上没有一丝的动摇。 冲进来想求慈圣皇太后救孩子一命的三人,见到的却是太监宫女手握百灵,缠在孩子脖子上,狠狠用力绞杀的情景。 当场就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成帝二十五年冬,继成帝暴毙后,皇贵妃安鸾也花殇于一场早雪后。 后宫妃嫔多人被指定参与谋害皇贵妃安鸾,被昭帝下令在安鸾灵前绞死,黜封号,牵连家人被发配。 又有四名皇子,皇女,主动要求过继给圣昭皇后安鸾,为她殉葬。 昭帝深感安慰,盛赞这四名皇子皇女的孝心,特钦封为莫忧公主,莫愁公主,以及诚亲王,敬亲王,陪葬昭帝陵。 经此一事,昭帝的后宫颇为凋零,仅剩下位分最高的皇后,还有一个老实到失宠已久,年纪也显大了的,好像是隐形人的安昭容。 昭帝的后宫冷清了,腾出好多位置来。就有人开始琢磨起,要送家族里的女孩入宫这件事来。 慈圣皇太后也想接着这些家族的女孩们,冲淡一下后宫里弥漫着的凄清,更想让昭帝遗忘安鸾。 于是,就有许多命妇们带着自家的女孩,花枝招展的出入于后宫里,在慈圣皇太后面前奉承。 左相府里虽然还没有送女孩入宫的打算,却也没有与众不同,照例让云黄氏带了府里,以及云家在京里其他府中的女孩进宫陪伴慈圣皇太后。 这些是刚刚起身,遵照云焕的吩咐,要前往主院给云黄氏请安的云倾所不知道的事。 昨夜又下雪了,冷风卷着雪花片,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 今儿一早,云倾起来的时候,外面厚厚的积雪早已覆盖了天地,满目之间尽是一片洁净的白。 天也愈发的冷了,到了呵气成冰的时候。 按照云黄氏的喜好,云倾上身月白色掐丝小袄,下穿着同样颜色的月白百褶裙,外罩了一件淡青色的半臂,站在那里素雅又低调。 养了一段日子,不再枯黄的长发随意了绾了一对双环髻。没有用春杏特意去暖房摘得鲜花,只是用了两条浅蓝色的丝带系着,配上她素面朝天,倒也相得益彰。 “小姐,虽然说夫人喜欢女孩家文静端庄,但也不用太素净了。” 春杏还想说服,云倾戴上她特意才来的鲜花。虽然云倾很美,但她相信,云倾戴上这两串鲜花,会比现在更加美丽夺目。 “我是去给夫人请安,不是去选美。”云倾根本不想在云黄氏面前,抢了府里其他几个女孩的风头。 她总觉得云焕在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后,突然的让她去到云黄氏面前,可不是心存善意,而是想要利用她,算计她。 “走吧,该去给夫人请安了。”不去看春杏欲言又止的小眼神,云倾当先一步踏出了小院,走向那一片她不曾踏足,十分陌生的未知领域里。 同时,也是走向了她那颇多磨难,迷离莫测的将来。 冬日里的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就好像刀子在刮脸颊,生疼生疼。 更加清冽的空气,呼吸到肺里,能让人浑身一哆嗦。 手抬起,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披风,尽量包裹的严丝合缝,除了一双眼之外,不露出一丁点的缝隙来。 云倾更在心里感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才不过区区一段日子,她就有点受不住这凛冽的寒风,她都要怀疑从前那些比现在冷无数倍的严冬,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她所居住的小院到主院,有不算近的一段距离。要穿过好几道院落,还要走过几几条抄手游廊,才能到达云黄氏所在主院。 冬日里的寒风云倾无所畏惧,她畏惧的是不知道云焕手中的刀,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都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到宁愿让云焕将刀子砍下来,也好过她在这里胡乱猜想。 一路上,云倾遇到了好几拨人,有早起打扫院子里积雪的粗使丫头婆子,也有穿戴整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等丫鬟。 每一拨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不由的露出一抹惊讶。她们分明在说,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云倾就想要笑出声来。 从前的她,真是被忽视的彻底,就是不知道云焕要给她按一个什么身份了。 而且,云倾有一股预感,今天她去主院给云黄氏请安,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踩着积雪走进主院,再站到清扫干净的过道上的时候,云倾的预感灵变成了现实。 “云倾小姐,夫人刚刚起身,还在梳洗。您这会子不方便进屋,还请,您在外面等候一会。” 主院的丫鬟婆子素质就是高,看她们的穿戴云倾虽然猜不准她们的是几等的丫鬟婆子,但瞧她们在大冷的天,也要陪着她站在寒冷的门外等着来看,她们可能是三等的丫鬟婆子。 这些丫鬟婆子一律淡青色的袄裙,配上青色的比甲,头上的装饰也非常简单,多是三两支虫草样式的金首饰,腕子上也多是两只扁扁的金镯子,多有小粒宝石镶嵌其中。 除了金首饰,还有精美一看就很值钱的银首饰,云倾看到了,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收回了眼光。 云倾还没有见到云黄氏,已然再次见识到了云家的豪奢。 主院里这些伺候的三等丫鬟婆子,光是她们身上的穿戴,就足以比得上外头娇养的地主家的小姐了。 这是春杏悄悄在她耳边嘀咕,告知的信息。用意旨在提醒她,云黄氏不可得罪。 在来请安的路上,春杏就在她耳边一再的重复说,云黄氏喜欢端庄,不喜欢轻佻,喜欢朴素,不喜欢奢华,喜欢文静有礼,不喜欢多嘴多舌。 现在云倾见到的有限,却也体现出了一部分云黄氏的喜好。 主院里站了二十几个丫鬟婆子,却一个个垂首静立,鸦雀无声。她们这一份在凛冽寒风里,依然一丝不苟的精神,挺让云倾佩服的。 看到她来了,也不过是有一个丫鬟上前,规规矩矩的见礼,轻声细语的阻拦,再规规矩矩的将她指到门口立规矩。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好看。 不过,要是被立规矩的不是她就好了。云倾神不在焉的想,老老实实的被罚站在冷风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寒风的力度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一直站在寒风里不活动,云倾身上走过来时,产生的那些热量,快速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用再穿又硬又厚,却不保暖的旧棉鞋后,云倾换上了保暖优良的簇新棉鞋。 刚刚走在路上没有什么感觉,当她一直不活动后,脚上温暖的棉鞋也不再保暖。 寒气从鞋底灌进来,沿着她就要冻僵的小腿直往上爬。穿着鞋就跟没有穿鞋没有两样,云倾感觉自己好像是直接踩在了雪地里,冷冰冰,硬邦邦。 被二十多双眼睛紧紧盯着,云倾不能活动一下身体,连跺跺脚都不被允许。 不管她再怎么拢紧披风,冷风还是无孔不入的,从各个缝隙里钻了进来,直把她整个人都吹透了。 反而是站在她身后的春杏,情况比她要好一点,有她在前面遮挡寒风,春杏又拱肩缩背,尽量将自己缩在云倾背后,就没有像云倾一样,被险些冻成冰雕。 在云倾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尊活生生的冰雕时,主院里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屋子里云黄氏的动静,而是云家的嫡女庶女们也赶来主院请安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云黄氏的长女云月珊,也是左相府的三小姐,左相府唯二的嫡女之一。 云黄氏膝下有两个女儿,云月珊和云月瑚。这二人是双胞胎,从她们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来,姐姐是云月珊,妹妹就是云月瑚了。 在赶过来的这几个女孩里,只有姐姐云月珊,而妹妹云月瑚则不在这些人的行列里。 据说是云黄氏当初难产,云月珊和云月瑚不足月出生,先天都有不足。 云月珊的不足小,云月瑚的不足大。所以都是同样的精心养护,云月珊就比云月珊健康得多。 一年里,云月瑚有半年时间在自己院落里休养,像现在这样寒冷的时候,云月瑚根本就是足不出户的。 今天也不例外,照例是云月珊先去云月瑚住的屋子看一眼,才带着丫头过来主院请安。 云月珊和云月瑚是住在同一个院落里,用云黄氏的话说,她们姐妹俩作伴,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是二人同住一个院落,却是左相府里除了主院以外,最好最大的一处院落。布置精美,宽敞舒适,足够二人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居住。 在云月珊后面的有左相府二小姐,也是云焕承认的庶长女——云月蓉。紧随其后的是五小姐云月萱,六小姐云月萤。 其中云月蓉最年长,今年有十四岁了。云月珊、云月瑚和她同龄,就是比她小五个多月。 随着走在最前方的云月珊越走越近,一直老实罚站的云倾的眼帘里,先是滚着雪白狐狸毛的斗篷,再来就是云月珊行动间,若隐若现的做工精美的羊皮靴。 然后,这双羊皮靴的主人停下了脚步,站定到云倾面前,未语先笑:“想必这位就是云倾姐姐了吧,我是月珊,在府里行三。” 云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月珊的声音,柔柔的,仿佛春风轻柔,吹拂到你心底,不见一丝疏离,不屑,满满的都是友善。 “云倾见过三小姐。”云倾没有自来熟,也没有上赶着跟云月珊姐姐妹妹一家亲。 不管云焕给她安排什么身份,她都不可能被接纳。她天生,就是游离在云家众位姑娘之外的人。 最重要的是,云倾从没有想过,跟云家女孩们和睦相处。这源于,她内心隐秘的一点感觉。她,跟这些女孩是不一样,她的身份注定了,要跟她们成为陌路人,最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因此云月珊的热情,换来的只有云倾的客气,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