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一章 山下农家 一望无际的麦田,似乎已经快要到了收获的季节,青色的麦穗已经有了金黄的迹象,随着秋风吹过,波澜起伏,很是壮观,山杏背着一筐猪草从乡间的小道上走过来,看着左右的麦浪起伏,心里万分感概。 想着自己曾经是多么向往,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啊,蓝天、碧水、田垄、菜畦,再加上清新的空气和草叶的清香,这曾经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可当自己身处其中时,却已经完全不是那个味道了。 “娘,我回来了。” 推开一扇摇摇欲坠的院门,山杏冲着院子里那一大间土坯屋子高声地招呼了一声,小女声的娇嫩和尖锐,穿越了一切的屏障,被屋子里的人接收到。 “噢,是山杏回来了,快先进屋来歇歇。” 屋子里一道柔弱的女声传出来, “我放了筐子就进屋了,娘。” 合好了院门,山杏把猪草倒到院子里摊开晾着,不然猪吃了带露水的草,会拉肚子的,然后她才放好筐子,进了屋门。 “累了吧,这一大清早的,连口热水都没喝呢,就跑去割猪草了,快先去喝碗粥,垫垫肚子。” 土坯房子只有一大间,推开房门,房子分了左右两间屋,好在两间屋中间,还有个小厨房,虽然小,但聊胜于无,不然山杏真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了。 她来到这儿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样的日子,她还是适应得不太好,但她也知道,无论如何,她也回不去了,能得到重活一次的机会,她要好好的把握。 “娘,您病着呢,怎么还下地煮粥啊,等我回来做就好了。” 床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一点儿没有乡下女子的邋遢,虽然一脸的病容,却依旧利落干爽, “不是娘做的,娘刚起来就有些晕,是你哥哥熬的粥,有点糊了,山杏你将就着喝一些吧。” 听说是哥哥熬的粥,山杏嘴里立马一股苦味,哥哥熬的东西,是真心难以下咽,但总归是哥哥的一片心意,山杏也只好捏着鼻子往下灌了。 到了厨房里,看到灶上虽然灭了火,但大锅上还严严实实地盖着盖子,就知道哥哥是怕粥凉了,帮自己捂着呢,山杏心里就升起一团暖意,虽然这个家里家境不是很好,但好在有哥哥有娘亲,娘亲性子和蔼,哥哥知道疼人,还没有什么亲戚的牵连。 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听哥哥说,自家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搬来,这才会在这里举目无亲,好在这个村子里的村长是个好人,愿意收留这母子三人,不然,他们还不一定流落到何处呢。 山杏站到炉灶前的小凳子上,费力的掀开那个大大的木头锅盖,胳膊都有些酸了,才算把盖子掀到一边去,看着自己瘦瘦小小的胳膊,山杏也只有叹息的份,现在这个小身子,才不过六岁而已,就算自己有一颗大人的心,也于事无补啊。 好多的事情,不是自己逞强就能做的,她给自己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碗粥,因为勺子太大了,她真的是小心翼翼的,才能保证这勺粥能安全地到达自己的碗里,然后再盖上木头锅盖,小心地把粥碗端下灶台。 “山杏,锅里的粥留得够不够吃?” 听到娘亲在屋子里的问话,山杏赶紧回答到, “够的,娘亲,够吃了,哥哥把中午的都带出来了呢,娘你吃饱了吗?用不用我再给你盛一些?”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也不知道你哥哥吃没吃饱,这正长身体的时候,每顿只吃这一碗稀粥哪里够呢,唉!” 娘亲最后一句低低的呢喃和叹息,像一把匕首刺进山杏的胸口,尖锐而疼痛。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小时候,她倒是在乡下的姥姥家长大的,那时候家里条件也不好,妈妈爸爸都忙着工作,顾不过来自己,只好把自己搁在乡下,等到上学的时候,才把自己接回城里。 好在自己对那时的乡下还有记忆,不然的话,她可不会烧炉火,也不会认得那些猪草、鸡食的都是个啥模样,想想第一次自己抢着烧灶,把娘亲和哥哥吓了一跳,她就知道,她虽然穿到了这个贫穷的农家,但却是个受宠爱的孩子。 她这个身体虽然只有六岁,但她内里却是大人的瓤子,怎么可能看着一个年仅九岁的小男孩儿,为了整个家在操持却不伸把手呢,所以她就接过了割猪草的活计,这样哥哥就能少干一样了,现在家里都是哥哥在撑着,他小小的年纪,就四处去帮工。 这不,这几天都是在帮村里赵四叔家盖房子,他人小,不能顶一个工,却是个勤快的,帮着搬砖递石,挖土填坑,只要他能干得动的,他都尽自己的最大力量,所以,赵四叔看他肯干,依旧按一个工算给他,他就干得更加卖力了,每天第一个去,最后一个回。 娘亲这一病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有大的起色,她是在一个月前突然晕倒的,山杏也是因为惊吓,搂着娘亲哭得一口气没上来,跟着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山杏了,而是自己这个冒牌的山杏。 想想自己已经二十大几了,还被装在这个小小的壳子里,做着小孩子才能做的事,她真是欲哭无泪,山杏是自己的小名,没想到跟这个小山杏竟然同名,应该就是因为这样的缘分,自己才会借用了她的身体的吧。 曾经的自己也是很骄傲的,自诩为很聪明,学习一直不错,还考了个好大学,大学毕业后又找了个好工作,就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这么一帆风顺了。 结果这才上了没一年班,就因为跟公司的同事闹别扭,一个人跑到江边去坐着散心,哪想得到身后的两个孩子打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扑到了水里,这一入了水,便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自己的爸妈,山杏不禁潸然泪下,都是太过一帆风顺了,自己竟然受不了一点挫折,妈妈曾经开解过自己,刚从学校毕业,不知道步入社会的艰辛。 自己要学着宽容、忍让,要学会和人相处,在单位里,没有谁会像爸妈这样对自己的,单位是一个很公平的地方,它看你的能力,看你的为人,也看你的处事,绝不仅仅是把工作做好这一项。 这不,只因为别人让自己多做了一点额外的工作,自己认为别人打压自己了,自己就不满意了,就跑出去散心了,就来了这里了,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绝不会再让母亲担心,不管是前一世的,还是这一世的。 也许是心里的难过来得太过猛烈,山杏自己都没有控制住哽咽声, “山杏,怎么了?” 屋里传来的询问,把山杏吓了一跳。 她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喝下了一大口粥,然后冲着屋里含糊的道, “没怎么呀,娘,我在喝粥呢。” 这么有中气的声音喊出来,虽然不清不楚的,娘亲也当她没事了, “别喝得太急了,小心呛到。” 山杏赶紧几口就把粥喝光了,虽然不算太饱,却不能再去盛了,不然中午和娘亲的午饭就不够了, “娘,你先歇一会,我去把猪圈清一下,一会儿回来给你熬药。” 不敢直接进屋跟娘亲说话,怕她看到自己红红的眼圈,又要难过起来。 山杏急忙来到院子里,拿着一把小铁锹,打开猪圈的小门,开始清理猪圈,想到家里不管怎么说,还有一只到了年末就要出栏的猪呢,生活总归还是有些奔头的。 不得不说,这个家虽然贫困,却没到吃不上饭的程度,只是不能吃得很饱而已,毕竟,院子里养着一头猪,后院还有一片菜地,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 只是听哥哥说,自家是外来的,没有田地,但娘亲靠着卖些蔬菜,又或者是帮人家缝补衣裳,度日还是可以维持的,只看家里收拾得如此干净整洁,就知道自己这位现任的娘亲,应该是很能干的,不幸的是,她在一个月前突然病倒,家里这才没了依靠了。 收拾完了猪圈,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山杏切了些晒干的猪草,又去厨房里抓了几不把米糠到小盆里,用温水搅拌了,再拌上切好的猪草,把一小盆的猪食倒进猪食槽子,看到圈里的猪愉快的吃起来,她才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一项工作。 不得不说,她此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虽然她想快点儿把活干完,但奈何她的小胳膊小腿,实在使不上力,只是清猪圈,剁猪草,她就已经快要干到中午了。 “娘,药也不多了,明天我和哥哥再上集上帮你买些回来吧。” 山杏也不知道娘亲得了什么病,这药吃了一大堆,却偏偏没什么效果,反倒看似越来越重了,刚开始病时,偶尔还能下下地,现在已经是完全卧病在床了。 每天为了给娘亲脱衣穿衣,都累得兄妹两人一身的汗,因为娘亲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听哥哥说,娘亲这症状不是现在才有的,大概半年前,娘亲就了些前兆,会在干活的时候,累得喘不过气来,或者突然拿不住手中的东西,只是,穷人家里也没法儿太矫情,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null 第二章 娘亲的病 哥哥跟自己说起的时候,也是满心唏嘘,他也是没想到,一个月前,娘亲突然就倒下了,虽然哥哥立马就求了村里的人,请了大夫过来看,可大夫也看不出娘亲到底是个什么病症,只能开些药先吃着试试看,家里存着的那点银钱都已经花光了,娘亲的病也没见起色。 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山杏也有所察觉了,这大概就是前世里,她听说的一种病症——重症肌无力,听说大多数患者病症的起因,都是干了超体力的劳动,把身子累坏了才得了,不知道娘亲以前干了什么累活,把身体累垮了,只是,这个病在现代,都是让医生束手无策的,山杏已经不心存侥幸了。 只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娘亲撒手去了,她和哥哥该怎么办呢,一个九岁的哥哥,领着一个六岁的妹妹,没有银钱,没有进项,该如何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 “不用了,这药吃着也没效果,还是不吃了,娘只是太累了,说不定再歇歇就好了呢。” 只是说这一段话,娘亲就喘得厉害,山杏只有在心里一声叹息。 “娘,你别担心钱,哥哥今天能领回工钱的,明天我和哥哥去集上,有病哪能不吃药呢,我再在后园里摘些菜下来,明天拿到集上去卖,总能换得几文钱的。” 山杏虽然知道娘亲现在已经药石无用了,但人最后的一口气,就全在希望上,她希望她买回了药,娘亲吃了药,就会以为自己还能好,就能多活上些日子,就能有些盼头,有娘亲,这才算是完整的家,如果娘亲走了,她不知道,她和一个九岁的哥哥,还能不能撑起这个家。 “是娘拖累了你们兄妹俩了,如果娘这身体好好的,哪用得着你们兄妹两个操劳,你们还这么小,就跟着娘吃了这么多的苦,都是那该死的大夫人,她怎么就下得去狠手呢,这么小的孩子,碍着她什么了?” 当山杏垫着布巾,拖着药碗进来,娘亲一边喝药,一边恨恨地道。 “谁家的大夫人呀,有人要害我们吗?” 山杏隐约听出了些意思,可又不能直接问,只好装出小孩子的好奇来,她总觉得娘亲的做派,不像是普通的乡下妇人。 “小孩子,别打听这些个,唉,也怪娘亲无用,家里本来穷困,又没正正经经的嫁个人家,可不就苦了孩子嘛。” 娘亲放下了喝光的药碗,把闺女搂进了怀里。 “多亏我闺女是个懂事的,这么小一点儿就知道帮娘亲干活了,等娘亲好了,一定不让我闺女再吃苦了。” 山杏却只能在心里期盼着,盼望娘亲能再多活些日子,不至于这么早就把这一双儿女扔下了。 “娘,你是不是又累了,那你再歇一会儿,等你歇好了,咱们正好就可以吃中午饭了。” 山杏把娘亲放在枕头上躺好,让她稍微侧着身子,怕她平躺着喘不上气来, “娘,我去菜地里看看,中午热粥的时候,我再加把菜进去,肯定香得很。” 端着药碗,山杏轻轻地带上了屋门,贴在门上,半晌,听到床上传过来缓慢均匀的呼吸声,山杏才朝厨房走去,把药碗刷了,才去了后园子,后园子的菜势长得倒还好,绿油油的,一丛一丛的,都很是挺拔有生气。 瞅了一圈,山杏摘了一把生菜进来,就这个吧,下到粥里,爽滑好嚼,省得娘亲不好消化,听说得了肌无力的病人,浑身的肌肉都会萎缩,包括内脏,也就是说,胃里的消化功能也会下降。 山杏就尽量把粥煮得烂烂的,如果往粥里下些菜,也是要炖得快化了才行,这样多少能让娘亲吸收一些,别都浪费了,这时候的娘亲,是最需要营养了。 “山杏,山杏。” 前院传来的声音,让山杏急忙从后园子里跑出来, “嘘,哥哥,你小声着点儿,娘刚刚才睡着。” 山杏冲着哥哥竖起食指堵住住嘴唇,让他噤声。 哥哥山林就轻着脚步,小心地挪到妹妹身边, “你怎么从赵四叔家跑回来了,他家的活计干完了?” 山林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块白面饼子,塞到了山杏的手里,大概有半张饼的样子。 “今天四叔家烙的白面饼子,我给你留了一块,你快吃吧。” 看着山林期待的眼神,山杏没法儿拒绝他,可山杏也知道,这一定是哥哥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这白面饼子,农家人也不能可够吃,肯定一人只给一张的,还不大。 哥哥这是舍不得吃,省了半张下来给自己, “那,哥哥跟我一块儿吃。” 山杏把饼子再次一分为二,塞回一半给哥哥,自己拿着剩下的一半咬了一口。 看到妹妹把饼子吃了,山林也才把妹妹还回来的一小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嚼了, “真好吃。” 一边嚼着,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 “可惜娘亲不能吃。” 娘亲刚病时,家里还有点余钱,怕兄妹光喝粥吃不饱,就求了邻居大娘帮自己家贴了几张锅贴,哪想得到,娘亲只吃了一、两口,就吐得不行,根本咽不下去,从那以后,家里就只吃稀粥了。 吃完了饼子,山林就又急忙地跑回去了,还不忘叮嘱妹妹, “山杏,晚上的饭等哥哥回来做,你千万别自己做啊,别再烫着了。” 边说边一溜烟的跑出去,看着消失在破旧门边的小小身影,山杏只有心疼的份。 才只有九岁呢,搁在现代,九岁的孩子在干嘛呢,小学一、二年级?或者边远地区,还没有背上书包呢,可自己这个小哥哥,已经在挣钱养家了,这诡异的穿越,就是一本说不完的苦辣酸甜。 “山杏——” 山杏正望着院门发呆呢,突然听到娘亲在屋里唤着自己, “哎,来啦,娘。” 山杏赶紧跑回屋子里,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费了些力气把娘亲扶了起来,在她的身后塞了个枕头,让她能勉强靠坐着。 “没有不舒服,就是睡醒了,想看看你。” 山杏娘带着微笑地看着自家女儿, “我们家山杏长得真好看,这还小呢,长大了会更漂亮的。” 山杏就有些别扭地晃了下身子,然后带点夸张的语气说到, “就是像娘的地方太多,所以才好看。” 这话把娘亲和自己都夸了进去,山杏娘就费劲地伸出手揽住自家闺女,陪着闺女咯咯地笑起来,只是,她笑起来,是那么的软弱无力,声音里都透着苍白。 “娘,我去热中午的饭,架上火回来再跟您说话。” 山杏跟娘撒了个娇,就起身到了厨房,把火生起来,又把生菜切得碎碎的,扔到大锅里,看着粥打了几个滚,就立马把火又撤掉了,盖好大大的木锅盖,让粥靠着余温,把菜叶炖得更烂。 “娘,再等一下粥就好了,你是不是饿了?” 如果娘能感觉到饿,那可就太好了。 “不饿,不是刚吃过早饭嘛,哪那么快就饿了呢,我只是,我只是……” 娘亲这是想要上厕所的意思,山杏已经可以轻易领会了。 只是,娘亲连说句上茅房都嫌粗俗,也不知道她从前是怎么称呼厕所的,当然啦,这个厕所的称呼也是没人叫的了,这可是山杏从现代带过去的名词,不过她自己一次也没说过,说了也没人听得懂。 “娘,你等着,我马上来。” 山杏跑到屋角,拿过预备在那里的小矮盆,这可是山杏特意寻到的东西,这个时代的盂钵都太高了,根本不适合给女病人用。 “哎,娘亲真是没用。” 看到女儿累得一身的汗,才算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又要端着盂钵出去倒,山杏娘心里十分的难受,女儿才六岁呢,就遭这种罪。 也不知道当初带他们兄妹俩逃出来,做得对不对,本来,她可是没一丁点后悔的,可现在,自己病成了这样,她隐隐地就有点儿后悔了,自己受苦没什么,平白地拖累了儿女,这是她忍受不了的。 “娘,你看你,又来了,你可是我们的亲娘,为你做什么不是应该的呢,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地把病养好,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儿。” 看着女儿小大人的模样,山杏娘很是庆幸,自己生了两个好儿女。 “你哥刚才是不是回来了?” 听到山杏出了门又回到来了,山杏娘就知道她是刷好了盂钵放在外面晾晒了,女儿说过的,这样被太阳晒过了才能干净,其实山杏是想说,这样才能杀菌,可她也知道,这话说了,没人能明白。 “嗯,哥哥中午回来了一趟。” 山杏又洗了一遍手,这才站到小脚凳上,把大木锅盖移开,给自己和娘亲分别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进屋子里。 “娘,吃中饭了。” 山杏把自己的那碗粥,搁到了旁边的小圆桌上,端起娘亲的这碗,先喂她吃, “凉了,娘吃吧。” 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吹凉了,喂进娘亲的嘴里。 “你哥哥中午回来干什么了,不是在赵四叔家做工吗?怎么有空儿回来?” 把粥抿了抿咽了下去,山杏娘还没忘了问刚才的事儿,儿子突然跑回来,她总担心别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儿,只是赵四叔家今天烙了白面饼子,刚刚给我揣回来一块。” null 第三章 忆往事 听到女儿这么说,山杏娘就不再问了,儿子女儿都是懂事的,却生生让自己给拖累了, “娘,你多吃点儿,多吃才能好得快,等你好了,我就等着娘给我做好吃的。” 听到女儿这点儿小小的期盼,山杏娘心酸不已。 她多想要再多活几天,多想再多照看儿女几日,可她自己知道,她也挺不了多少时日了,儿女多想让她好起来,她是知道的,两个乖孩子,想方设法的给她鼓捣吃的,就算是只有粥,也是调着花样,今天咸粥,明天甜粥,今天米粥,明天菜粥的,总之就是想要让她能撑下去。 可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她舍不得,真心舍不得,舍不得把山林和山杏就这么抛下了,他们还这么小,山杏娘看着乖巧的女儿,心如刀割。 好不容易才把一小碗的菜粥喂好,山杏把空碗放到圆桌上,再拿浸好的布巾把娘亲的手脸擦了一遍,这才坐到圆桌旁开始吃自己的饭,一碗粥而已,而且已经晾得差不多凉透了,端着碗就着手,呼噜呼噜几大口就把粥喝了下去。 “山杏,你倒是慢着点儿,这小……噢,女孩儿就要有个女孩儿的样子,哪能像你这般不顾体统,让人看了笑话。” 看到娘亲欲言又止,山杏再次把娘亲的话想了一遍,她觉得娘亲这么注重自己的仪表、作派,绝不是个农家小户出来的,那她刚才说的话,应该是说小姐,说小姐就应该有个小姐的样子,只是临出口,把小姐换成了女孩儿,照这么看来,自己的身世还有待考察呀。 “娘,我爹家是什么样的?” 考虑了再三,山杏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她可不想等娘亲走了,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那可太挫了。 “怎么想起你爹了?” 看到娘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山杏就接着说到, “娘,村子里的孩子都有爹有娘的,而我和哥哥就只有娘,娘,我们有你就够了,真的,但我们总得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在哪儿呀?” 反正自己现在的身体也只有六岁,就算说错了什么话,娘亲也不会怪罪的。 “山杏,是不是你哥说什么了?” 哥哥说什么了?看样子,哥哥是知道些什么的。 “没有啊,就因为你和哥哥谁也不说,我才会好奇的,如果你跟我讲了爹爹的事情,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也就不会再惦记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爹爹呀,我总要知道他是谁的,是好是坏,我自己能分辨的。” 娘亲从来没说过爹爹过世了,那就说明他仍然健在,而一个好好活在世上的爹爹,从没来寻过自己失散的儿女,娘亲就算过得如此艰难,也从没想过带着哥哥和自己去找他,这事情肯定有些不妥当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方便寻找,还是娘亲故意躲开,照情形看,应该是后一种,因为娘亲曾经无意中说漏过,‘大夫人狠心,竟然对孩子下手’这一类的话。 “娘,哪有女儿不知道爹爹是谁的,那不是要被别人家说成是没爹的孩子嘛,我也只是想知道他是谁,绝不会回去认他的。” “娘既然把我和哥哥带到了这里,就说明我们有不回去的理由,不管什么理由,我都相信娘,我和哥哥都会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我总该知道我姓什么呀,如果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可怜了。” 除了装可怜,山杏想不出还用什么方式能套出娘亲的话,但她也真没想过去认什么亲戚,如果那位大夫人真是想害他们兄妹俩,回去认亲也许更危险呢。 “山杏,有些事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就只当自己是个农家的孩子,你跟你哥就姓山,就算是以后娘亲走了,你和你哥相依为命,也不要想着回去认那一家人。” “那就是个虎穴狼窝,他们容不下你们哥俩的,与其被杀被卖,还不如就窝在这小山村里,这山村里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总能帮着你和你哥长大,不至于冻饿而死,相比较来说,把你们留在这里我更安心。” 这就是没得再商量了,山杏也就死心了,看来,那个家是真的不能回去的, “娘,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得知道的,既然娘都说了我姓山,那山就是我的姓了。” 山杏这强调自己的姓氏,就看到娘亲的眼圈立刻红了。 娘亲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连个姓氏都没有吧,可她一再坚持不把真相告诉自己,连夫家的姓氏都不肯说,看来,真相也许很残酷,也许残酷到山杏不能接受。 “那你跟我讲讲你的事情吧,娘,我外祖家都有些什么人呢,他们当年是怎么把你嫁到别人家去的呢?” 山杏特意用了外祖这个称呼,如果在这样的小山村里,娘亲的长辈应该被叫做姥姥、姥爷吧,那能用上外祖这个称呼,就决不会是乡下的农户了。 “你外祖家姓彭……” 果然,娘亲对外祖这个称呼没有异议,只能说,娘亲就算不是大家的闺秀,最起码也是个小家碧玉了,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躺在床上,为何还那么注重仪表。 这跟家教有很大的关系,就像娘亲看不得自己捧着个碗,像个乡下丫头似的呼噜噜的吃东西,她曾经受过的家教,不允许她的女儿是这种粗鲁样子的。 她眼里的女儿,就算是生活在乡村里,那也应该是有教养,有规矩的,如果她能行动自如,山杏想,她必定会好好的调教自己,只是,现在的她力不从心而已。 山杏娘把山杏揽进怀里,使劲的抱住,但她的使劲,在山杏的感觉上来说,不如是她自己贴过去的,因为娘亲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山杏娘大概也因为自己的身体日渐衰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女儿唠叨些家里的事儿。 所以就顺着女儿的话,跟女儿说起了自己的父母,在她心里想来,女儿才六岁,跟她说她也未见起听得懂,全当是自己想念家人,自言自语罢。 “山杏,你外祖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但也是个小小的从七品主薄,不是什么大官,可也算是个官身,因为你外祖是个读书人,虽然娘的家境不是十分的好,但从小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你外祖和外祖母都很疼我,我家里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我们一家虽然过得清苦,可比起现在来,那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记得那一年,娘亲才只有十四岁,也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回忆,总是让声音都带上了枯黄的颜色,仿佛那些久远的记忆,是一张张被岁月侵蚀了的图画,清晰却泛着无力的昏黄。 “有一天,你外祖到后堂,叫你舅舅去前面见客,说是来了尊贵的客人,要见见家里的子弟,可你舅舅才只有十二岁,正是犯淘的年纪,换件衣服都抓不住他的影,更怕他在半路上又跑到哪里疯玩儿去了。” “你外祖母只好让我押着他去前面,并再三嘱咐我,看着弟弟进了正屋才许回来,不然他真有可能跑没影了,那你外祖可就有大麻烦了,我只好听了你外祖母的命令,把你舅舅送到了前堂,亲眼看着他进了正屋,这才转身离开。” 山杏娘想起那一幕,所有的心事都涌上了心头, “娘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次,娘的一辈子都由不得自己再做主了,第二天傍晚,你外祖下衙时,就沉了一张脸,把你外祖母叫到了内室。” “两人商议了好久,等两人再出来时,我就只看到你外祖母一直在哭,你外祖也是一直哀声叹气,最后,你外祖看你外祖母实在说不出话来,他只好亲自来跟我说。” “说是昨天那位尊客看到了我,想要把我抬进门去,我当时很高兴,尊客啊,那一定品级要比你外祖大了,我就急忙点着头,反正总要嫁的,如果能嫁个有实力的,也能帮到家里。” “你外祖看到我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女儿,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风浪有多大,他不是咱们这样的小官能惹得起的,父母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根本拒绝不了。” “这一顶轿子抬过去,你便再没有了挺直腰板做人的权力了,我和你母亲舍不得你啊,看着你去受苦,我比被刀扎了心还难受。’,那边你外祖母听到了话,就哭得更伤心了。” 山杏娘轻轻捋着女儿的头发,虽然盘着童花髻,也摸得出女儿发质的顺滑。 “母亲哭成那样,我却还懵懂着,‘不是说要娶我的嘛,他既然是个大官,那我们家就再也不用犯愁了,我嫁给了他,父亲和弟弟也能借上不少光的,前途也会更进一步,我好好对他,他就会好好对咱们家的。’。” “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是那么的天真,竟然没有听懂一顶轿子抬过去是什么意思,我跟着贵人一路又是坐船又是坐马车的,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一路上这位贵人都没有来看过我。” “等到我真的被一顶轿子抬进门去了,才知道,我只是他众多妾室中的一个,那个娶,只是我的想当然罢了,你外祖和你外祖母一直都没说过他要娶我的。” null 第四章 母爱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之所以妾室众多,倒并不是因为他好色,而是因为他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却没有儿子,只有原配夫人刚刚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还在襁褓中。” “这在他们那样的名门贵族里,根本就是不行的,他去你外祖家那个州县办差,意外地见到了我,他突然就觉得跟我很是投缘,这才让你外祖的上官来家里说亲的。” 娘亲这话山杏只是随便一听,她才不信娘亲说的他感觉投缘,还不是看中了娘亲的年轻貌美,不得不说,娘亲的长相是很说得过去的,不敢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眉清目秀、姿态娇柔却还是说得谦虚了,即使她现在病在床上,面有病容,也掩不住她的丽色。 “现在想来,说不得他就是觉得我能给他生儿子吧,这才急着下了手,把我带回了他府上,他也知道的,以他的势力,你外祖和你外祖母根本没有办法反对他,只有点头的份,这就是权力,山杏,我们既然得不到权力,那就离它远远的,绝不沾惹。” 想起那些深宅大院的日子,山杏娘也不禁流下泪来,那些苦不堪言,实不足为外人道,既然护不住你们兄妹俩,那就逃吧。 “我自从进了他的府里,他对我倒还算好的,可其他人就不行了,特别是他的正头夫人,我要每天晨昏定省,一天到她的屋子里去三次,侍候她的三顿膳食,等她吃完了膳,我才能得空吃。” “我在府里的那几年,就没按正点儿用过膳,到我用膳的时候,饭菜都是凉的了,她并不是对所有的妾室都这样的,只不过是因为贵人对我好一些罢了,这些我都明白,可也只能忍着。” 看来,自家娘亲虽然有些软弱,却不是傻的,有些事情还是看得透的。 “只是,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看顾我,而且,我现在也明白了,他也没有想要特别看顾我的心,除了他回府休息的时候,才有空闲到我这里来,其它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府里熬着。” “不光受大夫人的气,还要受那些妾室的欺负,她们都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受宠,都是我害的,可我哪有心害她们呢,我的生活也是自己做不得主的。” 话说完,山杏娘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什么受宠不受宠的,这话是娘说错了,山杏不要听啊。” 山杏在心里暗暗的撇了撇嘴,表面上却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听娘亲的话。 “好在,我很快就有了身孕,他也是高兴的,那一阵子,几乎天天都要来看我,还一再叮嘱大夫人要好好看顾我,大夫人有多不甘愿我是知道的,但大夫人也想要有个儿子,我都知道他们的打算。” “如果我生下的是个儿子,那就要在大夫人跟前儿养大了,我也是得亏了大夫人没有儿子,不然,你哥哥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这也就是说,娘亲果然顺利地生下了儿子了,这还是值得庆幸的。 “他们家里没有儿子,我这一胎算是宝贝,借了这个光,我在怀孕这一段时间里,待遇很好,不用去请安侍候,还专门有人侍候我,期间也没人敢过来找我的茬,就怕我一激动落了胎,那可不是发卖就能解决的。” “我几乎忘了我在府里的艰难了,可等到我生下你哥哥,他被人抱走了,我才幡然醒悟,我还是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小妾室,没人会在意我的死活,没人会理解我的苦衷,我求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把孩子留下来。” 这时山杏才注意到,娘亲从开始讲述到现在,她从没用到你爹这个称呼,只用了贵人或是他来代替,可见,对他的怨念有多深。 “可是一个儿子,终究还是太少了,但在我怀你哥哥的这一段日子,他所有的妾室姨娘乃至正头夫人,没有一个有喜信传出来的,所以,因为这个,我在后来的日子里,还是没有再受过太大的罪的。” “因为,我的房间,还是他经常来的地方,我也不过就是恢复了以前的日子,依然在大夫人面前晨昏定省,依然受这些妾室们的挤兑和非难,以前都忍得,现在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我也都不放在眼里和心上,我却很是愿意去大夫人的房里,就算是侍候她一天我也是愿意的,因为在她那里,我偶尔能够看到你哥哥。” 一提到孩子,山杏娘的脸上都泛出了光彩。 “大夫人大概也发现了我对孩子的渴望,她就故意在我去的时候,把你哥哥抱出来,然后她一副跟孩子亲密的模样,她以为我会嫉妒呢,其实,只要能让我看到你哥哥,我就比什么都满足的。” “直到我再次怀上了你,我就连看你哥哥的权力也没有了,像上次一样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可因为有你哥哥的牵挂,我却不能像上次一样的心安理得了,可我无论怎么力争,也争不来自己想要的,好在,那时候有你。” 山杏娘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好像山杏还在她肚子里一样,目光都跟着柔和了起来,母爱,就是这样的让人温暖和窝心。 “娘,说了这么多了,你都累了,歇一歇吧,再喝点儿水好不好?” 看到娘亲虽然说得比较慢,但毕竟是说得话多了,体力跟不上,已经开始微喘了,山杏就想让娘亲不必再说了。 既然娘亲不想让自己认回去,这事情她大概了解一下就可以了,总得知道自己的身世呀,但来历却不必太清楚了,毕竟娘亲是不想跟自己透露呢。 就像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娘亲跟他去的地方是哪里,他的职位又是什么,娘亲只是一带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可见,娘亲是从心底里拒绝儿女和那一家子再有任何牵扯的。 既然这样,山杏也就懒得再说起他们了,必定是一家子不好的,而且,就算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最大的可能是失去自由,这可是山杏最不愿意丢弃的,就算是锦衣玉食也坚决不换。 娘亲能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依然不肯让自己走回头路,可见,在那个府里的生活,是多么的糟糕和多么的让她不能接受,这个生为古代的女子,从小学到的都是三从四德,那连她都不能接受的生活,山杏就想都不要想了,自己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今天娘既然跟你讲了,那就让娘把话说完,你最起码也应该知道,娘为什么不想让你们回去。” 山杏娘就着女儿的手,把水喝了一些,才又开始接着讲,山杏就一下一下的帮着娘亲顺着胸口,然后认真的听着。 “你依然是个乖巧听话的,就像你哥哥一样,没给娘增加任何的负担,安安静静的在娘的肚子里长足了十个月,然后又顺顺利利地生了下来,可一看到是个女儿,他虽然也是欢喜的,但明显的没有生你哥哥那么欢喜,而且,他决定这个女儿留给娘亲自抚养,山杏,你都不知道,当时娘有多高兴。” 看着娘亲抹了下眼角,山杏却只当看不见,她不想让娘更加伤心,也知道娘亲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眼泪, “娘那个时候就发誓,要把你好好的养大,教育成让他们都羡慕嫉妒的孩子,让他们后悔,没有把你哥哥放在我身边教养。” 看着软弱的娘亲,说着这么咬牙切齿的话,山杏却笑了,都说为母则强,果然有了孩子的母亲,是与众不同的。 “他给你找了个奶娘,可娘想亲自喂养你,所以并不借他人之手,但在我这边刚出了月子没多久,又一个惊喜几乎要把我震倒了,大夫人的女儿不知从哪儿传了天花,他怕把儿子传染上,就让人把你哥哥领到我屋里来,让我亲自抚养他。” “大夫人此时也顾不过来这个儿子了,毕竟那个女儿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一扑心都扎在那个女儿身上,我也就真实的有了儿女双全的感觉了。” 山杏娘拍了拍女儿抚在自己身上的小手,让她也歇一会儿。 “我还记得你哥哥刚进我屋子时的小模样,白白胖胖的,很是招人喜欢,只是,你哥哥那个时候已经三虚岁了,很多事情已经能看出些端倪,他太受宠了,以至于养成很多坏习惯。” “脾气坏、胃口坏不说,连嘴都是坏的,张嘴闭嘴都是难听的话,每天不知道要骂身边的丫头多少遍,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完全就是一个纨绔,我简直都要被气疯了,这根本就是不想把孩子养好啊,不然,谁家的正经儿子能养成这样呢。” “好在我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能自己教导儿子,又因为你哥哥毕竟还小,我还是有信心能把他掰过来的,如果你哥哥成了个纨绔,那他的将来就毁了,而你,也不会有好结果。” “毕竟,连亲哥哥都没法儿照拂你,你不能指上谁呢,就像我,就算有父母在,一样不能做自己的主,落得个如今的田地。” 山杏娘是庆幸,也是感激的,她甚至感激那个得了天花的嫡长女,如果不是她病了,自己哪有机会把儿子接到身边来,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亲自教养他。 null 第五章 等你们长大 “想想那个时候,娘可真是为难了你哥哥了,我把侍候他的丫头都撤了,让他没机会再打骂人,吃饭的时候也让他自己动手,没人会一口一口地喂,一口一口地劝,又每天命令他写十个大字,不用多,只写十个。” “他毕竟还小,我不为他学会什么,只为了扳扳他的性子,但你哥哥到底还是个听话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甚至哭闹了几天,也多亏了他们都在忙你那位大姐姐,没人顾得上这边,不然,你哥哥一哭,肯定有人要插手了。” “等到大小姐的病情稳定了,他再到我的院子里来,发现你哥哥像个小大人似的,知道给他请安,知道帮他递茶水,还知道有大人在的地方,他不可以随便乱说话,甚至于,你哥哥还拿了自己写的字给他看。” “也正是你哥哥的一番表现,让我获得了继续教养你哥哥的机会,这也是因为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你哥哥真长得不成样子了,那他这个府也就意味着快完了,也许到了你哥哥这一代,他的府就是最后一代,没有坚挺的下一辈人,没落只是迟早的事儿。” “他也知道儿子从前的表现不好,但他只以为是儿子太小,大了就会好了,等到他看到你哥哥现在的样子,他就知道他想错了,做为长子,就算不是嫡长子,那也是要顶门立户的。” “何况,如果大夫人再无所出,这个庶长子就要添到家谱里,成为真正的嫡长子了,那他的行事作风,就更是需要有毅力,明是非,知礼仪,守信诺,成为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子,绝不能成为一个纨绔,最后,你哥哥也就继续留在我身边教养了。” “大夫人再闹也没有用,甚至还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她根本没有教育孩子的能力,把好好的一个少爷,愣是给教成了个小痞子。” 想着自己儿子现在的模样,可不就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么。 “可世事无绝对,当我以为我就这样一帆风顺的过下去了,有儿有女的生活我也知足了,只盼着你们两个快快长大,我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大夫人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再次有了身孕。” “等到她十月怀胎生下来,是个白胖的小少爷,满府皆是着红挂绿,一片惊喜,他更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家里的老夫人和老太爷,也都亲自上门来看望自己的大孙子。” “我想着这样也好,既然她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那我就更有抚养你们哥俩的机会了,虽然你哥哥不能被立为嫡长子,有些可惜,但他能长在我身边,我还是很开心的。” 山杏虽然知道庶子的日子不好过,但能有亲生母亲陪在身边,也算是另外一种补偿了,何况,照娘亲前面讲的,那位大夫人对哥哥也不是真的好,怕是想要捧杀吧。 “但她在生下二少爷不久,我有一次去请安,竟然偷听到她对她身边的嬷嬷商量说,要把我找个错处打杀了或是发卖了,而你们两个都还小,暗中磋磨几回,也就早早的去了,反正她现在有自己嫡出的儿女了,你们两个也就可有可无。” 想想自己当初听到这话时的慌恐,那可真称得上是心神俱裂了,自己被大夫人打了杀了卖了,都是无所谓的,但自己的两个儿女是无辜的呀。 他们还那么小,也只是府上的庶子庶女,最多的付出,也就是帮着他们完个婚,再就不用管他们了,财产什么的自然都是留给二少爷的,怎么就碍着她了呢。 “这个狠毒的妇人,虽然你们两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却是那个人的亲生骨肉啊,她没儿子的时候把你哥哥当个宝,有了儿子,就要把你们处置了,这该是有多狠的心肠,怪不得她女儿落了满脸的麻子,活该就是报应。” 能得善良的娘亲这么恶毒的评语,看来真是气得狠了。 “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自己咬了舌头出了血,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的情况真是万分凶险的,一个不好,被人发现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话,那只能加速自己和两个儿女的死亡速度。 “我被这一疼,激得打了个冷战,人也清明了,你和你哥哥只有我,如果我也倒下了,你们还能依靠谁呢,那个人就是个狠心的,自从有了嫡出的少爷,他再没来看过你们一眼,你才不过两岁多点,你哥哥也只有五岁而已,他根本就是个指望不上的,我也不报那个希望了。” 看到娘亲有些发抖,山杏知道是被气着了,却又无从劝说,只好紧紧的把自己贴在娘身上,以期给她些温暖。 “我整理了下衣裳,假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跟院子里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丫头打了个招呼,然后让丫头通报了,这才进屋问了安,夫人也有些心虚,打听了我不少话,看我应答的不像是假的,她才放下心来。” “我也是因为占了这个先机,才开始筹备着逃跑,你还小,不知道从深宅大院里跑出来有多难,特别娘还只是个妾室,如果被抓回去,那就是个死,别无它路。” 山杏娘想着自己当时,想尽了千般办法,只为了能偷偷地把东西卖掉,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想要领着两个孩子逃走,就算是空着手,逃出去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如果再带着包袱,那就必死无疑了。 不如把东西都换成银钱,总能好带一些,等到逃出了府门,再在外面购置东西,只是,她到了最后,手里也没有多少银钱。 想着大夫人头上的一根金玉钗,大概都能卖出比自己手上多的多的银钱来,她就觉得,自己逃走是对的,就算是他家再是高门大户,可她过的日子,还不如自己从前在那个小小的从七品家里过得好呢。 “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可行的日子,那天大夫人抱着二少爷去庙里还愿,顺便也带走了大小姐,说是要给大小姐祈福,也不过就是想带着大小姐出去松散松散罢了。” “这一家夫人、小姐、少爷的集体出门,自然是带走了府里不少的丫鬟、婆子、管事,而那个人也去了衙门里公差,又带走了不少长随、小厮,府里立刻变得十分的萧条和安静。” 那时的山杏娘,整个心都跳得如擂鼓一般,出逃的兴奋和害怕,在心里交织着。 “府下剩下的人,各个都闷在自己院子里,我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你和你哥哥塞到了一个背篓里,篓子很大,虽然你哥已经五岁了,但他长得并不是很壮实,本来我还曾经因为这个怨恨过,不过在那时,我很庆幸他长得小,不然,我怎么能把你们两个塞到一个篓子里去呢,我如果背着抱着你们,那是怎么也出不去府的。” 那时的凶险,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出了府门的那一刻,山杏娘一身的的冷汗。 “我怕你们两个冷,就在上下都垫了叠好的小薄褥子,又塞了不少的棉絮在周围,虽然背篓沉实了不少,但好在你和你哥都是乖巧听话的,好歹算是躲过了门房的盘查,因为我手里还拿着夫人的对牌,这是我在前几日借机会寻来的,拿着它,门户查的便松了,我才能带着你们逃出来。” 山杏很清楚,那个借机寻来的对牌,定然是娘亲用了什么手段偷来的,不然,以她在那个府上的地位,绝对拿不到大夫人的对牌,可见,自家娘亲看着是软弱的,但一旦到了大事上,却是个有决断的,毫不犹豫,且手段非常。 “当我背着你们哥俩走出了城门的那一刻,我几乎要哭出来了,终于带着你们逃出来了,终于给了你们活命的机会,山杏……” 山杏娘摸着自家女儿软软的头发,脸上是柔柔的光彩。 “你都不会懂得,那个时候娘的想法,娘觉得,就算娘在那个时候死了,娘都知足了,最起码,你们两个不用在那个恶毒的妇人手底下过日子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孤身的女人,竟然带着两个孩子逃出了那个深宅大院,山杏娘心里也很是自豪。 “娘,你怎么能丢下我们两个呢。” 山杏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裳,她在此一刻,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位母亲,这位母亲,是一位看上去柔弱,其实却十分坚强的女性,而且,她把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自己这两个儿女身上,半分没有保留。 “当然丢不下,娘舍不得,何况你们那时还那么小,娘要是不在了,你们两个也活不下来的,娘只是有那么个想法,庆幸自己逃出了那个府门而已。” “娘,你要好好活着,要看着我和哥哥长大,要长命百岁,要等到我们能孝顺你。” 山杏跟娘亲叨咕着,她有多渴望,能陪母亲一直到老啊,也许,这不仅仅是自己的渴望,而是这具身体割不断的眷恋,从前的小山杏,她有多么的害怕失去母亲,不然,也不会因为母亲的晕倒,而哭到魂飞魄散了。 “嗯,娘陪着我们山杏,一直陪到我们山杏长大,看我们山林娶妻生子,看我们山杏嫁个好人家,然后等着你们来孝顺我。” 山杏娘悄悄的撇开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出,顺着鬓角淌入发间,没有人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渴望自己能活得长些再长些,她说的这些,她有多想亲眼看到啊,只是,她能等到吗? null 第六章 剩下的哥来 山杏感觉到了娘亲心里的不平静,娘亲既然不想跟她说,她带着她们逃出城后在路上的经历,她也就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 其实都不用细想,就能想得到,这个年代,一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不知道几千几百里的路,而且还是有可能后有追兵的情况,那得多么艰难,看到娘亲难过,是山杏最不想的。 所以她不再追问了,她只想让娘亲在余下的日子里,能过了平静安详,山杏清楚得很,娘亲活不了多久的,她们一家子的努力,不过是想让她能活得稍长一些而已。 “娘,你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说了半天的话,你也累了,我去熬粥,早点做好饭,等哥哥回来就能吃现成的了,哥哥累了一天了,如果等他做饭,就太辛苦了。“ 山杏娘既心疼儿子,可也心疼女儿,觉得让哪一个吃苦,她都难受得很。 “那你小心着点儿,别烫着了,小女孩儿,要是烫到哪儿,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都怪娘亲没用,不然哪用得着你和你哥这么辛苦。” 山杏娘很是担心女儿被火呀、粥呀之类的烫到,可又心疼儿子打了一天的工回来,如果再要做饭,也着实辛苦,儿子今年不过才九岁而已,他现在打的那份工,还全凭体力,可看着只有六岁的小女儿走出屋子的背影,她一样是疼得心如刀绞。 家里只剩下了些粳米和高粱米,高粱米太硬,娘亲根本没法儿消化,山杏只能做粳米粥,粳米不像精米,煮烂了就软软糯糯的,粳米就算是再熬煮,也会有些硬茬在里面,粗粗拉拉的口感,若是搁在现代,山杏是一口都不可能吃得下去的。 只是,现在这个家里,连粳米都只剩下一小捧了,根本容不得山杏嫌弃,她想着,等哥哥回来,跟哥哥商量一下,明天想办法把那点儿高粱米换成粳米吧,总得有口吃的才行啊。 把粳米下了锅,看着粥水翻起了大花,山杏就撤了些火,用温火慢慢的熬煮着,并下了一把剁碎的菜叶,加了些粗盐在粥里,这样,粥里就有了些咸咸淡淡的菜汤的味道,总比纯粹的粳米粥要好吃一些。 “娘亲,我给你冲了一小碗红糖水,你喝一些,补充下体力。” 这点儿红糖,还是上回跟哥哥去集市上给娘亲买药,卖药的掌柜看着兄妹俩可怜,才特意给包起来的,让他们带回来给母亲喝的。 “我们山杏喝吧,可好喝了。” 看到女儿把糖水端过来,山杏娘诱哄着女儿喝,她觉得,现在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浪费,还不如让女儿多吃些、多喝些呢,也能让孩子长得壮实点儿。 “我刚刚都喝过了,娘,我刚刚冲了两碗糖水,不信我去拿外面的碗给你看,碗搁在灶台上我还没刷呢,等着和这只一起刷。” 山杏娘才不相信,可看到闺女一脸‘你相信我吧,你相信我吧!’的样子,山杏娘就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只好让女儿端着水碗,喂着自己一点儿点儿的喝了。 山杏就又去忙着给猪喂食,给后园子的菜地浇水,给猪喂食倒不是太难为人,她虽然人小,但只要每次少剁些,一会儿也能剁出一堆的猪草出来,只是浇水这活儿,对于别人来说是个轻巧的活儿,可对于只有六岁的小山杏来说,却是个很大的难题。 因为她要把水从井里提上来,不说装水的桶她提着有多费劲,只说让桶在水面上翻倒,然后装上水,就是需要费她大半天功夫的活儿,虽然她内里是个大人,知道怎么使巧劲儿,但她人小啊,根本使不上力。 可越急越装不上水来,山杏整个人都烦燥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看着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她是一脸的颓丧,这样的自己,何时才能让哥哥轻松下来呢,看来,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儿了,自己还是太小,只能努力长大了。 “杏,累了就歇会儿。” 听到院子里木桶撞击井壁的声音,山杏娘就知道自家女儿又被水桶为难了,可她除了让女儿歇歇,却是半点儿也帮不上忙的。 “娘,我没事儿的,马上就好了。” 可算是把水桶放倒了,她这个时候可不能放弃,也不敢舀太多的水上来,她拎不动啊,调整了水桶的方向,然后使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把水提了上来。 提上来还不能算完,她根本提不到后院去,只好用个小盆,一盆盆的把水舀出来,端到后园子浇到菜地里,忙完菜地,山杏的汗已经几乎把衣裳湿透了。 外面都忙完了,山杏再紧跑着回到小厨房,站到脚凳上,把木锅盖推到一边,用大勺子搅搅锅里的粥,看到熬得差不多了,就再把锅盖盖上,看了看灶膛下面的火,几乎已经快着没了。 那就不用撤火了,山杏这一天的杂事儿才算是忙完了,只等着哥哥回来吃饭,然后把他换来的衣裳和自已换下来的衣裳洗了,那就是今天需要完成的最后一项任务。 “娘,山杏,我回来了。” 看看,时间还真是恰恰好,山杏换下了身上的湿衣裳,刚进屋里陪着娘亲说了几句话,哥哥就下工回来了。 “回来了,哥,快点洗洗手,咱们吃饭了。” 山杏从屋里迎出来,走到水井边,把帮哥哥温在井台边的水端过来,让哥哥洗了手。 看哥哥洗完了手脸,山杏就要端出去把水倒了,山林赶紧抢过去把水先倒掉了,妹妹太小,端着水晃晃悠悠的样子,着实让她担心。 “以后哥哥在家,这些体力活不用你做。” 山林知道妹妹很能干,特别是娘亲病了以后,妹妹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就长大了,可这样更让他心疼。 “这哪算是什么体力活,倒个水而已,我也不能什么活儿都让哥哥干啊,那还不得把哥哥累坏了,我可舍不得,哥哥以后还要当家里的顶梁柱呢。” 听到自己要做顶梁柱,山林拍了拍胸脯, “当然啦,以后就哥哥养你和娘亲,妹妹你已经很干了,就不用再操心了,剩下的哥来。” 看着那个小小的胸膛,虽然此时还不算十分结实,但山林明显已经有了担起家庭的样子,这让山杏更是心疼不已,九岁的孩子,自己曾经的九岁在干嘛呢,穿着花裙子,咬着棒冰在家门前闲晃。 “行,那就全靠哥哥了,只是,哥哥要先来吃饱饭,然后才能担起重担呢。” 山林就笑呵呵地跟着妹妹进了屋,却没先坐到桌边,而是凑到了娘亲的床前,看了看娘亲的气色,感觉挺红润的,就放心了许多。 “哥,吃饭了。” 山杏的声音从灶间里传过来,山林正要跟娘亲说话,就对着厨房回了一声, “山杏,你放着我盛,别烫到你,我跟娘先说几句话。” 可还没等他说话呢,山杏的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了, “我自己小心些没问题的,你一天下来那么累了,快点儿吃了饭歇歇。” 山杏把粥用大碗盛了上来,说话间,正迈步进门,山林赶紧接过来,把碗放到桌子上。 “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不是说了等我回来熬粥的嘛,也不差我回来这一会儿的功夫,再说了,扔把米进锅,能有多累,也就是你心疼哥哥,才不肯让哥哥多干活,但这万一要是烫到了可怎么好?女孩儿家家的,皮肤最是娇嫩,可得仔细了。” 山杏很是乖巧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很听哥哥的话, “我以后会注意的,哥哥还是先吃饭吧,这干了一下午的话,也该饿了。” 山林却是摆了摆手,让她先吃。 “娘,你今天感觉好些了没有?” 山林想要先跟娘亲说说话,不然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好些了好些了,你就不用担心了,快些坐下跟你妹妹吃饭吧。” 看着娘亲说话的力道也挺足的,没有平时那样的衰弱,心里也安了不少, “那我就过去吃饭了,娘先歇着。” 山林帮娘亲把薄被子盖到胸口,这才坐到圆桌边,发现妹妹并没在。 “娘得先吃饭,才能歇着呢。” 山杏又从厨房里端了一小碗粥,走到娘亲的床前来,开始了每天喂饭的工作,山林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我还以为你吃完了饭呢,我也陪着你。” 他也从桌边下来,坐到娘亲的床边,看着妹妹喂娘喝粥。 看着六岁的妹妹小心地用勺子舀起粥,吹凉了喂给娘亲,娘亲则像个小孩子一样,等着勺子填进嘴里,小心地把粥喝下肚,山林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这日子真的很难熬,但好在,自己还有娘亲和妹妹。 看着妹妹喂饭,山林则在旁边讲着这一天里的见闻,房子建成什么样了,都去了哪些人,中午的饭食有多丰盛等等,山杏娘微笑地听着,不一会儿一碗粥就下了肚,山杏和山林兄妹俩都很开心,今天娘亲的胃口不错。 饭后的时光也过得很快,兄妹俩人把锅灶碗勺都刷洗干净,山林从井里把水提上来,倒进大锅里,架上火,再把大木盆倒满水,山杏则把一家三口脱下来的衣裳,一一搓洗干净。 null 第七章 兄妹赶集 不得不说,山林虽然年纪不大,但还是很省心的,就算是去建房的工地上打工,那身衣裳也不是特别的脏,只是些浮灰而已,可见他穿着的时候,是多么的仔细,大概就是心疼自家妹妹,能让她松快些吧。 不得不说,六岁的小手,搓洗起这些衣裳来,是着实有些费力的,等到山杏洗好了衣裳,山林帮她把衣裳晾晒起来,两人又合力,把大盆里的水倒掉,刷洗好,锅里山林也已经烧好了水,把大木盆拿到厨房里,兑好。 山杏先拿小盆盛一些,端到屋子里给娘亲擦身子,剩下的水,就让哥哥先洗澡,自从山杏从这个小身子里醒过来,就发现这个家里爱干净得不得了,一家人都是每天要洗澡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农家人的习惯,这些农户家里,一个星期也不见得洗一次澡的。 等山杏帮娘亲擦完身子,哥哥也洗完了,山杏就就着哥哥的水洗了,倒不是两个人懒得倒水,或是嫌麻烦,而是因为,不管是从井里打水,还是上山上捡柴火,对于两个小人来说,都是繁重的劳动,不是轻易就可以完成的。 能节省一些还是要节省一些的,哥哥刚开始的时候,也总是让着妹妹先洗,只是后来妹妹晕过去再醒来,就懂事了,说是哥哥每天上工太疲乏,要先就着热水泡一泡,才能解解身上的劳累,娘亲也说妹妹说得在理,这才定下了哥哥先洗。 “哥,明天我们两个去集市上吧?” 等把一切都忙完了,把娘亲也安顿下了,山杏就钻到哥哥的房里,跟他说着悄悄话,其实山杏是舍不得哥哥一天的工钱的,就像他今天,就拿了十几个钱回来呢。 这些钱,够家里吃好几天的饭了,前几天哥哥挣到的钱,要给娘亲买药回来,可哥哥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集市上,山杏也不能反驳,毕竟这副小身子太小了,再说心里成熟,如果被人给拎走,她是根本反抗不得的。 “嗯,哥知道了,娘亲的药也该买了,总不能让她断了药。” 只是,娘亲还能支撑多久呢,一想到娘亲可能离自己和妹妹而去,山林心口就是一阵憋闷。 想着自己跟娘亲逃出来时,妹妹还不记事,自己怕妹妹哭闹,在那个黑黝黝的背篓里,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让她不害怕,这事仿佛还在眼前,可娘亲却就要去了,他再迟钝,也看出了娘亲的不好。 不得不说,这一家人,都以为其他人不知道那病的严重,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都怕其他的人难过,才这么彼此隐瞒着。 “哥,家里的粳米只剩一把了,不如把家里还剩的那点儿高粱米,明天拿到集市上,换成粳米,还能再坚持一阵子,我把后园子里的菜,挑好的摘一些,明天拿到集市上去卖,看看卖出来的钱能不能够给娘亲买药的,如果能够就好了,我们就能把你这几天赚的钱攒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能有什么不时之需,山杏也就是怕娘亲去世时,手里一文不文,那可怎么是好?山林心里其实也是有着这样的想法的, “嗯我们两个明天多摘些菜,早点去集市上,如果卖的好的,也许还不耽搁我明天上工呢。” 兄妹两个把一切都商量得好好的了,山杏这才回了娘亲的屋子,脱下外衫,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这床倒是挺好,没有以前木床那种咯吱吱的声音,不然,娘亲就要被吵醒了。 她当初刚穿越到这个家里的时候,还纳闷这样的农户家里,怎么可能有一张床,这农民家里不都是垒的炕吗?后来猜到了娘亲的身世,才不以为然了,一个官家的小姐,睡个床确实不必大惊小怪的。 只是,娘亲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依然保留着小家碧玉的那种素养,也算着实不易了,山杏把手伸到娘亲的被子里,握住她的手,那细弱得如同火柴棒的手指,让山杏心里一疼,悄然滑下泪来。 山林第二日起得很早,悄悄的来叫妹妹,山杏怕娘亲醒来后饿了,就冲了一杯红糖水,在床头边上放了张凳子,把红糖水放在凳子上,水碗里搁了一把勺子,这样,娘亲虽然端不动水碗,但勺子还是拿得起的,只不过拿不稳。 但就算是洒掉一些,也比让娘亲饿着要好,山林看到妹妹的细心,心里略有所动,自家这个妹妹自从娘亲晕倒,她也跟着哭晕了过去,等到她再醒来,就说不出的懂事和贴心了,这样的妹妹,让山林心疼不已。 “妹妹,你小心点。” 山林紧紧地攥着妹妹的小手,但山杏却不敢增加他的负担,因为山林背上背着家里剩下的那点儿高粱米,还有两人摘下的不少菜呢。 虽然粮食不多,但路远无轻载,哥哥年纪又小,这一路背到集市上去,也是有些份量的, “我会小心的,哥哥你不用照顾我,你只管背好粮食就行了。” 山杏真怕他了哥哥的心,再害他摔倒,现在的哥哥,虽然年纪小,可他却是家里正正经经的顶梁柱呢。 “这才多点东西,哥哥背得动。” 山林把东西往上颠了颠,拉着妹妹的手却不曾放松,这四周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淡淡的星光照射下来,坑洼的泥土路,并不是看得很清楚。 到了集上,天还没亮,因为两人来得早,倒是占了个好位置,左手边有一位早些来的老大娘,看到这小小的兄妹俩,倒是帮着他们把摊位摆好了。 “谢谢大娘。” 山杏很是有礼貌地对老大娘道了谢,老大娘就笑得满脸皱纹的, “这孩子还真知礼,不用你们两个谢的,反正这集市还没上人呢,谁看到你们都会搭把手,又累不着。” 尽管老大娘如此说,但好心帮忙,总要真心感谢才行, “大娘,您看,我们家里只有这些菜,您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就拿一些。” 山杏指着自己家摊位上摆开的菜,让老大娘尽管开口。 “你这小姑娘可真是稀罕人,这是你拿出来卖的,你倒是舍得。” “娘从小就教过我的,受人恩惠,让想着报答,只是,我现在也没什么能拿出来报答大娘的,就只有这些菜了。” 她说着,还拿起一把菜递到大娘手里,老大娘赶紧把菜给推了回来, “这是咋话儿说的,伸手能帮得上的,若是还要报答,那我这老脸可真没地方搁了,小姑娘,快收回去吧,不然大娘可要生气了啊。” 山杏见老大娘拒的坚决,只好把菜拿了回来,又再次道了谢。 “我看你们这里还有小半口袋的食粮,怎么不拿出来卖呀?” 老大娘指着那小半袋的高粱米问到,山杏正愁不知道如何把这半袋高粱米换出去呢,正好老大娘问到了,她也再求老大娘一回。 “大娘,是这样的,我母亲病了,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我这小半袋是高梁米,想要把它兑换成粳米,不知道怎么个兑换法儿呢?” 山杏小心翼翼地问着,山林在旁边听到了妹妹的问话,也支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高梁米换粳米呀,那也换不出多些,粳米再差也是比高粱米贵的。” 老大娘对着这小半袋高粱米直摇头, “这个我知道的,但娘亲病着,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大娘,您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换米的地方?” 山杏知道有粮铺的,但自己手里这点儿粮食,若是拿去粮铺里换米,还要以高粱米换粳米,大概只有被赶出来的份,只能想办法找一家穷苦点的人家,他们用粳米换了自家的高粱米,能多吃上几顿。 “哎,看你们两个也怪可怜的,又是为了自家亲娘,我老婆子就委屈些,帮你们换了吧,反正我也是要卖米的,高粱米还是粳米,有什么卖什么吧。” 咦,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山杏瞧了哥哥一眼,山林也正望过来,山杏突然有些醒悟地看向老大娘的摊位,果然看到些装米的口袋,原来,老大娘正巧是要卖粮食的,自己和老大娘谈了这么半天,竟然没看到。 “那可真是谢谢大娘了,您可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了,谢谢!” 山杏给老大娘深深地鞠了一躬,山林在旁边也紧跟着揖了一礼,把老大娘激动得脸都红了, “哪用得着这样,不过是互相帮忙罢了,你家里有困难,碰巧遇到了我,我也不过是帮把手,你们兄妹俩这也太客气了。” 老大娘紧着把兄妹俩的小半袋高粱米拿了过去,倒进自己的高粱米袋子里,又从另一个口袋里,舀了些粳米倒进山杏家的口袋,眼见着是装多了的。 “行了行了大娘,您再往里装可就得吃亏了,您能帮我们兄妹俩,我们兄妹俩已经很感激了,万不能让您再搭银钱。” 山林赶紧上前阻止了老大娘的动作,老大娘却有些感慨,这样又孝顺又善良的孩子,合该自己要帮帮的。 “你这孩子,跟大娘还客气,看你们只拿了这么点高粱米出来,家里也肯定不是个殷实的,就算大娘给你娘补贴点儿,好歹让她多吃两顿。” 这话说得两个孩子泪眼盈盈的,这时候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顾客已经多起来,老大娘也就来不及再跟他们两个说话,忙着照顾起自己生意来,山林拿回自家那小口袋,装得竟然跟来时差不多一样多了。 null 第八章 府里来人 看着老大娘忙活起来,两人也不再打扰她,赶紧着兜售着自己家的新鲜蔬菜,看着是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在卖东西,蔬菜的质量也挺好,百姓们的善良,都想着帮着这两个孩子一些。 山林和山杏很快就将自己家的菜卖了个精光,看老大娘还在忙活着,山杏就让哥哥去给娘亲买药,她则留下来帮老大娘卖一会儿粮食,山林觉得这也是应该的,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药铺。 “您是想要粳米吗?我帮您装,想要买多少呢?” 耳边清脆的声音响起来,老大娘禁不住看了一眼,却原来是刚刚那个小丫头,此时再帮着自己摊位前的一位顾客装粳米,老大娘就笑了,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将来一定会有福报。 “大娘,您给这位哥哥称称是多少?” 老大娘就开始给顾客称粮食,山杏又接着帮她招待下一位顾客去了,有了山杏的帮忙,老大娘今天的粮食也卖得很不错,比以往卖得都多。 “哥,你回来了?” 山杏看到哥哥回来了,赶紧打着招呼, “哟,你哥哥回来了,那赶紧着跟你哥哥回家吧,你娘还病着呢,今天大娘可要多谢你了,帮我了不少忙呢。” 老大娘见到山林手里拎着的药包,哪有不知道他干嘛去了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大娘了,大娘再见。” 山杏帮哥哥把背篓背好,两个人挥着手跟老大娘告别,然后牵着手走出了集市。 “今天真好,碰到了这个善心的大娘,这些粮食,够我们一家子吃好多天了,买药的钱够用了吗?” 山林知道妹妹问的是卖菜的钱够没够, “够用了,还有得剩呢,妹妹,咱们把这段日子熬过去,以后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一切有哥哥呢。” 山杏不担心,只要兄妹俩齐心,总不会饿死的。 两个人虽然一路说着话,但脚步却是不慢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山林急着去赵四叔家打工,而山杏却是急着回家去给娘亲做饭,然后还要熬药,还要喂猪,这事情多着呢。 “哥,我们家门前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 两人即将走到自己家门前了,却发现门前围着很多人,这可是自家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哥也不知道啊,我们快着点,别是娘出什么事了。” 被哥哥这么一说,山杏的心里也紧了紧,两人小跑着到了人堆前。 “能让一让嘛,让我们进去,麻烦让一下。” 因为不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两人也没敢赶人,害怕万一家里有了什么事情了,到时候连个帮手都没有。 “噢,是山林、山杏回来啦,你们快进去看看,家里来客人了,但似乎来者不善啊,你娘气得都晕过去了。” 听说娘又晕了,山林、山杏两兄妹几步就冲进了屋内,山林更是急得连背篓都没放下来, “娘,娘,你怎么样了?” “大少爷?” 耳边这一声,震得山林往后急退两步,反手搂了山杏,紧紧抱在了怀里, “大少爷,我是茉莉呀,您还记不记得茉莉了?” 第一声叫的时候,还有些疑问,怕自己认错人,等看到他的动作,就知道自己绝没有认错。 “我不认得你。” 山林这时已经多少冷静了些,连说话的人都不瞅,只是搂着妹妹,来到娘亲的床着, “娘,你怎么样了?” 床上的山杏娘,此刻正萎靡地靠在枕头上,半分精神也无,直到山林的手抚摸上她的手臂,她才蓦然转过头来,这个蓦然,也只是她的感觉,她以为她转得很快,其实在大家的眼睛里,几乎可以看成是慢动作。 “山林、山杏,你们回来了。” 看到了一双儿女,山杏娘的眼睛里才有了些光彩, “娘,你怎么样了,是不是不舒服。” 说话间,山杏看到自己早上放在床头边的那碗红糖水还在,她就把水碗端了起来,用勺子搅了搅。 “娘,你是不是饿了,先把这糖水喝了吧,虽然有点儿凉,可也比饿着强。” 小小的山杏用勺子舀了勺糖水,递到娘亲嘴边,山杏娘乖乖地喝了,她得攒些力气,才能跟孩子们说话,而屋子里看热闹的乡亲们,差点流下泪来。 一碗红糖水,喂进去了半碗,山杏娘才示意女儿把碗放下, “山杏、山林,娘怕是不行了,正好,府里有人要接你们回去,你们就跟着他们走吧,总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山林和山杏一齐摇着头, “娘,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去,我们不认识他们,我们不走。” 山杏娘却只有一声叹息,她但凡是能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她也舍不得抛下儿女们,可她自己知道,她确确实实坚持不下去了。 “茉莉。” 山杏娘朝着兄妹两身后,勉强抬了抬手, “彭姨娘,您有话就说,奴婢听着呢。” 茉莉恭恭敬敬走到床前,站到了山林和山杏的身侧。 “山林,刚才茉莉说了,你母亲想你呢,惦记着让你回去,日日夜夜念得眼睛都红了。” 山杏娘这些话说得顺溜极了,山杏有些纳闷,不是说刚才昏过去了嘛,可现在看着,娘亲的状态还好, “我不回去,我要守着娘,我要和娘在一起。” 山林倔强地抓住娘亲的手,不肯放开。 他在母子三人出逃的时候,已经五岁了,在出逃前,因为怕他在中途哭闹,所以山杏娘跟他讲解了很久,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自已为什么要带着他和妹妹逃走,直到确定了他的心意,这才把逃走的计划付诸了现实,所以,对于当初为何出逃,他有着很深刻的记忆。 “山林,二少爷在我们出府不久就夭折了,你父亲为了找你,也是费了几年的功夫,现在把你找到了,总算是了却了你父亲的心愿。” 如果有可能,山杏娘怎么也不愿意,自已的儿子再回到那个人情淡泊的府上去的。 但自己现在的状况,明显不能陪着儿女长大了,只能让他们受更多的苦而已,而那个府上已经没了儿子,那自己的儿子回去,再怎么也不能受到虐待,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期待了,只要儿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不出息也没关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大少爷,老爷真的找了您才好久,今天能找到您可真是太不容易了,您就跟奴婢回府去吧,老爷对您很是挂念呢。” 茉莉伸手要拉山林的手,被山林侧过身躲过了,山杏在哥哥身后看得清清楚楚,茉莉的眼睛里,明显的闪过了一丝厉色。 这个茉莉,一看就是家里得用的大丫头,衣裳都用得上等的绸缎,做工也十分的华丽,再加上她刚才的说话和眼神,就能大致猜得出她在府里的地位了。 “你们先出去,我要和我娘说两句话。” 山林头都没回,只是把目光牢牢地盯在娘亲的身上,目光灼灼, “大少爷,……” 茉莉的话,刚出口…… “我说你们先出去。” 山林口气强硬地把她打断了,茉莉停顿了一下,转身挥了下手,身边的一众人,转身就出了屋子,齐刷刷的站到了院子里,而原来挤在屋门口和站在院子里的乡亲们,则都退出了院子,站在了院子外面。 “娘,你想得太简单了。” 山林抓着娘亲的手,握得紧紧的。 “娘,他们家里现在没了儿子,就想把我找回去,那如果他又生了儿子呢,会不会再次把我怎么样?还有妹妹呢,他们要的不是我这个儿子,而是替他们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妹妹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是可有可无,他们如果打了妹妹的主意怎么办?” 山林是真的不想回去,那个府里,根本对自己和妹妹的人身没有保障,何况,刚才看他们的样子,根本就不想接娘亲回去的。 “山林,娘也知道那个府上不好,但娘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娘是真的熬不住了,你们回到那个府里,好歹有口饭吃,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山杏娘在这一刻倒是无比的坚决,不管怎么说,那个没用的父亲,总能看顾他亲生的儿子吧。 “娘,他们说话不做数的。” 如果做得数,当初自己母子三人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了, “再不做数,他也不能不管你,你总归是他的儿子。” 山杏娘还是不改初衷,不容儿子反驳自己的决定。 “娘,那妹妹呢,如果她还要磋磨妹妹怎么办?” 娘三个都知道山林嘴里的她是谁,也就没人再问起她来。 “所以说,娘才答应了要跟你好好谈谈的,山林,你现在大了,不是当初那个三、五岁的小孩子了,你要保护妹妹,知道吗?娘就把山杏交给你了,你要帮娘护好了。” 一想到可爱的女儿有可能受到不应有的待遇,她就恨不得撕了自己,来换得女儿的幸福,可是,没有用的,她知道她再努力也没用,何况,她已经没有了努力的资本。 “山林,娘是真的舍不得你们兄妹俩的,这你清楚,但娘的身体确实已经油尽灯枯了,如果有一线的望,娘也想活下来,亲自教导你们两个长大,可娘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山杏娘拉着儿子的手,万分的不舍得。 null 第九章 回光返照 “娘,你看你现在多精神,说话这么有力气,连抓着我的手都这么有力气,你肯定没事的,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还有啊,你看,我和妹妹给你买了药回来,喝了药你就会好的,娘,你不要撵我和妹妹走,我们没了娘可怎么办,没有人会真心心疼我们的,没有人会真的想要照顾我们,他们都是想从我们的身上得到好处,娘,你明不明白?” 山杏娘怎么会不明白,可她能怎么办呢? “山林,你说的娘都懂,可是,即使知道了他们想从你们身上捞好处,娘也没办法了,娘现在只想让你们能活下去,如果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能让你们活下去,这是娘现在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看着儿子和女儿为自己精疲力竭,最心疼的就是自己啊,家里的状况,几乎快要粒米皆无了,两个孩子却还要坚持给自己买药回来,自己怎么舍得让他们再这么苦熬着毕竟都只是几岁的小孩子。 “山杏,你要听哥哥的话,以后回了府里,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哥哥了,他们府上没有男孩儿,你哥哥怎么也吃不着苦的,娘只是担心你,他们可不见得会对你好,所以,你要紧紧的跟着哥哥,知道吗?” 山杏娘说着这话,却知道这话也只是安慰自己,那个府里的人,怎么可能任着女儿的性子来呢,说不得回到府里,女儿就被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吧,我会跟紧哥哥的。” 山杏狠狠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先让娘亲放心了再说,不然娘走了也不会安心,山杏是察觉了娘亲 今天的状态有些过于好了,特别是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听说刚才还晕了呢,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有精神,突然,一个名词儿在山杏的脑海里出现,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回光返照。 “哎,山杏真是好孩子,真乖。” 山杏娘把山杏搂进了自己的怀里,黯然的流下泪来,就这么把孩子交出去,自己是真的不甘心,她恨老天的不公平,恨人间的路坎坷,更恨自己不能陪伴着孩子们走到最后, “杏,再叫娘一声,山林,再叫娘一声。” 看着娘亲努力睁着的眼睛,山杏心里的不安就更加强烈的,赶紧大声地叫了一声“娘——” 然后,她就看到娘亲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来, “哥,你快叫娘啊,快点儿。” 山杏心急的拉过哥哥,她真怕娘亲会带着遗憾走。 山林紧咬着嘴唇,不肯开口,他生气娘亲随意就把自己交付给了别人,可看着娘亲那泪眼朦胧的样子,他又有些于心不忍,挣扎了半晌,终于还是张嘴喊了一声, “娘——” 声音不大,还带着委屈,可山杏却看得仔细,娘亲在听到那一声唤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娘——,娘——” 山杏搂着娘亲大声的叫喊着,这时山林才有所察觉,急忙扑上前来,发现娘亲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搂着娘亲,把妹妹也圈在了怀里,嚎啕大哭,嘴里含糊地叫着娘亲,带着无尽的后悔,后悔刚刚自己的倔强,后悔在娘亲的最后一刻,自己竟然没有让她放心的走。 “娘——,娘——” 娘,你能走慢点儿吗?让儿子能送你一程,山林喊得撕心裂肺,却再也换不回娘亲睁开双眼,娘,如果能让你睁开眼睛,再看儿子一眼,儿子愿意拿一切来交换。 “彭姨娘,彭姨娘……” 听到屋里的哭声,茉莉疾步走进来,身后的丫头、婆子、家丁都跟了进来,屋子里立刻又满了。 叫了两声,见没人应,茉莉就叫了家丁上前去, “你去看看彭姨娘。” 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看得出,这彭姨娘应该是去了,可家丁刚上前一步,就被山林喝止住了, “不用你过来,我自己能看的。” 山林抹了抹眼泪,伸出食指到娘亲的鼻端,那里再没有平日里的那股温热,娘亲终于是去了,山林的眼泪再次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大少爷,彭姨娘既然已经去了,我们也家去吧,彭姨娘临走时,可是把你们托付给我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二小姐的,也让彭姨娘走得安心些。” 茉莉走过来,想把山林和山杏抱下来,可两个人扒在娘亲身上,不肯下来。 “我要我娘,我不跟你们走。” 山林使劲地挣扎着,把妹妹圈在自己和娘亲中间,两只小手使劲的拽着娘亲的衣裳,不肯撒手。 “大少爷,乖了,人走了就得让她安心,不然她到了阴间,也会因为有牵挂,而不能早日超生的,你忍心让你娘做个阴间的游魂吗?” 这个时候的人,最是信神佛,茉莉的几句话,就把山林说动,他再想留住娘亲,也怕娘亲到了阴间受委屈, “我要把我娘好好安葬。” 知道娘亲是带不回去了,但他也舍不得让娘亲曝尸荒野, “这是当然的,我们山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让家里的姨娘走了,没个去处。” 这是山杏第一次知道,自己姓山,原来娘亲不是哄自己的。 有了茉莉在,倒是不用兄妹俩操心任何事了,吃喝穿戴都给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在山上给彭姨娘寻的坟茔地,还特意争取了兄妹俩的意见,倒是办得很是周全。 大概茉莉也看出来了,若是不把这件事情办好,这大少爷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是把人硬绑了回去,大少爷如果回了府,再找自己的后帐,那也是轻而易举。 府里只有这一位少爷,金贵着呢,到时候还不得任着他为所欲为,就算自己再得大夫人的看重,也不见得能为自己出头,毕竟跟大少爷比起来,自己就是个奴婢,再得宠也是个奴婢而已。 真到了那时候,自己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本来能把大少爷接回去,是要领个大功的,可要是得罪了大少爷,那可是后患无穷了,看着大少爷看重彭姨娘的架势,不把事情办好喽,他绝对是要翻脸的。 “大少爷,您看还有什么不妥吗?” 把坟茔地、棺材、墓碑都安排妥当了,又跟大少爷交待了,明天下葬时请了道士做法,和尚念经,又跟村里的里正联系了,给他留了些银钱,让他安排人,在头七、三七、五七、七七、九七的时候,去给彭姨娘烧纸清坟,余下的钱,就做为给村里的捐助了,如果村里有心,就在逢年节的时候,来帮着给坟头薅薅草。 山林再装大人,也不过才九岁,根本不懂得具体都要怎么做,只觉得这么做已经很足够了,最起码比自己想像的要好,他以为只是找块坟茔地,买口棺材装殓了就可以了呢,哪想到茉莉会准备这么多。 所以他已经很感激了,觉得回府也没什么了,这有钱跟没钱比起来,就是好处多多,再说,娘亲已经去了,妹妹也能带走,这个村子里也着实没什么牵挂了。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茉莉帮我办。” 山林又想起一事来,就抬头问茉莉, “大少爷您说,奴婢一定尽力帮您办到,万用不上一个请字的。” “你跟我去这几家道个谢,谢他们平日里对我们家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少给他们些银子做谢礼。”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茉莉满口应承下来,果然陪着山林去了要去的那几个农户家里,各家都给放了二两银子,几家都感动得不得了,却都说乡里乡亲的,只是举手之劳,不肯收下这银钱。 这倒是让茉莉感到意外,她可是看出来这几户农家,那也都是穷得缺锅少盆的,身上的衣裳都撂着补丁,可这送到眼前的银子,竟然没有一家肯收的。 最后,倒是在大少爷的恳求下,好话说尽,让他们知道自己家里确实是大户,不差这几两银子过日子,而且这是兄妹两个的心意,也是娘亲离世前最后的心愿,他们才算是勉强收下了。 茉莉突然觉得,自己在山府呆得时间过长了,有些人情事故都变得淡漠了起来,其实,这世间不只是有贫富,还有人情在,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候不在于银钱的多少,也许穷人间的情谊,却更真挚,更干净一些,因为这种感情,没有铜臭味。 “妹妹,从现在起,你要一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知道吗?” 当一切都处理完毕,茉莉带着丫头、婆子、管事,领着山林、山杏兄妹俩上路了,坐上车子上,山林一再地叮嘱着妹妹,山杏则很是乖巧地配合着哥哥。 “我知道了,我会听话的,紧跟着哥哥。” 可她心里却是清楚地知道,哥哥的想法简直就是梦想,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只说两人在府里的地位,就注定了不能住一起。 “嗯,你听话就好,我也会拽紧你,谁也不会把我们分开。” 山林还在跟妹妹说着自己的决心,他一直把母亲最后的嘱托记在心里,他要把妹妹护好,让她也能跟自己一样,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山林知道自己是不会受委屈的,那个府里他呆过,他们恨不得把自己捧到天上去,娘亲跟自己不知说过多少次了,能从那个家里逃出来,真是上天保佑,免了自己成为纨绔的命运,看来,自己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不然,妹妹的生活会没有保障的。 null 第十章 初见大夫人 小孩子对于坐马车,并没有大人那种疲累感,他会觉得像是玩耍一样,特别是山府这种舒服的马车,路途虽远,可并没让山林多难受,他只是有点儿担心妹妹,一路睡的时候比醒着多,其实山杏只是没有小孩子的心性,这漫长的旅途让她很乏味,所以在摇摇晃晃中,她硬可让自己睡着补充体力,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掀帘子看风景上,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黄土扬尘,真是没什么可看的。 当这辆被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走了十几天后,终于到达了他们要进的城门时,山杏才终于体会出,当年娘亲带着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出逃,该是有多辛苦,因为那高高的城门上,雕刻着两个两米见方的大字京城,再看自己坐的车子,这样性能良好的车子,都跑了十几天,想像一下,一个女人背着两个分别是五岁和两岁的孩子,要走上多长的时间和多远的路,关键是,她身上还没有多少钱。 同时她也想到了,娘亲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看茉莉的穿戴和处事就知道,一般人家的小姐也赶不上她,而山府还地处京城,可想而知,山府得多有势力,如果娘亲逃得近,怕是早早就被抓回去了,而那个时候,那位二少爷还活得好好的呢,如果自己这一家三口被抓了回去,哥哥还有可能被宽宥,自己和娘亲,那是铁定了要被处置了。 “大少爷,二小姐,我们到了,这是我们府上的正门。” 山杏掀了帘子,看到一对很大的石狮子矗立在两边,石狮子中间是五级青石台阶,然后是两扇朱漆的大门,超大的,需要仰视,门上还镶有不少铜制的大钉扣,而大门上方的匾额上,题的却不是山杏想像的山府,而是嘉永伯爵府,虽然山杏对古代的这些个伯爵呀、侯爷呀之类的品级分不清楚,但她也知道,这伯爵府也是不容小觑的,应该也是那种可以传承的勋贵之家,看来,她还是把父亲的家族想像得低了。 “我们得从那边的角门进去,那样就不用下马车了,马车可以直接驶进去的。” 山林和山杏都是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两人都知道,这到了这个府上,就由不得两人说了算了, “茉莉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兄妹两个也不懂什么,倒是劳烦姐姐了。” 山杏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突然对茉莉说了这番话,倒是让茉莉一愣,半天没对上话来。 “哎呀,大少爷可算是回来了,夫人都想坏了,一盼再盼的,快、快、快,跟我去见夫人。” 山林刚下了马车,就被一个婆子紧紧的拉住,要往一辆轿子上带,他看了婆子一眼,是大夫人跟前儿的平嬷嬷,平嬷嬷这几年没多大的变化,所以,虽然已经几年没见,但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平嬷嬷,我等等妹妹。” 山林很是有礼地往后挪了小半步,平嬷嬷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可嘴上却没闲着, “瞧瞧,瞧瞧,我就说大少爷是个好的,这么多年都没忘了我老婆子,那肯定也忘不了大夫人的,大夫人见了肯定高兴坏了。” 话是说得热络,却再也没过来拉山林,山林则小心的拉过被茉莉抱下车的妹妹,这才往那顶轿子处走去。 “杏,慢着点。” 山林先进了轿子,然后掀着帘子把妹妹拉进来,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他从府里出去的时候,已经记事儿了,可妹妹那时还小,应该不记得什么,所以他很是担心,妹妹会害怕的,这么大的伯爵府,再不是那个小小的一间破院子的小山村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和妹妹回到这里,能不能像娘亲期盼的那样,只要老实,就可以平静的活下去。 “杏,别害怕啊,有哥在呢。” 山杏虽然是有点忐忑,但说句心里话,她并不害怕,毕竟在内心里,她已经是个参加工作的大人了,只是,上辈子给她最大的经验,就是与人相处,绝不要锋芒毕露,要懂得藏拙,懂得受委屈,现在既然进了伯爵府,那就把这里当成职场,重新开始一轮生命的战斗吧。 “哥,我不怕的,我跟着你。” 山杏依然乖巧地回答着,她不想让哥哥替自己担心,毕竟那个瘦弱的小肩膀,还不够坚挺,只有九岁的孩子,他自己回到这里,不知道如何自处呢,自己万不能再让他分心照顾, “嗯,妹妹真听话,有哥在,哥护着你。” 说得很坚决,但山杏还是在那语声里,听出了些微的颤抖。 “到了,大少爷,二小姐。” 落了轿子,山林依旧让山杏先下了轿,自己紧跟着下来,不落一步, “大夫人在堂上等着呢,两位少爷、小姐请进去吧。” 听到丫鬟的通报,山林和山杏互相看了一眼,这时,两人的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奴婢也在呢,大少爷和二小姐,我们赶紧进去吧,别让大夫人等急了。” 原来,茉莉一起跟在两人身边,两人莫名地放松了不少,毕竟有个相熟的在。 山杏被山林牵着小手带进了屋子里,一进正堂,山杏就看到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坐在正当中的高帽椅上,宽大的椅子很是奢华,满满的都是精致的雕花工艺,上面还铺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裘皮,而其上坐着的这位中年妇人,衣着自然也是精致非常,就算再不懂衣料,也能看出那料子的不凡来,她的神情端庄,却面带微笑,看到山林进来,满眼的激动和不舍。 看到她几乎要扑上来的样子,山杏心里一声冷笑,如果让不了解的内情的人看到,以为一定是个慈母想念远行的儿女了,其不知,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林儿,快过来,让母亲看看。” 山林并没有走过去,手里牢牢的牵着妹妹,却是在面前的软垫上跪了起来,并示意山杏也跟着自己跪下来。 “儿子见过母亲!这是妹妹山杏,杏儿,见过母亲。” 山林很有礼貌的给上座的妇人磕了头,又转过头来示意山杏磕头,山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随着哥哥给座上的大夫人见了礼, “女儿见过母亲!” 规矩还不错,大夫人暗暗想着,有规矩就好,就怕是个顽劣不受教的,那可是糟了。 “快起来,快起来,这么小小的,别再跪坏了,哟,这就是二小姐呀,长得可真可爱,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红唇大眼的,瞧这一对大眼睛,多有神。” 山杏自从穿过来,从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长成什么模样,照着水盆里看过,实在是看不分明,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个影像,反正她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不会接的话,她就笑一笑,也没人会真正的怪她。 “看这孩子多听懂话,你是叫山杏对吧?我刚刚听你哥哥这样叫你的。” 大夫人倒是挺有耐心, “嗯,母亲,我叫山杏。” “哎,也难为你娘了,这么辛苦的把你们两个养大,还为你起了名字,真是不容易。” 这是怪娘亲自作主张,给自己起名了吗?山杏却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好听。 “林儿,过来让母亲看看,这一晃都四年了,有没有想母亲啊?” 大夫人再次招手让山林过去,山林拉着山杏的手,走到了大夫人的跟前,大夫人看着两个孩子牵在一起的手,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山杏看在了眼中,看来,这位大夫人还真是个不好相与的,自己要小心了, “林儿,你都不知道,你这一走,母亲有多想你,你就是个狠心的,把母亲和父亲扔在大宅子里,不管不顾的。” 这话句句诛心哪,这哪是说哥哥狠心哪,分明是说娘亲狠心,不管不顾才对吧! “你看看你,要是在外边过得好也就罢了,偏偏过成这样。” 大夫人揪着山林的衣裳,眼里全是心疼, “茉莉,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找到了他们兄妹两个,就是这么对待的?” 被大夫人训斥,茉莉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大夫人,奴婢已经给少爷、小姐换过衣裳了。” 那没换时穿的得是什么样子啊?大夫人不禁皱了皱鼻子。 “看看林哥儿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照顾不好孩子,还偏偏充什么……” 想着两个孩子都在眼前呢,大夫人把那句话咽下去了半截,伸手拉过山林的手,有意无意的,把两个孩子牵在一起的手分开了,山林立刻就急了,急忙把另外一只手伸过来,山杏把小手塞进那只伸过来的小手里,眼见着哥哥暗暗地出了一口气,山杏的眼睛里就泛上了些水雾,哥哥,你还能照顾我多久呢? “林哥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山林不点头,只是更紧的拉住了妹妹, “我们带着妹妹一起去。” 大夫人看了一眼兄妹两牵得紧紧的手,做出了让步,她可不想大少爷一进府,就跟他闹翻了脸,那以后养在身边,就更难了,毕竟已经是九岁的大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