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苦命鸳鸯 活腻了,又死不了! 少年坐在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子里,看着屋中简陋破败的陈设一脸的哀伤。 他已经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死法太多次了。每一次死亡,总会在另一个世界里以另一个身份重生!他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岁月,不记得自己当了多少次皇帝,不记得自己娶了多少个媳妇,也不记得自己赚过多少钱,杀过多少不可一世的神魔仙怪。 没有任何事情,再能让他提起生的兴趣。 人生苦长,生已无欢。 可他依然活着。 仰着一张苦瓜脸,望着破旧的屋顶,少年心中感慨又愤怒。“老子想死都死不成,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求死不能”吗? 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伴随着一阵叫喊,“谢天!谢天!开门!” 少年愣了一下,脑海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种信息席卷而来。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丰富的经验让他一脸淡定的获取了这一世的记忆。 这一世的自己,名叫谢天。当年母亲怀自己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最终亡故,但临死前,还是把自己生了下来。所以父亲给自己取名“谢天”,以示感谢上天。谢天三岁的时候,父亲病故。如今的谢天不过十六岁。今日里,是他成亲的大日子。 外面叫门的,是谢天的二叔。 这门亲事,也是二叔二婶给谢天说下的。 谢天被二叔吵得心烦,揉了揉脸,走出房间,来到院门口,打开了门闩。 二叔不等谢天拉开门,便一把推开门,看到谢天蒙头垢面的模样,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巴掌。“你这混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洗漱?!新娘子都快到家了!”其实时间还早,二叔是个急性子,总是怕耽误了事儿。 谢天揉了揉脑袋,道,“嗯嗯,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快去!”二叔恨铁不成钢的推了谢天一把,提着手里的一个小提篮,来到堂屋门口,拿出提篮里的浆糊和刷子之类,开始张贴喜字。一边忙活,一边嚷嚷道,“娶了媳妇,就赶紧生个儿子。咱们谢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可不能断了香火……”说到这里,二叔心里有些不痛快,“你二婶不争气,净给我生丫头片子……” “嘟囔什么呢!”院门外传来二婶的怒吼,“生不出儿子怨我了?!你咋不说你……” “行了行了!孩子大喜的日子,你要跟我吵架是咋嘀?”二叔理亏,却又不想输了阵仗,“赶紧干活!”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从二婶身后窜出来,一溜烟儿的跑到在井边洗漱的谢天身后,伸出小手,捂住了谢天的眼睛。“大哥,猜猜我是谁!” 谢天苦笑,口中“嗯”了一声,道,“叶斌?” “不对!” “舞仙?林小舟?陈清?” “嘻嘻,再猜!” “难道是纪水寒?” 二婶嚷嚷起来,“二妞!别闹!” 那小丫头撇撇嘴,放开了谢天,嘟着嘴巴表示不满。见谢天回头看来,哼哧了一声,道,“大哥,恭喜你哦,你要娶新娘子了。大哥,恭喜你哦,你要娶新娘子了。” “为什么要说两遍?” “妹妹生病了,不能见风,大姐在家看着她,也不能过来了,我要替大姐恭喜你哦。” 谢天笑了一声。 二叔有三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这让他的心情十分压抑。其实很早以前他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好了名字,就叫“谢地”。奈何“谢地”就是不见影儿。二叔有时候会抱怨自己亡故的大哥。他觉得自己生不出儿子,都怪大哥。大哥先把天给谢了,自己谢不了天,只能谢地。这天和地啊,到底还是天大一点儿啊。感谢上天的效果,肯定比感谢大地要好。 二婶过来,递给二妞一把笤帚,“赶紧扫地。”又一把拽过谢天,“怎么不换新衣服?赶紧去换。” 谢天无奈,回屋换上昨日里二婶送来的一身新衣。 成亲这种事,谢天很有经验。很多次太过久远,情节和流程都记不清了。最近几世,印象最深刻的婚礼有两次。 一次是在某个神界,作为神皇,满神界的神人都参加了自己的婚礼,更有神界最著名的七大绝色神女起舞助兴。 还有一次是在某个异界,自己是个落魄书生,跟一个看中了自己的富家小姐私奔,并且在一间破庙里私定终身…… 谢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青春靓li的脸蛋儿,却又记不起她们都叫什么名字。 掰着指头数着自己还记得的除了妾室的正妻到底有多少个。最后发现手指头轮了两轮儿也不够用,便也作罢。 唉…… 真没意思。 还有什么比成亲更无聊的事情吗? 谢天愣了一下,发现更无聊的事情也不少。比如登基称帝,比如开天辟地,比如各种形式的走上人生巅峰…… 谢天独自坐在床头,想着自己为什么就是死不掉呢? 这个问题,折磨了谢天好几辈子了。他十分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元神太过强大,根本无法被彻底抹杀。 胡思乱想了许久,二叔推门进来。“赶紧赶紧!新娘子到庄子口了!” 二婶推开二叔,进得屋来,上下打量着谢天,喜道,“人是衣裳马是鞍,这换上新衣服,就是精神不少。”说话间,又拿起梳子,帮谢天理了理头发。 “差不多了,咱们去庄口迎一迎。”二叔催促了一句,却换来了二婶的白眼。 二婶气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跟你要成亲了似的。” “我这不是怕耽误事儿吗!”二叔有些悻悻然。 谢天懒得动弹,但还是吐出一口气,起身跟着二叔二婶去接亲。 即来之,则安之。 改天闲下来,再仔细研究一下怎么才能彻底死掉吧。 正常娶亲,新郎该去新娘子家中把新娘子接过来,而不是只在村庄口迎接。不过,谢天的这位新娘子有些特别。按照习俗,谢天不必去新娘子家中,只要在村口迎接就可以了。 出了谢家家门右拐,一个十字路口处,三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太阳底下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闲聊。远远的看到谢天跟着叔婶出来,一个微胖妇人低声说道,“嘿!瞧!新郎官儿出来了。” “去瞅瞅新娘子吧?听说特别漂亮。” “嘁,有啥稀奇的。她那样的人,个顶个的漂亮。也没啥看头。” “这老谢也真是的,就给谢天儿说了这么个媳妇,也不怕被人笑话?” “咳,他家穷的,锅都要生锈了。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我可是听说,要不是新娘子老母病重,缺钱救命,又不想给人做妾,也不会嫁给谢天儿。老谢可是出了不少彩礼呢。” 三个妇人说着,见谢天一家走的近了,这才闭了嘴巴。先前那微胖妇人笑着跟谢天开玩笑道,“天儿,家里的床结实不结实?可别晃塌了。” 谢天看了妇人一眼,耷拉着眼皮没吱声。二婶则笑骂道,“老娘们儿没个正经!你家上次换新床,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胖妇人笑道,“是啊是啊,你家倒是不用担心这个,砖砌的床腿,累死了老谢也塌不了。” 二叔嘿嘿的笑了一声,张嘴想接一句荤话,想到子侄都在,便又改口道,“整日里屁话多,嗑你的瓜子儿吧。” “哪有你屁话多,你不光是屁话多,屁事儿也多!”胖妇人顶了一句,引得众人哄笑。对于二叔而言,“屁事儿多”是个梗儿。一次他跟人说闲话,一个乡亲说自己忙,他怼了一句“屁事儿多”,然后自己放了个响屁。 二叔还想再跟胖妇人废话,被二婶推了一把,这才闭嘴。 到了村口,便远远的看到村外的小路上,一个身影,正在缓缓行来。那人推着一个平板车,车上躺着一个妇人。 来人就是谢天的新娘子,平板车上推着的,是新娘子病重的母亲。 二叔示意谢天在这等着,自己一个人小跑着迎上去,接住新娘子手里的平板车,让新娘子自己走过来。 离得近了,谢天看了一眼新娘子,注意到新娘子脸上那一道从额头,到眉中,再斜里下来,横过眼睛,直至脸颊的类似刀疤的痕迹。 二妞拽着谢天的衣角,低声喜道,“大哥,新嫂子好漂亮啊。” 谢天懒洋洋的又看了看新娘子,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做出了评价:一般。 见惯了仙侠世界的神女仙子,见惯了高武世界的异域绝色,这种低武世界里的女子,自然入不了谢天的法眼。 谢天把所有世界分了等级,现在这个世界,谢天称之为“低武世界”。 新娘子穿着一身带着不少补丁的粗布短打的衣服,头发如男子一般用发带扎起来。走的近了,站在谢天面前。她的身高着实不低,比之谢天还要高出一头。不说话,就这么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谢天。 二婶哈哈一笑,轻轻的怼了谢天一下,低声道,“赶紧的,傻愣着干什么?” 谢天上前一步,牵住了新娘子的手往家走。 新婚夫妇牵手进家,是为“连理枝”,寓意喜结连理。 一路回到家中,新婚夫妇拜了天地和高堂,这一场婚礼,也就算是完成了。太过简单的流程,连宴席都省去了。没有宾客,自然就没有宴席,但一家人总也还是要吃饭的。二婶张罗了一桌饭菜,新娘子将她病重的母亲抱出来,小心的放在椅子上。一家人围坐一桌,只少了谢天那个在家看着妹妹没有过来的大堂妹。 作为家长,二叔难得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嫂子,本来是打算大办一场的,又怕人……咳咳……”看了新娘子一眼,二叔又道,“又怕人说闲话,所以就一切从简了,不要见怪才好。” 新娘子的母亲倒是和善,笑了笑,道,“兄弟客气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大概少不了给兄弟一家添麻烦,你们不要见怪才是。”说着,看一眼年轻的新婚夫妇,鼻子一酸,眼中噙着泪。“景衣的性子犟了一些,也是心善的。以后若是有个言差语错的……” “嫂子别说这话。”二婶的情绪也被感染,擦了擦眼睛,道,“都是苦命人,能凑在一起就是缘分。天儿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大,可是勤快的很。十二岁就没让我跟他叔cao过心,洗衣做饭、下地干活,都能料理。家里是紧巴了点儿,那也就是眼跟前儿的事儿。将来肯定是要翻盖新房的。嫂子你也知道,我们家啊,只有三个不成器的闺女,将来也是要指望天儿养老送终的。翻盖新房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了。景衣跟着天儿,决不能受了罪。” 景衣,就是新娘子。姓周,今年十九岁。 如同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男人一样,修行失败,脸上落下一条真气溃散的伤痕,并且变成了一个女子。这样的人,经脉受损,再也无法修炼。又因为身份的特殊,往往无人会娶为正妻,大多只能沦为妾室,甚至流落风chen之地。这般变身女子,几乎尽是绝色之姿,故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若不嫁人为妾,或是流落风chen,也必招蜂引蝶,又无还手之力,自是安生不得。但不论如何,几十年后,大多也是晚景凄凉,苦不堪言。【初来乍到,请诸位多多关照】书友群:21658377。 正文 第2章 虎落平阳 二叔喝多了,哭的稀里哗啦的。一会儿感叹着这些年来的不易,终于让谢天成了家,也算是对得起身故的兄嫂。一会儿指着二婶的鼻子抱怨她没能给自己生个儿子。说什么没有儿子,活着都没意思。 直到二婶和二妞拖着二叔回家,谢天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折腾了大半天,谢天实在是有些累了。把残渣剩饭收拾一下,便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仰望着天空发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谢天微微闭眼,冥想着自己这无数岁月以来的一次次转生,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好让自己彻底安息。 西间里,周景衣将母亲王氏抱回床上,倒上一杯开水冷着,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布袋里,有几十颗土色的药丸儿。这是用谢家二叔给的彩礼钱买的救命药。 王氏在周景衣的搀扶下微微欠身,喝了药,重新躺下,看着周景衣,眼中含泪道,“我儿,苦了你了。” “不要说这种话。”周景衣道,“好好养病。” 王氏道,“唉,到了这一步,你也该死了修炼的心思了。谢天这孩子,看起来倒也老实可靠。你跟他好好过日子,生个一儿半女的……” 周景衣眉头挑了挑,有些不耐烦了。这般类似的话,自从定下亲事,一直说到现在,周景衣听腻歪了。口中说道,“娘,你累了,睡吧。”帮着王氏掖了掖被子,周景衣走出房间。到了房间门口,便听到身后传来王氏的一声长叹。 周景衣心底也是叹气,顺手带上房门,看着堂屋里简陋的陈设,转眼又看到院落里靠着枣树坐在地上的谢天,周景衣呆了片刻,在椅子上无力的坐了下来。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眼前这个半大孩子,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遥想当年自己信誓旦旦的要成为武圣,要赚很多很多钱,要娶好几房妻妾的美好理想,周景衣心中,自是打翻了五味瓶。其中的酸甜苦辣,当真难以言表。 院门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周景衣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周景衣心里咯噔了一下,神色也僵住了。 谢天睁开眼,看着院门处站着的两人,愣了一下。“你们是……” 两人具是一身青衣,手中持剑,明显是武者打扮。都是二十来岁年纪,一个身材颀长,面若冠玉。一个矮小一些,也更黑一些。 “嘿嘿,你该不会就是周景衣的丈夫吧?”那矮小男子笑着打量谢天,正说着,转眼看到了从堂屋里走出来的周景衣,脸上的笑容就浓郁起来。“哈!周师弟,许久不见,倒是风采依旧啊。” “恭喜周师弟了。”另一人道,“新婚大喜的,怎么也不通知一下诸位同门呢?好歹相处多年,我和刘师弟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寻得这里,特来给周师弟道贺来了。” 周景衣冷着脸,道,“张师兄,刘师兄,既然是来道贺的,贺礼呢?” “贺礼?”那矮小男子便是刘师兄了,他看了看同伴张师兄,哈哈一笑。“多年同门之谊,谈钱多伤感情啊。” “诶,师弟此言差矣。”那张师兄笑道,“看看!”他挥挥手,示意刘师兄看看这院落。“周师弟娘家穷苦,夫家亦然。看看这三间破屋,明显是很缺钱啊。”说罢,又看向谢天,“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谢天。”谢天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哦,谢兄弟,来来来,哥哥我这里还有几个铜板儿,装在身上,也是碍事,就送给你们,当做贺礼了。”说着,张师兄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朝着谢天丢去。 力气太小,铜板在半空落下,跌落尘埃。 谢天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几个铜板,笑了笑,道,“谢了。” “诶,不用客气。”张师兄说罢,又一脸哀伤的叹气,看向周景衣,道,“周师弟,本来还想着明年武举之时,周师弟能为门派争光呢,看来……唉,人生际遇,浮浮沉沉,周师弟也不用太过介怀了。来年跟谢兄弟生个孩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嘛。” 那刘师兄接过话茬道,“周师弟万不可灰心丧志。虽然再也无法修行,但还是能围着锅台转的嘛。好好练练厨艺,将来去万宾楼做个厨娘,日子也过得。再不济,雪月楼里的老鸨子,我熟得很,可以给周师弟介绍一些有钱的财主。” 周景衣咬着牙,攥着拳头,终于怒了。“二位!这一年来,你们三番五次的来羞辱我!有意思吗?!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好好修炼去吧!莫要将来沦落到我这般地步才好!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二位的处境,未必好的过我。” 那张师兄哈哈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呵,周师弟,听你这教训人的口气,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处境?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门派里的青年才俊不成?你信不信,我今日里就算是把你打死,也没人敢来过问?” 刘师兄恶狠狠的说道,“这小子就是欠揍!当年打不过她,便也罢了,今日咱们就出一口恶气!打的她新婚之喜见了红,倒是一件趣事。” 周景衣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多年师兄弟,她是很了解面前这二人的。前几次自己一再隐忍,他们也是碍于师尊的威严,才没有动手。这次自己出言顶撞,师尊又去了外地,他们应该真的会动手的。 枣树下,谢天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人,无聊的挠了挠头发。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般桥段,实在是经历的腻歪了。周景衣也是,既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就忍一忍好了嘛。被他们奚落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周景衣脸色变了几变,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忍住了,一句话也没说。早在一年前遭遇不测之际,她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的遭遇。虽然心中窝火,但想到病榻上的老娘还需要自己照顾,自然只能隐忍。 好在,那张师兄和刘师兄虽然十分嚣张,但到底还是没有动手。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师尊。师尊他老人家虽然外出了,但总是要回来的。奚落挖苦周景衣不是大事儿,但若是打了她……到时候,若是周景衣跟师尊他老人家说了,自己二人,是要倒霉的。 又挖苦了周景衣几句,便也作罢。 临走之前,那刘师兄哼了一声,又笑嘻嘻的看向谢天,道,“小子,好好享受你的洞房花烛吧。哈哈哈!” 两人走了,周景衣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看一眼一直坐在枣树下,连动都没敢动的谢天,周景衣心中悲凉。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啊。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奚落,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景衣无力的蹲下来,在门槛上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的揪着头发。 人生际遇,浮浮沉沉。 姓张的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就在一年前,自己还是门派里最优秀的武生,就算是比自己入门更早的许多师兄师姐,都有所不及。那个时候,这姓张的和姓刘的,哪一次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先见礼啊!时至今日,这两个废物,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嚣张了。 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想开点儿。”谢天道,“就是两个没教养的……” “滚!”周景衣冷冷的念出一个字,想到谢天刚才动也不敢动,屁也不敢放的窝囊样子,周景衣就气不打一处来。 谢天讪笑。 行吧。 滚就滚。 他走出院落,在村子里晃了一圈儿,来到村外的地头上,看着满眼的庄稼,打了个哈欠。实在是无聊,便在地头上坐下来,随手抓起一根毛毛草,编了一只小毛毛虫。 身边放了一大堆编的毛毛虫。 谢天累了,便停下来,掐了一株野草的根茎,根茎中空,两头截断,做了一个哨子。对着一头吹气,发出“哔哔”的声音。声音嘹亮,远远传去。 “大哥!”远远的,一个女孩儿背着一捆猪草踩着田埂走过来。 “大妞啊。” 来人是谢天的大堂妹。十五岁的大姑娘,如同谢天和二妞一样,面黄肌瘦的模样。大妞笑笑,道,“大哥,听二妞说,嫂子可漂亮啦。” “嗯,还行。” “嘻嘻,怎么坐在这里,不在家陪嫂子啊?”说着,大妞看到了谢天手里的哨子,“咦,刚才大哥就是用这个东西吹响的吗?” “是啊。”谢天把哨子递给大妞。 大妞试着吹了一下,脸现喜色。“怎么做的啊。好玩儿。” “来,放下猪草,我教你。” 陪着大妞聊了好大一会儿,大妞看天色不早,这才背上猪草回家。谢天也有些口渴了,起身回家。进了厨房,倒上一杯开水,端着水杯进了堂屋。 堂屋里,周景衣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了。见谢天进来,周景衣眼神不善的横了一眼。 谢天干笑道,“喝水吗?” 周景衣微微闭眼,想再让谢天滚,但一个“滚”字在喉咙里转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下午谢天出去之后,母亲王氏跟周景衣谈了谈。 “什么样的男子能娶你为正妻呢?”王氏的话,犹如一记重击,打的周景衣浑身无力。 是啊,若非这般窝囊,又是家徒四壁,他怎么可能会娶自己这样的人呢?或许自己甚至应该感觉庆幸,至少他不是缺胳膊少腿,不是傻子精神病,也不是丑的看见就想吐。 遭遇不测已经一年,自己也该看开,或者说死心了。 成王败寇,该认命了。 周景衣没有说话,谢天也不再理她。喝饱了,便进了东屋主卧。 家里太穷,晚饭是从来不吃的。又不像都市世界那样大半夜的也有的消遣,天黑睡觉,是唯一能做的事情。谢天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欢都市世界,至少好玩的比较多。上上网、看看电影、听听歌,总是有乐子。 时间还早,躺在床上又睡不着。 实在无聊,谢天便又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彻底安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黑透了,一个身影磨磨蹭蹭的进了屋。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周景衣身体的轮廓。 周景衣来到床边,似是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往里点儿。” 谢天往里面挪了挪。 周景衣又站了会儿,好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在床沿上合衣躺下来。她的身子僵直,明显有些紧张。 谢天知道,周景衣是担心自己对她有什么想法。 真是想多了。 生不知凡几,妻不知凡几。什么样绝色姿容的女子,咱没有碰过?你这般姿色,真的没什么吸引力的。想了想,谢天掀开被子,给周景衣盖上,之后背过身子,面对着墙壁,继续想着自己的“自杀大计”。他觉得人活到自己这份儿上,其实也挺失败的。所谓高手,不该无所不能吗?一个连自杀这种小事儿都做不到的高手,还不算失败吗? 想了半夜,也没什么头绪,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天醒来,发现床边已经空了。起了床,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也没发现周景衣。愣了愣,谢天忽然心生不安。 那周景衣一看就是个性子刚硬的。昨日里被人奚落,晚上又不得已跟自己睡在一起,一定倍觉屈辱,不会是想不开寻了短见吧? 你死了不要紧,新婚第二天就死老婆的事情,咱也是有经验的。可问题是,你死之后,留下你这病重的老娘,岂不是要我照顾? 这就是找事儿了。 谢天来到西间,看到坐在床上的王氏,问道,“娘,景衣呢?” 王氏看到谢天,微微笑道,“景衣的一个朋友给她介绍了点儿女红的散活儿,她去镇子上拿活儿去了。” 闻言,谢天松了一口气,冲着王氏笑笑,转身出去。 自家田里还有点儿活,谢天扛上锄头,下了地。锄了一个时辰的野草,看看日头晒人,便回了家。不见周景衣回来,就自己进了厨房做饭。 等到饭菜张罗好了,谢天盛了一碗,端给王氏。 这个时候,周景衣也扛着一包需要缝补的衣服回来了。看到桌上的饭菜,再看端饭给母亲的谢天,周景衣的心情好了一些。 认命吧。 这个谢天,虽然窝囊了一些,但好在还算勤快。所以,窝囊就窝囊吧,他照顾家里田间的活计,顺带照顾母亲,自己接点儿散活儿,赚点儿银钱,日子倒也过得。 正文 第3章 恶妇 二叔家养了一窝母鸡,每日里可以收获几个鸡蛋。每隔一段时间,攒的多了,拿去三刀镇上,总可以换回一些银钱。 这天一大早,二婶提了一竹篮的鸡蛋,来找谢天。“你二叔下地干活去了,大妞要割猪草,二妞要照顾小的,婶子我这两天有点儿腿疼,走不了路。你就辛苦一趟,去镇子上把鸡蛋卖了吧。” 谢天接过竹篮,正要答应,却听周景衣在后面说道,“我去吧,正好我缝补的衣服已经好了,要去三刀镇给人送回。” 谢天道,“一起吧,你要扛着那么多衣物,再提着竹篮,肯定不方便。地里也没什么活儿,早去早回了。” 周景衣看了看谢天,点头应下来。 二婶笑呵呵的对谢天说道,“一起去也好,卖了钱,给景衣买个发钗,有没有的剩,都不打紧。我看庄主女儿那发钗就好看的紧,金的咱买不起,铜的倒也不叫个事儿。”说罢,二婶便笑着走了。 谢天挎着竹篮在院门口等着,周景衣回房将缝补好的衣物打包,扛着出来。看一眼周景衣背上的大包裹,谢天道,“我来吧。” “不用。”周景衣道,“走吧。” 两人结伴出门。 村口碰到几个乡亲,有人跟谢天打招呼,“天儿,跟新媳妇这是上哪啊?” “镇子上卖鸡蛋。”谢天回了一句。 那几个人,便凑在一起,瞄着周景衣,嘀嘀咕咕一阵,之后各自笑的开心。 周景衣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那一个个的猥琐表情,也能猜到他们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还是禁不住面红耳热,心里窝着一团火。 谢天看了周景衣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看,笑了笑,说道,“说闲话的人,你不理他,日子久了,他自己说着也就无趣了。” “是吗。”周景衣显然不这么认为。 “呵呵。”谢天笑笑,不再说话。 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又大概也都彼此没什么兴趣聊天。所以一路上沉默着,如同在家里一般,若是没有必要,绝对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三刀镇距离柳家庄子并不算远,徒步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路程。正赶上逢集,镇子上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小摊小贩和行人。谢天来的算是晚的,生意好的地段,已经没什么空档。干脆便在外围寻摸了一块地方,把竹篮放下,等待生意。 周景衣道,“我去镇子里交了衣服,你在这等我。” 谢天道,“好。”抬头看看天,又道,“这天有点儿不稳当,你别耽搁,咱们早点儿回去,免得淋雨。” 周景衣应了一声,扛着衣服在人群中缓缓前行。人太多,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进了镇子。拐进一条偏僻街道,人少了许多。又走上片刻,周景衣在一处院门外停下,拍了拍门。 有人从门缝里张望,之后打开门。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冲着周景衣笑笑,“好了?”她的脸上,也有一道如周景衣一样的真气溃散的疤痕。 “嗯,好了。”周景衣进了院子。 那女子关上门,又上了门闩。见周景衣看过来,女子苦笑,“镇子上有几个泼皮,总来找麻烦。” 两人进了屋,女子取出一把铜钱,数了数,交给周景衣,笑着问道,“咋样,你丈夫对你好吗?” 周景衣苦笑,道,“什么好不好的。” 女子诡笑,压低了声音,问了周景衣一句。周景衣脸色微红,摇头道,“没有。” “啊?”女子一脸狐疑,“为何?” “他……就是没有。”周景衣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他总是很早睡下,从不碰我。倒也挺好,不至于恶心。” 女子呆了呆,脸上露出恍悟神色。“莫非是天阉?” 周景衣嘴角一抽,道,“不清楚。” 女子叹道,“唉,怎么都好。至少有个伴儿,将来年纪大了,生了病,也有人照顾。”说到这里,女子神色黯然,道,“常年在张记金店门口乞讨的那个前辈,昨夜里去世了。尸体被人拖走,扔进了乱死岗。” 周景衣眉头紧蹙。 那个年老的女乞丐,她见过几次。据说,她本是一位前途无量的高手,甚至一度达到了武尊境界。只是,一朝不慎,修炼失败,变成了女子。之后蹉跎几十年,受尽凌辱。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女子又道,“我们这般苦命人,能有个男子愿意娶了,愿意一起过日子……真好啊。”说到此,女子又伸手从条几上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周景衣,道,“前几天东家要扔的茶叶,我看着也没坏,就拿了回来。你拿走吧,给你丈夫泡茶喝。” 周景衣苦笑,“他一个粗人,喝什么茶,你留着吧。” “我又不喜欢喝茶。”女子将纸包塞给周景衣,“跟我客气什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也不要觉得占了我便宜。我无依无靠的,将来年纪大了,若是死了,还指望你帮我挖个坑埋了。我可不想被人丢在乱死岗里喂野狗。” 周景衣叹气,收好了纸包,起身道,“我得走了,他还在镇口卖鸡蛋。” “去吧去吧。”女子起身,从里屋里拿出一小包衣物,递给周景衣,“这些天活少了许多。再等等,入秋后,大概会有许多衣物清洗晾晒的活儿,能赚不少铜板儿。” 周景衣接过来,起身,看到门后挂着的一把长刀,眉头微蹙,对那女子道,“陈哥,你要照顾好自己。” “咳,放心。”女子道,“那些泼皮,也是怕死的。他们敢来,我就敢砍。不怕的。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得没有?虽然你嫁了人,也要小心啊。那把短刀,一定要随身带着。我们这样的人,总难免被人欺辱的。” 周景衣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巧的短刀给女子看看,又收起,笑着离开。出了镇子,一路往回走。快到谢天摆摊儿的地方,却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时不时的还有笑声传来。周景衣愣了一下,拨开人群进去,看到一幕,脑子里嗡的一下子。 人群之中,谢天一身邋遢的站在路边。他对面不远处,几个泼皮嘻嘻哈哈的提着装满了鸡蛋的竹篮。为首一人,拿出一个鸡蛋,对着谢天比划了一下,之后丢出鸡蛋。鸡蛋正好砸中谢天的脑袋,蛋黄、蛋清、蛋壳顺着额头流下来。 几个泼皮哈哈大笑,那为首一人又拿起一个鸡蛋,对谢天道,“站好了!不准动!”说着,又丢出鸡蛋。鸡蛋在谢天小腹上炸开,淅淅沥沥流下来。 谢天叹一口气,脸上竟然还挂着笑。 周景衣攥紧了拳头,怒不可遏,硬生生推开面前挡路的人,冲进来,瞪着那几个泼皮吼道,“你们干什么!”说罢,又怒视谢天,恨声道,“你是死人么?!就这么老老实实站着?!” 看到周景衣,谢天笑了笑,道,“没事儿,回去洗洗就好了。” “你!——”周景衣感觉一阵晕眩,都快气懵了。一时气血上头,周景衣忽然抬手,照着谢天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呦呦!”一个泼皮乐了。“怎么着?这是什么情况?” “大哥,你看这俩像不像两口子?” “哈哈,莫不是柳家庄子的?前些天我可是听说,柳家庄子有个穷憨,娶了个男人做正妻,哈哈哈。” “喂!跟着这窝囊废有啥好的?不如跟着大爷我,大爷我一向怜香惜玉,定然会好好疼你。” 周景衣愤怒的回头,忽然从衣襟中取出短刀,去了刀鞘。 人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那几个泼皮也是一愣,为首那人怒道,“贱ren!你敢?!” “试试看?”周景衣冷声道。 有人拉了一下那泼皮,道,“大哥,走吧,这就是个疯子,犯不着。” 那泼皮大哥看了看周围虽然散开,但却没有散去的人群。人太多了,真闹出了人命,也不好收场。略一迟疑,才又怒视周景衣,哼了一声,道,“你给老子等着!”言毕,带着一帮小弟,提着谢天的竹篮走了。 周景衣微微闭眼,长出一口气。收了刀子,回头看向谢天。谢天笑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鸡蛋,又从怀中摸出十来个铜板,道,“还是卖了些铜板,大概够给你买发钗的。” 周景衣张了张嘴,愤然转身离开。 谢天跟上来,看周景衣依旧气的满脸通红,笑道,“别生气了,就是几个幼稚可笑的泼皮罢了。早晚他们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自会有人收拾他们了。” 周景衣愤怒低吼,“闭嘴!” 于是,谢天闭了嘴巴。一脸淡然的模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于他而言,确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无数岁月,无数次转世,他经历过太多。一切,都看淡了。 流言总是传的最快的。 没等谢天和周景衣回到柳家庄子,谢天被人砸鸡蛋的事情,竟然就已经传了回来。村里人远远的对着二人指指点点,时不时的发出一声笑来。待周景衣一脸冰冷的看过来,一个个的又赶紧收敛了笑声。三刀镇上周景衣拿刀要捅人的恶妇行径,多少还是能震慑一些人的。 到了家中,谢天还没有来得及洗一洗,二婶就来了。看着谢天一身的邋遢,二婶又气又伤心。安慰了谢天和周景衣几句,无奈离开。 谢天打了水,在柴房里洗身子。 周景衣无力的坐在堂屋里,呆滞良久。又取出一枚好似玻璃珠一般的东西,看了看,愤然丢了出去。珠子砸在院墙上,又弹回来,落在院中的尘埃之上。 周景衣看着那滚落尘埃的珠子,黯然伤神。 这是一颗用来测试持有者资质的珠子,名曰测灵珠。握着珠子,珠子会发光。光越亮,说明资质越好。 十多年前,周景衣刚刚踏入门派那一刻,让这颗测灵珠发出的亮光,震惊了整个门派。她曾是门派里最有前途的武生。这颗测灵珠,也就被师尊送给她留作纪念。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颗测灵珠在她手中,连点点微光都没有。 世事无常。 周景衣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柴房的房门传出吱呀一声响。谢天洗好了身子,换了一身衣服。一边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朝着这边走来。 “咦?”看到地上的测灵珠,谢天弯腰捡起。 那测灵珠,忽然发出一片亮光。 刺眼的亮光,闪的谢天眼晕,下意识的把测灵珠丢了。 揉了一下闪花的眼睛,谢天看看堂屋里目瞪口呆的周景衣,再低头看看被自己重新丢在地上并且已经失去了光亮的测灵珠,问,“什么东西?”说罢,蹲下来,盯着那测灵珠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原来是用来测试资质的。 想到刚才的炫目亮光,谢天讪讪一笑。 几经轮回,自己的资质,倒是从来都是这般强悍啊。 又抬头,看向已经走过来的周景衣,谢天问,“你的?” 周景衣没有回话,捡起那测灵珠,递给谢天。 谢天愣了一下,看看测灵珠,再看周景衣那难以掩饰的火热眼神,谢天心中暗叫不妙。 这手贱的! 没事儿乱捡什么东西啊! X丝逆袭,最终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想想都要吐了! 片刻的犹豫之后,谢天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差点儿忘了,地里还有点儿活。”说着说着,步速加快,最后竟然变成小跑,一溜烟儿的不见了踪影。 周景衣愣愣的站在原地,还保持着递测灵珠的姿势。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师尊当年的一句话:“自测灵珠被创造出来至今,还无一人可以让测灵珠的光彩彻底绽放。” 谢天,一个性子窝囊的农家小子,会有这么强大的资质?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正文 第4章 但求无愧于心 周景衣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晚上趁着谢天熟睡之际,周景衣将测灵珠偷偷的放在谢天手心,看着那炫目的亮光,周景衣一夜未眠。 她相信,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一个自有武史以来资质最好的天才! 第二天一大早,周景衣便去了三刀镇。 陈哥蓬头垢面的透过门缝看到是周景衣,打开院门,刚想抱怨一句“来这么早”,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有些担心的问道,“出事了?” 周景衣没有答话,待陈哥将院门插好,才说道,“昨天,谢天拿到我的测灵珠。然后……然后测灵珠光彩夺目。” 陈哥呆了呆,揉了揉眼睛,问,“你是说……” “他……可能是个天才。”周景衣道。 陈哥看着周景衣,沉吟道,“你有什么想法?” 周景衣不答,进了屋。陈哥也跟进来。两人各自落座,周景衣一只手敲打着桌面,缓缓说道,“这样的资质,不论进哪个门派,一定会被重点培养。不出一年,必可有成。来年武举,也可与县内才俊一争高低。将来的前途……”说着,周景衣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必然不可限量。”陈哥接了一句,心情却不如周景衣那般激动。她拢了一下耳边的刘海,心底组织着语言,缓缓说道,“武史近万载,能让测灵珠彻底亮起来的人,从来没有过。或许也有过,我们不得而知罢了。总之,这样的资质,确实让人震撼,也让人期待。可是……”看向周景衣,陈哥道,“你想过吗?他若飞黄腾达,你又将如何自处?”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周景衣一句话没说完,便愣住了。 “一个穷苦困顿的农家少年,被人嘲笑娶了我们这种人,纵然不甘,也无可奈何。可他若进入武门,一鸣惊人。届时,愿意嫁给他的女子,一定不少。而他,又还能否忍受你的存在?自古以来,越是身处高位,越是在意脸面。他一飞冲天之际,也可能就是你被扫地出门之时。” 周景衣的拳头攥起,嘴唇嗫嚅着,又叹气,拳头松开,“这般资质,若是不去修炼……却是可惜了。” 陈哥也跟着叹气,道,“我知道,我的想法很是自私。但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一下,莫待他日流落街头,惨淡收场。” 周景衣又坐了一会儿,起初的兴奋劲儿荡然无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乏力。叹一口气,周景衣起身道,“我先走了。”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陈哥送周景衣到院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又道,“你若实在不忍他明珠蒙尘,就给他生个孩子吧。将来纵然他嫌弃了你,看在孩子的面上,总会给你留条活路。如果他不是天阉的话……” 周景衣顿了顿,没有答话,径直回家。 谢天不在家,母亲王氏说谢天下地干活去了。已经快到饭点儿了,周景衣也没心情做饭,不想进屋,感觉太压抑,便靠着院中枣树蹲下来,怔怔出神。 外面传来声响。 谢天哼着小调儿,扛着锄头回来了。看到蹲在枣树下的周景衣,谢天一愣,看看她的神情,问道,“有心事?” 周景衣看着谢天,道,“没有。” 谢天笑笑,也不追问。只道,“我去做饭,昨天晚上二叔家里死了一只鸡,今早送来一些鸡肉,我去炖汤。咱娘身子弱,也该补一补。” 周景衣随意的应了一声,双手捂着脸,揉了揉,起身进了厨房。“我来吧,你休息去吧。” “累不着。”谢天道,“你去看看咱娘,有些事情,我到底还是不太方便。” 周景衣应一声,侍候王氏小解,又来到厨房,站在门口,看着谢天忙碌。谢天转头看看,笑问,“怎么了?” 周景衣迟疑了一下,问,“你……想修炼吗?” 谢天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笑道,“不了,打打杀杀的,不好。” “你……你的资质……挺好的。”周景衣道,“若是修炼……或许还能参加明年的武举。一旦高中,就算再无长进,总也能在衙门里谋个差事。” “不了。”谢天打断了周景衣的话,“就这样过日子挺好的。” 周景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的滋味真是百味掺杂。 上天真是不公。 渴望修炼的人,一生再也无法修炼。毫无上进之心的窝囊废,竟然拥有让别人羡慕到死的资质! 越想越是觉得压抑,周景衣忍不住说道,“若是修炼,有了本事,至少,三刀镇上的那些泼皮,再也不敢对你扔鸡蛋了。” 谢天懒洋洋的说道,“鸡蛋敷脸很好的,美容养颜。” “你!——”看着谢天那副窝囊废模样,周景衣没来由的无名火起,手臂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没有抬起。微微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隐忍下来。 愤然离开厨房,在堂屋里坐下。 越想越气。 周景衣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不想修炼的人?脑子坏掉了吗?!亦或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守着这三间土房,面朝黄体背朝天的过日子,就那么好?! 呼出一口气,周景衣在心底安慰自己:随他去吧,他就算修炼之后扬名立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从来也没想过占他什么便宜! 吃过饭,谢天又勤快的扛着农具出门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谢天的脑门上多了个口子,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砸伤的。“几个熊孩子调皮,被砖头砸了一下,不碍事。” 周景衣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听到谢天的话,顿时感觉自己就快要炸了。“连熊孩子欺辱你,你都不敢还手了?!” 谢天忍不住笑,“我还能跟几个小屁孩一般见……” “不准笑!”周景衣怒吼出声。 谢天赶紧收敛了笑容,干咳道,“乡里乡亲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就是个小伤,养几天就好了,又没有伤筋动骨的。” 周景衣咬着牙,一句话在喉咙里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你真是个窝囊废!” 谢天一愣,想笑,注意到周景衣冰冷愤怒的眼神,又没笑出来。他真的很想跟周景衣说,在自己以前的漫长生命里,每一个骂自己是废物、废柴、窝囊废的人,都死的很惨。不过转念一想,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明白,周景衣说出这句话,更多是因为“怒其不争”。 “景衣啊。”王氏在西间里喊了一嗓子。 周景衣调整着呼吸,进了西间。 王氏示意周景衣带上门,待周景衣走过来,才压低了声音,道,“脾气好,是好事儿。你丈夫这件事没错。你怎可说出那般话来?太伤人了。” 周景衣张了张嘴,心里苦,却又不想说。她也明白,熊孩子的事情,自己有点儿借题发挥了。但实在是忍不住啊!一个大男人,竟然没有一点儿脾气!没有一点儿野心!真是投错胎了! “天儿这孩子是个老实人,你们成亲这些时日里,洗衣做饭,地里农活,他一样没落下。娘知道你这些年心情不好,脾气见长,却也不能把气撒在他身上啊。”王氏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是个好人,好好待他,好好过日子。娘身子不好,大概也没几年活头了。就想着啊,能早点儿抱抱孙子,就算是死,也安心了。” 院落里。 窝囊废谢天坐在井边,正在洗衣服。 一边洗衣服,一边琢磨着自己的“自杀大计”。虽然总也想不出头绪,可对于谢天而言,除了自杀,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趣了。 忽然又想起刚才周景衣愤怒的神情,愣了一下,谢天苦笑。 看来,这个周景衣,因为自己无法修炼,所以有那么点儿把毕生的理想和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意思啊。 真是的,修炼那么无聊的事情,有什么好的?在这个低武世界里,就算是修炼到武圣的至高境界,也就是被神人一手指头摁死的本事,费那劲干啥? 谢天摇摇头,看看天色不早,抓紧时间把衣服洗了,晾晒上。 这几天天色一直不算太好,要下不下的样子,地里还有点儿活,要赶紧干了,不然真下了雨,就不好收拾了。 谢天洗好衣服,做了饭,简单吃了,又下地干活。 刚干了没多久,天阴了下来,头上还有闷雷之声。谢天赶紧收了农具,匆匆回家。刚跑出地头儿,雨便落下,等到了家里,就成了落汤鸡。 晾晒的衣服,已经被周景衣收了。 看到谢天从雨中跑回来,一身狼狈的模样,周景衣又有些心疼。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自己的男人,对自己还好,对娘也尽孝,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对他太过刻薄。 周景衣递给谢天一条干毛巾,道,“我去给你烧点儿水,你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谢天道,“我去吧。” 周景衣没理他,顶着雨冲进了厨房里开始烧水。等水烧好了,周景衣把水用水桶盛了,再倒进柴房的木桶里。 谢天洗好了身子,回到堂屋,看到了屋里摆着的几个锅碗瓢盆。 屋顶有些漏雨,水滴落在碗盆里,啪嗒啪嗒的响。 “天晴了要收拾一下屋顶。”谢天对着坐在堂屋里的周景衣说了一句,便进了卧室,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发呆,一边哼着小调儿。 小调儿声音不高,但还是让周景衣觉得刺耳。 年纪轻轻,却不求上进! 真是—— 周景衣忍不住了,来到卧室,看着谢天,道,“我教你修炼吧。” 谢天一愣,摇头道,“不要了吧,修炼多无聊。” 周景衣噎了一下。 修炼无聊? 再看躺在床上发呆的谢天,怎么看都像是一滩烂泥。周景衣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劝道,“你难道就没有梦想吗?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能离开这破败的乡村,去大城市里大展宏图吗?” 谢天想了想,叹道,“不要了吧,很无趣的。” 周景衣偷偷的紧攥着拳头,继续劝道,“做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谢天笑道,“咸鱼啊……安静的做一条咸鱼,不是也挺好吗?” “你!——” “唔,非要说梦想的话……我还真有。” “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想办法彻底死掉。”压抑在心底的渴望,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之后,谢天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转眼看向周景衣,注意到她要喷火的眼神,谢天暗叫不好。 周景衣咬着牙,沉声说道,“你耍我?!”竟然有人跟自己说他的梦想就是死?!这是故意要气死自己吗?! “咳咳……我……哎哎哎!疼!” 周景衣愤怒的揪住了谢天的耳朵,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我念修炼心法!你给我好好记住喽!” 周景衣当然没有忘记陈哥的话,但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让谢天修炼,任由他这么浪费光阴、虚度年华,自己会良心不安。至于将来,谢天会不会把自己扫地出门——将来再说吧。 但求无愧于心。 正文 第5章 望夫成龙 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你好好跟他商量,永远不会说得通,非逼得你动粗,他才会老老实实的面对现实。 看到谢天乖乖的坐在床上打坐修炼,周景衣的心情才稍微好受了一些。她不确定教谢天修炼是不是自掘坟墓,但心底仍然隐隐有些期待,期待这个穷苦少年,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谢天闭着眼睛,把周景衣交给自己的“炼气之法”运行一遍,听到周景衣离开的脚步声,谢天睁开一只眼,见周景衣已经不在,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塌了下来。 这种低武世界的修炼之法,真的有必要修炼吗? 这就好比让一个马拉松冠军学跑步,就好比让一个数学家做小学数学题,就好比让……算了,反正挺没劲的。 而且这套“炼气之法”很有问题。对男人而言,虽然收益很快,但凶险也不小。一个不留神,极有可能会导致积攒的真气溃散。至于真气溃散的后果——看看周景衣就知道了。 谢天捏着下巴想了想,决定直接抛弃这套炼气之法,换了一套自己曾经在另外一个世界学过的方法。这方法虽然是高武世界的方法,但稍作改良,也很适用这里的天地环境。 修炼了半个时辰之后,谢天忽然愣住。 不对! 自己明明是要自杀的人,怎么又开始修炼了? 就算是死不了,哪怕是做一条咸鱼也好啊!怎么又“重蹈覆辙”,走上了修炼这条不归路呢?真的这么继续修炼下去,接下来的人生轨迹,也就毫无悬念了,基本就是固有流程:装X打脸、扮猪吃老虎、到处寻宝、猎艳无数、走上人生巅峰…… 这叫什么事儿? 人生那座巅峰,都快被自己踏平了。 正感慨间,忽然看到周景衣从门口现出身形,谢天吓了一跳,赶紧摆好了架势,不运行炼气之法,只是装装样子。 周景衣哼了一声,又回了堂屋,继续她的针线活。 好在周景衣说,修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劳逸结合。每日里修炼一个时辰,也就够了。所以,修炼这种无聊到想吐的事情,谢天每日里只要忍受一个时辰也就够了。而且,这一个时辰里,其实他也并非是在修炼,而是在冥想。冥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彻底安息。 周景衣告诉谢天,炼气达到十层之后,就可以学习武技了。而且周景衣还认为,谢天资质很好,如果进展够快,明年的武举,应该还来得及。 每次谢天在屋里装样子打坐的时候,周景衣都会忍不住偷偷的看上几眼,然后坐在堂屋里怔怔出神。 她有些期待,期待着谢天很快达到炼气十层,然后学习武技。等到来年,武举场上,最好能遇到张、刘二人,然后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最终拿下昭阳县武举第一人的桂冠!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散人武生,穿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拿一把铁匠铺出产的破刀,在没有名师指点、没有武宝、没有各种灵石灵药辅助的前提下,以雷霆手段,打败了诸多高门高徒!并且一举拿下冠军…… 那个时候,观众席上,一定会沸腾。评委席上,却会鸦雀无声。各大门派的弟子和门派掌门,也会目瞪口呆…… 一个穷苦少年,站在演武场的正中央,豪气干云的藐视全场…… 不知不觉间,臆想中的那个穷苦少年,变成了周景衣自己。 一举成名的周景衣,不仅治好了母亲的病,还得到了漂亮师姐的青睐。至于张刘二人,见了自己,再一次卑躬屈膝,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景衣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良久,周景衣眼中的光芒散去,整个人也有些无力。 据说,一个失败的男人,会把自己对人生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女身上。周景衣没有儿女,但她有个资质极佳的丈夫。 周景衣明白,自己现在是有些“望夫成龙”的心思的。周景衣也相信,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谢天一定会腾空化龙! “地里的活,你不要去干了。我来就行了。农田里浊气太重,会影响你炼气。” “以后做饭的事情,也用不着你了。厨房里浊气太重,会影响你炼气。” “不干净的地方,尽量不要去。” 听着周景衣的“警告”,谢天有些哭笑不得。 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真的很想问问周景衣,茅厕是不是也尽量不要进?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有毛病。如果不需要大解小解,又进茅厕干什么?说尽量不要进,似乎也没错。 这一日,谢天继续打坐,继续研究着安息之法。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有些丧气。推理了太多种办法,一个个的都被谢天自我否定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面对现实了。 自己的元神太强,这悠悠万世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将自己彻底抹杀。想想自己还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还要经历各种无聊透顶的事情…… 谢天想哭。 求死不能——绝对是人世间最最最痛苦的一件事!偏偏这种痛苦,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体会的到! “想什么呢!快修炼!”周景衣站在门口,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拿着针线,冷冷的瞪着谢天。 谢天干笑一声,重新坐正了身子,闭上眼睛。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这个周景衣,如此督促、逼迫着自己修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自己已经无法修炼了。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资质太好,被她发现了! 所以…… 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资质并不算好,又或者帮她解决了修炼的问题,让她可以继续修炼,那谢某人,不就可以解脱了? 要证明自己资质不好,需要从测灵珠下手。 不论在哪个世界里,测试资质的东西,原理都是大同小异的。只要自己修炼到炼气十层,利用这微弱的真气,以高武控气的手段来控制自己体内的真气流动,再以仙侠布阵的手段布置一个小小的隐匿阵法,也就足以隐藏自己的资质了。 至于周景衣修炼的问题…… 真气由阴阳二气混合而成,修炼出现问题,真气溃散——确切的说,是真气中的阳气溃散了。阳升而阴沉,溃散的,只能是腾升的阳气,阴气会沉淀在体内。世间万物,不离五行、阴阳——故万物生于五行阴阳……万物之属,当受阴阳左右。阴盛而阳无,物属转阴……也正因此,男人修炼失败,阳气从人之元首——即头脸之处溃散,形成疤痕,并变成女子。而女子因本就是阴气重于阳气,体内阴气可以压制阳气的升腾,所以并不会修炼失败。 男子修炼失败之后,阴气滞留,日久而固。固本而难改……所以,失败的时间越短,便越容易治愈——至于治愈之法,当是补充阳气,活跃阴气…… 如何才能只汲取阳属性的真气呢? 想起当年纵横某个神界之时,遇到的一些至刚至阳、或是至阴至柔的神人,谢天琢磨着,是否可以从此入手…… “行了,早点休息吧。”天色已晚,周景衣进了屋。 谢天收回神思,下床洗漱之后,回来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周景衣去了三刀镇。 找到陈哥,把自己揪着丈夫的耳朵教他修炼的事情说了,陈哥一脸无奈的看着周景衣,叹道,“他日若是被扫地出门,你哭都没地方哭。” 周景衣讪讪一笑,道,“为了一己之私,而耽误了一个修炼的好苗子……我做不到啊。即便将来被扫地出门,我……我亦无悔。”说到此,周景衣又笑道,“真希望他能尽快炼有所成,明年参与武举,把那些嘲笑、讥讽、羞辱我的人,狠狠的暴揍一顿!哈哈哈!想想就觉得痛快!” 陈哥也跟着笑笑,看着周景衣,摇头道,“你啊……”叹一口气,又道,“既然嫁做了人妇,就不要一直穿这身男装了,而且也都破的不成样子了。”说着,陈哥起身,进了卧室,取出了一个布包,递给周景衣道,“东家小姐丢的衣服,也没有破损处,你拿去穿吧。” 周景衣眉头一蹙,道,“我是男子,怎可……” 陈哥打断了周景衣的话,道,“除了脸上真气溃散的这条疤痕,你我这般的男子,跟女子,有何区别?”把布包塞给周景衣,又道,“景衣……妹妹,认命吧。” 周景衣紧紧抓着布包,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都没了血色,脸上神情亦变换多次。 陈哥岔开话题,道,“男人都是要脸面的,纵然你觉得他是个窝囊废。以后还是少要折辱他的面子才好。” 周景衣苦笑道,“就是一条咸鱼,你不给他翻翻身,他能晾臭了都不带动弹的。”看到陈哥责怪的眼神,周景衣又讪讪道,“好了,我知道的。以后在人前,我给足他面子就是了。” “人前人后都……” “哎呀!陈哥,你少说两句。”周景衣抱怨道,“在家听我娘唠叨,出来了还要听你唠叨。真是的。”说到此,周景衣忽然苦笑,“以后我是不是要喊你陈姐了?” 陈哥——陈姐笑道,“随你。” 周景衣也跟着笑笑,忽然瞥见陈姐脸颊边缘的一道伤痕,不由一愣。刚才一直有头发遮着,倒是没有注意。“你这是……” 陈姐叹道,“有个泼皮来招惹我,打了一架。幸亏那家伙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被我吓跑了。” 周景衣拧眉,有些担忧的看着陈姐,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不如找个人嫁了吧。” 陈姐有些羡慕的看着周景衣,道,“嫁人?我可不像你,有这么好的运气,会有人肯娶你做正妻。我啊,就算是嫁人,也只能沦为妾室,沦为有钱人的玩物罢了。” 周景衣道,“找个如谢天一般的窝囊废穷小子好了。这世间,多得是穷小子娶不上媳妇的。” 陈姐看了看周景衣,摇头道,“何必害人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有一些如我们这般的人,嫁了穷小子。可最后呢?红颜祸水啊。你呀,也要小心一些,莫要因为自己,连累了丈夫。” 周景衣沉默了下来。 刚开始答应要嫁给谢天的时候,周景衣也想过这些,但为了收下彩礼,给老娘买药,她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抬头又看到陈姐脸颊上的伤痕,周景衣拧眉,略一沉吟,道,“要不,你搬去我那里住吧。农村地方,乡里乡亲的,也要安全许多。” 陈姐呆了呆,又苦笑摇头,“算了吧,你家那三间破屋,哪里够住。别管我了,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再等等,人老色衰了,也就安全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儿,时候不早,周景衣起身回家。 出了三刀镇,走不多远,周景衣忽然看到几个眼熟的身影。愣了一下,拔腿就跑。 她的身后,上次那三个朝着谢天扔鸡蛋的泼皮,紧紧追来。 周景衣虽然变成了女子,虽然修为尽废,但身体素质还是极好的,逃命的速度很快。那三个泼皮追了一段,眼看着追不上,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周景衣不敢停下,又跑了一段,眼看着前面就是柳家庄子,这才气喘吁吁的放慢了速度。正要进庄子,转眼看到了自家农田上有个身影正朝着这边看来。 周景衣愣了一下,见那身影转身要走,抬手指过去,示意那人不准跑,这才咬着牙走过去。 一直来到谢天面前,看着他手里的小铲子,周景衣怒道,“不是让你不要下地干活了吗?!” 谢天可不是下地干活来了,而是在找一些杂草。他需要调配一个药方,来调理周景衣的身体。可这事儿,又不能跟周景衣解释,想了想,岔开话题,问道,“刚才什么人在追你?” 周景衣气道,“别管我了!说!为什么又下地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这个……我是看你挺忙的,怕你累着了,所以来剜点儿草。”谢天说着,一脸关切的看着周景衣。 周景衣抿了抿嘴巴,看了看谢天,虽然依旧恼怒,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我累不着,你好好修炼就是了,以后不准再下地了。农田里经常施粪,浊气太重。”说罢,一把夺过谢天手里的铲子,道,“回家。” 正文 第6章 本性 周景衣说,“回家。”谢天便跟着周景衣回家,眼看着那个破旧的小院儿出现在眼前,谢天忽然悲从中来。他惊讶的发现,在自己漫长的一生之中,有过无数个家,却又从来没有一个家。自己从不属于任何地方,也从不属于任何人。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与自己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自己终将是个过客,在这无休无止的生命里孤独的流浪。 最终,心爱的人逝去,自己不会哀伤。怨恨的人死亡,自己不会欣喜。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匆匆的来一趟,看上一眼,然后匆匆的离开,继续下一段无趣的人生。 好累,好想死。 可偏偏又死不了。 这漫长的生命里,自己什么事儿都干过,就是没干过坏事儿!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自己?为什么如此命苦?!苍天啊,你睁睁眼!让我死吧! 一时间,情难自禁,谢天不禁鼻子一酸,眼睛湿了。 周景衣打开院门,走进去,待谢天进来,回身关门的时候,注意到谢天湿润的眼睛,周景衣不由一愣。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想到刚才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冲,周景衣叹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啊?啊!”谢天回过神,看周景衣略带歉意的神情,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去吧,洗洗手,我去做饭。”周景衣道,“地里的活也不多,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只要专心修炼就行了。明年你若是能考上武秀才,即便不去当差,多少也能领点儿补贴,到时候家里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昭阳县不大,武盟每年只给了三个“武秀才”的指标。想要一举高中,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周景衣对谢天很有信心。毕竟,他可是自古以来资质最好的天才! 若是高中武秀才,即便不去当差,昭阳县衙门也会每月补贴一两银子。对于普通农家而言,绝对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谢天对那每个月一两银子的补贴没什么兴趣。 见周景衣进了厨房,他便进了卧室,从怀里取出几株野草,数了数,咂舌自语,“还差了两根。”想了想,将野草放进屋里的一个空罐里,走出卧室,跟周景衣说道,“想吃鸡蛋了,我去跟二叔讨一个来。”不等周景衣答话,谢天匆匆离开。 二叔家的房子,比之谢天家稍稍强了一点儿,虽然也是土坯房,但明显新了一些。跟二叔二婶打了个招呼,谢天便来到院子角落的草棚下,蹲下来,翻捡着大妞堆在这里的猪草。 二婶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谢天,问道,“天儿,你干啥呢?” “找点儿东西。”谢天回道。 拿着一块磨刀石磨着锄头的二叔啐一口,道,“猪草里能找什么?” “自然是找草。哈哈。”谢天笑笑,将一株野草收好,继续扒拉着。“二叔,家里还有鸡蛋吗?” 二叔道,“自己拿去。”说罢,二叔抬头看着谢天,道,“成亲了,就抓紧生个娃。要是生个带把的,二叔好好给你张罗张罗,一定大办一场。” 谢天回头看看二叔,道,“闺女就不办了?” “闺女办什么办。”二叔有些怨气,嘟囔道,“就是个赔钱货。咱又不是那有钱人家,生个闺女送去学武,万一出息了,还能光宗耀祖。” 穷喜儿,富喜女。 穷人家指望多生儿子好干活,富人家则更喜欢闺女。因为女子修炼不会失败,比之男子,天生更具优势。许多大家户里,若是有个闺女出息了,那是绝对不舍得嫁出去,一定要招赘一个女婿的。 “你也招个上门女婿,就不赔钱了。”谢天笑道。 “招个屁。”二叔气道,“不是亲生的,能一样吗!” 谢天讪讪一笑,又捡起一根野草,塞进怀里,起身自去鸡窝里摸了一个鸡蛋,回头对二叔道,“我回了。” “对了。”二叔叫住谢天,“景衣说你家房子漏雨,这两天忙,过了这两天,我去给你弄弄。” “好嘞。” 回到家,把鸡蛋交给周景衣,谢天又进了卧室,从怀里摸出那两根野草收进陶罐里。 吃过早饭,周景衣下地干活。谢天便又将陶罐里的野草取出来,进了厨房,将野草收拾干净,剁碎了,又抓一把糖,化成了糖汁,将野草碎沫拌在一起。等晾个差不多,再搓成一粒粒的小糖豆。 找来一张黄纸,将小糖豆包好了,再放进陶罐里,藏在床下。 接下来的许多天,谢天总会去二叔家里,翻腾大妞割的猪草。找到自己需要的野草,如上次一般做成糖豆收进陶罐。 过了几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周景衣早早起来,要去三刀镇上,把缝好的衣服给陈姐送去。想到那几个泼皮,又有些担心。琢磨着叫上谢天吧,记起谢天那窝囊模样,又觉得也不顶用。 谢天忽然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醒来。“要去镇上?” “嗯。” “一起吧。”谢天坐起来,穿上鞋子出门洗漱。上次周景衣被几个泼皮追赶,谢天刚好看到。周景衣一个人去镇上,他有些不放心。 周景衣不想带着谢天,不过转念一想,又记起今天刚好逢集,带着谢天也好,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把合适的兵器。以谢天的资质,想来炼气十层也很快。学习武技,兵器是必须的。可惜自己那把剑,因为要给母亲看病,早就典当了,不然倒是可以省些银钱。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谢天扛上布包,跟周景衣一起出了村子。 泼皮无赖大早上是起不来的,一路上倒也无事。 周景衣叫开陈姐家的院门,进了院子。陈姐看到谢天,脸上的笑容荡开。“是妹夫吧?” 谢天的视线在陈姐脸上真气溃散的疤痕上掠过,笑道:“陈姐好。” “屋里坐,屋里坐,别客气。”陈姐说着,让谢天进来,一手拉住周景衣,压低了声音,道,“长得倒是俊俏啊。” 周景衣嘴角一抽,开玩笑道,“你喜欢?送你了。” 陈姐笑着拍了周景衣一下,又低声问道,“怎么不换上我给你的那些衣服?” “不,不了。”周景衣道。 陈姐知道周景衣还是有些放不开,心下叹气,也不再说什么。又拿出一包衣物,交给谢天。 周景衣不敢多耽搁,要给谢天瞅一把兵器,又怕遇到那几个泼皮,稳妥起见,还是赶紧办完事赶紧回家的好。 周景衣要走,却被陈姐叫住。拉着她进了屋,取出一身衣服递给她。口中说道,“换上。” “不要了吧。”周景衣一脸为难。 陈姐却不由分说,把衣服展开,道,“东家是有钱人,大小姐又是个败家的,总有衣服扔,倒是便宜了我们。看,还挺新的。”把衣服放在床上,非要周景衣换上。 周景衣急着回去,不想跟陈姐多做纠缠,只好把衣服换上。 陈姐又帮着周景衣把头发散开,梳了个女子发式,又取出一个发簪,戴在周景衣头上。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笑道,“很好,呵呵。” 周景衣有些不自在,“行了吧,我得赶紧走了,家里还有不少活要干。” 陈姐应了一声,拖着周景衣走出去,问谢天。“妹夫。如何?” 谢天上下打量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周景衣,心中嘀咕了一句“也就那么回事儿”,口中,应了一声,道,“挺好。” 周景衣讪笑,“走了走了。” 两人辞别了陈姐,周景衣带着谢天没有回家,反而去了镇子的另一头。“等你炼气十层,需要学习武技。兵器是少不了的,前面不远有不少卖兵器的摊子,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走不多远,便看到一排排摊位上,摆满了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大多都有使用过的痕迹,明显都是些二手兵器。这里就是个二手兵器市场,能光顾这里的,大多都是如谢天一般穿着不算好的武生。真正富裕人家的武生,不会对这里的兵器感兴趣。 谢天懒洋洋的一边走一边看着眼前这些破铜烂铁,明显提不起兴趣。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周景衣注意到谢天兴趣缺缺的模样,又道,“咱们没啥钱,只能在这里选一件了。等攒了钱,再去东门市场选一把好的。那里的兵器,都是武宝级别的好东西,就是太贵了。” 谢天随意的应了一声,心中却嘀咕:好东西?能有多好?能有我上上上辈子用的牙签好吗? 那根牙签,是神器。 用来剔牙,特别好用。 谢天虽然对兵器啊、修炼啊没什么兴趣,但也理解周景衣的一片良苦用心。所以,大概看了一眼,在一个摊位前停下,瞅着摊位上的一把木杆铜头的长枪,伸手拿起,说道,“这个不错。” 摊贩咧嘴笑了。“客官好眼力啊,这杆长枪,乃是青木打造,枪头更是深山寒铜,品质几乎赶得上武宝了。” 周景衣眉头一蹙,从谢天手中拿过那杆长枪,看了看,摇头道,“不要这个。青木和深山寒铜,都太硬,过刚易折、易碎。而且……”斜了摊贩一眼,周景衣继续说道,“跟武宝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摊贩依旧笑着,能在这占个固定摊位买卖兵器,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易折、易碎是不假,但任何兵器,都必有弱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能扬长避短,才是高手。兵器不能求尽善尽美,用着顺手,才是道理。” 谢天笑了笑,道,“老板言之有理,报个价吧。” 周景衣还是不喜欢这杆长枪,但反正也不是自己用,谢天喜欢就够了。所以也不再反对。 摊贩道,“大早上的头一份生意,您给五两银子。这杆长枪,就是您的了。” “五两?”周景衣有些惊诧,“你怎么不去抢?” 摊贩笑道,“我也想抢,衙门里的差役不准啊。”一句话,倒是把谢天和周景衣逗笑了。 周景衣忍住笑,道,“行啦,给你五十文。卖了吧。” “逗我呢?大……姐!”摊贩道,“你这还价也靠谱点儿行吗?看你们也是诚心要,四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一两银子,不能再多……”周景衣话音未落,却见一只雪白的小手伸过来,抓住那杆长枪拿了过去。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拿着那杆长枪,在手中转了一圈儿,道,“倒是挺趁手的。” 周景衣转眼看了看那女子,见她穿着打扮,似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虽然心中窝火,但还是隐忍着说道,“姑娘,你这……” 女孩儿斜眼看向周景衣,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香香,小姐我之前是不是有件跟这位‘姑娘’身上一模一样的衫裙丢了。” 周景衣一愣。 那女孩儿身后,叫香香的丫鬟眼珠一转,道,“是啊小姐,家里定是招贼了。却不知道是哪个没出息的小贼,竟然连衣服也偷。” 周景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是一时语塞。 谢天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了一下周景衣,笑道,“既然姑娘喜欢,你要了吧,我们无所谓的。” 周景衣看到谢天一脸讨好的模样,一时间怒火上头,挣开谢天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什么无所谓!”又看向那女孩儿,冷声道,“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谢天心中暗叹。 自己这媳妇儿的脾气可真够呛。 不就是一把破枪吗?至于吗? 女孩儿却不理会周景衣,直接问那摊贩,“四两银子?我要了。” “等下!”谢天忽然出声。 他本不想多事,可看周景衣这一脸怒容,搞不好恶气难消,会拿自己出气。他可不想整日里对着周景衣一张臭脸。 上前一步,谢天看着那女孩儿,笑道,“姑娘,方便借一步不说话吗?” 女孩儿上下打量着谢天,见谢天一身粗布衣服,明显是个农家穷小子,脸上难掩嫌弃。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不知谢天想说什么。略一沉吟,便跟着谢天往一旁走出两步。 谢天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修炼之时,可有心口不畅之感?” 女孩儿闻言,竟是一愣。 谢天又问道,“姑娘的真气,是否停留在十三层,许久未能寸进?” 女孩儿一脸惊异,“你如何得知?” 如何得知? 如果你也拥有我这般想死都死不了的强大元神,就不会这么问了。 “若想解决问题,姑娘不如把这杆长枪送与我们。”谢天道。 女孩儿又打量了一下谢天,想了想,道,“我如何寻你?” “明日这个时候,在镇东的岔路口。” “好!你若敢骗我,我就……” “咳咳。”谢天干咳一声,不等女孩儿威胁的话语说完,从女孩儿手中拿回那杆长枪,转身便走。 摊贩见状,喊道,“这位小兄弟,你还没……”一个价值五两的银锭丢了过来,摊贩下意识的伸手接住,转眼看向丢来银锭的女孩儿。 女孩儿道,“我替他结账,不用找了。”看着谢天的背影,女孩儿眉头紧锁。 这边,谢天把长枪递给周景衣,笑问,“满意了?” 周景衣脸上却不见笑容,狐疑的看着谢天,问,“你跟她说了什么?”女孩儿替他们结账的话,周景衣听到了。 谢天叹气道,“唉,我说她一看就是个心善之人。请她可怜可怜我们。我们上有八十老母病重,下有没满月的孩子要养。所以……”注意到周景衣面如沉水,谢天愣住了。 周景衣拿着长枪转身往回走,谢天一把拉住她,问,“你干嘛?” 周景衣怒道,“周某虽穷,绝不接受施舍!”虽已嫁做人妇,甚至换上女装,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景衣还是当年那个一身傲骨的性情中人。 “嗐!你这人……”谢天拉住周景衣,心念一动,诳道,“快跑,那几个泼皮来了!” “来就来!周某还怕了不成!”周景衣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顺着谢天的拖拽跟着他跑了。她虽然容易冲动,但却不是没脑子。若真是被那几个泼皮找到了机会,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正文 第7章 祖传奇书 三刀镇的集会,每一次都很热闹。 人群中,陈姐用黄纸捧着几个包子,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一直走过了两条街,在一个路口处,终于看到背街上角落里蹲着的一个脏兮兮的女子。 女子犹如死了一般,慵懒的靠着墙壁,头发遮着脸,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从她身边经过的行人,无比骂骂咧咧的远远避开。偶尔也有好心人,丢给她几个铜板儿。她也不理会,甚至懒得去捡钱。 陈姐叹气,走过去,把包子放在女子面前的一个缺了口的破瓷碗里,之后将地上的铜板儿一个个的捡起来。 “趁热吃吧。”陈姐道。 那女子动了动,浓郁黑发之后,露出一只漆黑却空洞的眼睛。“滚!不带酒,就别来了!” 陈姐眉头紧蹙,也不着脑。把铜钱捡完了,也丢在那破瓷碗里。再看那女子,陈姐叹道,“师兄,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又是何必呢?” 女子哼哧一声,恶狠狠的瞪了陈姐一眼,之后从身后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将那破瓷碗和包子、铜板儿,统统倒进去,之后抓着布袋,双手撑地,拖拉着两条腿离开了。 陈姐起身,看着女子的背影,抿抿嘴巴,复又叹气。 “你管她作甚?”陈姐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姐回头,看到东家小姐,欠身一礼,“小姐。” 那小姐看看陈姐,道,“那泼皮,又找你麻烦没有?” “没有。” “嗯。”小姐应一声,转眼看向那女乞丐还未远去的背影,道,“你也找个人嫁了吧。莫要将来如她这般。我毕竟也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陈姐道,“已经给小姐添太多麻烦了。” 小姐又看了看陈姐,转身离开。走出不远,她身边的丫鬟香香拍马屁道,“小姐真是好心人。这陈煜当初不过是指点了您两句,您便照顾她这许多年。” 小姐道,“也算不上照顾,家里的衣服,总是需要人缝补的。” “是的呢。”香香笑笑,又道,“对了,小姐。既然那穷小子看出了您修炼的问题,又好像也能帮您解决,您为何还放他走,为何不直接问他解决之法?” “他既然避开了同伴跟我提此事,自不会立刻告诉我办法。” “小姐真是聪慧。我都没想到呢。”香香又道,“说起来,那穷小子应该也不是什么高手吧?小姐的师尊都无法立刻解决的问题,他能有什么好办法?莫不是诳人的吧?” 小姐哼笑一声,“师尊尚且需要查探我的脉门才能知晓状况,他只是一看便知。或许有两把刷子。走吧,先回府。” 主仆二人一路穿街走巷,进了三刀镇南头那家大宅子。宅子的大门上,挂着一副牌匾,“赵府。”这女子,便是赵家的三小姐赵明月。赵明月在家待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丫鬟香香去了与谢天越好的地方等着。 露水退去的时候,谢天慢悠悠的来了。看到已经在这等着的赵明月,谢天笑了笑,说道,“姑娘倒是来的挺早。” 赵明月淡然一笑,道,“不是我来得早,是你来晚了。” “好吧,抱歉。”谢天笑一声,递给赵明月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照单抓药,每日一剂,分早中晚三次内服。另外,在心口不畅的症状消失之前,停止修炼,更要停止使用灵石。” 赵明月大概看了一眼那张纸,纸上所写,竟不是各种药材,而不过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杂草。呆了呆,赵明月狐疑的看着谢天,问道,“要多久?” “一个月吧。”谢天道,“多谢姑娘信得过在下。家中还有事情,先走了。” 谢天匆匆回了家,进厨房烧了一锅热水,起上一茶壶,取出一粒陶罐里存放的糖豆,丢进去,提着茶壶下地。 虽是早上,又临近秋末,天气依然有些炎热。 早早下地干活的周景衣,已经热得满头大汗。远远的看到谢天提着茶壶过来,周景衣心中一热。暗付这谢天虽然窝囊了一些,倒却是个细心之人。 “渴了吧。”谢天笑着将茶壶递给周景衣,“有些热,稍稍晾一下。” 周景衣将茶壶放在地头,坐在田埂上休息。见谢天也要坐下,赶紧道,“站着。这里太脏,浊气太重……” “嗯嗯,我站着。”谢天苦笑。 他真的很想告诉周景衣,所谓浊气影响修炼,纯属扯淡。不过,想来自己人微言轻,说了她也不会信。 看着满地的庄稼,周景衣道,“再过月余,就能收了。” “嗯。”谢天伸手,抓下一个谷穗,揉开了,看着里面的白色谷粒,道,“太瘪了,估计也见不了太多产量。下一年再种白谷之前,先把地晾一个月,再套点儿金花菜,大水灌一下,应该比今年收成更好。” “套金花菜可以。晚一个月能成?晚一个月,就要晚收一个月,万一下了大雪,肯定要减产。” “不会的,我估计,还要增产。”谢天笑了笑。“种地这事儿,你外行,听我的就行了。” 谢天笑笑,拿起茶壶,打开盖子晃着茶水,显然口渴的厉害,有些等不及了。看到茶壶里的水有些东西,问道,“茶叶?” “不是,我弄的一些野草,加点儿糖,泡茶喝,养胃的。”想了想,谢天又补充道,“祖传的秘方。” 周景衣浅浅一笑,道,“是吗?正好我最近胃里有些不太舒服。” 谢天道,“多喝水,这些泡茶的野草,我存了一些,够你喝的。”说着,把手中那几粒白谷塞进嘴巴里嚼着。白谷不同于谢天在别的世界里遇到的各种谷子,有些甘甜的感觉,甘甜之中还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谢天看看周景衣,又道,“我回了。”说罢,转身离开。 不用周景衣催促,到了家里,谢天便开始修炼。他需要尽快达到炼气十层,之后再借故拿来周景衣的测灵珠,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并非“天才”。 修炼是一件极为枯燥又无聊的事情。 谢天不喜欢,却也早已习惯。 一个时辰的修炼结束,谢天就没事儿干了。实在是无聊的时候,就会洗洗衣服。有时候也会去二婶家里,帮着他们铡铡猪草。 每次铡草,谢天都会带上一个竹篮,挑一些觉得将来可能有用的野草出来。二婶不解,问起来,谢天只道“有用处”,却也不说到底能干什么。二婶笑着骂他一句,也不追问。 大妞是个好孩子,记下了谢天挑选的野草,每次出去割草,总会刻意多割一些谢天选过的野草。有时候,也会帮着谢天铡草。 “哥,嫂子为啥不让你下地干活啊?”大妞问。 谢天道,“你嫂子疼我呗。” “我娘就不疼我爹。”大妞笑道。 正在喂鸡的二婶听到这话,笑着骂了大妞一句,道,“你爹皮糙肉厚的,不用疼。”说罢又教训谢天,“景衣是能干,你也不能偷懒。男人要疼媳妇,以后少来铡草,没事儿多去干干自家的活。” “都是自家的活。”谢天笑道,“将来你这家产,要是不给三个妹妹,可都是我的了。” 二婶笑道,“都给你都给你。” 大妞又道,“哥,昨天割猪草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武者,好厉害呢。他直接飞上了一棵树,掏了一窝鸟蛋。那个鸟窝,我早就发现了。就是树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谢天笑道,“改天哥给你掏一窝去。” “嘻嘻。”大妞笑了笑,低下头,整理着谢天铡碎的猪草,低声说道,“习武真好,多高的树都能上去。” 谢天笑问,“咋?你想习武啊?” “我娘不让。”大妞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委屈,低声说道,“我娘说,习武需要好多好多灵石,很费钱的。” 谢天道,“倒也是。不过习武也没什么好的,整天打坐,还要练习武技,很累的。” 大妞不吭声,撇着嘴不说话。 谢天愣了愣,蹲下来,低声问,“真的想学啊?” “不了。”大妞道,“家里没钱。” “呵。”谢天笑笑,回头看了看,二婶进了堂屋,并不在。这才回头,低声对大妞说道,“想学的话,哥教你,不用灵石也成。” 大妞抬眼看看谢天,一脸的不相信。“少骗我了,你要是会,自己咋不学。” “哥学腻了。” “才不信。” “真的。”谢天笑道,“明天去割猪草之前先去我家,我教你。不过,你要记住哦,千万不能跟别人说。”说罢,谢天笑着起身,挎起竹篮,跟二婶打了个招呼,回了家。 周景衣在家里正缝补着衣服,看到谢天挎着一竹篮的野草回来,道,“弄这么多干什么?泡茶也不好喝。” “良药苦口啊。”谢天把那些野草中的一些在院里晾起来,“每天泡的茶,你都喝了吗?” “喝了。” “一定要喝,这个方子,传子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二叔都不知道。” 周景衣苦笑,“你家祖上,是江湖郎中不成?” “那倒不是。”谢天笑道,“我听我爹说啊,谢家祖上,有奇遇,偶得一本奇书,里面都是各种神奇的药方。时间久了,书损毁了,但里面的内容,谢家子孙,都要背会。”说罢,谢天把竹篮放下,进了茅房。 周景衣看着院落里这些天谢天晾晒的一大堆野草,讪讪一笑,之后又是一愣。 谢天的父亲,不是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吗?三岁小孩子,懂个什么!还能把一整本书都背下来? 正想着,西间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周景衣眉头一蹙,进了屋里。给母亲倒一杯水,喂她喝下,道,“最近咳嗽的厉害了。” 王氏叹道,“我这病啊,怕是好不了了。还不如早点儿死了,倒是省了你们两口子的事儿。” 周景衣有些厌烦,夺过王氏手中的空杯,气道,“没事儿就睡觉,想晒晒太阳就说一声,别整日里说这些话,听着烦。” “这孩子。”王氏笑道,“当娘的还不能说句话了?” “行行行,你说吧,我听着。” 王氏抬手点了一下周景衣的脑门儿。“大姑娘家的,脾气也收着点儿。”见周景衣脸色难看,又道,“行了,扶我起来,这一天天的,窝在床上也是受罪,我出去晒晒太阳。天儿呢?” “他上茅厕……嘶……”周景衣转身往外跑,快到了茅厕门口,才停下来。“谢天!” “啊?”谢天在茅厕里答应着。 “不准再用纸擦屁股了!”周景衣道,“纸那么贵!” “啊……知道了知道了。” 正文 第8章 妾室 天还不亮的时候,大妞便背着一个背篓,拿着一把镰刀过来了。她没敢敲门,怕打扰谢天休息,只是蹲在院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妞欣喜的站起来,回头却看到了周景衣。 “嫂子啊。”大妞有些失望。 周景衣愣了一下,“大妞,你……有事?” “没。”顿了顿,大妞又道,“我找我哥。” 周景衣笑道,“你哥还没醒呢,有啥事儿,跟我说吧。” “不了,我在这等着好了。”大妞道。 周景衣摇摇头,道,“进去吧,把你哥喊起来。我去下地干活了。” 大妞答应了一声,进了院子。周景衣回头看看她,笑着扛起锄头走了。大妞关上院门,一溜烟儿的跑进堂屋,小心翼翼的推开东屋的房门,看到了还在呼呼大睡的谢天。 走进去,带上门,大妞来到床边,安静的等着。 谢天翻了个身,又眯瞪了一会儿,忽然一愣神,睁开了眼睛。看到大妞,谢天笑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道,“这么早。” “哥,不早了,天都亮了。” 谢天揉着眼睛坐起来,又打了个哈欠,道,“院儿里等我,我穿衣服。” 大妞嗤嗤的笑了一声,转身来到院子里,蹲下来,拿着镰刀在地上随便乱画着。等到谢天洗漱完毕,走过来,大妞才一脸期翼的抬头看着谢天。 谢天朝着大妞招招手,领她进了屋,关上门,这才说道,“想习武呢,哥可以教你。不过,你要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教你的。” “为啥呢?” “因为……因为……”谢天呆了呆,道,“因为哥不想惹麻烦。” …… 周景衣发现所谓谢家祖传的“方子”,其实也不顶用。已经连续喝了七八天了,自己的胃,依然有些不太舒服。 “不喝了,一点儿用也没有。”看到谢天又送来茶水,周景衣抱怨了一句。 “别急啊。”谢天道,“坚持一个月,肯定有效果的。我都泡好了,放了好多糖,不喝就浪费了,糖那么贵。” 周景衣无奈,也是渴了,便不再跟谢天计较。茶晾凉了,喝上一口,又看向谢天,问道,“修炼的如何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感觉?” “就是有没有察觉到经脉中有真气?” 谢天摇头,道,“对了,你那个发亮的珠子呢?是什么东西?挺好玩儿的。” 周景衣想了想,道,“不要着急,普通资质,修炼一两年,才有可能察觉到真气的存在。你的资质……嗯,也就是一般,慢慢来就好了。”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测灵珠,看着它,叹道,“这是测灵珠,用来测试资质的。” “我看看。”谢天说着,伸手拿过那测灵珠,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奇道,“咦?怎么不亮了?” 周景衣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谢天又道,“你整天揣着它干什么?” 揣着测灵珠,当然没有什么用。周景衣一直带着,也不过是一种类似“纪念”的心思罢了。她没有回答谢天的问题,只是傻傻的看着那测灵珠,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天把测灵珠还给周景衣,起身道,“天儿够热的,秋老虎也咬人啊。差不多早点儿回去吧,别太累了。”说罢,转身离开。 周景衣看着谢天的背影,呆了一阵,再看看手中的测灵珠,脸上露出一抹哀伤。 莫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亦或是太想重新修炼,所以……出现幻觉了? 拿着测灵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说明,他根本就不适合修炼。很可能穷极一生,也达不到炼气十层…… 周景衣忽然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看一眼田里快要成熟的白谷,和白谷间又露出头来的杂草,也没有力气去干活了。 一直枯坐了很久,周景衣才叹一口气,拿起锄头,继续锄草。 时候不早,周景衣扛了锄头回家。刚到院门口,就嗅到了厨房里传来菜香。谢天听到开门声,在厨房里嚷嚷,“饭快好了,赶紧洗洗手。” 周景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来到井边,洗手洗脸。谢天走过来,递给周景衣一条毛巾,道,“正是饱籽儿的时候,地里的草不能耽误了,你干了一上午了,下午我去吧。再过几天,还要打场,到时候忙着呢,不能指望你一个人。” 周景衣略一迟疑,应了一声。 下午谢天下地干活,周景衣则去了三刀镇。 把谢天的事情跟陈煜说了,“难道真的是我产生幻觉了?” 陈煜笑笑,道,“别想那么多了。福祸相依,他不是天才,未必是坏事。你可以安心守着他,守着家里的田地过日子了。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福什么福。”周景衣的心情不太好。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丈夫勤快、脾气好,长得也俊俏。对你又是极好。难道还不够吗?”陈煜笑道,“又勤快又好脾气又俊俏,若是再有本事……那么完美的男子,岂能看得上你?” 周景衣苦笑,低头叹气。 陈煜笑着给周景衣倒杯茶,又道,“我看你丈夫真是很好啊,姐姐我自问姿色、身材,都是一流。可他呢?第一次见我,竟然都没有多看一眼。不像许多男子,纵然嫌弃我这般身份,也难免在我身上流连。”说着,陈煜又叹道,“唯叹可能是个天阉,倒是……” “咳咳。”周景衣咳了一声,道,“不是啦。每天早上,我都看到他……你这茶不错,味道挺好的。” “哦,这样啊。不是就好,好得很。”陈煜大笑,“那就赶紧生个孩子,攒点儿钱,翻盖一下房子,一辈子就算是安生了。” 周景衣干笑一声,道,“安生?弱肉强食的世道,不会武,没有本事,注定早晚要被人欺辱。到时候……” “天有天道,蚁有蚁道。”陈煜道,“莫要苛求太多。”说到此,陈煜拿起一件衣服,继续穿针引线,“其实啊,姐姐我真的很羡慕你,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家,比什么都好。可不要钻牛角尖,学我那师兄……”想到那个瘫了的师兄,陈煜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周景衣知道陈煜说的也是道理,沉默了片刻,又道,“姐姐如何打算的?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吗?” 陈煜开玩笑道,“不然呢?要不,你把你丈夫让给我吧。我不嫌他窝囊。窝囊也挺好,没那么多事儿。” 听陈煜开玩笑,周景衣的心情好了一些,也开玩笑道,“怎么?姐姐莫不是想男人了?” 陈煜微微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看着门外的天,道,“只是想有个家,有个依靠。”呼出一口气,又道,“这里是我家,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这里也只剩下我自己了。没有家人的家,已经不是家了。每天晚上睡前,看着这空荡荡的宅子,心中凄苦,妹妹怕是无法体会的。” 周景衣叹气,却是不知如何安慰。 陈煜忽然一愣,看向周景衣,道,“妹妹家中,房屋破旧,甚至还漏雨。倒不如干脆搬来我这里吧?我这里虽不是大宅子,但你们一家,倒也住得下。也算是陪陪姐姐了。” 周景衣有些意外,想了想,道,“陪着姐姐,我自是没有意见。只是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怕是不太方便。” “农家田地,就是鸡肋。发不了财,饿不死人,不如不要种了。我跟赵家三小姐,有些交情,让她帮着谢天找个差事,忙上几个月,顶的上田里一年的收成了。你就跟我做点儿散活,日子也过得。” 周景衣沉默片刻,道,“那……我回去问问他吧。” “要得要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是要问问家中掌柜的。”陈煜笑道。 “总要尊重一下他的意见。”周景衣道。 陈煜点头,两人又聊了一阵,周景衣才回了家。 晚上睡觉之前,周景衣跟谢天提及陈煜的建议,谢天愣了一会儿,大摇其头。“不去不去。” “怎么?” “这里挺好,自由自在。给人打工,看人脸色,我不喜欢。”说罢,谢天翻了个身,蒙上脑袋睡觉。 周景衣转脸看看谢天的后脑勺,也不知在想什么,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一脸的好奇。良久,打了个哈欠,也背过身去,安心睡觉。 翌日,周景衣原本打算早上去找陈煜,老母忽然拉肚子,谢天一个男子,照顾不便,周景衣只能留在家中。等到下午,老母不再拉肚子了,周景衣才去了三刀镇。把谢天的态度跟陈煜说了,陈煜明显有些失望。不过,她倒也看得开,只是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提个建议,不愿意就罢了。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他……”周景衣看陈煜难掩失望的眼神,心中不忍,又道,“他就是欠收拾,我回去揍他一顿,他定然会同意。” 陈煜笑着拉住了要回去的周景衣,道,“没事儿,别看人好说话就欺负人。”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一个男子,在院门外嚷嚷,“小贱ren!开门,哥哥来了。” 陈煜脸色一黑,咬着牙关,怒道,“这泼皮又来了。”转身进屋,取出一把长刀来到门口,“姓汪的!你是作死吗?” “呦呵,二哥,这小贱ren又拿出刀来吓唬我们呢。”另一个人说道。 显然,外面非只一人。 那汪二哈哈一笑,道,“来来来!开门!看看是谁作死!你夫君我刚从高人那学了几招,正好拿你试试手。” “嘿嘿,陈煜!识相的,就老老实实的做我二哥的小妾,莫要等到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到时候再来求我二哥纳了你。” 陈煜气的满脸通红,骂了一句,“混账东西!”拉着周景衣,低声道,“先进屋,别理他们。” “别走啊!哈哈,二哥,还有个妞儿,也是漂亮的很啊。二哥的三房,也有着落了。” 那汪二哼笑一声,嚷道,“陈煜!别不识好歹!你们这种人!要么就是做皮肉生意,要么就是嫁人做妾。最不济的,大街上做乞丐。二哥我能看上你,你就谢天谢地吧!你也别想着嫁入豪门大宅子。这世上,如你们这般的人多了去了,比你年轻的一抓一大把,哪个有钱人能看得上你?赶紧开门!把二哥我伺候舒坦了,二哥有赏!” 陈煜关上了堂屋门,却关不住外面的胡言乱语。呼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看周景衣,苦笑道,“隔三差五的过来,我也习惯了。你且在这里待着,等上一阵儿,他们走了,你再回家。” 周景衣答应一声,听着外面下流言语,跟陈煜聊着修行时的事情。一直过了许久,外面消停了,周景衣这才跟陈煜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笑的都很勉强。 周景衣起身告辞,刚走两步,忽然一愣,回头看着陈煜,道,“姐,谢天不愿意搬来,你可以搬去我们家啊。” 陈煜笑道,“你家就两间卧房,你老母亲住了一间,你们两口子一间,我住哪?” “让谢天睡柴房。”周景衣笑道,“咱们俩睡东间里。” 陈煜苦笑摇头,“算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丈夫又纳了一房妾室呢。” 周景衣开玩笑道,“你若愿意,就嫁给他,咱们一起也有个伴儿。” “行啊。妹妹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拒绝。”陈煜笑道。 周景衣叹一口气,也不当真,又道,“或是卖了你这个院子,在我们柳家庄子再买一处宅子。” 陈煜笑问,“怎么?我同意与你做姐妹了,你却岔开话题了?莫不是吃醋了?” “嗐,不要开玩笑了。” “好吧,不说这个了,那几个泼皮大概是走了,你也回吧。” 正文 第9章 窝囊废 汪二几人确实已经离开,周景衣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阵,确定不见几个泼皮的踪影,这才放心离开。 快要出了三刀镇的时候,周景衣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到身后之人,周景衣心里咯噔了一下,拍她肩膀的人,不是汪二一伙,而是上次拿鸡蛋扔谢天的几个。 “贱东西,真是不巧,怎么又落在哥几个手里了?”为首那泼皮嘿嘿的笑着,伸手要捏周景衣的脸。 周景衣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一下,避开了那泼皮的手,之后后退一步,一个利索的转身,又避开了另一个泼皮抓来的咸猪手,抬脚踩了一个泼皮的脚面,拔腿就跑。她在前面跑,四个泼皮嘴巴里骂骂咧咧的在后面追。 一直跑出了镇子,看一眼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四个泼皮,周景衣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个好吃懒做的泼皮,身体素质自然是比不过常年干活,又习过武的周景衣。 只是,让周景衣颇为意外的是,一旁野地里,忽然窜出来一个男子。那男子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周景衣的衣服,嗤啦一声,便把周景衣的外衣扯破了。那男子也趴在地上,却抱住了周景衣的小腿。 周景衣吓了一跳,回手就是一拳头,打在了那男子的鼻子上。周景衣虽然没了真气,但这一拳头下去,还是把那男子打的鼻血横流。 男子却死抱着周景衣的小腿不撒手。 两人一番纠缠,那四个泼皮便追了上来。待四人围住了周景衣,那草丛里窜出来的男子才放开了手,摸一把鼻血,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周景衣的脸上,口中骂道,“贱东西!敢打老子?!” 周景衣抬手格挡,但没了真气,动作和反应还是慢了一拍,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一侧脸颊都木了。 一个泼皮嘿嘿一笑,道,“骡子,你在野地里干啥呢?” 那男子吐了一口血沫子,道,“拉屎呢。” 众人哄笑。 骡子转脸看向一人,问,“大哥,追这贱东西干啥呢?” 那大哥道,“嘿,哥哥看上她了,想玩玩儿。” 骡子嘿嘿一笑,“好嘛。赶紧拖野地里痛快痛快。” 大哥斜了骡子一眼,道,“野地里都是你这种不讲究的蠢货拉的屎,能痛快得了吗?”说罢,看向周景衣,狞笑道,“你跑啊!跑啊!” 周景衣咬着牙,愤怒的涨红着脸,从怀里摸出了断刀。“你们别乱来!” “呦呵?”那大哥看看几个小弟,之后哈哈一笑,道,“咋?你当老子是汪二那般怂货不成?之前在镇上没动你,你就以为老子怕了你这破刀子?来来来,这里!”大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到没?往这里捅!老子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空手夺白刃!” 周景衣竟然真的毫不犹豫的捅了过去。 那大哥一个拧身,避开断刀,抬手抓住了周景衣的手腕,之后狠狠一拧,周景衣吃痛,刀子撒手。那大哥抬手又是一脚,踹在了周景衣小腹上。待周景衣下意识的弯腰,一条腿抬起,膝盖狠狠的撞在了周景衣的脸上。 再把周景衣推倒在地上,那大哥嘿嘿的笑,“看到没?这种贱东西,就是欠揍!打一顿,就老实了。”说罢,大哥又捏了捏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骡子,老六,把这贱东西给我捆了!” 那二人正要动手,却忽听得一声断喝。 一主一仆两个女子,从三刀镇的方向快步走来。 那为首大哥看到来人,眉头蹙起。 “黑狗!你这狗东西,又欺负人是不是?”那小姐怒声质问。 这为首大哥,绰号黑狗。黑狗看着那小姐,嘿嘿一笑,道,“赵三姑娘,这么巧啊。” 来人正是赵明月和她的丫鬟香香。 赵明月哼声一笑,道,“巧?若非香香看到你们当街追人,还真不能这么巧。” 原来那丫鬟香香上街买东西,发现黑狗一伙在追人,也认出了被追之人就是上次遇到的周景衣,认准了方向之后赶回府中通知了赵明月,赵明月这才赶过来。 街上混的,都是有眼力见儿的。黑狗看看周景衣,再看看赵明月,笑道,“三姑娘认识她?” 赵明月怒道,“赶紧滚!” “得,哥几个,咱们走。”黑狗心里有气,却不敢撒出来,还要冲着赵明月讨好的笑笑。 待一众泼皮离开,香香上前,要扶起周景衣。“你没事儿吧?能起来吗?” 周景衣艰难站起来,道,“多谢姑娘。” 赵明月看了看周景衣,道,“你家是哪的?我送你回去。” 周景衣道,“不敢劳烦姑娘,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了。” “哪里?”赵明月问。 “柳家庄子。” “哦。”赵明月想了想,道,“行吧。哦,对了,上次跟你一起那人,也是柳家庄子的?” “是。” “嗯,你走吧,那几个泼皮,应该不敢再找你麻烦了。” 周景衣道了谢,转身离开。 看着周景衣的背影,赵明月若有所思。 香香低声道,“小姐,为什么不跟着她回去,也好找到那人。” 赵明月道,“不急。他给我的方子,已经有了些效果。想来再坚持服用,就能大好了。修行无小事。这般恩情,又极可能是个隐居的高人,自是要备了厚礼再去拜见才合适。” 香香拍马屁道,“小姐想的真是周到呢。”再看周景衣的背影,又道,“这人跟那人,会是什么关系呢?” 赵明月讪笑道,“兄弟?朋友?总不可能是夫妻。” “哈哈,那是自然。哪有人会娶这种人做妻子的,纳妾的话……那人看着就像是个泥腿子,也不像是有钱纳妾的。” …… 柳家庄子,谢家。 谢天看着周景衣凄惨的模样,眉头紧蹙着,问及原因。周景衣把经过简单说了。谢天煮了个鸡蛋,小心的帮着周景衣敷脸。“唉,一帮下作的泼皮罢了,别放在心上了,消消气,气坏了身子,还得自己受着。” 听到谢天言语,周景衣压抑了许久的怒火,腾的一下子冒出来,愤怒的一巴掌打在谢天脸上,想要吼他,又怕母亲听到,便咬牙切齿的低声怒道,“没出息的东西!自己的妻子被欺负了,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你给我滚!” 谢天挨了一巴掌,竟然也不生气,讨好的笑着把手里的鸡蛋放在桌上,道,“我滚,我滚。” 看着谢天走出房门的背影,周景衣更怒了。 男人啊! 被女人甩了巴掌,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诡异,但她真的希望谢天能因为这一巴掌而对自己发火!那样的话,至少说明他还是有点儿血性的! 可惜! 血性这东西,跟这个窝囊废是没关系的! …… 傍晚,三刀镇上。 一处相对有些破旧的小院里。 黑狗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里抓着一条喷香的狗腿,啃一口狗肉,喝上一壶小酒,正滋润着,忽然看到门口进来一人。 黑狗吓了一跳,待定睛看过去,看清来人,脸上现出怒容。“不知死活的东西!你……” 晚霞渐去,喧嚣渐止的小镇里,忽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的余音尚且撩耳,又是一声惨叫响起。 谢天坐下来,喝一口小酒,吃一口狗肉,赞道,“味道还真不错啊。”又看向黑狗,道,“住在这破地方,真让我一通好找。” 黑狗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看着谢天,黑狗哆嗦着,“你……你……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谢天笑了一声,道,“其实啊,打打杀杀的日子,我真的是腻歪的不行。漫天神魔我杀了不知道多少,你们这种小喽啰,动动手指都嫌费劲。” 漫天神魔杀了不知道多少? 你小子真会吹! 黑狗心里骂着,却忍着痛,挤出讨好的笑容,“大哥,小的瞎了狗眼,猪油蒙了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谢天又道,“你羞辱我,甚至打我一顿,我也不在意。刀山火海,地狱魔窟,里面受得罪大发了。你这不算啥。毕竟啊,蚊子咬了我一口,我还能咬回去吗?都不够塞牙的。” “是是是。”黑狗连声应着。 “可是呢,你让我的日子过得不消停,整天对这一张不痛快的臭脸,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也在这镇子上混的有些日子了,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我告诉你哦,男人欺负得,女人欺负得,男人的女人,可欺负不得!”谢天一脸笑意,“来来来,跟我说说,都还有谁。” …… 谢天在柴房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周景衣的气消了一些,想到昨天自己打了谢天一巴掌,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就是个乡下穷小子,窝囊一些,不是很正常。这十里八乡的,不怕那几个泼皮的普通人,还真不多。 来到柴房门口,周景衣打开门,想跟谢天道歉,却嗅到了一股子酒气。 再看酣睡的谢天,还有他嘴角的油渍,周景衣心里那个气啊。 真是个畜生! 自己妻子被欺负了,他不生气也就罢了,竟然还喝酒吃肉?庆祝呢这是? 愤怒的周景衣走进柴房,狠狠的踹了谢天一脚,见他醒来,才怒道,“还睡?!赶紧下地干活!” 谢天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匆匆爬起来。连脸都没顾上洗,拿起农具出了门。 过了几日,周景衣又去了一趟三刀镇,回来的时候,饭桌上跟谢天说道,“不知是谁,把黑狗那几个泼皮给废了。” 谢天扒拉着饭,呜噜不清的说道,“看吧,自作孽,不可活。这些作死的东西,早晚有人收拾他们的。” 周景衣一脸嫌弃的瞪了谢天一眼,夹起一块兔肉,放进母亲的碗里。略一迟疑,又把肉菜往谢天面前推了一下,道,“下次别不吱声去山里打猎了,山里狼虫虎豹多得是,小心吃不上肉反成了肉!”顿了顿,又道,“还有,你这肉怎么炖的?味道太奇怪了!” 谢天笑笑,道,“知道了。” 周景衣吃了两口饭,又拧眉道,“不知是谁行侠仗义废了那几个泼皮,也没听到有什么传言。陈姐的消息还算灵通,竟也不知。” 谢天看了周景衣一眼,笑一声,也不答话。 拍死几只蚊子这种小事儿,还用得着到街上宣传一下?搞得人尽皆知?显摆还是咋? ——哎哎哎!大家快来看啊!我打死了几只蚊子,看我多厉害! 这不有病吗? “啧,为什么不直接打死那几个畜生算了?!”周景衣又抱怨了一句。 谢天忍不住,说道,“断手断脚,生不如死,不是更好?” 周景衣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说罢,又狐疑的看向谢天,“我跟你说他们是断手断脚了?” “不是你说的?”谢天道,“哦,那一定是我听庄里人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庄子里那几个老娘们儿,闲着没事儿就喜欢凑在一起嚼舌头。” “行了行了,赶紧吃饭,吃完饭还要下地。”周景衣催促道。 一家人匆匆吃了饭,谢天先下地,周景衣安顿好了母亲,也出了门。 两人需要先把一片白谷割了,清理一个场地来,然后再借二叔家的牲口来把场地碾平了,过些日子也好打谷子。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割谷子倒也不算累,但一直弯着腰,却有些受不了。 谢天直起腰来,看看天,“还早,歇会儿吧。” 两人来到地头上,谢天把早就凉了的茶递给周景衣。周景衣灌了几口,正要把茶壶递给谢天,却看到一人踩着田埂过来。 离得还有些距离,便听那人道,“天儿!” 谢天笑着打招呼,“财叔,您这咋有空了?” 来人四十来岁年纪,颌下留着一小撮黑须,身材微胖。柳家庄子里,如谢天这般年纪的,喊他一声财叔。他全名柳财,是柳家庄子庄主家的管家。 柳财来到近前,没搭理谢天,反而看向周景衣,视线不规矩的乱扫,口中说道,“今年的租子,能按时交吗?” 谢天道,“一定一定。” “哦,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今年租子加一成。” “啊……行。”谢天回了一句,上前一步,挡在了周景衣身前。 柳财这才看向谢天,不屑一笑,道,“小子艳福不浅啊,晚上没少咕哝事儿吧?可得注意着点儿,年纪轻轻的,别累坏了。实在不行,财叔我可以帮帮忙。” 周景衣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谢天竟只是笑笑,说道,“财叔这一把年纪了,也别羡慕我,等我年纪大了,搞不好还不如你呢。” 柳财一愣,黑着脸,怒道,“呦呵,小子可以啊!本事见长了!这绵里藏针的话头儿都学会了?” “呵呵。”谢天依旧笑。 柳财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谢天的脸上,口中骂道,“笑你娘的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整个柳家庄子!哪个不开眼的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谢天又是一笑,“财叔,我错了……”肩膀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周景衣抓着谢天的肩膀,猛的往后拉了一下,自己则上前一步,怒视柳财,“你干什么!”她这脾气又上来了。自己家的男人,自己打得,别人打不得!她的拳头攥起来,随时准备给柳财一个招呼。 柳财有些意外,“嘿!有种!问老子干什么?老子想干……” “财叔,呵呵呵,这大热天的,别上火。”谢天使劲,把周景衣拉在身后,“我媳妇这脾气……呵呵,您懂的,她以前就这样,现在脾气更臭了。您是不知道,隔壁村的烂央子知道吧?我媳妇以前啊,不仅长的跟他差不多,脾气也跟他一样。您老这么大年纪了,可千万别跟她一个小辈计较。”说话间,谢天从怀里摸出十来个铜板儿,塞进了柳财的手里。“财叔,您消消气。” 柳财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儿,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识相。”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周景衣一眼,这才离开。他还要去通知别的庄稼户加租子的事情,没工夫跟谢天这两口子纠缠。 等到柳财离开,谢天松了一口气,斜了周景衣一眼,道,“你这脾气,得收着点儿。咱还种着人家的地呢,可不能……” “哼!”周景衣怒视谢天,张了张嘴,却又忍住了没说什么。 不管是在娘家庄子里,还是修行的时候,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这种事周景衣也没少经历。她也不是受不得一点儿委屈,只是…… 被打了还要笑脸相迎,还要送给人钱财! 真是窝囊到家了。 再看谢天又跟没事儿人一样揪下一个谷穗,搓出白谷,查看着谷粒的饱满程度,周景衣便有些哭笑不得。 也许…… 也许自己早晚会习惯他这股子窝囊劲儿吧。 正文 第10章 重新修炼 不用去考虑要不要拯救世界,不用去防备自己身边的人是否想要杀了自己上位,不用去在意每一秒钟是否有了几十万上下的财产变动…… 人生痛快,莫过于此。 谢天的心情很好,一边驱赶着牲口轧场,一边哼着一曲欢快的小调儿。看一眼地头上歇着的周景衣,谢天由衷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发现,周景衣这样的“女子”还是很适合做老婆的。 至少,一点儿也不侨情,一点儿也不做作。 周景衣喝一口茶,瞥一眼冲着自己发笑的谢天,忍不住啐了一口,把视线转向一旁。再微微转移视线,看了看赶牲口的谢天,自己也不禁发出一声轻笑。至于在笑什么,周景衣也不太清楚。她只是觉得谢天这家伙挺好笑的。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自己欺负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好像也从来不生气。 对! 成亲这么久,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谢天生气。 窝囊废也有生闷气的时候啊,他可倒好,整天就跟个白痴似的。每日里累的跟狗一样,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咱娘的身子好多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利索了。”谢天说了一句。 周景衣应了一声,道,“上次买的药,效果还是不错的。”说到此,周景衣又有些气得慌。“娘已经生病多年,以前一直在顺德药铺拿药。吃了药不仅没有见好,还越来越严重了。上次我换了一家药店,同样的药,这才吃了多久,竟然有了明显的好转。搞不好,那顺德药铺,卖的就是假药。” 谢天看了周景衣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说。” 周景衣哼一声,又道,“药也快吃完了,过些天又要去买。”那些药很贵,想想最近存下的银钱,周景衣的脸色不太好看。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铜板儿,还是不够买药的。 “吃完了看看吧,若是好了,就不用吃了。” 周景衣眉头一蹙,瞪着谢天,道,“心疼钱了?” “嗐,当然没有。”谢天赶紧申辩,“我自幼没了娘,可是拿咱娘当亲娘待的,咋会心疼钱。就是吧……这是药三分毒,病好了还吃,也未见得有啥好处。” 周景衣不理他,起身来帮忙。 两口子忙到下午,这才将牲口还给二叔,回了家里。 谢天要去做饭,却被周景衣拦下来。“我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累不着的。” 周景衣却不容争辩,谢天笑笑,离开厨房。把自己晾晒的野草收拾了一下,又捡出几根来,泡了茶,进了西间。 “娘,喝点儿水。” 王氏接过茶杯,看了一眼茶杯里的野草,面露狐疑,却并未问及,笑了一声,道,“孩子,场轧的咋样了?” “差不多了。”谢天道,“这几天就忙这事儿,来得及的。” 王氏将茶喝了,吧嗒了一下嘴巴,道,“这茶的味道,跟上次炖的兔肉差不多。” 谢天笑道,“祖传的方子,喝了有好处的。”接过王氏的空杯,又把茶续上,放在床头,“您的身体,比之前好多了,明日就别在家窝着了,跟我和景衣下地,不要您干活,您就晒晒太阳。” “晒什么太阳!”周景衣坐上了锅,在堂屋里收拾餐桌,听到谢天的话,怼了一句,“天那么热儿,晒太阳也不能在大太阳底下晒一晌。” 王氏却笑道,“不碍事,我这整天不出门,也是不自在,琢磨着都快要发霉了。” 谢天道,“就是嘛。实在是太热了,我再把咱娘背回来就是了。这一天天的,咱们出了门,娘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的紧,在地头上陪着说说话也好。” “嗯嗯,天儿说得对。”王氏笑呵呵的说道。 周景衣往里屋里张望了一眼,看到王氏盯着谢天时亲切的笑容,忍不住讪笑。 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自己这亲娘,眼看着就成了谢天的亲娘了。 …… 落叶风吹起,谷黄丰收时。 周景衣前面驱赶着拉着磨盘的牲口,谢天拿着叉子在后面翻着秸秆。病体大好的王氏,则在田里捡着遗落的谷穗。 太阳火辣辣的,把人晒出汗来,又把汗蒸发了,留下一脸一身的盐粒。 周景衣拿搭在肩膀上的湿毛巾擦一把脸,冲着王氏嚷嚷,“娘!别捡了,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不碍事,晒晒太阳啊,我感觉我这身子好的更快了。”王氏远远的答应着。 周景衣蹙眉,对谢天道,“去,把咱娘拉到树下凉快去。” “咱娘想晒太阳,你就……”谢天一句话没说完,瞥到周景衣横眉冷对的神情,赶紧住了话头,转脸对王氏道,“娘,回来歇歇,喝口水。晒得脱水了可不好。” 王氏答应一声,挎着一篮子谷穗走过来。 周景衣那个气啊。待王氏过来,拿起谢天专门给她泡的一壶茶喝水,周景衣抱怨道,“娘!你是我亲娘吗?我说话就一点儿用也没有?” 王氏笑道,“娘没跟你说过?你是我在野地里捡来的。” 谢天呵呵的笑,周景衣也笑道,“是吧,我早就这么怀疑了。”说罢,又瞪着谢天,道,“笑什么笑,赶紧干活。趁着天好,把谷子打下来,别等到阴天下雨的,就麻烦了。” 谢天依旧如以前一样,不生气,笑嘻嘻的安心干活。 王氏瞪了周景衣一眼,等她赶着牲口到了地头,朝着她招手。压低了声音训斥道,“收收性子!天儿这孩子好说话,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周景衣有些哭笑不得。“唉,我就是习惯了。以后慢慢改,您别生气了。” “别怪娘啰嗦。这男人啊,需要尊重,知道不?你是他妻子,这么不把他当人,旁人怎么可能把他当人?等将来你们有了孩子,孩子见你这态度,也不能对他爹好了。两口子过日子,相敬如宾……” “知道啦知道啦。我还要干活呢。”周景衣厌烦了,赶着牲口离开。 忙活到天黑,总算是把谷子打了下来,装进了麻包。一家三口装了车,拉回庄里。先去了庄主家里,将租子交了。原本满满一平板车的粮食,交完了租子,也就剩下了三包。 靠着这么点儿粮食,想要撑上一年,自然是不可能。农家人也从来不能只指望着粮食过日子。哪家哪户,要是不搞点儿外快,日子必然是接济不上的。 农活忙完,周景衣不仅没有闲下来,反而更忙了。到了换季的日子,赵家的散活多了一些。几乎每隔上几天,周景衣便会去一趟三刀镇。至于接下来的农活,周景衣就顾不上了。虽然忙碌,但周景衣还是没忘了督促谢天修炼的事情。 在她看来,谢天的资质可能不太好,但只要坚持修炼,总有一天,也会小有所成。毕竟,他还年轻。纵然没办法在武举上拿到什么成绩,但艺多不压身,有点儿本事,总不至于再被几个泼皮欺负了。 前段时间农活太忙,也顾不上这事儿。现在农活少了,修炼的事情,自然又要提上日程了。以前她以为谢天资质很好,不宜过快的提高层次。现在么,既然谢天没什么资质,那自然是要勤来补拙了。 每日里修炼三个时辰——这是周景衣给谢天新定的课程。不仅如此,家里的饭,田里的活,也不再需要谢天了。周景衣相信,自己稍微辛苦一些,总是能忙完的。更何况母亲现在身体状况好多了,多少也能帮点儿忙。 这让谢天很不痛快。 每日里枯坐三个时辰?他一度想抹了脖子,去下一个世界重新开始。 这一日,周景衣交了一些活,从陈煜那里换回来不少铜板儿,一时高兴,便割了一斤猪肉,打算包个饺子,改善一下生活。兴冲冲的回来,喊一声“谢天”,却见母亲王氏从堂屋里出来,“天儿下地干活,还没回来呢。” “不是不让他下地了吗?”周景衣嘟囔了一句,提了提猪肉,笑道,“娘,今天咱们吃饺子。” “不年不节的,可别花这冤枉钱了。”王氏从周景衣手中接过肉,进了厨房。她的身子已经大好,做个饭、洗个衣服,倒也做得。“你先歇会儿,等会跟我一起捏饺子。” 周景衣进了堂屋,坐下来,倒一杯茶,正要喝,一眼瞥见一个信封,拿起来看了看。信封上什么也没写,却封着口。“娘,谁的信啊?”说着,周景衣拿着信封,进了厨房。 “我也不知道。”王氏道,“天儿说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给你的。” “白胡子老头儿?难道是我师尊?”周景衣说着,拆开了信封,取出信纸,看了片刻,神色猛然一阵,眼睛就湿了。 王氏一愣,问,“咋了这是?” 周景衣忍着泪,紧紧攥着那信纸,道,“娘,我……我或许……或许可以继续修炼了!” 信里没说别的,只有一种颇为奇怪的修炼法诀。最后还言明,此法,只适合修炼失败的“男子”。 “啥意思?” 周景衣不答,转身回了卧室,坐在床上,盘腿修炼。 王氏不明所以,也不敢打扰。 不消多时,谢天回来,见周景衣在修炼,嘴角浮现笑意,转身进了厨房,跟着王氏一起包饺子。王氏问及“白胡子老头儿”的事情来,谢天随口敷衍,“一大早的,我还没睡醒,到底长什么样,我也没看清。他留下信就走了,啥也没说。” 王氏叹一口气,道,“景衣说她可以继续修炼了。” “唔,好事儿啊。”谢天笑道。 王氏却摇头,“好什么好,她这孩子,性子又臭又硬,眼里还容不得沙子。真若是修炼有成,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呢。唉,都说望子成龙,娘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若不是她小时候非要去修炼,她爹又惯着她,我也不能放她去了。” 谢天点头,他是非常赞同王氏的观点的,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周景衣这性子,真若是有点儿能耐,早晚得被人打死。所以,他给周景衣的修炼之法,其实是有些问题的——不管周景衣如何努力,炼气二十层,就是极限了。而且炼气十层之后,每提高一层,都十分艰难。 在这个世界里,武道有四个阶段:武生、武者、武尊、武圣。武生需要炼气十层,武者需要炼气二十层。也就是说,用谢天给的方法修炼,周景衣穷极一生,也顶多达到武者之境罢了。这般修为,在这偌大的武道世界中,掀不起什么风浪,自然也没可能惹下太大的麻烦。 谢天心下感慨。这世间,鱼和熊掌,总难兼得。为了让自己逃脱修炼苦海,又不用日后常常给周景衣擦屁股,只能对不住她了。 想到刚才看到的周景衣一脸认真的修炼的模样,谢天暗暗松了一口气。 ——乖,好好修炼!家里的农活,陈煜那里的散活,还有咱娘,都交给我吧。没事儿别再逼着你夫君我成材了,就让我安静的做一条咸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