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生贤王府   第一章
  
  没有一颗星子的漆黑夜幕掩映着雕梁画栋的深广殿宇,在突然四起的杀声中被一道闪电瞬间划了个透亮。
  
  此时的沐雪殿中,两个力大的内侍分别扭压着阿沐的两只胳膊让其跪倒在那身着缂丝龙纹的玄服男子面前。
  
  “不要……轩阳我求求你不要!”阿沐拼尽最后的力气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哭喊着,试图以此来博得眼前那男子的一丝丝同情。
  
  然而那男子的眼眸冰冷的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如此淡漠而遥远。
  
  阿沐摇了摇头,哭到无声,只有泪水仍像止不住似的还在大滴大滴的溢出眼眶:“轩阳……你可以狠心杀了我,但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连它也不放过……”
  
  “大胆!”那叫轩阳的男子仍是蹙着眉没有发话,倒是那端着毒酒的一名内侍对她厉声道:“你欺君罔上,勾结贤王,与其里应外合意欲谋害皇上,若不是念你曾侍奉皇上有功,怎会赏你个全尸?”那内侍瞥了一眼轩阳淡漠的神色,继而歪着嘴,一脸奸笑的对阿沐又道:“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还不一定呢……”
  
  “你!”阿沐气急攻心,一双眼睛已布满血丝,愤怒的如同喷了怒火,然而,让她更加绝望的是,轩阳对此,竟无半点态度,依旧是那样居高临下的,没有一丝表情的半垂着眼眸看她。
  阿沐突然一声冷笑:“呵……一日夫妻,百世姻缘。轩阳,若有来世,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一杯毒酒被两名内侍掰着嘴巴灌了进去,从嘴边溢出的酒水和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顺着那漂亮的下巴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下,最后在绣着金丝海棠的衣领边,氤氲出片片水渍。
  
  阿沐睁着双眼,目光如寒刀,一眨不眨的盯着轩阳,似要把他那绝情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酒入胃肠,腹中像是燃了一把火,迅速就燃着了她的五脏六腑。剧痛之下,阿沐不再流下眼泪,却在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
  
  笑她今生痴情错付,竟落得了如此下场。
  
  两个内侍此时也松开了阿沐,阿沐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想到肚子里这个还未成形的胎儿就这样随了她去,心中酸楚,无以复加。
  
  一丝咸腥翻涌而上,有血从嘴角溢出,阿沐知道,自己即将魂归黄泉,可是,就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一道惊雷在殿外劈下,将这昏暗的沐雪殿瞬间映照的如同白昼,不过瞬间,阿沐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轩阳神色的变化,他突然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她,就好像……好像他是突然意识到,她真的会死掉一般。
  
  阿沐在心里一声冷笑,怎么,不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了毒酒吗,如今看她要死了,却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莫不是,怕她死后化作厉鬼扰他安宁?阿沐突然觉得有些可笑,然而神智也渐渐开始模糊,她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闭上眼睛,一头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来不及再去思考为何那般冷静的看着她喝下毒酒的他会在最后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也来不及听到……在她意识全无的时候,轩阳那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阿沐!”
  
  **
  
  春深日暖,百花自开。阿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睡在贤王府原先呆的那处厢房里,额间还渗着丝丝冷汗,仿若轩阳赐她毒酒的那一幕只是一场白日噩梦。阿沐握紧拳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房间的格局和布置,心里一紧,又连忙推开窗户向外望去,熟悉的景致和仆人终于让她确定,这是贤王府不假,但……为何自己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被贤王送进宫了吗?莫不是这此后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靥?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绿衣的丫鬟走进来对她盈盈一拜:“沐姑娘,王爷在醉月阁宴请陶公子,请姑娘前去相陪。”
  
  阿沐皱皱眉,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淡淡的回了一声:“知道了。”
  
  踏进醉月阁的时候,阿沐却因眼前的一幕僵在了那里。贤王还是他一贯的慵懒姿态,笑容温和,轻轻靠在紫檀木的雕花美人榻上,陶大将军之子陶安却是正襟危坐,面色有些难看。
  
  看似是寻常酒宴,但宴席中间铺着白色波斯地毯的地板上,却躺着五个已经被割断喉咙的女人,且这五个女人,全是贤王的侍妾。
  
  阿沐掐了一些隐在袖间的手掌,清清楚楚传来的痛感告诉她她没有在做梦。
  
  这是当年传遍全国的醉月阁事件,当年陶安奉旨来西南清剿反贼,而居此封地的贤王为了尽地主之谊,邀请陶安赴宴。陶安乃习武之人,平日里克己修身,滴酒不沾,贤王却道是府中陪酒的舞姬无能,不能得陶安欢心,将陪酒两人当场斩杀,后又找来自己的三名侍妾,非要劝陶安喝下那杯酒。
  
  奈何陶安铁石心肠,不爱美酒亦不爱美人,被贤王这么一逼,心中更是气恼,便由着那三名侍妾又被贤王尽数斩杀。
  
  阿沐倒吸一口凉气,往事重现,难道自己这是……重生了?
  
  又有五名侍妾鱼贯而入,在她身边排成一排。她记得前世里,陶安为了保她一命,在轮到她劝酒时喝下了那杯酒,可怜之前白白又死了五人不说,还让贤王开始怀疑她和陶安之间的关系,最后把她送入皇宫,还在她身上下了噬心蛊,每月送一次解药,若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当月便会如万蚁蚀心,痛不欲生。
  
  阿沐收回思绪,她的命运仿若又回到原点,这一次,她必须要想办法扭转局面。
  
  贤王带着几分醉意指了指阿沐对陶安道:“她是本王前些时候在一家酒楼里遇到的,弹得一手好琵琶,是个宝贝,她……留到最后。”
  
  言罢,贤王又指了指最左边的那名侍妾,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春儿你先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衣服脱光也没关系,只要让陶大人喝了这杯酒,本王就重重赏你,否则……她们,就是你的下场。”
  
  叫*春儿的女子突然面色苍白,已经吓得开始浑身颤抖。而整个醉月阁里,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没有花香酒气,能闻到的,只是淡淡的血腥。
  
  春儿突然跪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王爷不要……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贤王靠回榻上,用手撑着额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嫌弃道:“没用的东西。杀了。”
  
  态度之冷漠,仿若面前曾陪他□□好的女子还比不过他把玩在手里的白玉盏。
  
  眼见春儿就要在那侍卫的长剑中香消玉殒,阿沐深吸一口气喊道:“慢着!”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阿沐,连陶安也不例外。
  
  贤王似乎来了兴致,饶有兴趣的看向阿沐:“怎么,你要替她?”
  
  阿沐平静的看着贤王问道:“请问王爷,是不是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让陶大人喝了那杯酒就可以?”
  
  贤王点头:“是。”
  
  阿沐又道:“倘若我办到了,还请王爷放了您的侍妾。”
  
  贤王冷笑一声:“自然。”
  
  得到贤王的答复后,阿沐走向陶安,见他眉头微蹙,神色中似有斥责,因是不满她的贸然之举。
  
  阿沐全然不理,只跪在陶安面前,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低头道了一声:“陶大人,得罪了。”说罢,阿沐仰头喝下杯中的酒却没有咽下,而是倾身上前抱住陶安然后将酒尽数灌进了陶安嘴里。
  
  因此举太过突然且不可思议,陶安愣了一下,看着面前女子白皙的脸颊,从未近过女色的他,竟然脸红了……
  
  席上所有的人也都愣在了那里,片刻的安静后,贤王突然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阿沐!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阿沐闻声连忙起身对陶安欠了欠身,又向贤王行了个礼淡淡道:“王爷过奖了。”说罢,便自觉的退到了自己方才站的位置。
  
  贤王看着陶安脸上泛起的红晕,笑的更加夸张:“听闻陶大人不喜美酒不近女色,如今在我府上,可是都破了戒啊!”
  
  陶安虽说是习武之人,但从小就被其父陶大将军灌输为官从政之道,性格刚毅但更懂得一个忍字,所以此时陶安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起身对贤王拱了拱手:“王爷的宴席,陶安无福消受。告辞。”
  
  说罢,陶安转身离开,然后在经过阿沐身边时,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阿沐用余光瞥见后将头又低了低,然后躬身退后一步,为陶安让出一条路来。
  
  到了夜里子时,阿沐换了夜行装,施展轻功,避过王府的守卫来到一条清冷的小巷。
  
  今日陶安摩挲青玉扳指的动作正是要和她联络的信号。其实她本就是陶安手下的“暗眼”,最擅轻功与暗器。而陶家世代为将,忠于皇帝,但却也极其在乎名利地位,所以为了树立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他们一边辅佐皇帝一边压制,而此次让她潜入贤王府,也是听闻风声说贤王在西南一带招兵买马,让她探清虚实。结果刚入府不久,便摊上了这件事。
  
  巷子里,陶安已经等候多时。阿沐看见那个在月光下负手而立的青衫背影,单膝跪地恭敬道:“参见主上。”
  
   正文 第三件事   第二章
  
  陶安转过身,淡淡道:“起来吧。”
  
  “是。”阿沐站起身却没有再抬头看陶安,只恭敬道:“今日在醉月阁,属下冒犯主上了,请主上恕罪。”
  
  陶安握拳掩嘴咳了一声,眼中尴尬一闪而过:“今日你表现的很好。”
  
  阿沐抬头微微愣了一下,却听陶安又道:“想来今后,贤王会对你更加另眼相看。你要继续博得他的信任,早日探清他是否有异心。”
  
  阿沐点头:“属下明白。”
  
  陶安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阿沐:“这是你这个月的解药,回去后早些服下。”
  
  “是。”阿沐接过瓷瓶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上一世,她作为陶安的暗眼,也按规矩服下了毒!药,但好在陶安每月解药都给的很及时才没有让她受太大的苦,但那种为了解药而辗转在陶安和贤王之间小心翼翼的日子,她是真的受够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阿沐握着瓷瓶久久没有打开。她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自己重生的事实,但若真是如此,今日自己的这番作为,会为她的命运带来怎样的转折,那个前世要了她性命的男人,她是否还会遇到。
  
  额间开始有冷汗冒出,全身所有的皮肤开始如针刺般的难受起来。
  
  “该死。”阿沐骂了一声,打开瓷瓶将药丸尽数倒进嘴里。她还以为既是重生,这具身体会不会也发生些什么变化,比如说,陶安在她身上下的毒会失效。但,显然是她想多了。
  
  翌日清晨,阿沐刚刚梳洗完毕便有捧着各种锦盒的丫鬟小厮鱼贯而入。贤王府的张管家对她恭敬道:“姑娘昨日在醉月阁的表现令王爷十分欣赏,今日便遣我挑了一些好物什给姑娘送来,姑娘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来。”
  
  阿沐打开那些锦盒看了看,无非是什么金银首饰罢了,但她心里更清楚,贤王送她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别有居心。
  
  果然,等张管家离开后,贤王的其他侍妾就借着道喜的名头找了过来。说是道喜,其实就是给她难看。
  
  为首的一个黄衣女子摩挲着锦盒里的一支碧玉钗冷嘲热讽道:“姑娘真是好福气,一个卖唱的,竟然还能得了王爷的青眼。”
  
  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道:“就是,昨儿个姑娘劝酒的法子可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想来……也只有那些风月场上的窑姐儿们,才能想的出来。”
  
  其他侍妾开始掩嘴窃笑,然后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黄衣女子手里的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两截。
  
  “哎呦妹妹,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呀!”语气倒是听得诚恳,眼中却尽是戏谑。
  
  阿沐握着杯里的一盏热茶,半垂着眼眸,唇角微微勾起。
  
  这是她与命运的另一次博弈。曾经陶安让她凡事都务必要记住一个忍字。她按他的要求做了,忍气吞声的任凭那些侍妾越来越过分的羞辱她,谁料这件事却是贤王对她的考验。
  
  上一世里,贤王送进宫中的女子除了她还有另外三名。其中有一个叫云裳的女子是贤王精心培养的另一名奸细,云裳善毒,入宫后有不少贤王想要除掉的人皆是被她所杀,而因为这次的忍让,贤王觉得阿沐虽然弹得一手好琵琶兴许能博得轩阳的一时欢心,但成不了大气候,所以才给她下了噬心蛊,让她行事务必以云裳为主,从旁配合。
  
  想到这里,阿沐抬手将那杯热茶泼到了那黄衣女子的脸上,然后扬了扬嘴角:“姐姐,妹妹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这一世,她不想再忍下去了,忍了那么久她最后究竟换来了什么?还连累了那个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你!”黄衣女子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却被阿沐一手抓住:“我既然有本事得了王爷的青眼,就有本事对付你。”顿了一下,阿沐又冷声道:“奉劝一句,凡事不要太过,好自为之。”说完,阿沐把她的手甩开,然后瞥见了窗外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当天晚上,阿沐就被贤王叫了过去。
  
  贤王穿着白色的纱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就相貌而言,贤王也算是这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温雅俊美,肤色白皙,言行举止也很有风度,只是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单从醉月阁一事中就可以看出他的狠辣无情。
  
  听到阿沐进来,贤王睁开眼睛,看着阿沐勾了勾唇角,薄唇轻启,淡淡道:“过来。”
  
  阿沐走过去刚想给他福身行礼,却被贤王一把拉到怀里然后捏住她的下巴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眯了眯眼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顿了一下又望向她的眼睛:“尤其是这双眼,就跟会说话似的,真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阿沐面无表情的偏了偏头挣脱了贤王捏着她下巴的修长手指然后笑了笑:“勾人魂儿的那是妖精。阿沐不是。”
  
  贤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片刻后轻轻吐出一个好字:“聪明,懂得反击却又知道好自为之,本王果然没有挑错人。”
  
  言罢,贤王拍了拍手掌,一个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捧了一个锦盒。
  
  这个女子就是云裳。
  
  而阿沐的注意却全放在了那个锦盒上。她知道里面装的是蛊毒,心里猛地一凉,难道这一世还逃脱不了被下蛊的命运吗!
  
  贤王看着阿沐又道:“一想到要把你送走,本王还真是舍不得。不过……”贤王单手支颐,挑了挑唇角:“自打本王见到你的第一眼,听到你弹的第一支曲儿,本王就知道,你一定能讨得轩阳的欢心。”
  
  听到那个名字,阿沐忍不住皱了皱眉。
  
  贤王朝云裳捧着的那只锦盒指了指:“这里面装的是寒冰蛊。”
  
  闻言,阿沐抬头望向那只锦盒,难道不是噬心蛊吗?
  
  接着又听贤王继续道:“我本打算给你下另一种噬心蛊的,但是……”景王拖着腔调轻轻勾起阿沐耳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把玩:“本王是怜香惜玉之人,你这几日的表现深得本王的欢心和信任,所以,本王就给你改下了这寒冰蛊。”说完,贤王看了一眼云裳,云裳立马会意,走到阿沐面前放下那只锦盒,然后取出一把小刀拽住阿沐的手臂在上面割开了一条血口。
  
  看见云裳打开锦盒要去取蛊虫,阿沐突然有些抗拒,起身想要逃走却被贤王一把拉回:“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就会每月给你解药。”
  
  阿沐有些愤怒,再看向贤王时已经没有办法掩饰面上的激动:“为什么是我?”
  
  贤王抬了抬眼想了想,笑着回道:“直觉。缘分也好命运也罢,总之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找的人,是你。”
  
  一同被送往皇宫的,除了阿沐和云裳,还有另外两个充数的女子,但也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性子傲慢,自以为是,没过多久就在宫里死于非命。
  
  马车出发的时候,阿沐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微微蹙了蹙眉。她听说过寒冰蛊,蛊毒发作时浑身如处冰室,便是旁边放了个火炉也没用。
  
  云裳瞥了一眼阿沐,弯了弯唇角:“不用担心,只要你听贤王的话,解药我每月都会按时给你。”顿了一下又道:“第一个月的除外。”
  
  车行数日后,阿沐一行人在离京都不远的一个城中留下过夜。子时一过,客栈突然走水,一时间前院里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阿沐披起衣服就要出去却被云裳一把拉住,云裳看着她笑容温和道:“外面人杂,妹妹小心被冲撞了。”说完也披上衣服笑笑:“跟在我身后,咱先去后院避避。”
  
  阿沐点头一笑:“多谢姐姐照顾。”
  
  其实前世里云裳虽然一直在监视她,但凡事对她还算照顾,但她心里清楚,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对他们言听计从罢了。
  
  下楼时,有小厮慌里慌张的往楼上爬,一边爬着一边喊:“走水啦!客官们快去后院!”
  
  等那小厮走到阿沐身边的时候像是突然跌了一跤,一下撞到阿沐身上,阿沐扶住栏杆,稳住脚步,下一刻手心里便多了一张纸卷。
  
  阿沐看了一眼那小厮,见他目光一闪,道了一声抱歉又连忙朝楼上走去。
  
  陶安行事一向谨慎,他为了不引起云裳的怀疑便利用客栈走水来给她传递消息。阿沐心里冷笑一声,没有意外的话,陶安给她的纸卷里应该嘱托了两件事。一是说后宫乃是非之地,让她不要抢风头,遇事能忍则忍。二是让她想办法救出在浣衣局做杂役的素弦。
  
  想到素弦,阿沐鼻头就有些发酸。阿沐握紧拳头,这一世,无论如何要保素弦一命。
  
  等到前院大火被扑灭后,云裳和阿沐又回到原先房中。本来阿沐想把那纸卷扔掉,但还是鬼使神差的打开看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竟多了一个第三件事。
  
  陶安说,如果她没有被轩阳宠幸,如果她愿意,他会想办法把她送出宫。
  
  阿沐握着纸卷的拳头关节微微发白,明日就要进京了,这一世,她究竟是要全身而退从此与他再无半分牵连,还是迎刃而上,也让他尝尝心如刀割的滋味儿……
  
  黎明的光熙透过客栈连廊的轩窗投洒在阿沐白皙的脸上,阿沐眯了眯眼,将纸卷撕碎扔出窗外。
  
  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心痛,她怎么可以忘记……
  
   正文 花朝节   第三章
  
  下了轿,阿沐和其她三名美人被几个内侍引着从偏门进了宫。此时春光明媚,碧空如洗,整个皇宫尽是飞檐卷翘,明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金波流转,衬着那巍峨的宫殿又显出几分富丽堂皇。
  
  除云裳外的另外两名美人秋露和凝香一下轿就兴奋的有些忘了礼数,大呼小叫惹得领头的那名内侍多有不满。
  
  云裳性格娴静,便是出了再大的事也一副与她无干的样子,所以此时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阿沐身边淡淡的扫了下眼前的景致。
  
  只有阿沐,再望向这处皇宫时,眼睛里是极力压制的恨意。
  
  四人被引到了四处不同的住所,阿沐被分到的还是上一世最开始住的沉香宫,云裳在揽月宫,离她所居不远。
  
  其实若按宫中的规矩走,阿沐她们连圣颜都未得见,根本就没有资格各居一宫,但因是贤王送来的人,便由太后做主,给她们各分了一宫。
  
  就连次日清晨阿沐和云裳她们梳洗完毕后第一个去拜见的也不是皇帝轩阳,而是太后。
  
  究其原因便关系到了轩阳和贤王的身世。轩阳是先皇和青芜皇后的长子,出生后不久,青芜皇后仙逝,先皇迫于朝臣压力,立丞相之女姜柔为后,后来姜柔又诞下一子,取名子卿。先皇为了轩阳登基后无后顾之忧,便将子卿封为贤王送至云南,非昭不得入京。
  
  所以,当今太后心心挂念和帮衬的,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贤王子卿。
  
  见到阿沐她们,姜太后那张整日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些笑意。其实姜太后还未到四十岁,再加上细心保养,明艳的容貌衬着丰腴的体态,风华韵味丝毫不输后宫的佳丽三千。当然,对付人的手段,也是令人望尘莫及。
  
  寒暄片刻,姜太后便留下了秋露和凝香,让阿沐和云裳先行退下。
  
  阿沐和云裳刚迈出殿门,便有一名内侍突然拦住她们低声道:“两位美人且慢,请随奴才来。”
  
  阿沐和云裳对望一眼,便随着那名内侍绕到了凤乐宫的后殿。
  
  进了后殿,却见姜太后端坐在一方美人榻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俩。
  
  殿门被那内侍关上,姜太后突然冷声开口道:“你们才是子卿真正送过来的人吧。”顿了一下,姜太后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缓缓道:“哀家相信子卿的眼光,他不会选错人。日后你们要做的事,哀家和贤王会慢慢安排给你们。哀家今日单独召见你们,无非就是想说,在这后宫之中,若需要哀家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事成之后,哀家不会亏待了你们。”
  
  阿沐把头低了低,恭敬的回了一声是。她自然清楚,所谓的事成,就是贤王篡位,登基为帝。
  
  而前世她死的那天,就是贤王发动叛乱的日子。
  
  离开凤乐宫,云裳用手遮了遮刚升上来的日头,抬头望了望那一泓碧蓝,然后微微笑着对阿沐道:“不用怕,你只管想办法博得皇帝的宠爱,剩下的事,我来做。”
  
  阿沐看着云裳恬静的笑容,恍然间想起她曾经说的是:“不用怕,我会想办法博得皇帝的宠爱,剩下的事,很容易。”
  
  阿沐半垂着眼眸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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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便是花朝节。轩阳在听风台上办了一场酒宴,所邀之人除了一些皇亲国戚还有一些在京都极具盛名的文人雅士。
  
  前世里云裳凭着一只霓裳羽衣舞博了轩阳的欢心,只可惜都已经上了龙床却被汐嫔闯了进去,一番哭闹后,轩阳只好遣走了云裳。
  
  汐嫔是御史大夫□□的千金,性子虽傲慢,但为人处世同她父亲一样直来直往,高兴就是高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颇受轩阳宠爱,只是,可怜大家都爱错了人,那个薄情冷血的帝王,就连枕边人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
  
  这一世里,云裳来找了一次阿沐,笑着说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让阿沐好好准备。阿沐扬了扬唇角,没有回话。
  
  云裳走后,阿沐抱起琵琶弹了两下。既然是贤王送进宫来的女人,轩阳定是把她们四人的底细查了清楚,也定然知道她是凭着一只琵琶曲得了贤王的青睐。
  
  想到这里,阿沐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抬头望了望窗外。阳光透过窗楣在阿沐身上洒下一片温暖,长睫如翼,投下光影淡淡。
  
  阿沐想,终是要再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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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花朝节的那场酒宴,阿沐去找云裳的时候却发现她穿的却是当时跳霓裳羽衣的七彩纱衣。
  阿沐微微皱了皱眉头。
  
  云裳见阿沐进来,一边给自己戴上一对珍珠流苏耳坠一边淡淡笑道:“太后说难得有一次露脸的机会,让我应该也有所表现,我想了想,也就曾经练过的一支舞勉强能上得了台面,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太后又召见你了吗?”阿沐端起一盏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我昨日逛花园偶然间碰到的。”云裳挽起臂间的长纱站起来朝阿沐笑笑:“走吧。”
  
  阿沐点头:“好。”
  
  果然,贤王真正信任的只有云裳。靠蛊毒收服的人,他终是不敢放开了用。
  
  赶到听风台的时候,阿沐乍一瞧见在台上搭建起来的帘幔微微愣了一下,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世,这里只是一处高台。
  
  阿沐被一名内侍引着安排到帘幔之后的一个位置,那内侍弯着腰有些尴尬:“委屈沐美人了,只是今日席宴要求所有伴乐之人皆在帘后,奴才只能奉命行事了。”
  
  阿沐坐下抱着琵琶拨了拨弦问道:“可是陛下的命令?”
  
  那内侍道:“不是,是陶大将军的大公子,陶安陶大人。”
  
  阿沐抬头:“陶大人?他怎的管起此事来了?”
  
  那内侍笑了笑:“陶大人说,将台前幕后之人分开,方便护卫各位大人的安全。”
  
  闻言,阿沐向站在台下的陶安望去,风吹帘幕,恰巧此时陶安也望向了她,视线交汇不过刹那,陶安便连忙转过头去,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下。
  
  阿沐默了一会儿,回想了下陶安在纸卷上交代的第三件事,便大概知晓了他如此安排的意图。
  
  他让她躲在帘后,他不想让轩阳注意到她。
  
  看来,他是动了把她接出宫的念头。
  
  阿沐沉默片刻,便不再理会陶安,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前方小几上的那一盘黄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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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开始,云裳在一众舞姬的簇拥下在台上水袖漫舞,腰肢款摆,惹来席间众人纷纷拍手称好。
  
  阿沐坐在帘幕后弹拨着琵琶,终是忍不住透过偶尔被风刮起的帘幕望向了轩阳。熟悉的眉眼让心底深处毫无防备的痛了一下,阿沐收回视线,在舞曲将尽时,飞快的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名舞姬脚下射出她方才偷来的一粒黄豆。
  
  那舞姬脚下一滑,“啊”的一声,在摔倒之前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被风刮起的帘幔。
  
  随着嘶啦一声响,席间众人在帘幕飘然坠落的瞬间,终于看到了隐在其后的,有着倾国容貌的青衫女子。
  
  阿沐抱着琵琶端坐在一张小凳上,慢慢抬首望向席间众人,带着一些不知所措的惶恐又看了看面色冷淡的云裳,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席间中央那个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身上。
  
  轩阳在看到阿沐的瞬间有些微的愣怔,但当他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琵琶时,唇角上就挂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看来是贤王送来的女人,既然如此,他便要好好费些心思了。
  
  没过多久,阿沐便被一名内侍领走,沐浴焚香后,便被送到了轩阳的寝宫。
  
  广云殿中,阿沐一袭白色纱衣坐在龙榻上,静静的望着前方小几上的香炉有些出神。
  
  也许自打她重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如今要走的路。她相信老天如此安排,不会只是为了让她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殿门被内侍打开,轩阳负手踏进殿门,望了一眼阿沐,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到她面前。
  
  阿沐起身行礼。轩阳走近后将她轻轻搀起。
  
  轩阳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伸出指头挑了挑阿沐的下巴:“贤王真是大方,这样的美人儿,他也舍得送来。”
  
  阿沐垂着眼眸退后一步,留下轩阳僵在半空中的手指,然后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陛下贵为天子,天下万物本就是陛下的,贤王又何来舍得舍不得。”
  
  轩阳勾唇笑了笑,放下手臂又上前一步顺势揽住了阿沐柔软纤细的腰肢,微微低头,嘴唇沿着阿沐的额头若即若离的慢慢滑至她的唇畔沉声道:“既如此,那美人便侍奉朕就寝吧?”
  
  带着几分醉意的撩拨在灯火摇曳的熏香殿内更显暧昧,轩阳本以为面前的女子下一刻就会软倒在他的怀里,却不想,当他再进一步的时候,阿沐却一个旋身脱离了他的怀抱然后抱起搁在小几旁的琵琶冲他淡淡一笑:“方才酒宴上,阿沐的曲子还没有弹完,不知陛下还有没有兴趣听。”
  
   正文 秋美人得宠   第四章
  
  看似是询问,阿沐却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弹了起来,神色淡然的抱着琵琶就近坐在一张小凳上,微微垂首,全然没把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放在眼里。
  
  轩阳眯了眯眼,眸中寒光一敛,继而又扬了扬嘴角,转身慢慢走到床榻边坐下,开始细细的打量她。
  
  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不然也不会让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了神。只是,她对他的态度,不奉迎却也不惶恐,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一曲终了,轩阳勾唇笑笑:“美人儿弹完了吗?”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女子吵嚷的声音,阿沐抬头朝殿外的方向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对轩阳屈膝行了个礼道:“回陛下,阿沐虽然弹完了,但今夜怕是没有机会侍奉陛下了。”
  
  轩阳眉头微微蹙了蹙,下一刻,便见一个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哭闹着闯了进来然后扑在他膝头就开始嚷道:“陛下明明答应花朝节来汐儿宫里过的,汐儿等了陛下好久都没有见到陛下的影子,陛下您金口玉言,怎能这样说话不算数!”
  
  轩阳揉了揉额角,他是真的忘了这回事儿。
  
  阿沐嘴角漾起一抹冷笑,然后垂首恭敬道:“参见汐嫔。”
  
  汐嫔这才抬起头来瞪了一眼阿沐,本想接下来再给她个脸色,却见她又对轩阳行了一礼道:“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既是花朝良辰,阿沐就不打扰陛下和汐嫔了,阿沐告退。”
  
  说罢,阿沐抱着琵琶退后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汐嫔睁大眼睛看着那女子从容离开的模样,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她本想好好趁此羞辱她一番,可为何现下这一切却像是她施舍给她的一般。
  
  轩阳一直盯着阿沐的背影直到消失,如此清冷淡漠,倘若不是欲擒故纵,那么,她留在宫里一定是另有打算。
  
  轩阳眸光一沉,这样的女人,倘若收服不了,便只有杀掉了。
  
  **
  
  阿沐离开广云殿的时候,月色正明,身后是殿里女子嬉笑欢闹的撒娇声和轩阳爽朗的大笑,脚下是铺满花瓣的白玉台阶。夜风吹过,花香馥郁,阿沐面无表情的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广云殿,然后踩着一地落花漠然离开。
  
  第二天一早,云裳便来了她的沉香宫。
  
  阿沐在院中沏了一壶茶,见云裳过来,便捧了一杯给她:“姐姐昨日跳舞时席间喝彩无数,可惜妹妹被安排在帘后,没有眼福一睹姐姐的舞姿。”
  
  云裳接过茶杯跪在锦绣的蒲团上淡淡笑道:“哪里比得上妹妹的容姿过人。”顿了一下,云裳瞥了一眼阿沐问道:“昨夜是什么情况,本以为妹妹此次能得到陛下的宠幸,今早却听说是汐嫔侍的寝?”
  
  阿沐低头饮了一口茶轻轻笑笑:“陛下早就答应了花朝节去汐嫔那儿的,只是昨儿个酒醉忘记了。”
  
  云裳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安慰道:“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昨日汐嫔这么一闹,对你也并无坏处。”顿了一下,云裳抬眼又道:“若有需要姐姐出手的,你尽管开口。”
  
  阿沐笑笑放下茶杯:“妹妹暂时还应付的过来,不劳姐姐操心了。”
  
  云裳离开后不久便有内务府的人过来,捧着各种珠宝绸缎恭敬的立在她面前。内务府总管黄德全满面笑容的对阿沐道:“这些都是陛下给沐美人您的赏赐,沐美人,陛下可是对您宠爱有加呢。”
  阿沐微笑着福了福身:“谢陛下赏赐。”
  
  黄德全笑着瞥了一眼阿沐然后命那些小内监们将赏赐送进殿内后上前一步对阿沐小声道:“紫色八宝锦盒里可是个好东西,沐美人……要多留意啊。”
  
  阿沐看了一眼黄德全,因已晓得了他前世的身份,心下便明了了他此话用意,遂垂着眼眸笑了笑:“多谢公公提醒。”
  
  待这些内侍离开,阿沐打开那个锦盒,在盒底压着的一方绢帕下找到一张字条。是陶安的笔迹。
  
  因怕被人陷害利用,陶安每次单独召见阿沐都会亲笔写下字条,且字里行间都会留下他们特有的暗号,以免被人模仿。而作为想要在朝中谋得至高权位的陶家势力,这深宫中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眼线。黄德全,正是其中一个。
  
  阿沐将字条丢进香炉中,然后唤来一个侍婢:“柳儿,你去趟敬事房,就说我昨夜染了风寒,近几日不便侍寝。”
  
  柳儿皱皱眉有些疑惑:“可是美人您……”
  
  “少言慎行。”阿沐走到柳儿面前拨了下她额前碎发:“看你的模样,应该刚入宫不久,想要平平安安的活到出宫,就一定要记得这四个字,知道吗?”
  
  柳儿咬了咬唇低头小声道:“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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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阳批完折子的时候恰好到了酉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敬事房内监然后淡淡道:“去沉香殿吧。”
  
  那小内监面露难色支吾道:“回禀陛下,沐美人昨夜受了风寒,怕是不方便侍寝。”
  
  轩阳揉着额角的手一顿,想起昨夜她独自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可曾找太医看过?”
  
  “江太医看过,说并无大碍,吃上几服药便能好全。”
  
  轩阳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问道:“贤王送来的四名美人中,还有谁?”
  
  那小内监连忙禀道:“回陛下,还有云裳,秋露,和凝香三位美人。”
  
  轩阳随手一点:“那就秋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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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阿沐从床上爬起换了夜行衣然后从后窗跃出,避开巡夜的御林军,飞檐走壁从后宫的院墙中翻出,却不料刚落地便有两个黑影闪过,用一条细锁链将她紧紧捆住。
  
  “是谁?”阿沐刚想反抗,却见陶安披着黑色披风带着斗笠出现在面前。
  
  “主上?”阿沐微微有些错愕:“主上为何要这么做?”
  
  陶安走到阿沐面前,摊开手掌,掌心上躺着一粒黄豆。
  
  没等阿沐开口,陶安又冷声道:“你瞒得了席间众人,却瞒不过我。怎么,你是想留在这里妄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还是说……”陶安扔掉手中的黄豆盯着阿沐一字一句道:“你不想再听命于我?”
  
  倘若回答是,阿沐知道下一刻她便是一个死字。
  
  阿沐抬起头,看着陶安的眼睛云淡风轻的回道:“因为贤王也给我下了毒。”
  
  陶安面色一僵,沉默片刻后问道:“什么毒?”
  
  “是寒冰蛊。”阿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若我没有按他的要求做事,当月便收不到解药,其痛楚,想必主上也有所耳闻。”
  
  “你……”陶安皱了皱眉,本想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却听阿沐又道:“当然,跟主上下在阿沐身上的毒相比,这个算不了什么,若主上不愿阿沐留在宫里,每月毒发之时,阿沐忍着便是。”
  
  陶安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默了片刻,陶安转过身负手道:“你先留下来吧,我会想办法帮你寻找寒冰蛊的解药。”
  
  阿沐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谢主上。”
  
  回到沉香宫的时候已是深夜,阿沐换了衣服就钻到了被子里,即便身子已经很疲倦,可她睡意仍是很浅。方才陶安已经把这个月的解药给了他,可是贤王那边,第一次一定会让她吃些苦头。
  
  想到这里,阿沐抱着被子蜷缩起来,突然想到了素弦。如今身边没一个可靠的人,沉香宫里都是一些不知世事的小丫头,应该把素弦早些救出来才是。
  
  素弦其实也是陶安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只是后来不小心卷入后宫的一场风波中被发配到浣衣局做事。上一世中她是在得了轩阳的宠爱后才有机会把她救出,后来素弦为了保护她,只身犯险,被太后发现是陶安的眼线,然后将她就地处死。
  
  “素弦……”阿沐喃喃的叫着这个名字,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晌午,沉香宫里便又热闹了起来。
  
  秋露带着几个丫鬟过来“探望”阿沐,看见阿沐端着的药碗便故作叹息道:“姐姐真是福薄啊,本是我们姐妹四人中第一个被陛下相中的,却不料……先是汐嫔,后又染了风寒,被妹妹我占了先,真是过意不去啊。”
  
  阿沐将碗里的药一口饮尽,然后用帕子拭了拭嘴,起身看着秋露笑道:“没什么过意不去的,福气再好也有用尽的时候,说不定今天用完,明天就没了。”
  
  “你!”秋露闻言立时就变了脸,怒道:“别以为贤王看重你你就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被送进宫来我们倚靠的就是陛下!”说到这里秋露突然扬着嘴角笑笑,拖着调子又道:“实话说吧,昨晚上我已经把你劝陶大人喝酒的事告诉了陛下,你就等着……老死在这沉香宫吧!”
  
  此番话被站在不远处的云裳和凝香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本就心有不甘的凝香闻言便反驳道:“往后的日子还远呢,你不过只得了一日宠幸便在这里目中无人,正如沐姐姐说的,过了今日,谁晓得你还有没有明日了。”
  
  秋露走到凝香面前扬着头笑笑:“你又算什么东西,姿色不如我,身材也不如我,等你什么时候被陛下宠幸了,再来教训我吧。”说完,秋露又瞥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云裳,然后转身离开。
  
  阿沐端起漱口的茶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凝香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心里一思付,突然有了能提前将素弦救出来的办法。
  
  御书房中,轩阳听着常乐从沉香宫那里得来的消息,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今晚还召秋露过来吧。”
  
  其实除掉那两个没脑子的女人根本不用他费心,她们自己就能把自己解决掉。倒是阿沐和云裳的态度,让他不得不提防。
  
  轩阳靠在椅背上,想起昨夜和秋露缠绵之时,他不过随口问了问,秋露就把她在贤王府知道的事儿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他没想到,那个弹琵琶的女子,竟然还与陶安有这么一出。
  
  阿沐……轩阳心里冷笑一声,贤王倒真是挑了一个妙人儿。
  
  一连几日,都是秋露侍寝,其间汐嫔也去闹过几次都没能拦住,秋露的风头一日胜过一日,就连见了汐嫔都不见礼。
  
  阿沐躺在一株花树下翻着一卷书册,听柳儿气恼的说着秋美人的事儿,忍不住笑笑:“我都没气,你怎的气成这样。”
  
  柳儿垂着脑袋撅着嘴道:“倒不光是这些,那凝香美人前些时候还说与您是一道儿的,结果方才柳儿就听说今早她给秋美人送了一碟芙蓉糕,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阿沐翻着书页的手一顿,蹙眉一想,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柳儿道:“去,把厨子新做的如意糕也给秋美人送去。”
  
  “啊?”
  
  阿沐瞪了一眼柳儿,柳儿连忙把头低下小声道:“少言慎行,柳儿知道了。”
  
  等柳儿回来后没多久,便传来秋露猝死的消息。随后而来的,便是闯进沉香宫的一帮捉拿阿沐的内侍。
  
  阿沐合上书卷,半垂的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正文 再见贤王   第五章
  
  等被押到含秋殿的时候,轩阳和其她几名妃嫔早已等候在此。
  
  阿沐瞥了眼打碎在地上的珍珠糕,从容的给轩阳和其她妃嫔行了礼便再无多言。
  
  轩阳负手立在桌案前,其她几名妃嫔也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轩阳看了眼阿沐冷声道:“沐美人,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阿沐垂着眼眸淡淡道:“没有。”
  
  轩阳闻言蹙了蹙眉,上前一步缓缓道:“你倒是认得干脆。朕本以为你性清淡泊,不会如此狠毒,没想到,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陛下。”轩阳身后的一个穿着鹅黄宫装的女子突然开口道:“沐美人既已认罪,此等蛇蝎心肠之人,应立即处死才是。”
  
  说话的这人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居于妃位的容妃。容妃相貌端庄,曾是青芜皇后身边的侍女,比轩阳大了十岁,是后宫中唯一一个可以与太后相抗衡的势力,也许当年青芜皇后仙逝之时就料想会有今日,才亲自为轩阳选了一个行事果断狠辣的女子留在他身边。
  
  所以,对待贤王送来的女人,容妃自然不会手软。
  
  一同押送过来的柳儿一听,立马吓得面如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沐美人是冤枉的!那珍珠糕是厨子做好后奴婢亲自送来的,沐美人瞧都没瞧见一眼,她不可能给秋美人下毒的!”
  
  容妃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儿淡淡道:“这么说,是你下的毒了?”
  
  柳儿闻言一愣,哭得更加凄惨:“容妃娘娘冤枉啊,柳儿与秋美人无冤无仇怎会做出这种事来,求陛下和娘娘明察!”
  
  轩阳扫了一眼柳儿又把视线投向阿沐。面前的女子依然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望了他一眼后从容的跪在柳儿旁边道:“真相大白之前,臣妾愿受重罚,请陛下和容妃娘娘切勿将罪责怪到柳儿头上。”
  
  “大胆。”容妃冷声道:“陛下面前竟敢出言不逊,就算此事不是你所为,也该重罚才是。”说到这里,容妃对轩阳欠了欠身道:“陛下,臣妾建议将沐美人先送入浣衣局,待查明真相后再处死不迟。”
  
  轩阳皱了皱眉:“你看着办吧。”说完拂袖而去。
  
  离开含秋殿,轩阳对跟在身后的常乐道:“派人盯着沐美人。一刻都不要放松。”
  
  他不相信,她在此事中就真的没有半点打算。大难临头前还从容不迫的模样绝不是普通女子所有的,而她被贤王送到这里,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
  
  阿沐当天便被送到了浣衣局,当时暮色正浓,她刚踏进浣衣局的门槛便听到一个女子熟悉的叫喊声:“大家加油干呐!还有最后一点就可以收工啦!”
  
  她循声望去,看见了那张似乎永远都是笑靥如花的面容,温暖似春阳,总是在人最痛苦无助的时候给予你最坚强的力量。
  
  “素弦……”阿沐看着那个自己已经累得满头是汗,却还在笑着鼓舞其她人的身影,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
  
  素弦此时也注意到了出现在门口的一干人,放下手中正在洗涤的衣物,笑着走过来问道:“公公,这位是……”
  
  “是刚刚被发配到浣衣局的沐美人,你们有什么没做完的活,交给她便是。”
  
  素弦闻言,笑着在身上擦了擦手:“这么漂亮的美人儿陛下也舍得送过来。”说完又看看阿沐有些泛红的眼圈,以为她在为此事伤心便又安慰道:“美人你别难过,等过几日陛下气消了就接您回去了,来,您屋里做,今日的活大家都做的差不多了,您先去休息吧。”
  
  阿沐笑着摇摇头,径直走到素弦方才干活的地方,挽起袖子蹲下来就开始帮她洗涤剩下的衣物。
  
  素弦一愣,连忙扑过去抱住阿沐的膝盖:“我说真的,美人您别跟自己较真儿,谁没有个翻船掉阴沟的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啊?”
  
  阿沐弯了弯嘴角对素弦道:“既然被送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也没有给自己较真儿,我是真心想帮你干点儿活儿。”
  
  素弦睁大眼睛:“这是为什么啊?”
  
  阿沐向四周望了望,抓起素弦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安字。
  
  素弦身子一僵,反握住阿沐的手:“救星……终于等到你了!”言罢,素弦也望了望四周然后诚恳道:“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让你干活了,来,救星屋里歇着。”说罢,素弦拉着阿沐就往屋里走,这时候云裳突然出现在门外,皱了皱眉唤道:“阿沐。”
  
  阿沐身子一顿,连忙挣脱素弦的手,看着云裳笑了笑:“姐姐是来看妹妹的吗?”
  
  看见云裳的装扮和身后跟着的丫鬟内侍,浣衣局里其她宫女连忙起身行礼,云裳淡淡的道了一句起来吧,然后拉着阿沐的手进了里屋。
  
  关上屋门,云裳冷冷望向阿沐:“是你下的毒吗?”
  
  阿沐看了一眼云裳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做出这种傻事来吗?”
  
  云裳默了一下走到阿沐面前逼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秋露是吃了我送的东西后猝死的,这种事情在查明真相前是解释不清的。”阿沐望着窗外不停朝这里看过来的素弦,嘴角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云裳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你为何要给她送什么珍珠糕,凭你的实力早晚会得到陛下的宠爱。”
  
  阿沐转身朝云裳笑笑:“同是一起被送来的姐妹,日后免不了相互扶持,没有必要闹的太僵。”
  
  “相互扶持的是我和你,她们两个不过是贤王送来充数的,你用不着关心她们。”
  
  阿沐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望着云裳道:“也许在贤王和太后眼中,我也是另一个充数的。”
  
  云裳抽了抽嘴角:“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说完,云裳拉开屋门转身离开,临走前似又想起什么事,回头对阿沐道:“后天傍晚,你在这里老实等着,会有人来接你出宫见贤王,第一个月的解药,由他给你。”
  
  云裳离开后,素弦立马冲了进来,阿沐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素弦,素弦听后望着阿沐感动道:“美人您为了素弦竟然故意背上这罪名被送到浣衣局来,素弦今后定当舍身相报!”
  
  阿沐笑笑:“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
  
  第三天傍晚,有个内侍找到阿沐给了她一套内侍的衣服让她换上,然后便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出了宫门。
  
  城中一座不起眼的酒楼里,贤王带着一张遮住眼睛的银白色半脸面具半倚在酒楼包间的美人榻上,看着走进来的阿沐,扬着嘴角笑了笑。
  
  房间里几个抱着琵琶弹唱的女子被贤王随身带的侍从轰了出去。贤王执着酒杯叹道:“自打你走后,便再没有听到称心的琵琶曲了,有时候想想……倒真是后悔将你送了过去。”
  
  贤王此话意有所指,想来是云裳已把秋露那件事告诉了他。
  
  阿沐抱起搁在榻边的一只琵琶拨了拨弦道:“既如此,阿沐便给王爷您弹上一曲。”
  
  “喊我公子。”贤王挑起阿沐的一缕长发淡淡道:“来趟京城不容易,万不能泄了身份。”
  
  “是,公子。”
  
  一曲弹完,阿沐还未来得及将琵琶放下便被贤王一把拉过压在身下,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沉声道:“你要早些被轩阳宠幸才是,这样,下次便可以好好陪陪本王了。”顿了一下又道:“这样漂亮的美人儿抱在怀里却不能享用,真是糟心。”
  
  阿沐皱了皱眉别过头问道:“公子此次召见阿沐,可有什么吩咐。”
  
  贤王笑了笑,起身坐好,默了片刻缓缓道:“有一个人,你想办法带她来见我。”
  
  阿沐自然知晓此人是谁,只淡淡问道:“哦?公子指的是……”
  
  “采薇。”
  
  采薇其实是贤王在其封地遇见的一名农家女子,长相清秀可人,让贤王很是倾心,只是此事被太后得知后便将采薇接来充入了轩阳的后宫并且严加看管。自那以后,贤王便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夺取皇位上。
  
  看来贤王不远千里跟到京城,竟只是为了见那女子一面。
  
  只是……想到采薇的结局,阿沐心里忍不住漫上一丝苦笑。
  
  阿沐放下琵琶起身向贤王行了个礼:“阿沐会照办,请贤王放心。”说罢,阿沐便欲转身离开。
  
  “等等。”贤王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望向阿沐:“今晚便是你蛊毒发作之时,你怎么……不问我要解药?”
  
  阿沐回头笑笑:“若不让阿沐吃些苦头长长记性,公子怎么会安心把解药给我呢?”
  
  贤王面色一僵,笑了笑:“聪明的女人……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回到浣衣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素弦看见阿沐连忙扶她进屋问道:“美人,解药拿到了吗?”
  
  阿沐摇了摇头,钻到被子里躺下,身上的蛊毒好像已经开始发作,身上已然觉得有了凉意。素弦见状连忙又抱来自己的被子给阿沐盖上,然后倒了一杯热茶端到阿沐面前:“喝点热茶会不会好些?”
  
  阿沐接过茶杯一口饮尽,但身上的寒意不但没有消减反而越发浓重。身子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发抖,阿沐将自己紧紧的裹在里面依然觉得如处冰室。
  
  素弦急的连忙往烧水的炭炉里又添了一些碳,结果被阿沐看到后竟然从床上翻下来就要去抱那炭炉。
  
  素弦吓得一把抱住阿沐喊道:“美人使不得啊!”然后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往床上拖。
  
  身上的蛊毒让阿沐冷的难以忍受。挣扎间素弦一不小心朝后一个酿跄踢翻了炭炉连着手掌也被溅在地上的炭火烧伤。
  
  阿沐见状身子一僵,抱着素弦的手毫无预兆的就有眼泪扑簌着大滴大滴落了下来:“对不起……”阿沐哽咽着小声道:“素弦对不起……”
  
  素弦看见阿沐哭立时就愣住了,陶安手下竟还有会掉眼泪的人?转念又一想,许是这蛊毒真的太折磨人了吧。素弦抱住阿沐安慰道:“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过两日就好了,没什么难过的,啊?”
  
  阿沐擦了泪,打着冷颤转身爬回到榻上,用被子将自己重新裹好再不看那炭炉一眼。
  
  其实她应该感到庆幸,这寒冰蛊远比那噬心蛊要好受多了。
  
  看着阿沐蜷缩在被子里发抖却一声不吭的模样,素弦也很是心疼,她挪到阿沐身边,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之前也研究过一些蛊毒,这寒冰蛊……其实还有另一个解法儿。”
  
   正文 采薇之死(一)   第六章
  
  “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沐抬头望向素弦,眼神中燃起一丝希望:“还有什么解法儿?”
  
  素弦扁了扁嘴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与男子交*合。”
  
  “……”阿沐愣了一下,又重新把自己裹好缩到了墙角里。
  
  素弦爬到榻上半跪在阿沐面前问道:“你现在是陛下的人了吗?”
  
  阿沐摇了摇头。
  
  素弦沉默片刻琢磨道:“我觉着这个法子贤王和云裳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给你下了这个蛊,兴许还有别的用意。”
  
  阿沐皱了皱眉,心中一思付顿时只觉得寒意更甚。
  
  素弦挨着阿沐坐下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志坚强的人是不会被蛊毒控制的,依贤王的行事风格,他也不会只把赌注押在一只小小的蛊虫身上。他给你下寒冰蛊,估计今后会趁你毒发时找别的男子跟你……倘若你不能被蛊毒控制,他也可以以此作为要挟,到时你不光性命难保而且还会名誉扫地。”说到这里素弦气愤的一拍手:“狠!忒狠了些。”
  
  阿沐半垂着眼眸眼神有些空洞,她本来还侥幸的以为之前所做的至少换来一个不那么痛苦的蛊毒,没想到正是因为她做的种种,才让贤王对她疑心更重。
  
  阿沐心里一声冷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竟然还会这么天真。如果贤王不想舍弃让他看好的那枚棋子,那么他就必须要想办法彻底控制她。
  
  既然如此,要想彻底从贤王那里得了自由,她必须要想办法在贤王不知道的情况下引出身上的蛊毒。
  
  阿沐咬了咬牙,不能再被动下去了,现在已经救出了素弦,她得开始谋划自己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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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阳负手立在御书房的一盏灯烛前,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他蹙起的眉头和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眸,本应是柔和之色,却硬生生透出几分寒意。
  
  “确定是沐美人吗?”轩阳沉声问道。
  
  常乐跪在地上恭敬的回道:“启禀陛下,监视的探子说,虽然沐美人穿了内侍的衣服,但其容貌他们不会认错,是沐美人不假。”
  
  轩阳转过身踱步到常乐面前:“她去见了谁。”
  
  “这……”常乐支吾了一下回道:“马车出了宫门后就去了城中的一座小酒楼,因沐美人进了包间且外面都有人把守,所以……”
  
  轩阳面色又沉了沉,转身透过轩窗望向沉香宫的方向,默了一会儿突然冷声道:“继续盯着。”
  
  常乐微微抬头瞄了一眼轩阳的脸色又把头低下不敢再多言一个字。
  
  片刻后,轩阳走到龙榻前坐下询问道:“秋美人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常乐闻言立马回道:“此事还要多亏了云裳美人,才查清其实秋美人是吃了凝香美人送的芙蓉糕才毒发身亡的,只不过凝香美人下的是慢性毒,毒发前沐美人恰好给她送了珍珠糕罢了。”
  
  “恩。”轩阳淡淡的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半点惊讶之色:“凝香赐死。沐美人接回沉香宫后另多派些人手监视,她既然见了贤王想必接下来会有所行动。”
  
  “是,陛下。”
  
  **
  
  阿沐离开浣衣局的时候借着这几日素弦对她照顾有加的理由便将素弦一并带回了沉香宫,也只有如此,才不会引起云裳的怀疑。
  
  当天夜里,轩阳便带着一名太医亲自过来探望阿沐的病情。
  
  “朕听说,你前些时候染了风寒,心中挂念,不知美人现在好全了没。”轩阳扶起跪在地上的阿沐,轻轻扬了扬嘴角。
  
  阿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太医也笑了笑:“多谢陛下关心,既然陛下带了太医来,就请太医为臣妾诊断吧。”
  
  张太医闻言连忙上前示意阿沐坐下,然后拿出脉枕开始诊断。
  
  素弦见状偷偷望了一眼阿沐,手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
  
  片刻后,张太医皱了皱眉头。今日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不相信沐美人患了风寒,可是……
  
  张太医起身向轩阳行礼:“禀陛下,沐美人脉象浮紧,正是风寒之症。”
  
  闻言,素弦立时便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研究过蛊毒发作后的脉象,今日看来,这寒冰蛊发作后,脉象应和风寒之症相似。
  
  轩阳皱了皱眉看向张太医:“张太医……可不要误诊了爱妃的病情。”
  
  张太医一听立马磕头道:“臣不敢!陛下若不放心可找其他太医再来诊断!”
  
  轩阳起身挥了挥手:“行了,都退下吧。”
  
  一干人等闻言纷纷退下,素弦咬着唇担忧的看了一眼阿沐,留到最后离开然后关上了殿门。
  
  轩阳走到阿沐面前揽住她的肩膀勾了勾唇角:“美人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阿沐没有看轩阳,只垂着眼眸淡淡回道:“谢陛下关心。”
  
  轩阳皱了皱眉,突然扳起阿沐的头然后吻了下去。
  
  阿沐一愣,前世种种从眼前闪过,她下意识的推了一下轩阳偏过头去,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阿沐嘴角挤出一抹笑望着轩阳轻语道:“陛下,臣妾染了风寒怕传染给陛下伤了龙体,还请陛下恕罪。”
  
  轩阳看着她勉强的表情,若无其事的扬了扬嘴角,心中却是一声冷笑,这是死心塌地要跟了贤王吗,既然如此,也休怪他无情了。
  
  想到这里,轩阳最后望了一眼阿沐缓缓道:“美人处处为朕着想,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呢?你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轩阳放开阿沐,笑了笑,拉开殿门负手离去。
  
  **
  
  阿沐见到采薇的时候采薇正坐在窗前绣一方锦帕。
  
  鸳鸯戏水。闺中女子常绣的花式。
  
  见到阿沐,采薇显得有些拘谨,脸上挂着疏离客气的笑,连忙催身边的宫女添茶倒水。
  
  阿沐笑着走到窗前拾起采薇绣的锦帕看了看,回头赞道:“姐姐好手艺,把这对鸳鸯绣的活灵活现的。”
  
  采薇面带羞色笑道:“让妹妹看笑话了。”
  
  阿沐扬了扬唇角,据她所知,采薇被太后招进宫中后,只被轩阳宠幸过一次,但仅这一次,便让采薇对轩阳情根深种,甚至不惜背叛了贤王。
  
  想到这里,阿沐示意采薇屏退了殿里其她侍女,然后拉着采薇的手坐下认真道:“姐姐可知道阿沐其实是贤王送来的人?”
  
  采薇面色一慌,咬了咬唇支吾道:“知……知道。”
  
  阿沐点了点头,展开手里的锦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姐姐虽然被送进了宫,但贤王对姐姐却还是没有放下,如今不远千里冒险来到京都,只是想见姐姐一面罢了。”
  
  采薇睁大眼睛望向阿沐,面色惨白:“他……他来京都了?”
  
  “是。”阿沐顿了一下,看了看锦帕上的那两只鸳鸯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想见你,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但……我私心里却想劝姐姐一句,若这鸳鸯绣的是您跟陛下,姐姐还是拒绝的好,到时我跟贤王再好好解释下,想来贤王也不会强求。”
  
  采薇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应该去见他一面。”
  
  阿沐还想再劝,却听采薇又道:“多谢妹妹好意,只是有些话,我必须要当面和他说。”
  
  阿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回道:“好。”
  
  傍晚时分,阿沐来接采薇,因出宫的事情具体由贤王的人安排,所以阿沐只管和采薇换上内侍的衣服偷溜出了宫门。
  
  将采薇送到那家酒楼后,阿沐便守在马车上看落日,大片的红霞被夕阳的余晖渲染着在城墙上投下绚烂的光影,上一世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采薇穿着大红的喜服从皇城的城墙上跳下,她说,这是我阿娘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喜服,可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却不能穿着它嫁给我喜欢的人。
  
  阿沐揉了揉被夕阳照的有些发酸的眼睛,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在那个人的心中,只有江山计谋,女人,向来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工具。
  
  采薇再回到马车上的时候,脸上有哭过的痕迹,阿沐想也知道,她非要亲自见贤王一面,是想彻彻底底断了和他的关系。
  
  回到皇宫后不久,轩阳便去找了采薇。
  
  轩阳笑着将采薇轻轻揽在怀里温柔道:“这是刚哭过吗?”
  
  采薇带着几分羞涩慌乱的用手背擦了擦脸小声道:“没,没有。”
  
  “还说没有。”轩阳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采薇的面颊:“是不是想朕了?”顿了一下轩阳又道:“其实朕前些时候就想来看你,只是被贤王的一些事情弄得有些焦头烂额。”
  
  采薇心里一顿,支吾道:“贤……贤王又有什么事情让陛下操心了?”
  
  轩阳揉揉额角,拉着采薇坐在床榻上:“当年父皇留下遗诏,说贤王无诏不得入京,可最近朕听闻贤王偷来了京城,正在派人去查。”
  
  采薇身子一僵,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小声问道:“倘若……倘若贤王真的来了,陛下会如何?”
  
  轩阳扫了一眼采薇,眸中闪过一道寒光。方才常乐来报,说阿沐带着采薇出了宫,他前面还在怀疑,现下倒是可以确定,贤王确实来了京都。
  
  轩阳勾了勾唇角,握住采薇的手:“薇儿的手怎么这么凉。”顿了一下又道:“贤王生性狂傲,是该给他些教训。但朕同他毕竟是兄弟,不会拿他怎样。”
  
  采薇咬了咬唇,手心中感受着轩阳温暖的体温,想起那仅有的一夜同他的缠绵悱恻,心里竟如闯进了一只小鹿,不停的狂跳。
  
  她喜欢他,她想分担他所有的忧虑,理智和情感在心里不停的打着架,她在犹豫,要不要将贤王的事情告诉他。
  
  “他……他……”采薇吞吞吐吐着,把头深深的埋下,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轩阳眯了眯眼,轻轻托起采薇的下巴:“他来京都了是吗?”
  
  采薇一愣,不知如何答话。
  
  轩阳再进一步逼问道:“薇儿,告诉我,他在哪里?”
  
  像是含了无数柔情的双眸就这样静静的盯着采薇,采薇看着那双眼睛,发现自己逐渐沉沦进去的倒影,终于在最后一刻,所有的理智被他唇角的一抹柔情所打败,采薇鬼使神差的说道:“玉香楼。”
  
  轩阳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撇下还在出神的采薇,一把拉开殿门对常乐冷声道:“封锁城门。即刻命人发兵包围玉香楼,要快。”
  
  “是!”
  
  采薇看着面前的空榻,突然如梦初醒,豆大的泪珠扑簌着滴落在床榻上,然而当她转身去看那个令她迷恋的背影时,却只余殿门外那一地的清冷月光。
   正文 采薇之死(二)   第七章
  
  沉香宫。
  
  阿沐一边换着夜行衣一边嘱托素弦:“我去通知贤王离开,你去采薇宫外守着,千万别让她做傻事。”
  
  素弦睁大眼睛叉着腰不解道:“什么什么!你竟然去通风报信?让他就这么被抓不是更好吗?”
  
  阿沐系紧腰带看了一眼素弦:“他不会被抓。所以我可以借此机会卖他一个人情。”
  
  素弦一愣:“你怎么知道?”
  
  阿沐翻出藏好的暗器别在腰间,在转身跳出窗外时对素弦道:“因为我还是个神算子。”
  
  贤王不是傻子,他即便心里喜欢采薇但也没有完全的信任她,在采薇回到宫里后他就不慌不忙的出了城。所以,在她还没有能力摆脱贤王的时候,她必须要被他信任。这样,后面的路才会好走一些。
  
  翻出宫墙,阿沐又换上了那套内侍的衣服然后向酒楼赶去,她得在贤王面前隐藏好自己会武功的事情。
  
  赶到酒楼的时候贤王正准备上马车离开,看见一路跑过来的阿沐微微愣了一下。
  
  贤王放下车帘,朝阿沐勾了勾唇角:“怎么,方才没有见着本王,现下心里想得慌?”
  
  阿沐严肃道:“请王爷速速离京,陛下已经知道了您来京都的事。”
  
  贤王面色一僵,唇角却还挂着那不以为然的笑:“是谁告诉他的?”
  
  阿沐看着贤王没有说话。
  
  贤王的笑容终于消失,皱了皱眉,冷声道:“采薇?”
  
  阿沐点点头。
  
  贤王垂着眼眸想了下,冷哼一声:“果然。”言罢,贤王抬手笑着擦了擦阿沐额上的汗:“你辛苦又跑出宫就是为了给我通风报信?”
  
  阿沐直视着贤王的眼睛冷笑道:“托贤王的福,那蛊毒的厉害我已经见识了,阿沐今后会依贤王的命令办事,只求贤王今后每月都能按时给阿沐解药。”
  
  贤王沉着眼眸笑了笑:“自然。”
  
  **
  
  回宫的路上,阿沐穿过一条街巷,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流氓乞丐一下簇拥过来堵了她的去路。
  
  那几人嬉皮笑脸的开始与她打趣:“瞧瞧,这小太监长得多俊啊!”
  
  阿沐皱了皱眉,想要从旁边绕过,却又被团团围住,有人又道:“我说公公啊,哥们儿几个近日来手头有些紧,听说你们做公公的在皇宫里都能赚到不少油水,你今儿若不留下些什么,就别怪哥儿几个不客气了……”
  
  阿沐出来的紧,根本就没装什么银子,更何况她也没时间同他们啰嗦。
  
  阿沐摸了摸腰间的暗器,觉得没必要同几个小混混用这些,就笑了笑,弯腰抓了把地上的石子。
  
  等她起身的时候,阿沐突然抛出手中的石子,不过眨眼功夫,那几个堵着她的人便立时僵在了那里不得动弹。
  
  阿沐拍了拍手掌淡淡道:“以后都安分点,若再让我碰到就不是点穴这么简单了。”说罢,阿沐足尖轻点,踩着一个人的肩头就消失在夜色中。
  
  另外一个黑影出现在那几个乞丐面前,一一解开他们的穴道然后扔下一包银子就朝阿沐追了过去。
  
  重新换了夜行衣,阿沐这才翻过一处宫墙,悄悄回到了沉香宫。此时皇宫宫门那边好像已经有了动静,阿沐担心素弦和采薇,连忙换了衣服便朝宫门赶去。
  
  **
  
  采薇穿着一身民间嫁娶的喜服站在宫门前,她望了望面前巨大的宫门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她记得当年姐姐出嫁的时候,是穿着阿娘亲手缝制的喜服被一顶花轿抬走的,姐夫喜笑颜开的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欢天喜地吹着唢呐接亲的队伍,邻居街坊都笑着前来恭贺,那样热闹,热闹的让她突然就开始幻想自己将来出嫁的场面,她甚至为此羞的几晚上没有睡好觉。
  
  可是……可是她却是穿着普通的衣服被一顶普通的轿子抬到了皇宫前,然后依着宫里的规矩,从偏门步行到了她所在的宫殿。她摸着包袱里包着的喜服,突然就觉得有些难受。
  
  可直到她遇见轩阳,直到她被他宠幸的那一晚,她发现,没有穿着喜服也没有关系,没有高头大马和花轿也没有关系,没有迎亲的队伍和亲戚邻居的祝福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他,她就知足了。
  
  可是到头来,她不过是他众多遗忘的妃嫔中的一个,就连他想起她,也不过是为了从她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事到如今,她才算是真正的清醒。
  
  采薇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她扭头向爬上城墙的台阶走去,可刚迈开步子就被一个人横腰拦住。
  
  “薇嫔,您可不能做傻事!”素弦一把抱住采薇,突然就想到了阿沐的嘱托,心里不禁惊叹道,她还真是个神算子……
  
  采薇一愣,看着素弦皱了皱眉:“你是谁?放开我。”
  
  素弦没有松手,喘着气解释道:“是沐美人让我来的,我找您可找了一大圈。”
  
  采薇默了一下,想起阿沐白日里劝她的话苦笑道:“她说的对,我不该去见贤王,不该去的。”
  
  两人僵持中,轩阳带着禁军赶了过来,看见采薇穿的衣服后微微蹙了蹙眉。
  
  “你在做什么?”轩阳冷声问道。
  
  采薇向轩阳看去,眼泪突然就扑簌着落了下来,可还未等她开口,只觉胸口突然传来巨痛,她低下头去看,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只羽箭贯穿,箭头被染的鲜红,往下滴答滴答的流着血。
  
  “大胆薇嫔,竟敢诬陷贤王!”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采薇转过头,看见太后带着一群内侍从另一个方向赶来,其中一名内侍的手里,握着那张刚刚开过的弓。
  
  素弦睁大眼睛看着采薇,她扶着采薇摇摇欲坠的身子,神色有些惊恐。
  
  太后一脸怒色的疾步赶来,对轩阳怒斥道:“贤王在西南一待就是二十年,其间安守本分从未违背过先皇的旨意,就连哀家寿辰他都不曾来看过一次,如今你竟因一个小小的薇嫔就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捕他,又可曾顾及到你们兄弟间的半分情谊!”说到这里太后一声冷笑:“现下整个京城都不见贤王的影子,不知皇帝你,打算如何收场。”
  
  轩阳负手而立,身后禁军高举的火把映照出他面部俊美而坚毅的线条,他半垂着眼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太后,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母后您,不是已经帮朕收场了吗?”
  
  眼角余光略过采薇的时候,轩阳的面庞微微抽了一下。
  
  “呵……”采薇跪坐在地上,一手撑着素弦让自己的身体努力保持端正,一边看着轩阳冷笑道:“临死之前才算清醒,最是无情帝王心。采薇只愿陛下今生也能爱上什么人,也能尝尝这……挖心蚀骨的滋味!”
  
  挖心蚀骨四字被采薇说的格外用力,字字间皆是恨意。轩阳听着,眉头又不悦的蹙了蹙,心中对面前女子的一丝愧疚,荡然无存。
  
  “采薇!”阿沐赶过来的时候采薇已经倒在素弦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太后刚刚离去,轩阳也转身准备离开,听到阿沐的声音,轩阳侧头望了一眼,然后沉声问常乐:“追影回来了吗?”
  
  常乐低了低头小声道:“禀陛下,已经回来了。”
  
  回到御书房,轩阳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追影然后坐到书案前端起一盏茶不满道:“ 枉你还叫追影,大白天都能把人跟丢,到头来竟要朕去跟薇嫔套话,你若只有这些本事,也就无需替朕办事了。”
  
  追影低着头抱拳道:“属下无能,请陛下恕罪。”顿了一下追影又道:“不过属下还查到了沐美人的一些事情,望能将功补过。”
  
  “说。”轩阳用茶盖拨了拨浮在水面上的叶尖冷声道。
  
  “陛下,沐美人带着薇嫔回来后便又出了宫,这次属下清清楚楚的看到,她是又去见了贤王。”
  
  “啪”的一声,轩阳把茶盏重重放在书案上,吓得常乐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急急劝道:“陛下息怒,切莫气伤了龙体啊!”
  
  轩阳眯了眯眼:“朕说贤王怎么跑的这么快,原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瞥了一眼追影欲言又止的模样,轩阳淡淡道:“还有何事,一并说了。”
  
  追影把头又低了低,似是怕轩阳再一次震怒,犹疑着轻声道:“属下……属下还发现……沐美人不仅轻功了得,而且……竟还擅长暗器。”
  
  没有意想中的震怒,书房中倒是陷入了沉默,追影屏住呼吸抬头悄悄望了一眼轩阳,发现他面色冰冷,周围气氛极其压抑,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轩阳终于开口,声音微哑,极沉极深:“退下。继续盯着。”
  
  仿若如获重释,追影连忙离开,迅速隐匿在夜色中。
  
  轩阳一声冷笑,盯着窗外的夜色淡淡道:“贤王倒真是下了血本。如此厚礼,朕……怎敢消受。”
  
  常乐眼珠子一转,抬头望了望轩阳:“陛下的意思是?”
  
  轩阳瞥了一眼常乐缓缓道:“朕觉得,沉香宫还是空着好。”
  
  常乐想了想,俯身道:“是,陛下,奴才知道怎么办了。”
  
   正文 下毒的栗粉糕   第八章
  
  给素弦交代好采薇的后事,阿沐便一个人回了沉香宫。大片大片的乌云像一团团黑色的棉絮将月光堵得漏不下来一丝半点。夜色如此浓重,然而在夜色中更加令人畏惧的,却是比夜色还要黑暗的那一处处错落的宫殿。
  
  阿沐嘴角浮上一抹嘲笑,她回头望了望被几个内侍抬走的采薇,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第二天大早,素弦服侍阿沐洗漱后,便有内侍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召见。
  
  素弦挑了挑眉看着阿沐道:“神算子,太后找你做什么?”
  
  阿沐笑了笑:“自然是要赏赐我。”
  
  **
  
  来到凤乐宫,阿沐看见云裳也在。云裳回头看着阿沐,嘴角笑容倒是比往日温和许多。
  
  太后也难得的笑了笑,示意阿沐坐下说话。
  
  “昨日的事情,哀家已经明了了。”顿了一下太后又道:“你冒着危险出宫通知贤王离开,哀家很是感动。沐美人想要什么赏赐,现下都可以提出来。”
  
  阿沐垂着眼眸淡淡一笑:“禀太后,阿沐能得贤王青眼,已是万分荣幸,赏赐不敢求,阿沐只望若是今后哪里惹了陛下不高兴,还请太后……为阿沐做主。”
  
  太后瞥了一眼阿沐,扬了扬嘴角缓缓道:“很好。在这后宫之中,哀家最讨厌的其实不是容妃,而是那些又想讨好哀家,又跟容妃走得近的妃嫔。你如此表明立场,哀家很是高兴。今后若有什么事,你大可放开了去做,有哀家……给你撑腰。”
  
  阿沐笑着起身拜了拜:“谢太后。”
  
  离开凤乐宫,云裳握着阿沐的手笑了笑:“妹妹此举真是让姐姐意外。你放心,这个月的解药,我一定早早奉上,今后若有什么需要不便向太后开口的,也尽管来找我,我一定设法办到。”
  
  阿沐眯了眯眼,也回了一个客气的笑:“劳姐姐挂心了。”
  
  **
  
  见阿沐回来,柳儿连忙端着一碟糯米栗粉糕就乐颠颠的迎上来:“美人美人!您看,这是云美人给您送的栗粉糕,说是刚蒸出来的,美人您快尝尝!”
  
  阿沐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那栗粉糕然后回头望了望素弦,素弦点了下头然后问柳儿:“柳儿,你说的可是云裳美人?”
  
  柳儿睁大眼睛点点头:“是啊,可不就是云裳美人吗?”
  
  阿沐垂着眼眸想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柳儿道:“端进屋吧,放外面都凉了。”
  
  遣走柳儿后,阿沐拈起一块栗粉糕放在鼻下闻了闻,倒也闻不出什么,但她心里清楚,依云裳的性子绝不会给她送什么糕点吃,别说上辈子没有,就是再过几辈子也不会。
  
  想到这里,阿沐放下那块栗粉糕对素弦道:“你找块帕子把这些栗粉糕包起来悄悄拿给云裳,问问到底是不是她送的。”
  
  素弦心下也明了了阿沐的意思,依言办好后便悄悄的出了沉香宫。
  
  云裳看着素弦手帕里的栗粉糕皱了皱眉,拿起一块闻了闻,又用指尖抹了一点上面的白色粉末,然后倒了一杯清水将手指伸进去搅了搅,最后拔下发间的一根银簪探进水杯中……
  
  银簪的端头慢慢变黑,云裳脸色一沉,想了一下对素弦道:“告诉沐美人,这不是我送的,还有,沐美人这几日劳累,今日用罢午膳后应该好好休息,就不要见什么旁的人了。”顿了一下,云裳微微倾身附在素弦耳畔一字一句道:“尤其是……送糕点的人。”
  
  素弦低了低头小声道:“是,奴婢会一字不落的转告沐美人。”
  
  “恩。”云裳扫了一眼素弦突然拉着她的手笑了笑:“既然沐美人挑了你跟在她身边,想来也是个极会做事儿的,有些事,有些话,不用我嘱托,想来你也懂。”
  
  素弦把头又低了低恭敬道:“回云美人,奴婢一向耳朵不好使,舌头也笨拙,就连眼睛也有些花,奴婢跟着沐美人,只晓得怎么服侍她吃饱穿暖,旁的什么也不会。”
  
  云裳扬了扬嘴角,满意的点点头:“行了,退下吧。”
  
  “是。”
  
  回到沉香宫,素弦把云裳的话转达给阿沐,阿沐听后想了一下道:“看来这栗粉糕是下了毒,而且是慢性毒。”
  
  素弦有些担忧的看着手里的栗粉糕又道:“云美人还说让你好好休息不要见旁的人,尤其是送糕点的人,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阿沐笑了笑,啜了一口茶向素弦解释:“你不知道,云裳她自己就是个毒物,她从小生活在毒虫遍布的西南,对各种毒虫毒草了如指掌。她前面做了那些事,想来是已经清楚了那栗粉糕里下的什么毒。她这样嘱托我,应该是指那毒会让人困倦乏力,昏睡不醒,我若吃了,怕是直到明天早晨,都醒不过来。”
  
  闻言素弦惊叹道:“云美人竟然这么厉害!”
  
  阿沐点头,想了一下又道:“不过,若说厉害,这世间还有两人,应在云裳之上。”
  
  “是谁是谁?”
  
  “太医院的连墨。还有,他归隐江湖的药圣父亲连远箫。”说到这,阿沐看了看手腕上被云裳下蛊时留下的疤痕沉默了。若要摆脱这蛊虫,她得想办法借用连墨的力量才行。
  
  素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追问道:“那她不让你见旁人是什么意思?”
  
  阿沐笑笑,抬头看了看院子里开着的一树海棠,缓缓道:“因为那个下毒的人,为了判断我究竟有没有吃,会前来打探,若是听闻我贪睡一直未醒不见来人,定会回去禀报他的主人,到时,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看看究竟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
  
  用罢午膳,阿沐在院中坐了片刻便借口有些困倦回去补个觉,还特意吩咐柳儿不要让旁的人打扰。
  
  柳儿点头应了,可只等到用晚膳也不见沐美人醒来,心下有些着急,便想敲门进去,却被素弦拦住。
  
  素弦蹙眉认真的叮嘱道:“美人兴许是因为薇嫔的事劳了心,昨个儿一夜都没有睡好,今儿个好不容易睡下,咱可别吵醒了她。”
  
  “可是……”柳儿咬了咬唇担忧道:“方才刘公公还问我沐美人在吗,我说沐美人用罢午膳便睡下了,想要去叫却被刘公公拦住,说明日再来找美人也可。”
  
  “刘公公?哪个刘公公?”素弦皱眉问道。
  
  柳儿又道:“就是跟着常乐公公的那个刘公公啊!因为常公公是侍奉皇上的人吗,所以柳儿才担心是不是皇上要召见沐美人,倘若这么好的机会被美人给睡了过去,这……这多可惜啊!”柳儿摇了摇头又开始嘀咕:“哎……你说美人到现在都没有被陛下宠幸,她怎么一点也不急啊,这难得陛下有心来问问,说是明天,谁晓得明天陛下又想着谁了,素弦姐姐,你说陛下明天……哎?素弦姐姐?”
  
  柳儿一回头,发现素弦竟不知何时没了影儿。
  
  阿沐用拳头撑着额角侧躺在织锦床榻上,垂着眼眸听素弦讲她方才听到的消息,不觉间已是手脚冰凉。
  
  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棉絮,她知道轩阳无情,也知道前世就是他毒死的她,可如今再遇此事,她还是没有办法平静,只觉前世临死前的恨意不仅没有消减半分甚至更深更浓。
  
  轩阳……
  
  阿沐的拳头不自觉的紧紧握住,素弦见了心里一慌,连忙扑过去握住阿沐的手:“我说美人,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现下关键的是陛下已经对你起了杀机,你可得赶紧想个法子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万一哪天陛下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给咔嚓了,你……你让我将来跟谁混哪?”
  
  素弦说的一本正经,让阿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调侃道:“出息。你这话若被陶安听了去,说什么也不会嘱托我救你。”说到陶安,阿沐突然沉默了,低头想了想,阿沐忽然道:“其实……他要杀我未必是件坏事。”
  
  “什么?”素弦睁大眼睛诧异的摇了摇阿沐:“神算子你又有什么妙招了吗?”
  
  阿沐摇摇头:“算不上妙招。因为有些危险。”
  
  “危险?”
  
  “恩。”阿沐点头:“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
  
  轩阳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一边被人服侍着洗漱一边瞥了眼常乐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常乐笑着弯了弯腰:“陛下放心,都办妥了。”似乎怕轩阳还不太相信,常乐又凑上前小声道:“昨儿个刘福儿来报,说沐美人吃了那糯米栗粉糕,睡了一下午都不见醒,想来昨儿个夜里就……香消玉殒啦!”
  
  轩阳皱了皱眉,听到那最后几个字心里竟莫名的抽了一下,但一想到贤王,便又觉得没什么,纵然再绝色,只要不是他能掌控的,就绝对不能留下来。
  
  想到这里,轩阳便安心的坐下用早膳,刚吃几口,便见刘福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面色苍白支支吾吾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轩阳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常乐连忙一脚踹在刘福儿身上:“陛下面前这样大惊小怪的成何体统,有事快快说!”
  
  “是是是!”刘福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深吸一口气连忙把话给顺了出来:“禀陛下,沐美人求见。”
  
  “噗!”轩阳刚送进嘴里的一口粥立时便被呛在了喉咙里……
  
   正文 曲动人心(改标题)   第九章
  
  常乐见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扑过去给轩阳拍着后背顺气儿,轩阳瞪了一眼常乐没有说话,常乐尴尬的笑笑:“陛……陛下息怒,奴才……奴才……”
  
  轩阳蹙眉挥挥手,喝了口水缓了缓:“行了,召她进来吧。”
  
  “是……”
  
  当看见阿沐端着一碟糯米栗粉糕出现的时候,轩阳和常乐的脸色都沉了一沉。
  
  阿沐笑容清浅的向轩阳拜了拜,然后把那碟栗粉糕放到轩阳面前温声道:“陛下,昨儿个云姐姐给臣妾送了一碟糯米栗粉糕,臣妾没舍得吃,今天就借花献佛,把它拿来给陛下尝尝。”
  
  轩阳瞥了一眼那栗粉糕,还没开口,便见常乐连忙笑着扑上来把那糕点端到自己手里对阿沐道:“沐美人有心了,只是陛下近日肠胃不好,刚刚用过早膳不宜再吃这些甜腻的糕点,奴才就先替陛下收着,等午膳时再拿来给陛下享用。”
  
  轩阳看了看常乐,见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便猜到这就是昨日他送给阿沐的那盘,于是咳了一声对阿沐笑笑:“沐美人的心意朕先心领了,若没有旁的事,就先退下吧。”
  
  阿沐垂着眼眸淡淡一笑,恭敬道:“臣妾告退。”
  
  待阿沐退下,轩阳看着常乐手里的栗粉糕沉默片刻后缓缓道:“莫非……她已经知道了朕要置她于死地?”
  
  常乐想了想猜测道:“应该不会吧,沐美人若真知道了为何还要端着这栗粉糕明目张胆的来见陛下您呢?”
  
  轩阳眯了眯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儿:“挑衅。”
  
  “那……”常乐皱了皱眉问道:“陛下您接下来打算如何?”
  
  轩阳抿了一口茶不屑道:“一个小小的美人,朕还奈何不了她了?随便治她一个不敬之罪,她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常乐笑笑奉承道:“陛下英明。”
  
  **
  
  天色将黑,阿沐还没有什么睡意,抱着琵琶弹了两下便觉得心里有些堵。她其实更喜欢古琴,曲音温雅而大气,当时之所以抱着琵琶去卖唱,不过是为了投贤王所好,如今好久没弹,倒有些手痒。
  
  遣了素弦去找了一张来,阿沐席地坐在挂着一盏木质镶玉六角宫灯的海棠树下,将琴放在腿上拨了几声然后笑着问素弦:“想听什么?”
  
  素弦屈膝坐在阿沐身边,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满天的星子想了想,一拍手笑道:“良宵引!美人,弹这个吧,素弦想听这个。”
  
  听到良宵引这三个字,阿沐身子一僵,前世记忆一闪而过,这是轩阳喜爱的琴曲,他每次朝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便会到她这里让她给他弹琴听,他时常从身后环住她轻笑道:“曲倾心,美人更倾心,阿沐,此生得你,实乃朕三生有幸。”
  
  呵,原来当时的绵绵情意也不过是他逢场作戏,她被灌下毒酒的一幕再一次回荡在脑海中,阿沐脸色一沉,突然道:“换一首。”
  
  素弦还在拖着下巴看星星,似是在想什么心事,并没有注意到阿沐的神色,乍一听到阿沐说话,先是一愣,然后晃着阿沐的胳膊央求道:“美人美人,就弹这首好不好?素弦当年还未进宫时,时常听我阿娘弹,如今心里想的慌,美人您就弹给素弦听吧!”
  
  阿沐将手覆在琴弦上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别晃了。”
  
  “恩?”
  
  阿沐瞥了一眼素弦:“你晃着我我怎么弹?”
  
  素弦一乐,连忙收了手把下巴搭在膝盖上看着阿沐笑笑:“你弹你弹,我不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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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事房的小禄子又托着各位妃嫔美人的绿头牌跪在轩阳面前,轩阳刚准备翻汐嫔,突然想起阿沐自入宫到现在都没有侍过寝,几次都因为各种事情被她避过,轩阳手一顿,嘴角攒出一抹冷笑,对小禄子道:“今天去沉香宫。”
  
  她不是不愿意侍寝吗,若她再想着法子拒绝,他刚好治她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为了趁其不备,轩阳特意没有让人去通告阿沐,而是自己带着常乐踏着月色去了沉香宫。
  
  快走到的时候,袅袅琴音自宫墙里传来,轩阳脚步一顿,眉头轻轻蹙了蹙。
  
  是良宵引,曲音清淡高远,伴着这朗朗月色,竟让他心中一动,莫名生起亲切之感。
  
  难道……是她弹的吗?
  
  示意守在宫门前的侍婢不要通传,轩阳踏进宫门,看见一树海棠下,阿沐青衫白裙席地而坐,半头黑发在耳后简单的挽了个髻,余下的则如瀑布般倾泻在肩侧。
  
  一支开满海棠花的枝桠,被挂着的那盏木质六角宫灯压弯了枝条,轻轻垂在阿沐头顶的右上方,温和的烛光透过绘着花鸟纹的薄如蝉翼的灯罩轻轻洒在她眉眼低垂的清丽面庞上,让轩阳看的一时愣了神。
  
  夜风徐徐,满树的粉红花瓣簌簌而落,飘洒在她的肩侧,她的发梢,她的裙摆,还有那被她拨动的琴弦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沐,卸下了精致的妆容,脱下了繁复的宫装,没有故作迎合的笑容,也没有那冷漠不屑的态度,有的,却是那绝世而独立的风姿。
  
  清风入弦,绝去尘嚣。轩阳微不可及的蹙了蹙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懊恼。
  
  为什么这样的女子却是贤王送来的,倘若只如此,他也能接受,可为什么,她还要如此忠心的为他办事。
  
  轩阳眉头越蹙越紧,负在身后的手也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常乐注意到轩阳神色的变化,迟疑了一下轻声唤道:“陛下?”
  
  这一声让轩阳一下回过神来,同时也惊扰了阿沐。
  
  琴音戛然而止,阿沐抬起头望向轩阳,看他此时过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素弦也愣了一下,连忙帮阿沐把琴拿下然后和阿沐一起给轩阳行礼,弯下腰的时候素弦听阿沐突然小声道:“去找太后。”
  
  轩阳脸上又恢复了他看他的妃嫔时那一如既往的温雅笑容,走过去搀起阿沐温柔道:“地上凉,美人快起。”说罢,便搀着阿沐往殿里走。
  
  素弦见常乐守在门口,想起阿沐的嘱托,便悄悄退下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知道阿沐不愿意侍寝,即便她是陶安的人,但送进皇宫又被皇帝看上哪能一直躲下去,如今又让她去太后那里搬救兵,这不是明摆着继续惹怒轩阳吗?
  
  素弦摇头叹了口气,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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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沐用香箸拨了拨鎏金香炉里还未燃尽的安息香温声道:“陛下今日要来,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害的臣妾什么都没有准备,怠慢了陛下。”
  
  轩阳看着阿沐的背影嘴角漾起一抹冷笑,然后走过去突然环住阿沐的腰将她紧紧箍在自己的怀里,垂着头在她耳畔哑声道:“怎么,美人不高兴朕来?”
  
  阿沐的眉头微不可及的蹙了一下,努力克制着心中想要挣脱的冲动,故作平静道:“怎么会?陛下深夜至此,臣妾心中已是万分感动,只是陛下劳累一天,臣妾风寒尚未痊愈,怕侍奉不好陛下,心中惶恐。”
  
  轩阳眯了眯眼吻住阿沐的耳垂沉声道:“朕已经问过太医了,你的风寒已经好全,又何来侍奉不好呢?”
  
  阿沐身子一僵,辩驳道:“也只是刚刚痊愈,身子尚有些乏力,若侍奉不周,怕扫了陛下的兴致。”
  
  轩阳笑笑,一手摸索至阿沐束在腰间的丝带然后轻轻一拽喃喃道:“无妨,朕不会怪罪你。”
  
  阿沐突然反握住轩阳继续在她腰间游移的手掌,顿了一下轻轻道:“陛下,方才臣妾弹的良宵引,您可喜欢?”
  
  轩阳将手挣脱又箍住阿沐的手腕淡淡道:“喜欢。但是今日不想听了。”
  
  说罢,轩阳将阿沐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冷冷一笑:“今日,朕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子躲过去。”
  
  “陛下!”阿沐偏头避开轩阳的亲吻:“臣妾……臣妾还没有准备好,请陛下再给臣妾一些时日。”
  
  轩阳笑笑:“沐美人好大的胆子,这话都敢跟朕说得出口。若朕不允,你又打算如何?”
  
  说完,轩阳便扯掉阿沐的衣衫,露出那白皙的肩颈,阿沐咬了咬牙,在轩阳压下身子的时候下意识的推了一下他,轩阳身子一顿,倒不再继续,只是站起身子负手看着阿沐突然大声道:“来人!”
  
  早就在外等候多时的常乐闻声连忙进来跪在地上恭敬道:“奴才在。”
  
  轩阳恩了一声又道:“大胆沐美人,竟敢以下犯上,将她即刻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是!”常乐心里偷笑一声,知道陛下这是成了。
  
  就在这是,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内侍的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轩阳脸色一沉,看着阿沐从容不迫的穿好衣衫然后下了床榻跪迎,眼中几乎快要迸出怒火来。
  
  “朕,真是小瞧你了。”说完,轩阳回身对刚刚走进来的太后微微颔首淡淡道:“见过母后。不知母后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太后扫了一眼地上的阿沐,对轩阳道:“哀家近来睡眠不甚好,只有听了沐美人的琴曲方能睡得下,怎么,哀家可是扰了陛下的兴致?”
  
  轩阳勾唇笑笑:“扫了朕兴致的不是母后而是沐美人,沐美人对朕不敬,朕正要处置她,还请母后另寻乐师。”
  
  太后看了看阿沐问道:“哦?沐美人,你如何对陛下不敬了?”
  
  阿沐低着头恭敬道:“回太后,臣妾风寒刚刚痊愈,身子尚有些乏力,怕侍奉陛下不周所以推辞了陛下。”
  
  太后点头对轩阳道:“沐美人也是为陛下着想,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为这等小事动怒,实不应该。”
  
  轩阳面色冷峻,沉声道:“母后您,未免管的有些太多了。”
  
  “呵。这本就是后宫之事,哀家又没有过问朝政,何来管的太多?”
  
  殿中一时安静到了极点,常乐见状知道今日怕是得不了手,便上前对轩阳附耳道:“陛下,来日方长!”
  
   正文 绝处逢生(一)   第十章
  
  离开沉香宫,轩阳负手大步走在前头,常乐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劝着:“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轩阳突然停下脚步,常乐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轩阳,又连忙跪在地上惶恐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轩阳沉着脸不耐烦道:“行了起来吧。”顿了一下又沉声道:“这个沐美人,倒是找了一个好靠山。既然在宫里收拾不了她,朕就不信,把她带到宫外还解决不了!”
  
  常乐眼珠子一转,赞道:“是呀!倘若出了宫,看太后还怎么护着她,到时任刀任剐,还不全看陛下您的心情!”
  
  轩阳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青州刺史上书说有乱民闹事,朕正想去巡察一番,你准备一下,另外,叫沐美人随行。”
  
  “是!”常乐笑着点头道:“奴才一定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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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宫里,太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沐冷声道:“虽然你前日里立下了功劳,但也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即便你是子卿送来的,也没有不侍寝的道理。哀家也只能护你一时,往后若有什么事,自己先掂量了轻重,再来找哀家吧。”
  
  送走太后,素弦看着阿沐有些生气,抱着胳膊不解道:“我说美人,你心里怎么想的能跟我知会一声吗?”
  
  阿沐坐在床沿上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素弦:“想出宫玩儿吗?”
  
  素弦愣了一下,回道:“想啊!”顿了一下又道:“去哪里?”
  
  阿沐扬了扬嘴角:“青州。”
  
  第二天送走来传话的常乐后,素弦已经激动的无法自已,她睁大眼睛盯着阿沐,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说……你还真是个神算子?”
  
  阿沐站在海棠树下望着枝桠上停着的两只鸟雀笑笑,对素弦道:“是啊,我还知道,此次主上也会去。”
  
  阿沐回过头看着还在感叹的素弦笑着叮嘱道:“好了别想了,去收拾收拾,没几日就要出发了,我得去趟云裳那里,提前拿上这个月的解药。”想了一下,阿沐又拉住素弦低声道:“还有,偷偷将此事透露给太医院的连墨连太医。”
  
  “为什么?”
  
  阿沐弹了一下素弦的额头眯眼道:“天机不可泄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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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裳把解药给阿沐的时候,面上有些担忧:“你前面得罪了陛下,而现在陛下出行,那么多侍妾却只带了你一人,我总觉得……你此次随行,会不会凶多吉少?”
  
  阿沐扬了扬嘴角:“姐姐不用担心,妹妹自有分寸,宫中妃嫔那么多,反倒不好争宠,如今有了和陛下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要妹妹好好把握,一定会消了陛下的怒气,再借机讨得陛下欢心。”
  
  云裳点头:“你这倒也算是另辟蹊径。王爷果然好眼光。那姐姐,就在宫里等你的好消息了。”
  
  离开揽月宫,阿沐轻轻舒了一口气,每次来云裳这里都要好好的想一番说辞。估计云裳打死也想不到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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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里。轩阳刚批完青州的折子便有一个穿着月牙白袍子的身影闯进来扑到他脚下一脸悲泣的唤了一声:“陛下!”
  
  轩阳扶额,看着面前这个眼里泪花都快迸出来的男子无奈道:“连墨,你又吃了多少辣椒!”
  
  闻言,连墨愣了一下,连忙张嘴哈着气,端起轩阳刚喝了一口的茶水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常乐见状额间渗出一滴冷汗,这世间敢喝皇帝茶水的,怕也只有面前这个风流太医连墨了。
  
  连墨是药圣连远箫的儿子,也是他的唯一传人,是几年前轩阳微服私访时遇到的,那时连墨并不知轩阳身份,只因两人一见如故,便与轩阳称兄道弟,后来知晓彼此身份后,轩阳便请连墨做了太医,为此,连墨还与其父亲闹了个不愉快。
  
  轩阳瞥了一眼那茶杯对常乐道:“再倒一杯来。”
  
  常乐连忙应道:“是。”
  
  “换个杯子。”
  
  “……是。”
  
  “陛下……”连墨望着轩阳委屈道:“你嫌弃我……”
  
  轩阳瞥了眼连墨淡淡道:“谁晓得你这张嘴又偷亲了几个宫女,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朕嫌弃你。”
  
  连墨噎了一下,站起来咳了一声:“那个……我当时说我不进宫的,是你说除了你的妃嫔剩下的宫女随我挑我才来的。咳,你要是找我算账,我就……归隐江湖,再不……”
  
  “行了。”轩阳打开另一本奏折头也不抬的问道:“你来找朕又有什么事?”
  
  连墨笑了两声凑过去问道:“听说……你要去青州?带上我呗?我在这宫里都快憋死了!”
  
  闻言,轩阳皱了皱眉瞪了一眼常乐:“朕说了微服私访,怎么都传到太医院去了?”
  
  “这……这……”常乐哭着个脸支吾道:“奴才也不晓得连太医如何得知的……”
  
  轩阳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扔到一旁不耐烦道:“行了,把陶安叫上吧,让他随行护驾。”
  
  “那我呢?”连墨继续眼巴巴的盯着轩阳看。
  
  轩阳摇头:“算了,你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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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的时候,阿沐看了一眼陶安,见他眉间似有不悦,便把头低了下去。陶安定会找机会来问清她事情原由,她还得在计划实行前搪塞了陶安才行。
  
  不过,当阿沐低头,眼角余光扫到笑容满面的连墨时,又稍稍安下了心。
  
  前世轩阳去青州的时候只有他和陶安,而这次,她想办法逼他带上了她和连墨,那么接下来,就等轩阳把自己逼上死路了。
  
  阿沐抬头望了望车窗外温暖的日光,想起前世里她央求陶安把她的身份告诉轩阳,然而陶安怕轩阳知晓他私自培养“暗眼”后对陶家有所避讳,便一直将此事压了下去,还叮嘱她不可以泄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正因此,轩阳看她的眼光一直都是——贤王送来的女人,而他最后处死她的理由也是如此。
  
  这次出行是她今后命运的转机,无论如何,她都要冒险搏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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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安骑马走在最前头,轩阳和阿沐同乘一辆马车,素弦和连墨一辆,此外,还有几名皇宫里一等一的大内高手。
  
  轩阳瞥了眼坐的离他稍远的阿沐,突然将她一把捞到自己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美人就不愿意亲近亲近朕吗?”
  
  阿沐从轩阳怀里挪出身子低头恭敬道:“臣妾不敢冒犯陛下。”
  
  轩阳盯着阿沐看了看,把头侧过去看窗外的风景,不再搭理她。
  
  阿沐半垂着眼眸,神色淡然,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磨灭掉轩阳所有的耐心。
  
  快要行至青州地界时,一行人在附近的城中找了一家客栈停下脚来。
  
  见轩阳给他和阿沐分别要了两间房,素弦抽了抽嘴角,拉了拉阿沐的衣袖小声道:“我说……沐小姐,公子他……这么做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
  
  阿沐笑笑:“我又何曾给过他面子?”
  
  素弦被噎住,跟着阿沐进了房间后迫不及待的问道:“美人,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阿沐走到墙边,对素弦招了招手:“来。”
  
  素弦不明所以的走过去,然后见阿沐附耳对她道:“我知道你耳朵好使,来,帮我听听他们都谈了什么。”
  
  素弦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耳朵好使?这事儿可只有主上一个人知道,难道是他告诉你的?”
  
  阿沐“嘘”了一声:“你不是喊我神算子吗,我说是我算出来的,你信吗?”
  
  既然是被陶安挑中送进宫来,素弦不可能一无是处,否则也不会让她想办法救出素弦。素弦天生一副好耳力,只要她凝神去听,别说这隔着一堵墙,就是再隔个房间也不在话下。当年素弦没被关进浣衣局时,可是为陶安打探了不少事。
  
  素弦扁了扁嘴小声叹道:“行了,我算是服了你了,要搁以前我还真不信,但是现在,我还真信你就是个神算子了。”
  
  言罢,素弦便闭上眼睛将耳朵贴在了墙边上。
  
  阿沐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却见素弦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素弦睁开眼睛愣愣的盯着阿沐张了张嘴:“你……到底怎么得罪陛下了?”
  
  阿沐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小声道:“听到什么了?”
  
  素弦抽了抽面皮支吾道:“陛下要杀你。”
  
  阿沐点点头:“这个我猜到了,重点是,听到他要怎么杀我了吗?”
  
  素弦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认真道:“雇的杀手,回宫后就说遭遇了刺客,沐美人不幸身亡。”
  
  阿沐冷笑一声:“不错,比下毒高明。”
  
  素弦皱眉:“本来是说下毒的,可因为有连太医在,估计毒不死你就换法子了。”
  
  阿沐“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我就说得把连太医叫上。”
  
  “可是……”素弦在阿沐对面坐下:“你一边叫上连太医以防陛下毒死你,一边又处处得罪陛下逼他除掉你,美人你这么做,不是矛盾吗?”
  
  阿沐默了一会儿看向素弦:“素弦,即便我一开始就费尽心机讨得陛下欢心,但在他心里我永远都是贤王送来的人,而主上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会主动把我的身份告诉陛下,所以我前面在宫里处处与他作对甚至搬出太后这座靠山,让他想办法在宫外除掉我,就是为了让陶安出手相救,逼他亲口将真相说出来,只有这样,将来不管贤王那边发生了什么,我才有生的机会。”
  
  阿沐说完后,素弦看着阿沐突然沉默了。半晌,素弦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可是……美人你……”
  
  素弦支吾着不再说下去,阿沐却笑笑替她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觉得我有些可怕对不对?”
  
  素弦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阿沐趴在自己的臂膀上笑了笑:“如果放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大概永远都不会这么做,只会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可是那样又能换来什么?如果没有办法在一个人心里留下印记,便是你死,他们也不会有半分怜惜。”
  
  素弦皱了皱眉:“美人你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阿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胡言乱语罢了,你别放在心上。”顿了一下,阿沐又看着素弦认真道:“倘若你不愿再与我一起,回宫后你就换个地方做事吧,当然,我更建议你出宫,那里是个吃人的地方,远没有宫外的日子舒坦。”
  
  素弦想了想抬起头来望向阿沐:“其实倒也不是怕你,宫里妃嫔为了争宠而处心积虑的多了去了,而你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谋条生路,我只是觉得似乎狠多事情都在你意料之中,这让我有些……吃惊。”
  
  素弦话音刚落,一阵笛声从窗外传来,阿沐打开后窗,看见陶安立在客栈后院的花树下,手执一管横笛,伴着清风明月,俊雅至极。
  
  阿沐关上窗户对素弦道:“今夜三更,主上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