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恰似故人来 千雪儿走到秋千架跟前,伸手抚了抚风吹日晒之后显得有些粗糙泛旧的秋千绳。 其实吧,大小姐的倾城美貌是天生的,可惜再怎么美丽的女子,若是保养不当,或者常年经受风晒雨淋,每日遭受风雨摧折,早晚也会失去滋养,渐渐枯萎下去。 千蜜儿如今的处境就是这样。先是少了萧子琪的情爱滋润,又被董皇后拿去一顿严酷的教训,她大概是要消沉一顿时日了。 “三小姐,舒烟来了。”红梅急匆匆地过来禀告。 舒烟正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口,见千雪儿出来,她显得十分拘谨不安:“二小姐命奴婢前来带话,邀请三小姐去参加京都的曲水流觞。” 千雪儿神色微讶,曲水流觞?那不是京都士子最喜欢附庸风雅的集会么? 眼下并非暖春或者烈夏,曲水流觞的季节还未到来。 千雪儿回去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来到东边角门门口。千喜儿早就候在门口了,身边竟然还带着一个千曦儿。 这两人不算有什么交情,顶多只是顶着一个相府姐妹的名义吧。 千雪儿无视了千曦儿眼中一闪骤逝的嫉妒与不甘,径直朝千喜儿点头示意。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来到京都南门护城河畔的星月庄。 往年曲水流觞的集会都是在星月庄中举办的。据说这座庄子规模不大,却是按照星月斗拱的形状建造布局的,其中竹桥流水,花墙繁荫,逐水而居,如诗如画。 得知三位相府小姐前来参加集会,庄子的管家急忙亲自出门迎接。 庄子里有一片连绵的假山,假山之上矗立着十数座凉亭。最叫人称奇的是,那些凉亭没有一座是一模一样的,每一座都是别具匠心,结构精巧,灵珑如燕。 凉亭之间架设着或长或宽的竹桥,这桥下流水不腐,应着凉亭中丝竹管弦之乐,愈发显得清净缥缈,如同置身在仙境瑶池之中。 “三妹,六妹,我先走一步。你们自己慢慢玩!”千喜儿不知见到了谁,美眸中倏地闪过一丝羞色,急匆匆地迈步走了。 千雪儿自然不会跟千曦儿同行,在丫鬟的指引下她单独来到一座凉亭中,她一眼就瞅见坐在凉亭栏杆上一袭红衣绝艳如火的男子! 千雪儿面露狐疑之色,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去了暮月山迟迟不归?后来药圣老人单独回京,找上门来要她配置解药。她当时还以为,这厮定然是被脾气古怪的药圣给扣押在暮月山了。 今儿个一见,熟悉的桃花香味迎面袭来,千雪儿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姿势潇洒地靠在凉亭栏杆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那一袭绝丽的红色可以轻易灼烧她的双眸,灿金色阳光勾勒出他冰肌雪肤的轮廓,他左边眉间那颗妖冶的朱砂痣像是凝着一抹天边最为瑰丽的云霞,隐约还透着点雌雄莫辨、灼灼夭桃的味道。 一条宽阔的竹桥通向那座凉亭,经年陈旧的竹子栏杆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灰黄色。桥下泉水潺潺,流过石块的时候发出淙淙的响动。 千雪儿驻足在竹桥上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仔细打量那一抹夭桃红色。 “既然来了,怎么傻站着不动?”熟悉的嗓音,如寒泉清露般动听。 千雪儿神色一怔,徐徐地勾起唇角回道:“怕扰了你的兴致。” “傻瓜!过来!”风萁抬起桃花眸子,朝她笑了笑。漫天的阳光洒在他眼睛里,竟是逼人的灼亮和耀眼。 千雪儿微微转过头去,不敢直视这双闪耀着亮光的眸子。 走到近前,她正要掀开凉亭四周垂下的薄纱,却见风萁倏地踩着清风飞来,将她带到凉亭当中,高高地坐在栏杆之上。 千雪儿下意识地抖了抖,换来他的取笑:“你怕?你恐高?” 千雪儿登时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摆正姿势,省得从高约一丈的栏杆上跌落下去。他自然是轻功极好的,可是她不能冒险啊! “回来多久了?”她跟风萁已经是十分熟稔的,并没有什么顾忌和拘谨之处。 风萁坐在她对面,依旧翘着腿,闲游自如:“嗯,我刚回来。收到师父的消息,他老人家来找过你了。” “是啊,我已经拿到冰火舍利的消息了。”千雪儿蜷缩在栏杆上,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会跌下去。 风萁见状,好笑地摇摇头,呼吸之间却涌动着一股薄薄酒气。 看起来他并未醉酒,可是为什么他眉间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千雪儿将药圣师父对自己的刁难一笔带过,重心仍旧是冰火舍利的下落。 “哎,你别多管。”他好不容易从暮月山的机关阵中逃出来,为的就是赶回京城将千雪儿这小妮子从药圣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毕竟他答应过她的,不能叫旁人欺负了她去。 千雪儿察觉到他的心意,她本就是心思异常机敏之人。遂不赞同地回道:“你跟燃月郡主同出一门,若是郡主真的死了,你师父定会怪罪于你。虽然你是被牵连的,可是谁叫你师父对燃月郡主是一片拳拳怜惜之心呢?” 风萁脸上闪过一丝怔忡,随即摆摆手,潇洒地笑道:“你何必替她着想,她屡次对你施以毒手,若不是你自己警惕,恐怕早就被她害死。像她这样歹毒阴险的女人,还是少接近为妙。” 沉默片刻,千雪儿倏地抬起墨眸,她眼底藏着一丝讥诮与森冷:“风萁,如果我也是那种歹毒阴险的女子,你还会愿意靠近我么?” 风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精致无比的酒葫芦,慢慢地品着。 千雪儿嗅出浓烈甘醇的桂花酿的酒香。这是一种特别酿造的烈酒,很容易上头。 不过看风萁的样子,很显然是千杯不倒的。 “你?”风萁伸手拭去唇上沾染的酒液,那桂花酿在他殷红的薄唇上晕染开来,看起来就是一朵正在暖春中灿烂盛开的桃花。 “大爷我想跟谁好,就跟谁好。千雪儿,你不必妄自菲薄,在本大爷眼里,其实你还是蛮可爱的。”风萁咬了咬酒葫芦的嘴,笑得别有深意。 千雪儿听出调侃之意,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下:“少胡说!” 两人笑闹一阵,再次回归正题。 “如此说来,世上仅有的一颗冰火舍利竟然就藏在西岳国皇宫?”风萁桃花眸子陡地一亮,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啧啧地打量千雪儿:“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滋润什么呀?她身上还带着药圣老人种下的毒蛊呢。 千雪儿还未来得及说明,风萁便猝然欺近,伸手一把握住她的左手手腕。 然后风萁细细把脉,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穆:“该死!那该死的老头子竟敢给你下十三春!” 十三春?千雪儿面色一白,难道是隐性的春yao?暂时没有发作而已? 幸好她之前已经服下自己配置的解毒丹,否则岂不是要大大出丑? 没想到药圣老头居然如此阴险!千雪儿登时气得牙痒痒。 没等她生起闷气来,风萁就握紧她纤细如玉的手腕,安抚道:“你放心。十三春是老头子自己取的名字。他就喜欢瞎起名字。其实十三春跟春yao没有任何关系。” “哦?”千雪儿一脸不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切!你自己的妄想,你自己感受不到么?”风萁伸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翼。 如果真的是春yao,那铁定会发作的。毕竟世上的春yao极少存在潜伏期。 千雪儿蓦地俏脸一红,急忙挥开风萁的手势,沉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你亲自去一趟西岳皇室,将冰火舍利盗来?” 风萁正要取笑几句,却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遽变:“小狐狸,你知道了?” 将冰火舍利盗来?没错,这正是他一贯的手段。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千雪儿知道自己口误了,可是她并未避讳:“风萁,我知道你一些秘密。当然你也知道我的秘密啊。彼此彼此!” 前世的江洋大盗,今世的暮月山高徒,皇商风家的嫡子——这位风大爷还有什么是自己不曾知晓的呢? 幸好风萁并未计较这些,他懒懒地靠在红木圆柱上,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姿势看起来闲雅潇洒,却是不显半点油滑赖皮,与颜默书之流更是天壤地别。 无论远近高低,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瑰丽绝伦的画。 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千雪儿只觉得身心舒泰,脾气也变得格外温柔:“风萁,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决定关系到两个女子的生死呢。” 岂料,风萁冷然嗤笑道:“小狐狸,你的十三春不急着解。至于小铃铛?她若是真的死了,看在师兄妹一场的份上,我自当给她送些葬礼。若是有幸活下来……” 他没有告诉千雪儿,其实这次回去暮月山,他不光是探望仙游已久的药圣师父,顺便他还将手中收集的两只石脑虫交给药圣。 上回在郡主府赛马会上,燃月郡主就是用两只石脑虫差点害死了千雪儿。 风萁要的就是威胁燃月郡主,顺便在师父跟前揭穿她的真面目! 正文 第二章 心痒难忍的羞色 风萁究竟有没有达成目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想起那个半夜潜伏在丞相府中,瞅准时机对自己发难的药圣怪老头,千雪儿心头霎时掠过一阵黯然:毕竟是风萁的师父,若非如此,她岂会轻易应诺? 何况她不喜欢半途而废。治疗寒症的药方已经配制出来了,三味珍稀药材也已经得了其二,最后剩下的这一味已经拿到了线索。 哪怕是为着精进自己的医术,千雪儿也要一意孤行地替药圣解除寒症。 就当……就当事成之后那怪老头欠下自己一个人情好了。 这一世与风萁重逢,千雪儿心中总是压着一块石头,隐约透着点不安与惶恐。 前世风萁不辞而别,将她一个人孤弱无依地留在教坊司中,直到她惨遭千蜜儿和萧子琪的毒手,默默无闻地惨死在谢幕之战中。 一直以来千雪儿其实很想知道,那时候风萁离开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他是真的厌倦了在教坊司中躲躲藏藏的大盗生涯? 对药圣老头,千雪儿内心深处其实藏着一丝淡淡的敬仰之意。 就凭他对风萁十几年如一日的教导与爱护,才造就了风萁横行天下的骄纵性子。或许也正是那怪老头一手促成了风萁的江洋大盗身份,最后跟她结出了一段缘。 想到这里,千雪儿再次生出那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诶?”这时风萁仰头灌了口桂花酿,察觉到对面的平静,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小狐狸,怎么了?被大爷感动了?” 见千雪儿美眸中凝着一抹恍惚,风萁脸上闪过心疼之色,遂收起酒葫芦,凑到千雪儿跟前,用温热的指腹替她擦了擦微微泛红的眼眶。 千雪儿蓦地回过神来,赶紧避开风萁的手势。 不行,这样太不正常了。 不知何故,她脑海中陡地浮出萧臻祁那副芝兰玉树、雪清玉瘦的模样,隐约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别忘了,你可是跟萧世子定过情的。 千雪儿心中一紧,这个声音来得如此自然,如此顺理成章,竟然使得她有一瞬间的怔忡与迷惘。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跟萧世子之间明明就是互相利用,完美的合作伙伴! 没等千雪儿想明白,风萁就凑过来,强势地按住她纤弱的肩膀,染着浓郁酒香的呼吸几乎全部喷在千雪儿白皙的脖颈间:“小狐狸,才半个月不见,怎么感觉你跟我之间生疏了许多?莫非,莫非你跟那萧世子来真的了?” 来真的?千雪儿无语地摇摇头,使劲拍开风萁的手势。 “瞎说什么呢!”千雪儿虽然嘴硬,可是清雅的面容还是染着淡如云霞的羞色。 萧臻祁那厮每次都会半夜翻墙来找自己合谋,那样算不算来真的? 应该——不至于吧?千雪儿心中突然有点忐忑。 风萁听到她亲口否认这个事实,原本是松了口气的。可是转眼之间,就见她难得染上一丝羞色,这对性子清冷的小狐狸来说,根本就是足以天翻地覆的奇事。 这下,风萁老大不乐意了。 他胸口处憋着一股子闷气,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去。 只要一看到千雪儿因为别的男人而生出那种叫人惊艳的羞色,他就觉得原本潇洒来去、无牵无挂的心境像是覆上了一层灰色阴霾。 拨不开的阴霾,就连手中的烈酒都难以消解的愁绪。 千雪儿察觉到风萁眼中一闪骤逝的失落与不甘,登时心中一紧。她急忙拍了拍风萁的手臂,安抚地笑道:“风大爷,这辈子咱们是不离不弃的好朋友。你相信么?” 风萁肩头一跨,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小狐狸,别说了。” 这不是明摆着么?他就只能当她的好朋友?而那个莫名其妙的萧世子却能叫她在不经意之间羞涩如云霞,露出那般美好的小女儿情态来? 不公平! 风萁只觉得心中盘着一团郁结之气,他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顺势揽住千雪儿纤柔的肩膀:“大爷我不管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只要以后你陪我喝酒,陪我吹风,要一直这样陪着我,你做得到么?” 被风萁有力的手臂揽住,虽然这份举动有些逾矩了,可千雪儿还是觉得窝心。 她一直搞不懂自己对风萁是感激多些,还是依赖和陪伴多些。至少他是自己前世唯一得到过的温情与美好。 “好啦!”千雪儿娇嗔了一句,顺势倚靠在红木柱子上。 她自然不会喝酒的,大白天的,万一在星月庄里喝醉了,丢人的可是自己。 这座凉亭的位置是比较偏僻的,位于东北角落里,凉亭外面是一片奇峻的假山,山间云遮雾罩。亭子四周垂着薄纱,可以遮住外界的探视。 陪着风萁闲话片刻,千雪儿总算瞧出这厮眉眼间堆积的愁绪来自何处了。 “这么说,是小郡主逼着你回来?”想起那个刁蛮狠毒的燃月郡主,千雪儿心中有些唏嘘,却并没有半点同情与可怜。 那时在白山围场赛马,如果她不勇敢反抗,中毒瘫痪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嗨!你觉得光逼我有用么?”风萁摸了摸脑袋,脸上浮出一丝无奈:“说到底还是师父,我不忍心让师父操心。” 看着一向潇洒如风、高来高去的风大爷露出这般无奈的眼神,千雪儿有些心疼,却也是没辙的。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冰火舍利,替药圣解开一部分寒症。 千雪儿垂眸沉思,都叫风萁看在眼里了。 既然小狐狸如此情真意切地担忧自己,风萁胸口堵塞的闷气登时一扫而空。 “放心,本大爷过两天亲自去西岳皇室走一趟。”风萁伸手亲昵地刮了刮千雪儿挺翘的鼻尖,动作亲昵自然,丝毫不显得猥琐。 千雪儿猝不及防之下又被这厮靠近了一些。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的酒香与恬淡清雅的女儿香交相汇融,透着十分的静好。 她墨眸一软,眼底像是蓄满了三月的桃花春意。 “那你当心,西岳皇室最危险的人应该是暗卫高手。”她忍不住提点。 风萁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见状,他狡猾地一笑:若是真的带伤回来,这小妮子会不会露出方才那种叫人心痒难忍的羞色呢? “看什么呢?”千雪儿察觉到一股不怀好意的目光,怒嗔道:“不许想歪!” 风萁赶忙收回自己的遐想,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 就在这时,凉亭假山底下响起一个极轻巧的脚步声。 千曦儿穿着一件淡紫色长襟襦裙,戴着一条同色的苏绣披帛。走动间,她华美的裙摆上绣着一朵朵含苞的玉兰花,随之摇曳出一片动人的风情。 千曦儿沐浴着灿金色阳光,初初长成的眉眼已然露出姣好清艳的姿色。 “世子,你看见了么?”千曦儿转过身去,朝始终和自己保持距离的萧臻祁甜美地笑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三姐才不会真的喜欢哪个男人呢。在她眼里,只有利用和不能利用两种选择。现在你看清楚了么?” 正文 第三章 敢跟他抢小狐狸 今日千曦儿来参加星月庄的曲水流觞,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一座凉亭中找到正在和二皇子对斟的九王爷世子。 然后她迅速结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趁机揭露千雪儿的真面目。她势必要让萧臻祁知道,世上不是只有千雪儿一个美人。 像千雪儿那么阴险狠毒的女子,根本配不上尊贵无比的九王爷世子! 幸好有个丫鬟给她通风报信,说是千雪儿正在东北角落的亭子里跟一名红衣男子有说有笑。千曦儿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遂主动邀约萧世子。 萧世子当时神情淡淡,显然不愿意搭理自己。 幸好还是二皇子笑眯眯地替千曦儿解了围:“世子,何必单恋一枝花,何况那花还是有毒的。倒不如给别人一个机会。” 不知怎么回事,萧臻祁最终还是默许了千曦儿的提议。 两人一同在星月庄中闲逛。千曦儿难得展示出活泼可爱的一面,然而萧世子似乎很不领情,还有意无意地跟她保持了一段合适的距离。 他看起来非常冷漠,可是在千曦儿眼里,那昳丽如画的容色,芝兰玉树的风姿,无一不是清贵优雅的,无一处不透着大庆国豪门贵胄的风范。 若是能被这种风华绝代的男子瞧中,那简直就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一路千曦儿心情非常激动,好不容易按捺住,才勉强保持镇定跟萧世子同行。 直到两人来到庄子东北角落里,千曦儿按照丫鬟的密信,找到这座凉亭。 果然一眼就瞅见千雪儿和红衣男子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有说有笑。虽然两人的身影被雾气和亭中的薄纱遮挡。可是千雪儿化作灰她都能认出来。 千曦儿目光灼灼地盯着萧世子,怎么样?他应该认出千雪儿来了吧? 像千雪儿这样水性杨花、两面三刀的虚伪女子,根本不是合适的人选。如果换做是她,她绝对会一心一意地爱慕萧世子,甚至为他远离世间一切其他男人。 岂料,千曦儿满心的期待与爱慕之意,被萧臻祁一句话就泼得透心凉。 “原来六小姐有偷听壁脚的癖好?”萧臻祁神色不动,凤眸微挑。 “不,不是。这些不是我安排的。是三姐,对,是三姐自己要跟男人私会的。”千曦儿急于替自己辩解,却忽视了萧臻祁眼底一闪而逝的讥诮与不屑。 跟男人私会?这相府六小姐倒是挺会选择时机给人泼脏水。 “哼。”萧臻祁轻嗤一笑,转身就走:“抱歉,本世子没兴趣。” 千曦儿急忙提起华美的裙摆追了上去,口中一边委屈地叫道:“世子!等等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无意间看到啊!” 这可不是欲盖弥彰了? 萧臻祁又不是什么笨蛋,他来参加星月庄的曲水流觞是应着二皇子的邀请。若是二皇子没有从中捣鬼,那才叫一个古怪。 不知何故,萧臻祁蓦地脚步一顿。 他面子上装得风轻云淡,可方才一眼瞧见千雪儿在凉亭里跟风家嫡子语笑晏晏,那清丽中透着丝丝纯真的笑容,是他从前未曾见识过的放松与坦然。 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隐约有些痛楚。 千曦儿趁机追过来,那绣满含苞玉兰花的紫色裙裾散落在四周,仿佛不染尘埃,美得叫人心碎。 千曦儿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的举动被萧臻祁给误解了。 “世子,我,我真的没有。”晶莹的泪水在千曦儿的眼眶中委屈地打着转,差点就要掉落下来。可是千曦儿努力屏住泪水,不愿意叫对方看轻了自己。 萧臻祁颇不自在地挥了挥衣袖,想起方才那一幕刺眼的画面,心中甚是不悦。 刚巧这千曦儿又要在他跟前露出这般楚楚可怜的情态,他心中愈发烦闷,便挥袖而走,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世子!等等我!”千曦儿只觉得自己一番良苦用心都化作了流水,可是她心中极为不甘,便不服气地继续追过去。 此时坐在凉亭栏杆上的两人,一个面露狐疑之色,一个桃花眸子里带着笑意。 就凭风萁的耳力,岂能听不出那阵脚步声? 他方才曲起手指弹起一阵疾风,吹开亭子周围一层薄纱,借机看清楚了正在假山底下鹅卵石小径上漫步的两人——千曦儿跟萧世子? 风萁倒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亲眼目睹萧世子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那紫衣少女又急匆匆地追过去,这一幕落在风萁眼里,倒是叫他心情骤然之间变得格外舒坦。 哼,敢跟他抢小狐狸,就应该付出代价。 千雪儿素来警觉,她也察觉到假山底下的风声。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勾起她心底一丝莫名的怅惘。即便冷情如她,也是止不住地浮想联翩。 只可惜她来不及探究一切,就被风萁给巧妙地挡住了视野。 “小狐狸,我送你回府。”风萁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满足地打了个嗝。 若是换做旁人,那打酒嗝的姿态肯定不堪入目。 可这红衣少年,偏偏生得绝艳瑰丽,桃花灿灿,不管他做出什么动作来,都只会让人觉得趣味盎然,洒脱自如,轻易就能勾得人心弦震动。 千雪儿差一点就被风萁风大爷给迷惑住了。 等她倏地反应过来,风萁已经将她毫无阻碍地揽入怀中。然后他踩着假山四周的树梢,足不点地,翩然而飞,飒沓如星。 一袭红衣在星月庄密布星罗的山水之间穿梭。他怀中的女子,只得静静地闭眼。 回到紫薇园,千雪儿用过晚膳,便在后花园中漫步消食。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凛冬正在远去,墙角的一枝迎春花竟然已经率先一步探出碧绿的花苞。 千雪儿呼吸着新鲜空气,转过墙角,她俯身摘了一颗迎春花苞。 前头小径上陡然响起一个丫鬟尖利的叫声:“你得瑟什么!大小姐惹怒了皇后,眼下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是咱家六小姐,哼!日后等六小姐顺利嫁入九王府,有你们好看的!” 嫁入九王府? 千雪儿神色一滞,百合在一旁沉稳地回道:“那是新竹,六小姐身边伺候的。” 新竹正是老夫人庄氏重新指派给六小姐的近身丫鬟,听说对六小姐唯命是从。 想来六小姐经历过丧母之痛,又连续遭到几个丫鬟的诛心背叛,如今总算是变得心有城府、心机乍现了。 能够在后宅中站稳脚跟的第一步,就是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 这一点千曦儿算是学会了。这丫鬟新竹口口声声都是替千曦儿造势。看起来似是狂妄无知,实则不过是受了千曦儿的唆使,故意在园子里闹出风声来。 否则岂会好巧不巧地赶上千雪儿在后花园里散步?明显就是早有预谋。 看来千曦儿也打算孤注一掷了?嫁入九王府?她倒是想得美。 千雪儿不以为意地置之一笑,主动靠上前去。 正文 第四章 妾当自去 新竹身边围着几个低等丫鬟,有引凤轩的,也有华清苑的。 新竹看起来有点趾高气昂,那些低等丫鬟将她众星拱月地捧在中心。 而新竹对面跪在地上的丫鬟正是紫薇园出来的三等丫鬟小荷,小荷极少有机会去暖阁里服侍千雪儿,她的职责是替紫薇园小厨房送柴火,这是件苦差事。 见千雪儿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小荷猛地抬起头哭诉道:“三小姐!奴婢错了!” 紫薇园规矩严厉,自打千雪儿重生回来,就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散漫无纪。 小荷是见识过三小姐手段的,这会儿被三小姐抓个正着,自然是吓得战战兢兢。 那新竹却是脸色遽变,不服气地嚷道:“三小姐,你的丫鬟冲撞了奴婢,这不,奴婢是要去荣喜堂给老夫人送茶叶的。若是去迟了,谁担当这个责任?”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婢!自称奴婢,那趾高气昂的姿态却更像是主子。 千雪儿墨眸骤冷,一言不发地盯着小荷和新竹。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当即就将一众丫鬟吓得冷汗涔涔而下。 新竹想起六小姐的叮嘱,还有手中二十两银子的赏赐,登时恶从胆边生。 六小姐说了,将小荷这个丫鬟弄死,就等于是给三小姐当众打了脸。事后她还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六小姐早就答应自己,以后等六小姐嫁入九王府,自然少不了她的好处。 想想看,那可是大庆国赫赫威名的战神九王爷!那可是天人之姿的萧世子! 六小姐有野心,她的丫鬟也跟着生出了不臣之心! “贱婢!你瞧瞧,三小姐已经默认了。是你故意冲撞,还将六小姐送给老夫人的珍贵茶叶故意打翻在地!你还不认罪?”新竹愈发叫嚣起来。 千雪儿仔细扫了一眼,果然地上有一堆打翻的碧绿色茶叶。这些茶叶即便落在了泥地里,也散发出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味道。 可见是茶中珍品,千雪儿稍一辨认,眼中登时闪过一丝异色。 竟是老夫人平素最喜欢的九华佛茶。看来千曦儿为了打击自己,舍得下血本。 寻思间,那新竹已经狠狠一脚踢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小荷。 千雪儿眼眸一厉,她敏锐地察觉到,新竹脚上所穿的绣鞋鞋尖中似乎隐藏着一抹锋利的寒光——不对劲,她一定是在鞋底藏了刀片! 电光火石间,千雪儿利落地出手。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拦住新竹,她身后突然窜出一抹黑色身影——正是青昙! 她手起掌落,一掌劈在新竹的脖颈间。 “哎呀!”新竹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当即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躲过一劫的小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却见青昙满脸冷酷之色,低声呵斥道:“你没看到三小姐来了么?既是紫薇园的丫鬟,三小姐自会秉公处理!难道你连自家主子都不肯相信?紫薇园要你何用?” 小荷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当即吓得哀哀戚戚地哭起来。 青昙得了千雪儿的眼色,俯身翻开新竹的绣鞋。果然鞋底藏着一把锋利的刀片。 方才若是新竹故作无意地踢了小荷的要害一脚,小荷必死无疑。 好歹毒的丫鬟!想必千曦儿从中指点了不少? 千雪儿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既然知道对方的手段,那她便无所畏惧了。 “处理掉。”千雪儿墨眸中凝着一抹冷酷,“老夫人问起来,如实禀告。” 眼下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以后不必再仰人鼻息。 只是她对庄氏还是存着几分敬意的,就凭庄氏外柔内刚的性子,就算得知千曦儿和新竹联手设下的歹毒阴谋,也不会惹出什么太大的风浪来。 那边厢,六小姐坐在院子里,正在焦急地等待新竹的回信。 她从星月庄回来,便吩咐新竹带着九华佛茶故意从园子里经过,先是贿赂了一群低等丫鬟在旁围观,然后瞅准时机揪住紫薇园三等丫鬟小荷,表面上是拿小荷开刀,实则就是在丫鬟小荷的主子千雪儿头上踩一脚。 事后她还能跟老夫人哭诉,说是自己精心准备的九华佛茶被三小姐玷污了。 至于三小姐为什么要针对自己,无非就是嫉妒她得到了庄氏的宠爱和保护。 她可以不动声色地将罪名泼在千雪儿身上,到时候庄氏对千雪儿不喜,自然就会熄了将千雪儿许配给九王爷世子的心思。 千曦儿等了又等,终于等来一个丫鬟,却不是新竹,而是华清苑的墨柳! 墨柳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对千曦儿耳语一番,便鬼鬼祟祟地溜走了。 千曦儿只觉得一阵天晕地转,她扑通一下跌落在地,呆若木鸡地瞪着前方。 不可能!新竹竟然失手了!小荷没有死,死的是新竹! 直到夜里,千雪儿依偎在窗口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那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百合给茜纱灯盏添了一些灯油,见状,便好奇道:“小姐,还是按照原计划?” 千雪儿心中一紧,萧臻祁没有如约而至。 她本来应该是不在乎的,毕竟两人只是互相利用,完美的合作伙伴而已。 可是为什么她这颗心却像是浸润在冰冷的水中,冷得透不过气来? 难道萧臻祁说过的那些情话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玩笑?难道他跟前世她在教坊司中见识过的寻欢作乐的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知想到什么,千雪儿猛地站起身来,随手将窗台上一张新做的画纸拂落在地。 百合在一旁大吃一惊。在她印象中,自家小姐永远都是异于常人的冷静和淡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态。 难道是为了那个神出鬼没的萧世子? 百合暗暗咋舌,却不敢上前半步,生怕惊扰了自家小姐的心绪。 千雪儿冷眼扫了一下飘落在地的画纸。其实她今晚心血来潮,亲手给萧臻祁做了一幅画像。画到一半,却被千曦儿那边的动静给打扰了。 想起对萧世子穷追不舍的千曦儿,千雪儿的兴致一下子淡了。 君不来见,妾当自去。 千雪儿心中陡然浮出这句古话,秀眉却是紧紧地蹙成一团。 兴许只是有事耽搁了?毕竟他在京都行走,在景泰帝眼皮子底下运筹万事,亦是如履薄冰的。 千雪儿啊,你何时变得如此不淡定了?不就是一个男人么?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些,有权有势可以当自己攀附的靠山罢了? 思及此,千雪儿神色陡变,缓缓敛去眼底翻涌的暗潮,她俯身捡起簇新的画像,先是用手仔细抚了一遍,将画像抚平,然后便用金玉镇纸平整地按在窗台上。 一路来到六小姐的院子,千雪儿吩咐百合前去敲门。 前来应门的小丫鬟见三小姐来临,吓得战战兢兢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六妹,在等谁呢?”千雪儿笑眯眯地推门而入。 就见千曦儿穿着一袭华美的绣着紫色含苞玉兰的襦裙柔柔弱弱地依偎在软榻上。她眼角晕染着一抹紫云胭脂,衬得本就娇艳的五官愈发丽色逼人。 “是你!怎么会是你!”千曦儿不敢置信地尖叫道。   正文 第五章 千曦儿疯了 千曦儿慌里慌张地从软榻上爬起来,这下,本就系得松松垮垮的束胸一下子掉落出来,隐约露出一对凝如白脂的乳鸽。 那乳鸽展翅欲飞,雪白娇嫩。顶端一抹嫣红,像俏生生的红梅。 还有那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在紫色纱裙的包裹下若隐若现,简直勾人的要命。 千雪儿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看来人小心不小。千曦儿是真的长大了。 千曦儿穿成这样,打扮得如此勾人,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等她。 千雪儿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踱步,千曦儿见状,连忙将自己的衣裙系紧。她毕竟是第一回做出这种主动聊扯男子的事来,难免有些羞耻和不甘。 可惜没有等到自己的意中人,反而等来千雪儿这个死对头! 想起自己好不容易送出去的那封密信,千曦儿心中稍微有了点底气。她就不信,她手中掌握着千雪儿的身世之谜,萧世子若是有心,不可能不来! 她现在差的就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她要将千雪儿这贱人的丑事公之于众。 “滚出去!三小姐,你以为这里是紫薇园么?你是不是太放肆了!”千曦儿气恼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扫从前的矜持与羞涩。 千雪儿却是不动如山,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千曦儿。 那双墨眸如同古井深渊一般,不起半点波澜,看着就叫人心中发怵。 “你到底想干什么!”千曦儿娇美的脸蛋有一瞬间的扭曲:“难道你以为萧世子真的喜欢你么?对了,他今晚跟我约好了,会来看我呢!” 说着,千曦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珏——正是萧臻祁日常佩戴的蔷薇玉珏! “你瞧瞧这是什么!哼,你跟萧世子认识这么久了,他将定亲玉佩赠予你了么?怎么样?千雪儿,萧世子跟你只是玩玩的,根本没有动真心。他对我,才是真的!” 千曦儿握着手中的蔷薇玉珏,步步逼近,眼看就要逼到千雪儿跟前。 千雪儿蓦地神色一滞,正要上前一步看得仔细些,就听耳畔骤然风声忽忽,一袭黑衣的青昙从背后追过来,一掌将千曦儿劈飞出去。 千雪儿急忙掏出三清丹服下去,脑袋里登时清醒了不少。 就见千曦儿被青昙一掌劈飞,狼狈地跌落在地,她袖子里却掉出来一柄匕首。那匕首的锋刃上闪着乌黑的光泽,显然涂有剧毒。 是谁,是谁挑拨了千曦儿的感情,妄图用千曦儿来铲除自己? 是大小姐千蜜儿,还是…… “回禀主子,依照奴婢的观察,应该是二皇子萧子韬!”这时青昙传音入耳。 青昙一直跟随在三小姐身边,今日前去星月庄参加曲水流觞的时候,千雪儿吩咐她立在不远处随时盯梢。后来青昙发现了千曦儿和萧臻祁的踪迹。 青昙的任务是保护三小姐,并不过问她的感情归宿,故而青昙隐藏在假山之中,并未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后来青昙发现跟千曦儿通风报信的丫鬟竟然鬼鬼祟祟地跟二皇子接上头。她这才恍然,原来二皇子故意将萧世子邀请到星月庄来,为的就是离间萧世子和千雪儿之间看似毫无根基的感情。 可惜二皇子误以为萧世子是被美色所迷,实则不然。 千雪儿听完青昙的禀告,脸上露出一丝怅惘与遗憾之色。 千曦儿确是被人利用了,身在迷局却不自知。若是她真的失手杀了自己,她自己恐怕也会被人灭口的。 至于二皇子的动机,恐怕跟千蜜儿的遭遇也有那么一点关系。萧子韬本就是爱慕千蜜儿的,如今千蜜儿屡屡遭到暗算,二皇子自然要狗急跳墙了。 至于二皇子究竟对千蜜儿存着多少真心,却是不得而知了。 上次在皇宫中千雪儿力抗董皇后的威压,抽丝剥茧将驯养白头鹰的凶手揪出来,其中少不了萧臻祁的鼎力相助。在明眼人看来,这一大半的功劳要归给萧世子的。 想通这些,千雪儿紧紧地抿唇。 敌不仁我不义。她原先还想着放过千曦儿一马,可眼下看来…… 她朝青昙微微颔首示意,青昙立即会意地闪身出门。 “六妹,正好,我要送你一份礼物呢。”千雪儿笑得十分温婉无害,看起来就是一个知心贴心的大姐姐。 千曦儿受了青昙一掌,胸口处一阵剧痛难忍,她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口中却犹自不服气地尖叫道:“世子将定亲玉佩送给我了!他喜欢的人是我!” 是啊,千曦儿手中的蔷薇玉珏确实是九王府替萧臻祁准备的定亲玉佩。 可是那又怎样?千雪儿想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拦。 “那你就继续做着嫁入九王府的美梦吧!”千雪儿不以为意地笑道:“现在,你先来尝尝我特地给你熬制的肉汤。” 青昙破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只红漆雕花梨木盒子。 青昙将盒子摆在地上,千雪儿利落地打开,露出里头一大堆新鲜骨肉。这些骨肉烤得油汪汪、香喷喷的,热气蒸腾,香雾萦绕,看起来极为诡异。 “喂给她!”千雪儿冷酷地下令。 青昙立即动手,将这些烤肉硬生生地塞给千曦儿吃。千曦儿还想反抗还想挣扎,却被青昙点中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 千曦儿被迫吞了一肚子的烤肉,吃到最后,她已经双目赤红,神色扭曲。 “行了。”千雪儿招呼一声,青昙立即罢手,将剩下的烤肉摆在桌案上。 “剩下的,你慢慢吃。”千雪儿冷嗤一笑,转身走出房门。 等到后半夜,千曦儿身上的穴道终于解开了。她终于疲软无力地爬起来,愤怒地尖叫道:“千雪儿!我要杀了你!来人!来人!” 伺候六小姐的小丫鬟听到叫声,纷纷战战兢兢地冲进来,忙不迭地清扫地面。 “这是?”小丫鬟看到桌上的烤肉,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千曦儿心中一怂,勉强忍着喉咙口冒出来的呕吐感,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就在这时,华清苑的丫鬟墨柳急匆匆地冲进来,带来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三小姐今晚给大小姐送去烤肉,说是特地替大小姐炙烤的。大小姐信不过她,便着人仔细检查,在烤肉中发现了——发现了——”墨柳吓得浑身发抖,满脸惧色。 “究竟是什么?”千曦儿毕竟年少,少了七姨娘这个倚仗,如今已是独木难支。 “她发现了死去丫鬟新竹的耳坠!那耳坠就串在烤肉上,应该是新竹的耳朵!”墨柳说完,便夺门掩面而逃。 千曦儿呆呆地望着桌案上剩下的半盒子烤肉,想起青昙强迫自己吃下的烤肉——那些都是新竹身上的肉啊! 一旁丫鬟们早就吓得涕泗横流,纷纷冲出门去避开这些烤人肉的油腻味道。 “啊!啊——”院子里陡然爆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在寂静的深夜里格***戾。 第二天,千雪儿一大早就如愿以偿地收到消息,六小姐被吓疯了。 正文 第六章 人欲犯我 窗口盈满了金灿灿的阳光,千雪儿依偎在长榻上翻阅着古籍和医经。 她亲自培养的鉴宝能手小素已经正式接任了,如今正和秦妈妈在西部梧州寻访。之前那幅观音像就是小素从古籍上按图索骥寻来的。 她派了青昙前去接应,将吴正子的观音画像真迹拿回京城,然后布下一局,成功将大夫人除去。 说起来,还是前世在教坊司中得了风萁的提点。那时候风萁还是隐匿身份的江湖第一大盗草上飞。每个夜里他总会踏月而来,和千雪儿窗前对斟,恣意谈笑。 风萁给她描绘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和数不尽的秘宝珍藏,她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直到谢幕之战那一夜,风萁无端远去,说是去了遥远的塞外寻找师尊口中的大漠奇宝。 想到这里,千雪儿垂下修长的眼睫,阳光在她白皙如玉的眼皮上跳跃。 “小姐,老夫人有请。”百合打起帘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千雪儿收拾妥当,簪珠点唇,镜子里倒映出一抹灵动如仙的倩影。 红梅和忍冬在一旁服侍,眼中俱是恭服之色。 穿过偌大的丞相府后花园,千雪儿不疾不徐地走着,裙裾拂起优雅的弧度。 凛冬渐渐远去,天气转得暖和,园子里枝头冒出点点葱茏的绿意。转过一个熟悉的墙角,千雪儿俯身摘了朵最早绽放的迎春花。 就见前方一抹梳云掠月、倾城之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穿花拂柳而来。 百合在一旁低声道:“大小姐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千雪儿抬起眼睛,就见一袭牡丹红妆花长裙的千蜜儿唇边挽着一抹冷嘲:“哟!我还以为是谁呢?最近府中闹鬼死人,搞不好就是某些居心不良的人从中捣鬼。” 千雪儿只当自己没听见,笑盈盈地抬起手腕,将迎春花簪在发间,然后朝百合问道:“怎么样?” 百合应景地赞道:“不敌小姐半分姿色。 千蜜儿气得脸上闪过一丝扭曲,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掩唇笑道:“三妹,听说昨晚六小姐疯了,她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谁呢?” 千雪儿却是不做理睬,带着百合从千蜜儿身畔擦肩而过。 离得近了,千雪儿清楚地看到千蜜儿脸上涂抹着厚厚一层脂粉。秀雅的眉眼虽然依旧美若天仙,可遮不住眼底的疲倦与眼睛底下的一抹青黑色。 看来皇宫珍禽园那起白头鹰杀人案,确实给大小姐留下了浓厚的阴影。 那替死鬼张泰本就是西北军营中的副将,正巧就是薛老将军麾下的。景泰帝当日并未深究,只不过是冲着将军府的威名,暂时给定北大将军留点情面罢了。 可是董皇后的奶娘眼瞎了,董皇后被人当众打了脸。尤其那个莫名其妙失去下落的珍禽园驯鹰师父更是景泰帝手中的探子,将军府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来最近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千雪儿讽刺地笑了笑,朝着荣喜堂缓步而去。 千蜜儿死死地瞪着她从容不迫的背影,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肉里,很疼,却丝毫抵不上心头的惨烈。 一旁白芷和含香纷纷劝道:“大小姐,老将军德高望重,绝对不会出事的。” 千蜜儿咬了咬牙,阴毒地笑道:“那是自然。就算皇上知道那个替死鬼副将是西北大军中的,又能怎么样呢?只要边疆战事不停,外祖父家就永远是大庆国最有权势的将军府,就算皇后对我生出嫌隙,也绝对不会将我放弃的。” 白芷和含香听到这话,忍不住面面相觑。大小姐这是安慰自己么? 两人都吃过三小姐的苦头,若是大小姐不能痛定思痛将三小姐尽早铲除,恐怕她日后在丞相府的日子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切祸根都是出在那个妄想搅起风浪从中牟利的三小姐身上…… 荣喜堂,丫鬟们拱手肃立,从走廊到大堂中一片鸦雀无声。 千雪儿一进门,就察觉到这种古怪的肃重气氛。负责接引的鹃姐在一旁悄悄掐住她的手心,迅速写下“六小姐”三个字,然后若无其事地松开千雪儿的手。 百合朝鹃姐会意地点点头,鹃姐前去禀告:“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庄氏端坐上位,天气转暖,她换上了一袭轻薄的深红色茧绸对襟缎子,略微泛出灰白色的发髻扎得密密实实,其中插着两根赤金镶祖母绿发钗。 庄氏捡起茶盏,重重地磕了一下,满脸不豫之色:“跪下!” 赶着这个功夫,千雪儿已经缓步近前。她立即乖巧地跪倒在地,面色始终从容。 庄氏瞧着她这副乖巧伶俐的模样,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怒火:“你可知罪?” 千雪儿垂着头,掩住眼底寒冷彻骨的暗光,低声道:“不知。” “你,你这么嘴硬有什么用?”庄氏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她一点点看着成长起来的,从不经世事天真愚顽一点点蜕变成如今心狠手辣的模样。庄氏自己也是过来人,只要不会触犯丞相府的安危,她总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时候还会提携一二,暗中助力替三小姐扫除路障。 可是万万没有料到,三小姐终究还是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庄氏屏退左右,只留了刘妈妈和鹃姐伺候。 千雪儿眼眸骤寒,倏地抬起头来掷地有声地回道:“我不犯人,人欲犯我。祖母,难道我要坐以待毙么?” 庄氏见她振振有词地替自己反驳,并不悔过,修长的白眉紧紧皱在一起。 “曦儿是你的妹妹,就算你们之间有点误会,说开了调和了,自然是无碍的。”庄氏语重心长地劝诫一番。 千雪儿状似安静地听着,眸中却藏着一丝冷芒。 原来庄氏是为了给千曦儿出头?千曦儿当初用她习得的精湛茶艺在庄氏跟前讨巧卖乖,这个主意还是她帮千曦儿出的。 如今看来,她倒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重雪,跟祖母认个错,以后莫要跟六小姐置气了。这般手段实在是有违闺训,日后你也是要嫁人的,若是性子这么强硬,怎么在夫家立足?”鹃姐和刘妈妈跟庄氏是一条心的,见庄氏并未厌烦三小姐,便帮着劝了几句。 岂料,千雪儿美眸湛然,神情中透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坚毅:“我没有错!” “啪——”庄氏看起来怒火中烧,竟然将茶盏砸在地上。 千雪儿登时美眸忽闪,老夫人对自己的心疼应该不是作假的。至少她没有像以前砸薛柔那样对待自己,她是该感激呢,还是该默默地遵从老夫人的劝诫? 就在这时,千蜜儿领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祖母!我知道六小姐为什么会疯!祖母若是心疼孙女,就不该纵容千雪儿这个蛇蝎心肠的庶妹!”千蜜儿倒是来得快,之前在后花园里碰上,她就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踩践千雪儿的机会。 说话间,千蜜儿示意白芷和含香将六小姐带过来,亲自送到庄氏跟前。 正文 第七章 拆穿千蜜儿 庄氏在府中一向是消息灵通的,她手下的刘妈妈和鹃姐都是忠心耿耿之人。 老夫人从前也是当家主母,也是一步步从荆棘中杀出血路来的。所以她对丞相府几位千金小姐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直保持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这回却是闹得有些难看了。六小姐在荣喜堂里侍奉了小半年,就算不看在自家嫡亲孙女的面子上,看在六小姐对自己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庄氏也必须拿出态度来。 否则只会叫那些侍奉自己的下人寒了心,更会助长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气焰。 庄氏挑起长眉,鹃姐极有眼色地迎上去,将庄氏稳稳地扶起来。 这时白芷将六小姐搀扶过来,眼眶通红,脸色悲戚:“老夫人!六小姐她……” 庄氏早就收到六小姐发疯的消息了,她一早就派了丫鬟婆子过去照顾。 听说六小姐一直窝在自己房中,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看起来古怪至极。相府下人之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传到庄氏耳里,庄氏亦是气得不轻。 于是庄氏便择日将罪魁祸首三小姐招过来,她要亲自教训一番。 没想到,三小姐态度比她还要强硬,不肯认错也就罢了,甚至还咬定这是六小姐“人欲犯我”,饶是平素再怎么端庄温和,庄氏也是忍不住发了脾气。 这会儿千蜜儿将六小姐亲自带到荣喜堂来,就是为着叫庄氏亲眼瞧一瞧六小姐如今的惨状,最好能给千雪儿治个罪名,让千雪儿在丞相府中失势! “六妹,天杀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千蜜儿像模像样地抹起泪来,一脸强装出来的悲痛欲绝,看起来甚是别扭。 庄氏却没有理会大小姐,而是凑到六小姐跟前仔细打量。 疯了是疯了,可那毕竟是传言,如今这亲眼一瞧,确实是有点惨。 浑身脏兮兮的,秀发披散在身后,不少发丝干枯纠结在一起,像鸟窝一般。 尤其是千曦儿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呆滞,目光无神,毫无焦距。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千金小姐的优雅风姿?若不是身上并没有自残的痕迹,恐怕她就彻底废了。 不知为何,庄氏心中暗暗舒了口气,至少性命无忧。 一旁千蜜儿按捺不住,叫嚣道:“祖母,你还要容忍到什么时候?那天晚上三小姐特地给我和六妹送了一盒子烤肉。我不敢吃,生怕中了三小姐的奸计。后来白芷在烤肉中发现丫鬟新竹的耳坠,我,我这才知道——那是人肉!” 庄氏神色剧震,脚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鹃姐牢牢地扶在手中。 庄氏颤颤巍巍地伸手对准跪倒在地的千雪儿:“你!你好狠的心!” 千雪儿抬起头来,就见千蜜儿躲在庄氏身后,朝自己勾起一抹阴险狠辣的笑容。 你不是最喜欢借势么?老夫人若是不喜欢你,看你以后怎么在府中立足! 千蜜儿想到这里,立即扑过去抱住呆呆傻傻的六小姐,暗中狠狠掐了她一把,逼得千曦儿哀声叫唤起来,千蜜儿便露出痛惜之色,哭道:“六妹!是姐姐没用,大姐没有帮上忙!若不是你误吃了三小姐送去的人肉,也不会变成这样……你还有什么心愿,只要大姐办得到,定会替你完成!” 见大小姐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看起来还真是姐妹友爱,一众跟随进来的丫鬟婆子纷纷露出哀戚拜服之色。唯独千雪儿冷嗤一笑。 “大姐用不着阴阳怪气地编排我,其实你已经帮六妹达成心愿了。”千雪儿倏地扬起一抹淡定沉着的笑容,丝毫不受千蜜儿的影响。 庄氏眼眸一暗:“重雪,我对你很失望。” 听着千曦儿痛苦的哀叫,庄氏难得生出一丝怜惜。千曦儿毕竟侍奉她多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庄氏不能容忍自己势力范围之内的人遭到欺负。 千雪儿却是充耳不闻,慢悠悠地靠过来,抬起手腕,千蜜儿对她早就有了阴影,误以为千雪儿想甩给自己一巴掌,当即吓得丢开千曦儿,躲到庄氏身后。 “祖母救我!千雪儿害了六妹,现在还想来害我!”千蜜儿尖叫道。 庄氏听得刺耳,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就见千雪儿慢悠悠地从千曦儿乱糟糟的发间拔下一片刚刚泛青的杉树叶子:“大姐,真有意思。你什么时候变得草木皆兵了,误以为我要害你?你可是相府嫡出的大小姐,我再怎么能耐,又岂能越过你去?还有这片杉树叶子,我记得六妹院子中并没有种着杉树。可是我听说六妹发疯之后就一直躲在房中,那么她头上何时有了一片杉树叶子?” 丞相府中只有一排杉树,是长在引凤轩后院的。 庄氏神色一凛,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 千蜜儿见状,急忙打断千雪儿道:“我只是害怕六妹孤单,才将她接到引凤轩中照顾一会儿。哪知道,你会跑到祖母跟前恶人先告状!” 千雪儿冷嗤一笑,挥了挥手中脏兮兮的叶子:“是啊。你照顾六妹,把她照顾得浑身脏乱不堪,连件像样的干净衣服都没有。六妹,你的心愿完成了,大姐确实帮了你一把,先让祖母对我问责,然后你再跟过来,使出哀兵之计,好让祖母雷霆大作,剥去我的三小姐光环。残害姐妹,至少也要杖责一百吧?” 千雪儿残忍地拆穿了千蜜儿的真相。 千蜜儿气得直跺脚,恶狠狠地瞪着千雪儿,正要反驳,却被百合利落地打断:“回禀老夫人,方才三小姐来荣喜堂,被大小姐瞧在眼里。大小姐立即派人将六小姐接出来,然后偷偷将六小姐带去引凤轩后院,命人给她泼上脏污,将头发打散!” “你,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千蜜儿一脸扭曲怨毒,气得冲过来揪住百合。 百合力气甚大,一把推开大小姐,然后乖乖躲在三小姐身后。 庄氏已经听明白了,敢情这大小姐是故意将千曦儿弄成这样,然后跑到她跟前来哭诉抱怨,想要借着自己的手将千雪儿打压下去! 庄氏气得浑身一个颤抖,手掌“啪——”地摔在千蜜儿脸上。 千蜜儿还在使劲儿地扑腾,被庄氏一巴掌打懵了,当即震在原地。 白芷想起老将军夫人的嘱咐,立即挺身而出将大小姐护在身后,陡地拔高嗓门:“老夫人!不公平!明明是三小姐害人在先,怎么变成大小姐的错了?” 庄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恰在这时,千曦儿一脸惊惧唯唯诺诺地凑过来紧紧揪住她的衣袖,眼眸中充斥着孤弱之色:“怕!怕!曦儿怕!曦儿想回家。” 看着这样不正常的六小姐,庄氏忍不住心中一软。 “罪孽啊!”庄氏长叹一声,突然拧紧眉头,口气寒厉:“来人!大小姐为非作歹,居心不良,押去佛堂静思,抄写佛经百遍!三小姐——” 话音未落,就被千雪儿果断地接过去:“祖母,千曦儿真的疯了么?那天晚上送去的烤肉只是一些上等鲜羊肉,她们这么污蔑我,我还真是不服气呢。” 正文 第八章 哀兵之策 说着,千雪儿吩咐百合取来那晚剩下的羊肉。 “紫薇园厨房采买的,一直放在地窖中用冰块镇着。”百合早有准备,飞快地将证据取来。 鹃姐得了庄氏的眼色,仔细检查一遍,遂大吃一惊道:“真的是羊肉!” 千蜜儿一听,又恨又恼,梳云掠月的俏脸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难道这是三小姐故意设下的毒局? “说不定是你中途偷偷换成了人肉!”千蜜儿不舒服,嘴硬地分辨道。 千雪儿诧异地扬起秀眉:“哦?你是说那个丫鬟新竹吗?百合!” 百合毕恭毕敬地给老夫人行礼,将当日新竹意图谋害紫薇园丫鬟的恶行一五一十地描述一遍,然后迎着庄氏不敢置信的眼神,百合笑道:“那新竹的确死了,不过她是被她自己害死的。她的尸体就在城外乱葬岗,老夫人可以差人去瞧一眼。” 庄氏半信半疑地招来刘妈妈,刘妈妈办事甚是利索,立即出去走了一趟。 刘妈妈回来的时候,日头西斜,薄暮染红,众人亦是饿得饥肠辘辘。可是庄氏都没有发话,谁也不敢提出半点异议。 千雪儿始终淡然而立,纹丝不动。千蜜儿却是站得腰酸背痛起来。 她扫了一眼平静悠然的千雪儿,心中恨极,恨不能冲上去将她撕碎。 千曦儿却是痴痴癫癫的,一会儿揪住老夫人的衣袖说要回家。一会儿跪坐在地上哭着说自己不要不要之类……总之怎么疯怎么来。 千雪儿冷眼盯着,刘妈妈带回消息,说是找到了新竹的尸体。 由此可见,那晚千雪儿送出去的烤肉根本不是人肉。千蜜儿根本就是捕风捉影,而千曦儿突如其来的疯症……那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祖母我知道了!”千蜜儿心生一计,突然美眸一亮:“我听六妹说,萧世子对她有意,甚至暗中赠予她定亲玉珏。是不是千雪儿故意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惹得六妹心性大变,然后变成这副痴痴呆呆的德性了?” 说着,千蜜儿自觉有理,便伸手扶起千曦儿,恶狠狠地瞪着千雪儿:“三妹!你就不能让着曦儿么?你明知道她也喜欢萧世子!姐妹共侍一夫,有什么奇怪的?” 对别人来说,是不奇怪。可是千雪儿如此骄傲固执,岂能容忍? 千蜜儿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之色,幸好她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众人一阵沉默,纷纷观察着庄氏的脸色。庄氏不语,千曦儿突然“唉哟”一声摔倒在地,袖子里好巧不巧地滑出一块暗金色蔷薇玉珏。 “就是这个!”千蜜儿眼神炯炯,飞快地捡起玉珏亲手递给庄氏。 庄氏扫了一眼,她是识货之人。这块蔷薇玉珏确是非常罕见的玉质,遂拧起眉头冲着千雪儿厉喝道:“你这孩子!嫁不嫁九王府,不是你说了算!既然曦儿对九王府有意,你们姐妹做伴,有何不可?” 众人以为千雪儿会哑口无言,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寻常。 可惜千雪儿竟然挺直脊背,眼神坚毅,一脸悍然:“我不能接受。祖母,若是你执意将千曦儿嫁给世子,那我——不嫁!” 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千曦儿浑身一颤,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怨毒。 “哼!你倒是有骨气!”千蜜儿阴阳怪气地笑道:“萧世子也是男人,怎么可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再说,萧世子的定亲玉佩没有交给你,反而赠予六妹,这能说明什么?” 千雪儿只觉得一阵窒息,她以为自己可以靠毅力扛过去。可是一旦真的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她心中却倏地滑过一抹疼痛。 “不能说明任何事情。”恰在这时,大堂门口陡然响起一个醉玉颓山的声音:“本世子从来不知道,原来定亲玉佩也可以伪造?” 门口的阳光笼进来,在千雪儿修长的羽睫上抖动,像振翅欲飞的蝶翅。 千雪儿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是可以充满期待的,也是可以被人保护的。 一袭玄衣磊落,身影冷峻如山。眉间堆着雪清玉瘦,凤眸挑起一抹魅惑的弧度。 千雪儿转过身来,眸中盈满了璀璨的阳光。可是再怎么灿烂的阳光,也抵不上他凤眸中的一抹清湛的倒影。 “受惊了?”萧世子姗姗来迟,却是来得刚刚巧了。 千雪儿嗤笑一声,故作冷淡。这场不见血的战争本就是因他而起。 “世子,难得来府上做客,怎么没通禀一声?”庄氏客气地笑道。 萧臻祁对老夫人倒是十分敬重:“不瞒老夫人,本世子来府上与老爷议事,听说六小姐手中竟然藏着一枚蔷薇玉珏,心中好奇,我便自作主张前来一观。万望老夫人不要介意本世子的唐突之举。” “哪里哪里!”庄氏心中松了口气,既然真正的源头找到了这里,那么千雪儿和千曦儿之间的暗斗应该可以露出眉目了。 “你的意思是,曦儿手中的定亲玉佩是伪造的?”庄氏面色微微一惊。 萧臻祁示意一旁的丫鬟百合替自己将千曦儿手中的蔷薇玉珏拿过来。百合立即乖乖照做了。 看着萧臻祁自觉的避嫌动作,千雪儿心头又是微微一软。 萧臻祁只辨认了顷刻的功夫,就断定道:“没错,这块假玉虽然稀罕,却不是本世子的定亲玉珏。真品在这儿。” 萧臻祁从腰间解下暗色丝绦,露出藏在背后的一对蔷薇玉珏。 “这对玉珏本是母妃交给我的,确是将来定亲所用。只是——”萧臻祁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千雪儿,唇边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姻缘天定,本世子要争的便是天定。而非区区一块假玉!” 这等于直接判定了千曦儿的欺骗之举。果然千曦儿一脸呆滞地愣在原地。 千雪儿敏锐地察觉到,千曦儿眼中闪过一丝极为隐约的哀伤与怨毒。 “六妹,人证物证俱在,你何必装疯卖傻,欺骗祖母?”千雪儿冷然笑道。 那晚送去的烤人肉确实将千曦儿吓着了,可是绝对没有这么严重。没想到的是,千曦儿顺势而为,竟然来了一出苦肉计,妄想从千雪儿手中夺走这门姻缘。 千曦儿并未开口分辨半句,而是期期艾艾地看向庄氏:“曦儿想回家。” 庄氏虽然对她不满,深觉这个孙女远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单纯,可是毕竟是侍奉自己的孙女,何况又是热衷茶道、手艺精湛的,一向颇合自己的心意。遂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丫鬟将六小姐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里。 千蜜儿吃了个瘪,毫无收获,反遭千雪儿和萧臻祁联手打脸,气得转身就走。 “大小姐,别忘了抄佛经,老夫人要检查的!”刘妈妈拦在门口,故意提醒道。 千蜜儿登时气得噎住,见千雪儿和萧臻祁神色如出一辙的淡然,她心中就像被千万只毒虫啃噬,疼得厉害。遂狠狠剜了千雪儿一眼,甩袖而走。 正文 第九章 我得不到的东西 等众人退散,千雪儿也准备离开,却被庄氏喊住。 “你这孩子,脾气太硬,像块石头。你这样嫁出去,很容易招人忌惮的。”庄氏依旧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庄氏并未避讳萧世子,因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萧世子是维护三小姐的。 果然萧臻祁听出言外之意,便淡然解释道:“在本世子眼里,重雪一直是个温柔可心的女子,并不是什么硬石头。老夫人还请放心!” 庄氏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她原以为萧臻祁只是对千雪儿有点意思,可是眼下看来,似乎不止是发乎情止于礼的那点好感…… 两人并肩携行从荣喜堂出来,萧臻祁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沉默的气氛,就见千雪儿扬起秀眉,眸中寒光凛凛:“是二皇子捣的鬼?” 企图挑起事端的丫鬟新竹,伪造的蔷薇玉珏,千曦儿打扮了半天,半夜在房中等待萧世子的垂青——这一切不同寻常之处,千曦儿是不可能独立完成的。若是无人相帮,那才是真的叫见鬼了。 萧臻祁默认地看着千雪儿,凤眸中凝着一抹沉思。他脸色看似漠然,却叫千雪儿瞧出一丝隐约的不满来。 千雪儿心念骤转,突然露出一脸了然之色。 萧臻祁与她颇有灵犀,见状便无奈地摇摇头道:“整日里想着那些算计!你啊!若不是我收到消息赶来,你岂不是在丞相府中独木难支,非常凶险?” 千雪儿却兀自喃喃道:“二皇子忍不住出手了。表面上看起来是替千蜜儿出气,实则不过是为了安抚千丞相!他倒是想得美,千胤之那只老狐狸哪会轻易应了他。” 萧臻祁耳尖地听到,看着千雪儿小脸上满是慎重,他登时哑然。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千雪儿正要将萧臻祁送出门去,却见萧臻祁难得犹豫了一下,故作平静地问道:“重雪,难道你没有想说的?和阴谋无关。” 千雪儿抬起头来,美眸中倒映出萧世子雪清玉瘦昳丽如画的风姿。 如此绝世风华的大好男儿,区区丞相府又怎么能管得住他? 所以庄氏妥协了,千曦儿落败了。千蜜儿抓狂了,而她…… “世子,刚才路过花园的时候,我瞧见一株早春的绿萼梅,你去采摘几枝,我想拿回去插瓶,应该会——很美吧?”千雪儿抿起唇角,眸中似是窃来一束阳光。 萧臻祁最喜欢她露出这样俏皮可爱的表情,遂忙不迭地转身去了。 回到方才路过的后花园,萧臻祁几乎不用任何搜寻,一眼就瞥见她想要的早春的绿萼梅。虽然并未盛开,那些含苞的花骨朵却别有一种烂漫精致的风情。 萧臻祁衣袖拂动,带起一幅活色生香的暗金色画卷。原本冷峻如山的身影中无端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来。 这一幕刚好落在不远处躲在墙角之后的千曦儿眼里。 一扫刚才的呆滞与木讷,千曦儿痴痴地望着不远处那抹玄色身影。 那样芝兰玉树的绝代风华,凭什么要让给别人?自从七姨娘死后,千曦儿就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必须靠自己争取。 这世上没有谁会一辈子替你铺路。七姨娘会死,老夫人也会死。 不知想到什么,千曦儿缓缓地眯起杏眸来,眼中凝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冷光。 一旁丫鬟悄声问道:“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千曦儿仔细嘱咐了几句,等她再次抬起头来,就见萧臻祁手中执着四五枝绿萼梅修长的花枝,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逶迤的长廊走去。 穿过长廊,那就是门口了。千曦儿急不可耐地提起裙裾,朝他狂奔而去。 “你什么意思?”萧臻祁冷眼盯着她。 刚才千曦儿突然冲过来,奋不顾身地挡在路上,说是要跟他做个交易。 “我手中有三小姐的秘密,世子难道不想知道?”千曦儿笃定地笑道。 一扫之前的痴狂疯癫,此时千曦儿看起来浑然就是一个优雅端庄的名门闺秀。 萧臻祁略有些反感地挑起俊眉:“本世子与你毫无瓜葛。” “那好。咱们必须做个了断。如果世子不答应,我就将三小姐那个身世秘密捅到所有人跟前,包括皇上和三皇子!甚至包括九王府!”千曦儿暗暗咬了咬牙。 萧臻祁不是稀罕千雪儿么?她偏要揭穿千雪儿那贱人的真面目! “抱歉,不感兴趣。”萧臻祁冷淡地瞟了她一眼,准备绕路而走。 千曦儿心中一痛,赶忙冲过去伸手揪住萧臻祁的衣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真的喜欢千雪儿么?难道只是贪恋她生身母亲背后的东西?” 不知为何,萧臻祁猛地脚步一滞。 千曦儿一看有戏,甚至顾不上优雅矜持的礼节,凑过去阴恻恻地笑道:“千雪儿最是多疑狠毒,她若是对你起了疑心,你跟她之间的感情必会陷入泥沼之中。哼,我得不到的东西,千雪儿这辈子休想得到!” 这女人真是聒噪又麻烦。萧臻祁耸了耸峻丽的眉峰,突然改了主意。 片刻后,见萧臻祁久候不来,千雪儿心中果然起了一丝疑心。 只是她并未撇开萧臻祁自个儿回去紫薇园,而是款步来到后花园中。 绿萼梅花树底下,白石小径一侧的石头缝隙中,躺着一枚熟悉的锦囊。千雪儿眼尖地一扫而过,遂走过去将锦囊捡起来。 与君合欢,一生不弃。 大概是被人用手指摩挲太久,这枚锦囊的绣面已经泛出一层旧色。 千雪儿一瞧便知,这枚锦囊正是之前千曦儿亲手织绣赠予萧臻祁的,却被萧臻祁退回来甚至羞辱了千曦儿的一番心意。 裙裾摇动,步法如风。千雪儿神色不变,却径直来到六小姐的院子中。 那丫鬟守在门口,得意地笑道:“哟!是三小姐?” “让开!”千雪儿见房门紧闭,空气中隐约散发着一股迷情药的浓郁香味,不禁秀眉紧锁,果断地厉喝一声。 那丫鬟慑于千雪儿的威势,吓得后退几步,却紧紧护住房门。 “三小姐请回吧!我家小姐正忙着伺候贵客呢!哼!你不是说咱家小姐在荣喜堂中是装疯么?既然你瞧不上六小姐,何必屡屡屈尊前来?” 丫鬟话音刚落,就见一枚流星箭从对面激射而来。 “唉哟!”流星箭上的眯药瞬间发作,丫鬟软软地倒了下去。 千雪儿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果然,迷情药的香味扑鼻而来,浓得如有实质。 她心中一突,急忙掀开内室的珠帘冲进去。 就见千曦儿满脸红晕,双眼迷离,正将一件淡紫色薄纱从软软曼妙的躯体上缓缓地揭开。而萧臻祁捂着手臂,背对着千曦儿,站在内室当中,脸色黑沉似水。 “世子,曦儿愿意伺候你,曦儿把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你!”千曦儿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扑过来,双手如蛇般紧紧缠住萧臻祁。 正文 第十章 虎狼春 “哼!”千雪儿忍不住冷嗤一笑。 没想到千曦儿看起来柔弱可怜,一旦碰上男女情事,竟是这般主动勾人。 索性她已经来了,她不急着将误入陷阱的萧世子救出来,毕竟男人都是热衷这种情事的,说不定萧世子此时已经心情荡漾,准备跟美人大战三百回合了呢? 她若是贸然出手,岂不是棒打鸳鸯,摧残了一对无辜的——野鸳鸯? 萧臻祁已经察觉到千雪儿的脚步声,见她急匆匆地冲进来,他登时心头一喜。 竟是平生从未尝试过的莫名的欢喜与期待……其实之前萧臻祁对千曦儿的陷阱并非一无所知,他兜里装满了九王妃精心准备的各种灵丹妙药。 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服下灵丹,避开这种迷情药的入侵和搅乱心神的药力。 在听到内室门口那一阵脚步声的时候,萧臻祁立即分辨出来,是千雪儿! 她终究没有丢下自己一个人回去。兴许她对待自己的感情并不浅薄? 然而,没等萧臻祁的欢喜堆上眉头,就见千雪儿唇边掠过一丝嘲讽的冷笑。 难道这小妮子误会他跟千曦儿了?不可能!他对千雪儿还是颇有信心的。 只是她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千曦儿的脱衣舞表演,这是什么鬼? 她难道不会吃醋,不会生气,不会担心他被别的女人拆吃入腹? 就在这时,千雪儿凉丝丝地笑道:“世子,别走神了。人家在跟你讲情话,你要是没点反应,恐怕会伤了人家的一颗芳心呢。” 萧臻祁蓦地回过神来,就见千曦儿紧紧抱住他,双手死死地扣在他腰间。 “世子,你是属于我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千曦儿显然不通药理,她将萧臻祁引到自己房中来,不顾羞耻地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迷情药。 可惜她不懂得保护自己,在萧臻祁被这种无比强烈的迷情药侵入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中了诡异的药力,浑身发烫,面颊潮红,呼吸中更是透出浓浓的妄念。 萧臻祁正要拂开千曦儿的手,却被千曦儿踮起脚尖来一口咬中脖子。 “嘶——”饶是武力惊人,萧臻祁也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女人所谓的中意和喜欢,就是不折手段地算计自己?先是伪造蔷薇玉珏,然后又是这种低劣的下药手段? 萧臻祁毫不犹豫地使出内力,双臂一震,登时将千曦儿震飞出去。 “诶?怎么不继续?”千雪儿难得露出一丝好奇,说实在的,她前世在教坊司中见惯了乐此不彼的男欢女爱,这一世却是一直奔波往来替自己的未来续命,她并未有任何机会见识到如此热辣的男女肉搏战。 见千雪儿扫兴地叹了口气,萧臻祁登时神色一僵。 这小妮子真是太不厚道了,指望她来替自己扫除障壁,好像是有点得不偿失? 想着,萧臻祁骤然扯下胳膊上的破布,露出一块狰狞的伤口。 刚才他跟着千曦儿来到院子中,他以为千曦儿真的想跟自己做个了断。哪曾想,千曦儿借着奉茶道歉的机会,趁他不备将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他的手臂。 更要命的是,那柄匕首上涂着非常古怪的眯药,他不得已只能追上千曦儿,想从她口中套出一些秘密来。 据他所知,千曦儿只是个相府小姐,不通药理,绝对不能自己制造出迷情药。 而千蜜儿是府中大小姐,手中反而拥有不少资源。之前二皇子频频示好,甚至将他邀请到星月庄中参加曲水流觞,意在掺合丞相府的内斗。 很难说,千曦儿是不是心甘情愿地受了大小姐和二皇子暗中的挑唆。 千雪儿见状,下意识地冲过去叱责道:“你不要命了!这种药很厉害的!” 萧臻祁顺势揽住千雪儿软软的腰肢,将她带出门去。 踩着树梢一路疾飞,回到紫薇园,萧臻祁才堪堪松开手,略有点狼狈地笑道:“重雪,我从未碰到过这种事,你是不是觉得本世子很不中用?” 连区区一个娇弱的相府六小姐都敌不过,反而中了对方的算计! 千雪儿从他眼中瞧出一丝情急之色,不禁莞尔一笑:“别动,我替你包扎。” 经过一番检验,千雪儿的神色渐渐沉坠下去。 千曦儿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这种迷情药竟然来自西域小国,叫做虎狼春。顾名思义,药力之强大,堪比发情的猛兽。若是用在人身上,绝对是逃不掉的。 而且这种虎狼春会留下一些难以根除的后遗症,比如四肢发软、心神虚弱。 可以说,这种迷情药是带着强烈毒性的。幸好千雪儿手中收藏着不少古籍医经,她偶尔在古籍上见识过这种虎狼春迷情药的解毒方法。 事关重大,千雪儿生怕自己出了岔子,便在紫檀木书架中翻检出那本典藏古籍,迅速找到记载着虎狼春的那一页。 千雪儿正在仔细翻阅,就听不远处软榻上响起一个压抑不住的声音:“重雪!” 千雪儿急忙转身飞奔至榻前,就见萧臻祁自顾自地解开衣衫,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结实耐看的胸膛,两颗朱红的果子隐约掩映在玄色衣襟之中。 千雪儿吓得轻叫一声:“哎呀!” 然后她下意识地遮住双目,不敢多看。却不料,萧臻祁凤眸中闪过一丝狡诈。 “怎么样?”千雪儿凭着记忆中对暖阁内室格局的熟悉,慢慢摸到窗口位置。 然后她垂下头,匆匆地斟了杯茶,将三颗解毒丹溶解进去。 千雪儿有意侧着身,免得瞧见衣衫不整、浑身冒火的萧世子。 萧臻祁见状,唇边浮出一抹玩味:“很难受。重雪,你过来一点,我够不着。” 千雪儿乖巧地靠过去,将药茶递给他:“这种解毒丹勉强可以压制一段时辰,要彻底解开这种虎狼春的毒性,必须泡在冰水中三天三夜,辅以药浴针灸。” 萧臻祁不语,千雪儿嗅到一股馥雅的蔷薇香味。 奇怪!怎么这人中了迷情毒药,丝毫没有露出丑态,反而愈发暗香好闻了呢? 萧臻祁伸出大掌,覆在千雪儿灵珑素素的小手上。 千雪儿浑身一颤,别扭地将茶盏塞给他:“不喝药!难道你想回去找六小姐?” “回去?有机会么?”萧臻祁神不知鬼不觉地卸去内力,任凭这种虎狼春的药力凝滞在经脉之中。如此一来,享受美人的温玉软香就是顺理成章的。 饶是往日里犀利过人,千雪儿亦是没有察觉到这只腹黑狼的险恶用心。兀自跟他较着劲:“哼!你想去就去,我可不会拦着你。” 啧啧,这是多大的醋味儿? 萧臻祁继续不怕死地撩拨道:“你喂我!本世子听闻过虎狼春,是专门用来对付那种烈性不从的青楼名妓的。重雪,你怎么会……” “嘁!”千雪儿心中存着几分担忧,面上却是不屑,故作不耐烦地挥开萧臻祁的手掌:“本小姐见多识广,不行么?哪像你,明明知道六小姐对你别有图谋,你偏要孤身闯虎穴,这下可好,到嘴的美人黄了,你内力再高,难道还能在冰水中一连泡上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