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栋立在陵城某湖泊岸堤的有数十年历史的中式别墅,别墅内前院后院都种着花草。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邱安衍慢条斯理松了松白色衬衫领口的领带,朝别墅二楼走去。 门推开,邱安衍踱步走进卧室,锁上门。 床头坐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穿着红色喜服,穿着红色绸鞋,典型老式结婚打扮。她两腕被铐在床头两侧,白嫩的腕上红迹斑斑,腿使劲的向前踢蹬着。 察觉有人来,她停止挣扎,开口说话,声音娇柔中透着一丝沙哑:“阿衍,放了我。” 他笑笑,替她摘下喜帕 邱安衍走过去,坐在床头,捉住了女人的脚腕,女人安静下来,身体很明显的往后缩了缩。 “苑苑。”邱安衍压低了声音,轻唤妻子的名字。 宋苑听到那一声“苑苑”,身体径直冷到脊梁骨,颤着音软声求饶,“阿衍,你就放过我好不好,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 被囚禁的这些日子,宋苑时常在想,如果她那天临走前没有去看邱安衍,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是上个月除夕,她和邱家人吃完中午的团圆饭兼她的送行宴,她将因病被关在地下室的邱安衍推出来晒太阳。 阳光下,她见轮椅上苍白羸弱的他对她笑的纯真,有些抱歉。 毕竟……他对她是有恩的。 她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他,对他说,“阿衍,结婚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 他双手抱紧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胸口蹭,许久又抬起脸对她笑,一如既往地不谙世事。 她一阵心酸,他年幼失智,身体羸弱,最爱他的爷爷很早就过世,他自己又不得父亲喜爱,他母亲因为自己妹妹勾引自己丈夫被发现后,生下邱安瀚便向她自杀谢罪,对自己妹妹心生歉疚,对他的好甚至抵不上邱安翰。 作为他未来妻子的她从未为他在邱家争取过分豪,任他受父母冷眼对待,甚至自己也害怕见他。 不仅如此,留学期间她和人谈起了恋爱,一回国就要和他解除婚约,而不是帮衬他。 他以后便更加是孤单一人了…… “要是你过得不好,我就把你接去我家照顾。” “许朝人很好的,你放心。” 在她说话时,她明显地察觉到,他眸子里有浓烈的情绪漫上来。 那是属于智商正常的成年人的眼神。 强烈的不舍、妒忌、占有欲。 这让她错愕。 在她愣神之际,他失智后的这么多年第一次对她说话,嗓音是成年男人的温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逼迫感,“苑苑,不要离开我。” 后脊发凉,脑子里嗡地一声,她惊惶而逃。 慌不择路间,她往楼下逃,后背却被狠狠推了一下。 这一推,将她推入那个魔窟。 她醒来时,就被关在了从前他住过的这个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少天,她只知道,她自醒来,就被拷在床上。 她初时还通过他送饭的情况来计算日期,后来便渐渐绝望,不再想记了。 吃饭是他喂,洗澡是他帮她洗,而方便竟也是他……她不想再想下去。 在这里的每时每刻,她都觉得羞辱。 而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穿上衣服。 连今天的婚服……都是他帮她穿的,因为他说:“我们要结婚了,总得穿一回喜服。” 她害怕反抗,害怕没有足够的精力离开这里,只好接受这种羞辱,等待时机。 第二章 她原以为今天是一个好的时机,没想到,他竟没有让她出现在婚礼中,独自一人便将这婚礼完成了。 婚礼完成后,他踏入室内的那一刻,她心里很绝望。 “苑苑……”邱安衍轻轻握住那一双小巧的脚,轻轻褪下宋苑的鞋,露出白生生的脚。 她脚趾紧紧蜷在一起,似乎是在遮掩着某种不安。 他笑笑,替她摘下喜帕,露出她那一张苍白的瓜子脸,秋水剪眸般的眸子,绯色的紧抿着的唇,以及眼角挂着的泪痕。 他心眸地痛了一下,低头,吻住了她的脚心,她猛地往后缩,凄声喊:“别碰我!” 脚趾蜷缩的更厉害了,膝盖支了起来。 他的手忍不住捉住她的脚踝,打开床侧用链子拴着的手铐,想要将两只嫩生生的脚都拷住。 他想让她乖乖的,听他的话,这样……他才好疼她。 刚拷住一只脚,另一只脚如游鱼般从他手中滑将出去,狠狠对着他胸口踹去。 他捉住了那只躁动不安的脚。 宋苑浑身发颤,只感觉四肢百骸有蚂蚁噬咬、攻钻,男人衣衫周整,连发都一丝不乱。 她只看一眼,就满脸通红,闭上眼,抖得更厉害了,也不知是怕的,还是难受的。 “啊……”宋苑下身一阵撕裂的刺痛,浑身痉挛,臂无力的晃动着,手腕被手铐割出更深的痕迹。 她咬住唇,别过头,紧闭眼睫,压抑的低喘,额上身上生了细细的汗,身体镀上了一层红晕,那条乱蹬着的腿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他紧紧抱住了她,双唇相碰,将她的呜咽声堵在唇舌中。 他仰头,瞅了瞅双眸紧闭,咬紧牙关,始终一言不发的她,莫名就想到了那个讨人厌的男人。”笑。“他温柔的舔舐她紧闭的唇,她嘴角向上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嘴角露出一丝冰冷! 宋苑睁眼,望着眉目清秀,一月前还当做傻弟弟对待的邱安衍,声音嘶哑的问:“能……能把我手放下来么,这样……这样好难受” 不管她如何不愿意,她的身体终归是他占着的。 “那个叫许朝的就忘了吧,你有丈夫的。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他在国外不出什么意外。” 宋苑目光凝滞的望着白生生的天花板,眼泪流下来,颈间猛地刺痛。 他笑的像个邀功的小孩。 …… 邱家新宅二楼尽头的房间,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色睡裙的女人立在紧闭的门前,鬼鬼祟祟透过门缝看外面的动静。 忽地,门被打开,有两个约莫五旬的妇人开门进房。 女人趁机冲出房间,却被迎面而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挡住去路,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人不停挣扎,哭着嚷:“邱海,这么多年,为什么那个野种还没疯,还没死!为什么要把他放出来!凭什么要让他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我烦透了扮他的娘,我比他娘看起来年轻多了……” 邱海阴沉着一张脸,狠狠地扇了女人一巴掌,“宁琦,你够了!” 宁琦捂住脸,低下头。 第三章 邱海使眼色让其他人退下,拉了宁琦进房,拥她在怀里,“琦琦,邱安衍太狡猾了,从前一直在装傻,现如今他联合邱氏那帮老家伙对付我。我人单力薄,连邱氏董事长的位置都快要坐不稳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先忍气吞声。我又怕邱安衍对付你,为了你的安全,只好把你先关着。” 宁琦抱住邱海的腰,哽咽道:“我这么多年,还不是听你的话才扮作姐姐的,可我不是……我不是啊……我比姐姐长得好看多了。关在这里我倒是安全了,可我们家安瀚该怎么办,他会被那野种欺负的……” 邱海轻抚宁琦的发,软言安慰,“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呢,安瀚不会有事的。” 宁琦继续抽噎:“老爷……邱安衍可不是邱家人。他是姐姐出轨你那猪狗不如的朋友宁慎城生下的孽种,你干嘛不讲明真相,让那帮老家伙……” 邱海打断宁琦的话,长叹道,“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提过,那帮老家伙就是不信,非要信我爸的遗言,认他做邱家长孙,我也没办法……” 宁琦不言,将头埋在邱海怀里,肩膀剧烈抖动。 …… 陵城的另一边,邱家老宅地下室内,同样洋溢着幸福。 这里依旧睡着它的主人——邱安衍。 唯一不同的是,他怀中多了个女人。 他衣衫周整,脸枕着她墨色的发,鼻唇埋首在她白皙颀长的后颈,眉眼没了以往在这种空间内时的肃穆,完全舒展开来,平和宽整。 女人闭着眼,眉目平整,脸很白,唇色很淡,若不是额间渐渐地生了汗,她看起来像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人偶。 女人忽地动了一下,皱起眉头,想往外移,很快的,他就再次贴了上来,贴的更紧,他睁开眼,亲暇的吻她的发,在她耳边说:“苑苑,你真暖和。”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的动作会给她造成多大的痛苦,她全身都在抖,却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个音来。 她用力咬了一下唇,配合的往他怀里贴,他笑的像个邀功的小孩,雀跃着说:“苑苑……” 宋苑终于呜咽出声,虚弱的说:“阿衍,我疼。” 邱安衍很明显的愣住,宋苑又说,“我疼……” 宋苑瞅了瞅被拷的死死的手脚,叹口气,软声说:“你就解开我一只手好不好?这样我也跑不了啊?我这些天哪有要离开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你难道没看到我的手腕、脚腕都破皮了么也很疼的。” “不……不是,你等等。”邱安衍小声嘀咕着,缓缓起身,往外走。 宋苑舒了一口气。 她流血后,邱安衍慌慌张张解开了她的手链脚链,她原想着他会送她去医院,没曾想……他就带她到了洗手间的马桶上坐下,又重新把她拷住,从洗手台上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药膏帮她擦。 邱安衍没有关门,耷拉着脑袋一直往床走。 宋苑望着邱安衍的背影出神,邱安衍在床前停下来,手伸到床褥下,一下就掏出了钥匙。 宋苑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她心心念念的钥匙,竟然近在咫尺,她却从未想过去查找。 是该说她太愚蠢,还是该说邱安衍太天真? 第四章 邱安衍为宋苑解开了所有的手链脚链后,退回了浴室门口,背对着宋苑。 宋苑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双腿直打颤,却仍是咬着唇不吭声。 血丝直流至脚下,宋苑脚踩着那些黏腻,心头泛上了一阵恶心,捏紧了拳。 才刚勉强站起来,试图移动步伐,浑身的酸痛却一下一下由内而外,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又是脚下一软。 现在不是好时机,至少……她还没有一点与之抗衡的体力,更没有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眼看就要摔倒,肩上多了一股力,邱安衍揽住了她,望着她,眼神急切又担忧:“苑苑,没事吧?” “阿衍……”宋苑头靠着邱安衍的下巴,手轻轻拉住邱安衍的胳膊,晃了晃:“我想先洗个澡。” “我帮你。” 宋苑坐在马桶上,看邱安衍放热水。 邱安衍背对着她,仍是衣冠楚楚。 白衬衫、黑色西裤,只是发有些乱,后背衬衫上有点湿,显然是流了汗,不知是刚才急的,还是被这热汽熏得。 热水渐渐的放满,一小包中药材放进去,白蒙蒙的热汽笼罩了整个浴室,邱安衍抱了宋苑进浴缸,拉了个小板凳坐在浴缸前,手捧了一捧水,往宋苑发上淋,眼却瞟着宋苑搭在浴缸边缘的已然红肿的手腕,小心翼翼问:“真的很疼?” 邱安衍抬手,摸了摸宋苑的脸,轻轻地说:“你是我老婆,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我觉得好的都给你,我们……我们……” “你想晒太阳的话,我可以做一扇窗,房间没有窗,只是出于安全考虑……” “我以后会多陪你,以后我们有了宝宝……”邱安衍挠了挠头,耳朵有些红,“我更会……” 宋苑睁开眼,打断邱安衍的话,“为什么你从来不在我面前脱衣服?” 她这句话只是出于不想让他继续说那些恶心透顶的话,随口一问。 听者似乎却是有心,甚至是……起了对她而言有些过激的反应。 他原本温柔的抚弄着她发的手收紧,扯的她头皮一阵刺痛,口鼻也被死死捂住,迫得她后颈重重硌上了浴缸。 瞬时疼痛伴着窒息。 邱安衍恍然未觉,继续垂着头,手上不放松,脸上的血色褪尽,唇齿间颤抖着,小声低语。 宋苑抓住邱安衍的胳膊,又惊又惧。 原本她以为她多少还了解他,而现在,她当真是一点也对他琢磨不透了。不知他何时生气、何时动怒、何时像现在这般……有这么强的攻击性,还一副委屈不已的模样。 宋苑继续挣扎,邱安衍抬眼,看入宋苑眼里,唇齿一开一合的,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宋苑根本没听清,大脑缺氧让她的脸上起了红晕,瞳孔急剧收缩,腿上脱了力,无力的在水波中荡着。 脑海中的思绪渐渐被抽离,只剩下数月前还依稀温存过的许朝的话:“阿苑,不要回去,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做,和我在一起。邱家不会在乎多养你一个,不必太把报恩放在心上。” 我真不该不听你的话。 我此生,还能再见你吗? 双眼阖上,宋苑松开握住邱安衍的手,垂在水中。 尚若她能就此痛快死去,那又何必挣扎? 第五章 “对不起……”邱安衍慌忙放开宋苑,宋苑得了空隙,迅速后退,缩在浴缸一角,大口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遍布淤痕的身躯在水下瑟瑟发抖,水波一阵阵,拍在邱安衍伸出的手上,激起一阵细碎的水花,夹杂着雾汽,让他看不清角落女人的表情。 他无措的站起来,躬身试图靠近她,却听到她尖叫:“别过来。” 心脏一点点收紧,邱安衍缓缓收回手,她……就这么怕他么?可她是他妻子,是他将共度一生的人。 不,她不能这样对他。 他必须做些什么来挽回。 “苑苑……摸摸我。” 手被捉住,向外拉,宋苑屏住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顺从邱安衍的动作。 邱安衍背过身去,拉她的手触他的肌肤,却在咫尺之时,放开她的手,手缩到身前,微微别过头,就那样坐着不动了,像个听话的小孩。 宋苑抬手,手心印上邱安衍的后背,邱安衍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宋苑甚至听见了骨骼作响的声音。 屏气凝神,宋苑观察了一下邱安衍,指腹在邱安衍背上轻拂,邱安衍长长的叹气。 宋苑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看来,她还是对他了解的,他喜欢这样。 她第一次如此近的观察他的身体。 他的肌肤很白,白到几乎病态,或是常年窝在室内不肯出门的缘故,肤质光滑,线条匀称,看的出来,他虽不爱运动,但还是被邱家调理的很好的。 宋苑的手一顿,垂睫望向邱安衍左手手腕,他左手手腕上的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疤痕赫然在目,狰狞蜿蜒,淤迹交错。 “你对我……熟悉了吧。”邱安衍迟疑的说,收回了挠着后脑勺的手。 宋苑嗯一声,说:“熟悉了。” 邱安衍缓缓蹲下来,一手揽住宋苑的背,一手扣住宋苑的下巴,俯身给了她一个吻,轻轻舔舐掉她唇角的血,怜惜的说:“我们苑苑好可怜,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他抱了她出了浴缸,拿一条长毛巾擦拭他们的身躯。她窝在他怀里,任他所为。 门开的响动,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门锁扭动的声音,最后……她到达了一个柔软处,头枕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像是轻柔的羽毛。 他放开她,她始终不睁眼,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只一会,他的气息又近了,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她屏住了呼吸,浑身汗毛倒竖。 耳边的气息渐渐的平了,他开始舔舐她的眼角,温柔的说:“苑苑辛苦了,不过……在休息之前,我要帮你擦药。” 宋苑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一阵失神。 他已然恢复了一贯的白衫西裤,神态肃穆,甚至很有几分书卷味,哪里还是之前的邱安衍。 转过头,望了望四周,惊诧不已。 这是他父母从前用过的房间。 邱安衍眸光清亮,问她,“喜欢吗?” 宋苑唇角上扯,微微点头。 他为她盖上了被子,起身,拿了床头柜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迟疑地问,“你刚才是痛了吗?是有多痛,眼泪都出来了,是很痛吧?” 她沉默的接过杯子,半晌,叹口气,嗯一声。 他抬手,轻触她嘴角的伤口。 她身体颤了一下,他便收回手,小声说:“对不起。” 她笑了笑,“没关系。” 第六章 邱安衍对宋苑的回答满意极了,他环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薄被从怀里女人的身上脱落,水珠不断从绯色的唇角滑过。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他被人推出来晒太阳,她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朝他走过来,就那样进入他眼中、闯入他鼻息、钻入他耳朵、深留他脑海,无法磨灭。 她却拉开他抓着她衣角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总这样,却不知道……她那次,已到了他忍耐的极限。 怒火钻心,他不顾旁人,蹙眉要推她,她却双手张开抱他入怀,她在他头顶上方笑着说:“小衍今天好乖。” 他捏紧拳,闭上眼,往她怀里埋了埋,在她薄裙的玲珑轮廓上轻轻舔了一下。 而如今…… “苑苑,对我好一点啊。”他说。 楼上的房间,宋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也不眨。 许久之后,她再度闭上眼,声音疲倦不堪,“许朝,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救我?” 宋苑是被一阵奶香味弄醒的,睁开眼时,邱安衍正放一杯牛奶和一盘面包切片在床头柜上。 见到她醒,一张清秀的脸溢满了笑意,“饿了吗?” 扶了她起来,邱安衍递给她一杯牛奶。 宋苑说了声谢谢,接过牛奶,稍稍抿了下,脸色微变,复又将杯子放在柜上。 “不渴吗?”邱安衍问她。 宋苑答:“想先吃面包。” 牛奶太烫了,她根本喝不了。 “我吃完了要出门,晚上回来。”邱安衍说。 “嗯。”宋苑视线在邱安衍适才握过牛奶杯的微红的手上停留,问:“你的手被烫到了吗?” 邱安衍瞅了瞅自己的手,笑笑:“没有,感觉还好。” 宋苑又拿起一块面包开始吃。 她实在是饿了,也顾不得什么了,三下五除二便将面包吃的干干净净,之后又开始喝牛奶。 外面天色阴阴的,她只知道是白天,却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 她醒来之后,只觉浑身酸疼。 吃完了宋苑才问邱安衍,“现在是什么时间?” “下午五点。” 原来她睡掉了一个白天。 宋苑继续追问,“日期呢?” 邱安衍静了几秒,如实回答,“三月六号。” 宋苑沉默。 原来……她实际上已经被囚禁了超过一个月……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她还要过多久? “苑苑,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里呆着,我晚上就回来了。” 他见她不理她,兀自坐在床尾,捉住她的脚踝,铐上脚链,“苑苑,你可以在这个房间里自由活动……” 脚链触到她的肌肤时,她的脚轻轻颤了一下,他将她的脚踝握的更紧,将脚链用钥匙锁上,继续温柔嘱咐,“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看书,书柜上不是有很多书吗?都是从前你在美国买的。” 他蹲下来,将脚链的另一头锁在床尾锁扣上,继续道,“或者可以好好的想一想,怎么样才能忘掉那个男人,专心做我邱安衍的老婆,这样我才有可能安心放你出去。” 邱安衍到达医院时,已是晚上七点。 站在病房外的邱海一见到他,抬手就是狠狠地一耳光,“你老婆才娶了一天,这就要把娘忘了吗?” 第七章 邱安衍平静道,“我觉得妈不会想让我过来,如果她见到我,病情加重也不一定。” 邱海一脸怒容,指着邱安衍,“你小子还学会狡辩了,她是你妈,当然是需要你……”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颓然叹道,“进去看看她吧。” 邱安衍迟疑,“她是醒着还是睡着的?” 邱海不答,拉开门,走进去。 门外踌躇了一会,邱安衍深吸一口气,踏进室内。 宁琦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唇色苍白。 邱安衍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小声唤,“妈,阿衍来看你了……” 话一说出口,他眼眶就红了。 邱海自责道,“都怪我,一个不注意,她就从车窗逃了出去,险些被车撞到。身体只受了点擦伤,却惊吓过度,又发病了……” 邱安衍俯下身来,伸手去触宁琦的脸,却在半途缩回去。 他转过头,问邱海,“安瀚呢?” 邱海阴着脸道,“就是他和我提的带你妈出去兜风,要不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现在一点不想看到他,让他滚回家了。” 邱安衍皱起眉,想要为邱安瀚辩解几句,见邱海一脸愁云惨雾,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又将话题转向母亲,“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 邱海没有回答,跌坐在沙发上,垂下头颅,五指遮脸。 沉默良久,邱安衍问,“爸,你关了我这么多年,是不是因为妈她一见到我就……” 邱海冷冷打断邱安衍,“别把事情推到你妈头上,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非要怪,也只能怪你老婆。” 邱安衍静了半晌,苦笑一声,“这又与苑苑何干?她是无辜的。怪来怪去,只能怪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和尚。” 当年,他父亲邱海因为母亲宁琦的缘故,怠于工作,而他爷爷年近古稀,叔叔年纪尚小,不能主事。由此,邱氏渐渐被从前跟着他爷爷做事的那帮老货操纵,邱家创立的基业渐渐落入那帮老货的家族。 父母为他办百日酒那天,有个和尚自己上门,当着众人的面说邱氏以后只能给他继承,才有回天之力。由于这通莫名其妙的胡话,他便成了那帮老货的眼中钉,肉中刺。 到他三岁初初记事起,父亲便迫他装做痴傻,七岁时,他为了留住宋苑,拆穿了自己。由此,那帮老货为了对付他,怂恿他已半疯的母亲将他推入冰冷的河里,导致他高烧住院。不过他并非外界传言的“高烧不断,变成了傻子”,而是趁此机会,继续装作痴傻。 因为他为了维护宋苑,将自己置于险境,父亲大怒,想弃掉宋苑。 他拼命阻止,父亲就同他做了一笔交易,锁住了他,禁止他出门,由此他过上了十五年的圈禁生活。 一月多以前,他望着宋苑离去的背影,伤心欲绝。 安瀚在那时冲上前,将她推下楼,他惊慌失措的抱住昏过去的她时,深感自己对她其实万万割舍不下,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冲出那困了他十余年的枷锁。 而今日不同往日,父亲重新振作,叔叔羽翼已丰,他也已成人,所以他并没有再次陷入险境。 上阵父子兵,又借叔叔之力,他们父子现在齐心合力,正慢慢地将邱氏夺回手中。 第八章 “和尚的话也不一定是假的。”邱海开口道,“这一个月,你工作做的很漂亮。我要是把邱氏交给你,也能够放心。” 邱安衍坐到床上,无可奈何道,“爸,您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开这种玩笑?” 邱海起身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端详妻子的脸,“安衍,我是认真的。你妈最近状况一直不太好,我想带她去美国治疗。” 邱安衍默了会,“她万一清醒,您该怎么办呢?” 如果母亲醒了,戏也就不必再演。 可……母亲不会再爱父亲。 邱海沉声答,“我已经决定了。” 邱安衍抿了下唇,“可我毕竟资历太浅,还是斗不过那帮老狐狸。” 邱海轻轻抚摸妻子的脸,“那我这个师傅就再带你上路些时日。” 说完又补充一句,“最多半年。” 邱安衍沉吟片刻,“好。” 父子又交谈了几句,邱安衍便把话题引到了他关心的问题上,“爸,我觉得您教我的收服女人的办法是不是错的?苑苑她越来越抵触我了。” 邱海一脸淡然,“这才多少天,抵触你是正常事。她从小就脾气犟,至少也得再过一个月。” 说完又问,“那些东西你都给她用了?” 邱安衍老实答,“就用了链子。” 邱海皱眉,“那怎么行?照你这个进度,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让她把心交给你。” 邱安衍凑近邱海,真心求教,“爸,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你得关她四天,不去看她。” “她会饿死的。” “又不是缺水,怎么会死?当初你又不是……” 一直到了第三天清晨,邱安衍都没有出现。 当然——另一个人她以为会出现的人也没出现。 挨饿实在是一件太难受的事,宋苑从马桶上起来,缓缓的朝洗手间外走去,经过镜子时不免看了自己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朝外走。 饿就饿吧,如果一直被关在这里,还不如饿死算了。 宋苑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自己缓缓移入被中,闭上眼。 死了以后,她会和养父母团聚吗? 还是会和亲生父母在一起? 或是一下子能有两个爸爸妈妈,过着幸福的生活…… “苑苑姐,在吗?”邱安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不是因为饥饿过度,她产生了幻觉,她潜意识里寄希望于和她交好的安瀚了。 “苑苑姐!你还好吗!”砰砰砰地敲门声响起。 宋苑猛地睁开眼。 她可不知道,邱安衍什么时候过来. “姐,你吓死我了!”邱安瀚用力握着宋苑的手,又哭又笑,“刚进门你就栽在我身上,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说着邱安瀚又呸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宋苑,“姐你先喝点。” 宋苑也顾不得矜持,结果牛奶就喝。 “哥也太狠心了。”邱安瀚脸上满是愤怨,“他简直不是人,怎么能这样对你。还对我说你病了,我看你好好的,都认得我。本来我从国外赶回来参加你和他的婚礼的,结果仪式都没能赶上,你人也没见着,爸妈还对我说你生病了,正在养病,不让我打扰你。要不是我今天偷偷来看你……” 宋苑沉默的听着邱安瀚的一通谴责,喝完了牛奶。 胃里有了东西,身体感觉舒服许多。 第九章 宋苑舒口气,打断邱安瀚的话,“安瀚,你怎么有钥匙进门的?” “哎,这不是从前我们住的地方嘛,钥匙我当然会有。”邱安瀚拳头在半空中挥舞,声音又哽咽了,“他们怎么能这样?你可是我的苑苑姐,从小一处长大的。” 宋苑沉默半晌,答:“他们毕竟是他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 邱安瀚叹气道,“苑苑姐,我一定想办法把你的链子解开,放你去找你男朋友。哥对你太坏了,他配不上你。” “我……我找找钥匙。”邱安瀚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没有。”宋苑背靠着床,叹气,“阿瀚,我找了,没有。” “那会不会在别的房间里?”邱安瀚问。 “可能在楼下。”宋苑眸光一转,语气激动地说,“你去邱安衍的房间看看,就是穿过衣帽间,应该有楼梯,我看他就是这样走的。” “好。”邱安瀚迅速走进去,不一会,邱安瀚就拿着钥匙上来,一脸兴高采烈,“是不是这个,我找到了这个!” 宋苑的心砰砰直跳,说:“你试试。” “好!”邱安瀚蹲下来,却呀的一声。 “怎么了?”宋苑垂头看邱安瀚。 “钥匙掉到床底了。”邱安瀚趴下来,头低着,手伸进去,“都怪我。” “不要紧,慢慢来。”如是说着,宋苑却心乱如麻,她可不知道,邱安衍什么时候过来,以安瀚单纯的个性,当然不会是阴厥的邱安衍的对手。更何况,邱家老爷夫人是站在邱安衍那边的。 “拿出来了。”邱安瀚一脸雀跃的对着宋苑笑笑,拿了钥匙插入锁孔。 只听见清脆的叮的一声响,脚链被解开。 宋苑不可置信的看着已和自己脱离的脚链,拂了拂心脏的位置,对邱安瀚说:“我们走吧。” 邱安瀚扶了宋苑起来,“都听你的。” 整栋别墅浓罩在一片暗色中,邱安瀚带着宋苑在这黑暗之中穿行,兼对宋苑的嘱咐唯唯诺诺。 “安瀚,不要找试图找警察,陵城的警察就是为邱家服务的。” “你开车送我到车站就好,我自己搭公共汽车走,这样不容易暴露身份。” “先把你手头上的钱给我,我到了国外再还你。” “为了避免邱安衍对你不利,你送走我后,尽快找你爸妈。” “还有……” 邱安瀚拉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黑色宾利。 邱安瀚为宋苑拉开车门,催促道,“姐,赶紧走吧。” 宋苑望着天边的启明星,眸地顿住脚,转头问邱安瀚,“你怎么会选择一大清早的来看我?” 话刚落音,颈上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宋苑是被背部的撞击给痛醒的,昏沉中只见得四周一片漆黑。 浓烈的汽油味侵袭至她的鼻腔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车的后背箱内。 从小看着长大的阿瀚竟然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撒谎撒的得心应手,做的事也恐怖至极,那她还可以信赖邱家的谁?她是不是今天就要命终于他的手上了?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刺耳的刹车声,车陡然停下。 接着是邱安瀚的声音:“哥,你开车小心点,要不是我刹车刹得快,差点撞上了。” “给苑苑送了饭没有?”邱安衍问。 “送了。”邱安瀚说,“按你说的,链子也解开了,她可以在房间里自由活动。” 第十章 宋苑一怔。 “她怎么样了?”邱安衍问,语气有些急切。 “又饿又累又怕呗。哥,你有够过分的,依我说,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还是让她跟着那个叫许朝的走吧。” 宋苑握紧双手。 “她怎么对你说的?”邱安衍又问。 “她想让我送她走。” 回答邱安瀚的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是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和邱安瀚的高喊:“哥……我没听她的,你这是干嘛?还翻我的车,怕我藏人啊……” 后备箱外传来了轻微的振动,宋苑屏住呼吸,心口乱跳。 “我和你说了吧,车上没人,我没听她的。”邱安瀚道。 宋苑绞紧手指,一时有些思绪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邱安瀚是好还是坏? 若他是好,他不该不和她解释,就采取这种方式来带走她;若他是坏,他为什么还要隐瞒住邱安衍。 可她只能肯定的一点是,他绝对也不是一个她从前认为的天真单纯的人,因为他知道邱安衍这样对她了,还镇定自若,明面上帮着邱安衍。 “走吧……”邱安衍开了口,声音很低。 宋苑一愣。 “真的假的?”邱安瀚笑。 四周安静了一会,宋苑听见邱安瀚喊:“哥。” 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怒气。 邱安衍没回答她,接着,是发动机的轰鸣声。 “我操。”邱安瀚骂,关上车门,启动了车。 宋苑蜷在后备箱车内,缓缓抱住自己的膝盖。 许久,车停下来,后备箱被打开。 宋苑抬眼,便见邱安瀚一张灿烂阳光的笑脸。 身体被一件厚厚的外套盖住,邱安瀚朝她伸出双手,嘴角微扬:“姐,你安全了,我放你下来”。 宋苑沉默的将手交给他。 邱安瀚对她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说是自己一早就知道邱安衍囚禁她的事,只是在找机会救她,可明面上还是不能和她作对。 之前在房间里那样对她说谎,实在情非得已,因为邱安衍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他让他试探她。 而弄晕她,放在后备箱,是为了万无一失,怕她不配合,情绪失控。 他现在将她放在小路上面,让她自己步行两里到城区,是因为他得回去应付邱安衍,让她自己走。 宋宛始终保持缄默,望着小路旁那流水潺潺的河流出神。 “姐,我走了。”邱安瀚解释完所有事情,凑近宋苑,“你好好保重。” 宋苑对上邱安瀚的双眼,眼神定定的,一字一句,“阿瀚,借你的手机让我给许朝打个电话。” 邱安瀚脸上灿烂的笑容定住,片刻后,乌云密布。 他按住她的肩,咬牙切齿:“贱女人,你不配得到我哥的爱,你去死吧!” 她笑了笑,后退:“如你所愿。” 身体进入冰冷的水中,呼吸渐渐困难,宋苑万念俱灰的想:之前在邱安衍那里受的苦白受了,还不如早早了断。 现在这样,似乎是最好的结果,总好过被拉回去折磨。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到邱安衍在她耳边哭着说:“苑苑,没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 “少夫人,您晚餐既然已经用完,那我就告辞了,明天早上我再给您送餐。” 顶楼透明玻璃罩下的花房内,宋苑半窝在贵妃榻上,闭眼小憩,毫无理会的意思。 送餐的佣人毕恭毕敬的给宋苑鞠了一躬,朝楼下走去。 不一会,她便走出那扇铁栅栏,进了车,随车消失在宋苑的视野内。 宋苑收回视线,从贵妃榻上起来,朝楼下走去。 她那日投河自尽,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