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好看的都有毒 点点水珠打落于透亮到极致的清泉之中,耳旁传来一阵“叮咚叮咚”的水声,水声缓缓的,是清脆的,一遍一遍地敲击着人的心。冒着热气的清泉里头,水花四溅,忽如而来,一道素衣白影毫无预料的闯入眼眸。 水滴沾湿了他的发丝,随着柔软的青丝滑入雪白的躯体上,又随着身体再次滑回清泉。 褪了色的木桶,呈现出的是深浅不一的陈旧颜色,手执着打磨光滑无一凹陷的木桶之人,是那嬉戏于泉水,容颜不知男女的白衣人儿。阳光透过清净的碧泉打落于素衣人儿雪净的手臂上,他高高扬起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细长的双眸微微垂下,像是画像里的仙人落下凡尘。 他弯腰一瞬,水入桶极快;他抬桶之间,泉水随意洒落,沾了湿意的发丝清垂下来,素衣贴近他的身躯,呼吸一紧,竟是一个美的不像话的翩翩公子! 这是何等的美,举手投足都传达着一股难以言喻气质,没有牡丹的惑人美颜,也没有红玫瑰的柔与脆弱,他身上流露的是马蹄莲的脱俗,是梅花的高雅。 他静静地呆在那处,没有了动作,痴痴地望着某处,垂眸间,那长而浓的睫毛如羽毛一般扇动着,满满冷意的清眸里头是一位老者的沧桑,又是孩童的无措。 “弱鸡,你说这个男子是不是爹爹书卷中一指的蓝颜祸水啊?” “不知,我只听闻过红颜祸水,蓝颜祸水闻所未闻。” 草丛边抖擞出的嘈杂声随着两个孩童的打闹惊扰了还在痴望的男子处,他寒眉一紧,眼神更是凌厉,举起一手执起木桶便是飞了过去…… “弱鸡,我觉得……” 话还未完,与女童争吵着的男童也不知发生何事,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像是撞上了什么,一阵晕眩,身子不稳掉落地上,无了意识。 被唤作“弱鸡”的女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冒着冷汗的躯体上是一阵颤抖。她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液,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仅仅是望着方才还一旁与她争吵的十分热烈的男童,此时却变成了一滩血水。 他的脑袋上不断冒出浓郁散发出血腥味,那刺鼻的味道里头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诉说其气味的液体。 “还有一个人。”清冷的声音像铃铛般清脆入耳,换做在此时此地却宛如鬼神般的吓人。 女童紧张地直接一屁股落在了地上,害怕的望着眼前这一坦然自如的男子,一手揽起青衣轻轻披上,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去。 “说话。”男子像是没有生机的双眸先是看了躺于地上的男童一眼,又把视线慢慢移到女童身上。女童抖擞着抱住了自己,瞳孔间满是惶恐,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是一字不出,她早被惊慌乱了情绪,又怎会说的出话。 “不说话?还是害怕?”男子一把抓起女童,女童只觉身前衣物被紧紧勒起,本是柔软的衣服在一刹那间蹭的身体一阵通红,所有的痛觉都被惊慌代替。 看着一脸怂样的女童,有些不耐烦的男子一把松开了女童的衣服,眼底下的不屑一触了然:“再不说话?你也会变成他那样。” “不,不,不要杀我!”依然颤抖着,女童憋出了一句话。 不知怎的,听到这样恐慌的声音,使男子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笑起的男子眼眸中的清冷转换成了一股温和的清泉,可是,面对于身旁那变得冰冷的伙伴尸体,女童不管如何都无法对男子的温柔有一丝动容。 “想杀我吗?”男子蹲了下来,手放到女童的脑袋上,纤细的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打她的脑袋。 第一卷 第002章 顽固 女童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急促的呼吸诉说着她的紧张无措。男子低头看了看她那双显得较小的手紧紧地扯着他那光丽的衣服,还生生地扯开了他那本还裹着胸膛的白布。 可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还一脸紧张地女童只是害怕于他把她杀死。他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勾起,心里头产生了一阵亵玩的心态:“不说话?不说话就把你那好看的眼睛挖出来。” “不……不不敢!”闻言立刻张嘴的女童把头垂的更低,颤抖的肩膀告诉了男子她有多懦弱和不堪一击。 “哦~原来是不敢,若给你这般本事,你倒是敢了?”男子舒展了眉眼笑哼一声,拾起一旁做了配角的尸体,便是想将其埋葬。本还懦弱的直发抖的女童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裤脚,也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做什么?”男子的眼眸恢复了原本的清冷,皱眉看着几乎要把裤子拽下的女童,方才的温和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眸子瞬间冷了下去。 女童没有说话,那双带着懦弱和倔强的眸子还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手又是一拽,裤子更松了。 被折腾的没了脾气的男子从鼻腔处发出了一丝不屑的冷哼:“刚才不是怕我,怕的要紧吗?如今却为什么要抓住我的裤脚呢?为了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 “他不是尸体!”女童鼓足了勇气,朝男子猛地大吼一声。 男子“呵”了一声,猛地拽着自己的裤角,想要挣脱女童的手。不料,那上好的布料却被男子的一阵猛力扯出了一个窟窿,本来就不爽的男子瞬间青了脸色,有些恼羞成怒地猛瞪了女童一眼,倒是把身上凌人的气息消磨了些许。 “放手!”男子用力的一扯不仅把衣服扯出了一个窟窿,还把女童的手捏了个红肿。明知较量的是一个成人的力量,可女童还是不知死活的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明知痛的整个手都淤青,可眼底里那抹不屈的神情却从未削弱。 “为什么要拽我的裤角?”男子沉着脸望着那即将断裂的衣服,眼睛依旧死死的瞪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童。 与女童僵持了好一会,终于泄了气的男人一个手刀劈向了女童脖间。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女童只觉得眼前一沉,一切回归清净。 正想这样离去的男子只觉得裤角一沉,又是脸色一黑。 应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一画面呢?又应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个倔强的不讲道理,明明晕过去还死拽着人家衣角的女童呢? 动弹不得的男子好气的在原地坐了下来,慢慢等那个被他作死劈晕的女童慢慢醒来。 大约到了夜晚,气温随着夜幕降临开始变得刺骨起来,男子黑着脸色,拽着女童衣服找了一许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一会,又沉着脸色,拽着女童衣服找了一些木材,又拽着女童抓了些许还会跳打的鱼儿。 整个过程中,女童就是死拽,男子想甩也甩不开,十分要命。 炽热的篝火在木柴上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漆黑的夜里,繁星点点,却不见一点月色,亮着的,大约便是冒着烟雾的火团了。 第一卷 第003章 师父 女童醒来时,入鼻的竟是一股清甜的鱼香,带着火的气息还有那暖入心底却不能抓到的温度。 “你快拽了我裤角一天了!”男子本以为在她醒后,自己会狠狠地将其折腾一翻,可是,当她醒来过后,他的心理却比任何时候都为安静。 他灼灼的火光下,他的清丽的脸庞变得更为仔细,宛如淡如湖水般的柔和带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孤寂。 女童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心底却黑的像木炭的男子,会在此刻变得如此和谐。 介于白天的事情,女童心中也是一个除不去的疙瘩,眼底里估计剩下的只有害怕了。 “贪慕我的人不知有多少,想要与我说一句话,喝一杯酒,吃一顿饭的人,更是从街头排到街尾,到了你这,你却变成了一个该死的眼神。”男子也不怕烫,徒手撕开了鱼表皮那变得有些焦的一层,还细心的把多肉的一部分留给了女童。 女童有点惊异的看着手里的鱼肉只,手不断颤抖着,眼神里也是带着深深的惊恐的。 “你倒是放心,我向来不杀女人。鱼里没毒,你可以吃。”男子瞥了女童一眼,脸上又是白天的那般孤傲神情。他慢慢地为篝火上着柴火,缓缓地从口中问出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见女童还是不改的怕生,把手里斩杀鱼腥的小刀扔到了她的面前:“你若是怕我如何,有你手上的小刀我也不敢如何。” 女童自是不信,对于眼前男子的厉害之处,她还是见过的。但,也不知道为何,她还是慢慢拿起了被扔在地下的小刀,紧紧地握在手上。 男子好笑的“啧”了一声,将地上的沙子洒了女童一身:“你把这刀子当成救命稻草了?快说!什么名字!” “父亲与娘亲未曾与我取名便早早过世,今日与我同行的是买我的地主小爷的儿子,他们姓陵,我便为阿陵。”女童垂下了眸子,只见那瘦的有些嶙峋的手上还呈现着白日所留下的伤痕,男子又是“啧”的撇过头去,转为沉默。 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只剩下了女童慢慢咬食鱼的响声还有火焰与柴火碰撞出的“噼里啪啦”。 “做我徒弟?”男子口中较为艰难的吐出了四字,还特意望了望女童的神情。女童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得掉了烤鱼,略为吃惊的看了男子一眼,随后,又回归平静,默默扭了扭脑袋。 “我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不成?”男子眉头一挑,眼底的不屑的毒针齐刷刷的打向蹲坐较远的女童身上。女童拿起手中的救命小刀直直地指向男子,男子的神色更是越发黑了起来。 “地主老爷把我捡了回去,除了活重,其他时候都要比其他仆人要好。今日,我没有保住小少爷,定会得到惩罚,这,不是不能逃,只是……” “只是不愿?”男子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较为诡异的神色,脸里头是半笑不笑的模样:“若是命没了,他们捡你还有什么意思?在你被人抛弃时,你眼里的不是活下去吗?现在却为这一思念坏了自身活下去的初心?” 女童只是盯着眼前那掉落地上还被蚂蚁缠绕住的烤鱼,手指甲在小刀的刀柄处不断刮着。 这一举动让男子不由笑出了声音,有了犹豫便是有了可能: “我唤穆青语,字晓瑜。你虽为我徒弟,为你的初心所以给你落下一字陵,让你记忆欠身于谁,二字颇为复杂,便起一字为生。” “陵生?” “今日初十,字便为初十。”穆青语满意的笑道。 “可是……这,很绕口……” “你别无选择!”面对不满的陵生,穆青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底里的是闪着杀戮之气的威胁。 被吓坏了的陵生倒在了地上,空白的脑子里头,白天的场景从而恢复,她深知眼前这个从认识开始便不是个简单的人,可是,他一时的松懈却让陵生有了一种不过常人的错觉。 穆青语低头望着眼前企图往后逃走的陵生,脸上是满满的不屑,这样的陵生,和他之前杀过的那些贪生怕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话一旦开口,就是不得更改的了。穆青语脸上慢慢出现了一种名为挫败的神色,将手上的一石子扔向远方。 第一卷 第004章 害怕 阵阵雾气弥漫的庭院里头,开满了粉而嫩白的菡萏,一只蜻蜓飞了过来,也只是在小池轻轻留下一抹淡的寻不着地的痕迹便直直飞走。 不显贵气的屋檐下是依旧不变的一身素白长衣,仔细一看白衣上还缠绕着墨绿呈花状的细致图纹,垂落下来的流苏紧紧地挂于他的腰间,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 他眉头一皱,下巴微微抬起,恍若妖孽般的双眸微微眯起:“也已经入府第二天了吧,府里的情况,想必,你早已熟悉了?阿生。” 跪在地面,像是丢了魂魄的陵生大力晃动着脑袋:“未曾。” “未曾?!”穆青语加重说话的力度,脸上一阵乌黑,隐有发怒的前兆,被吓得直咽唾沫的陵生把头几乎要低到地板,抖的像是要把整个地面都跟着摇晃一般。 看着陵生好玩的模样,也不知怎的,穆青语只觉得心头的怒火慢慢消失变成了一种捉弄: “府里头最是厌恶背叛家主之人,我是你的师父,也是这个府里头的家主。”穆青语看了陵生一眼,又慢慢开口:“承诺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曾信任。若想取得我的信任,你要做的,便是像刚刚入府的新人一般,将此毒服下。” 穆青语的神色淡淡的,不算熟知他的人,定然不知,这是他心情好的表现。所以,对于穆青语,陵生可是怕的很。 穆青语神秘的从衣袖里头拿出了陵生从未见过的白玉瓶子,拿瓶子的整个过程中,陵生双眸一直死死地随着穆青语的手运动着,生怕自己下一秒也不知道啥事便成为一条尸体。 或许,从一开始的相遇,便早已注定,穆青语永远都会是陵生人生一个不可抹去的暗处,痛的无法窒息的暗处…… 眼前这白云瓶子的稀奇倒不稀奇,只是从小在地主家生活的陵生从未见过有人居然将金镀于一个瓶子上,金镀出的字还是极其难懂。 “你害怕?”穆青语漫不经心的玩弄着白玉瓶子,眼睛里头有太多陵生不懂的东西,就算到了长大,陵生也还是不懂。 “陵生害怕,陵生也不懂,可是,陵生知道,陵生的命是师父的。”陵生颤巍巍地接过穆青语手中的白玉瓶子,默默从瓶子里头拿出了一颗黑不溜秋的丸子,没有考虑太多,就是一吞而下。 陵生紧闭着眼睛,等待着痛苦的到来,可是过了很久,身体还是没有什么感觉。刚一睁眼想要问话,嘴里便被塞下一条奇异长的虫子。 虫子的身上都是尖刺,数万条尖刺刺的陵生满嘴是血,从口腔直落入肚中,满满的汗滴在她的头上滑落。 她像条无了手足的青虫,不断在血液里蠕动翻趴着,无力喊出的痛苦,撕心裂肺。她缩小的瞳孔一阵昏花,就连眼前的一片都是星星零零的。 她以为,她要死了,她也听不清耳边有谁在说话,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体越来越乏,越来越乏。 周围一阵眩晕,曾有几度晕了过去,却又被穆青语一针刺入体内强行醒来,又是一阵刺痛。 也不知道来回多久,直到身体疼痛麻木的再无力气,她才突然忆起自己还活着,然后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却是一阵漆黑,她知道她是清醒的,身体的疼痛不断警示着自己。她伸出手想要拿开遮住自己的东西,却发现眼前根本没有遮的东西,自己明明是睁着眼睛的啊! “你醒了?”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宛如庭院时那般的悦耳,宛如庭院时的那般痛彻心扉。 莫名的,仅仅是问候的三个字,她可以抖的不能自我。 “阿生,这虫子能让你活的更好,只要你乖乖听话。” 明明如此悦耳的声音,可为何却能如此的残忍。她的眼前一湿,竟不知何时落下了眼泪,不光眼睛变得看不见,就连身体的活动也变得迟缓又不协调。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划过她的眼角,为她拭去泪水:“看不见,不过暂时,修养个几个月,就能恢复了。这几个月,你就暂且什么也不要做了,也当做一次体验。” 陵生应是憎恶为她拭去眼泪的人的,可是,在此时,穆青语却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她唯一存活下去的目标。 还小的她,永远都不会懂,她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漆黑的白天里,她没有出去过任何地方,只是坐在床上,手里不断摸着曾经穆青语给予她的护身小刀。安静的这几天,她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她甚至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变得更加顽强,更加懂得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孩子对世界的轻视与一知半解,陵生本就是这么脆弱的人,明明只是遇到小小的痛,却觉得自己的痛是半生所有的痛,自己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穆青语总是懂得陵生的想法,在她失明的那几天,他也不少来探望他口口声声认作徒弟的女童。 穆青语每次来,也不会说话,独独坐于一旁,看了也不够一盏茶的功夫,便早早离去。 忽然有一天,穆青语开话了,他持续坐在床上很多天的女童一句话:“很痛吗?” 陵生以为这真的是问候,甚至感动的痛哭流涕,看,这就是懦弱不堪的她啊。 她说:“很痛,很痛,师父,我很痛。” 面对于陵生的话,穆青语将她的手一把抓起,将滚烫的热茶倒在她的手上,又问了一句:“痛吗?” 被茶水烫红了手的陵生大喊着痛,却招来了穆青语的一把而过:“痛吗?” 这次,陵生不敢说话了,却被穆青语抓起扔于地上,又是同样的两字:“痛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陵生大喊着,挣扎着,却被穆青语一脚踩在手上:“因为你是奴,你是徒弟,你要做的就是服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自作聪明,除非,你到了可以把我打败的那天。” 陵生开始明白了,所谓的坚强,所谓的看透,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的,她不过是世界里头的一粒可有可无的沙子。 多余了的妄想,更是把她整的没了模样。 等她好后的好几个月,穆青语再也没有来过她那,她也没有特意去打听穆青语的去处。 在烟雨蒙蒙的夏日里,她听府里的丫头说,穆青语回来了,本还悠闲的她,身体又是一颤。 她从未想过,穆青语一回来,第一个唤来的便是她。 还是那般模样的害怕,陵生就是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她颤着身体站在他的面前,穆青语还是那个轻蔑的穆青语,那个不可一世的穆青语,洒落于他发丝上点点雨珠也未能将他身上应有的气质更改。 穆青语站在她的跟前,看着几个月未曾见到的她,从兜里拿出了一道挂着流苏的平安福,放入她的手心:“好好留着,那儿的人说,能有三分幸运。” 陵生也从未想过,像穆青语这般残酷的人,会如同平常人般,如此迷信。陵生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平安福,也没多想,只是将其挂于腰间。 穆青语纤细的手指慢慢将她挂在腰间的平安福勾了起来,脸上是满意的笑容。也不知怎的,还小的陵生只觉得脸颊微微一热,一股蓦然出现的心浮逼的心脏“扑通”直跳。 她扬起的指尖慢慢缩成拳头,无措的感觉随之而来。她直直站在穆青语的面前,穆青语则是看了手上平安福看了许久,他不冷不热的开口说出了一句话:“如果,一个人没了信仰,比什么都要可怜。” “信仰?”瘦弱的陵生站于穆青语的面前,她正低头望着像拿着宝物一般穆青语,有些不解。 “是啊,信仰。信仰会将一副不干净的躯体留下一道所谓的光芒,人世所嘲笑的光明。”穆青语修长的手指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平安福。 低头看着穆青语的陵生,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没了那时的凶狠,也是极为漂亮的。他那浓密的眼睫毛很长很长,翘的高高的,淡淡的眉毛弯弯的,真的好像别人口中所说的画如其人一般,不,人还要比画美。 直到很久,陵生都不能忘记穆青语带给她的一抹浮动,与那强烈的不行的心跳声。 第一卷 第005章 忍耐 人来人往的集市街道,喊卖包子的小贩声,频频传来,又是一晴空之日,翻滚于天空的白云淡淡的,落在身上的阳光暖暖的。 一崭新屋檐下,传来了一阵交谈声。 “多日不见,你给人的感觉又疏远了不少。” 素白的长袍下,是一双如玉般晶莹透丽的手臂,显得修长的手指上勾着一条红极且为普通的流苏。深而清透的双眸里,是淡淡的笑容。 颇为可惜的便是那干净不染风尘的白布蒙住了她的嘴鼻,无法将其容貌,一观到底。 “我说阿生,你喜欢这些民间街边常卖且不显眼的玩意?若我说,女孩子人家不都喜欢刺刺绣,随后呢喃几句名师古言,若有特殊也不过是武家出生女子,灌一杯热酒,长剑出鞘,英姿飒爽。”男子百般无聊的看着眼前这不知何时来了兴趣蒙上白布的女子,食指像有着节奏般的敲打着褪了色的木桌。 还未等女子开口,男子又是当头一棒:“阿生,你说说你,除了样子算是清秀,其他能做甚?洗个衣服把自己掉河涌里,那糟糕的水性不忍直视;煮个饭,差点把屋子给烧了,说你习武吧,你又不知轻重的把刀剑给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若不是你有着那名气还算不错的师父,估计,你早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是吧……”女子漫不经心的看着手里头的流苏,内心又是一阵莫名的惆怅,她把脸贴至桌上,随后又是莫名一笑:“你说,师父看到这流苏会不会很高兴?” “我记得你三年前和我说过,你刚见你师父的时候是有多么难受想哭,而且还一天到晚说着你师父哪里不好哪里不好。现在这样,你就像春天刚刚萌芽的种子。”男子用指头不断戳着眼前羞红了脸蛋像是没有了知觉的女子,内心也变得和女子一样惆怅。 女子也没有太刻意的注意男子的话语,一副心思就打定的落在了流苏的身上。 男子也是极有耐心的等了半个时辰,又是喝了一口茶水,瞧了女子一眼。 见女子还是保持原有姿势,有些看不过去的说道:“阿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或许被人喜欢着,或许有喜欢的人?” 闻言,本魂魄飞走还在心里翻滚的女子回过神来,清澈的眸子只是死死地瞪着眼前的男子,宛如对待杀父愁人一般。 男子抖了抖肩膀,知觉的倒了一杯茶,低头慢慢吹了好几口,安安份份地喝起热茶来。 女子紧紧眯起的眼睛里头是满满的不高兴,无处发泄的她瞄了一眼手中的流苏,“哼”了一声,便将它扔在了地上,随后用茶水倒在了流苏上,不管怎说,看起来都像个狠角色。 “阿生……”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表现心情极为糟糕,从而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女子,微张的嘴想说点什么,可面对这般态度的女子,满嘴的话语都化成简洁的二字。 “师父他,那么差劲,不会有人看上的。绝?对?不?会”女子一字一顿的看着被吓的软了身子的的男子,像个傻瓜般的笑了起来。 面对这莫名起来的笑容,男子身上也是一阵恶寒,毫无陪笑的心情。 “初三,陪我去看师父吧。府里的人说,师父要回来了。”女子也没有过问男子的意见,便径直往门外走去。 银子嘛,自然也是那苦命的男子负责。 “阿生。”挺拔的背影下青衣飘飘,被碧玉簪子挽起的长发上微微垂落几根挂在他好看的脸颊上,细长凌厉的双眸是柔情万分,他扬起饿了淡淡的笑容,目不转盯望着跟随了他素雅风格的素衣的女子。 陵生看着眼前不知有多久未曾见过的男子,倒吸了一口气,有点颤抖的走到男子的面前。 她不太懂心里的是怎么的一种感觉,只是如她本人般老实的说出了一行字:“晓瑜,我好想你。” 穆青语看着眼前不知从何起,变得越发不知礼节的陵生,伸出手轻轻勾起了她垂落于肩膀处的一缕青丝:“是师父。” “师父是晓瑜,晓瑜也是师父啊……”6年前的相遇,6年前直至现今从未丢弃过的流苏,那种不可明说的感情,被隐藏成了一种不可救药的病毒,直直入侵者她的心脏,她的大脑。 比那年喂下的虫子,更为致命。 “若是再不懂礼节,为师便要罚你去把入门规矩抄上个100遍,随后再把近期的剑法武个10遍我看。” 看着满脸严肃的穆青语,陵生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只是伸手一把抓住穆青语勾起她发丝的手臂,眼里头是不可明说的情感:“师父……” 可是,穆青语是什么人啊,怎会看不出她眼底下的那股带着暧昧的情感,又怎会不理解她心中的想法。 他淡漠地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臂,只是闭眸沉思许久,一字一顿道:“女孩子人家,面对一个男子也不知道收敛,传出去,莫不会被人谈论个不知羞耻。” “师父,陵生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忧愁,只要师父在。”陵生看着穆青语的手慢慢将她发丝慢慢落回原处,眸间一阵阴霾:“师父,有欣喜之人?” “不曾。”像是被逼问一般,穆青语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毕竟,没有人愿意自己会被自己的徒弟拷问的像是个犯人一般。 “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让她存在这个世上。”陵生小声嘀咕着什么,慢慢放下了穆青语的手臂。却发现他手臂上竟然被她捏出了一道红痕,心中一阵懊恼。 看出陵生的担忧的穆青语,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这种痕迹,对我来说,不过尔尔,不用这么在意。” 他深知,他这个养了6年的徒弟,虽说有极大的侵略性,实际上真遇上什么事情,也是最为束手无策的一个。 “师父……”遮掩容貌的白布下是紧紧抿起的嘴唇,她那双灵性的眸子从一开始的喜悦慢慢转化为了平静。 “江湖上,打打杀杀,人皆有之。若是为这些小痕迹在意个不停,那之后的鲜血淋漓且不是整的要死要活?”他伸出手去掀下了那块遮掩了她容貌的白布,一根细针划过,便在她脸颊处落下了一道痕迹。 血从伤口上流了下来,陵生只是淡笑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唤为师父的人:“陵生愿意为师父做任何事情。” 也不知有多久,他都未曾好好看过眼前这个一遍又一遍喊着他师父的弟子。人人都说陵生就一不知廉耻的女人,上赌坊,混杂一堆大老爷们,天天蹲墙角也不知怎什么坏事,有空还会调戏街边的小姐姐。 不过这也难怪,从他收她回来,喂了她一条虫子,给了她一个平安福就又离开很久,接触也是少之又少,这等荒唐事也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身为师父的他一直都不能明白,一个什么也没过她的人,凭什么滥用她的忠诚,让她永远保持忠诚站在她的身后。 第一卷 第006章 伶楼 “阿生。”冷漠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失神间,明明声音并不响亮,却好似占据了某种穿透,让人再无时间遐想其他。 回过神来的陵生,身体一顿,再次望向那张如玉色般的脸颊:“怎么了,师父?” 陵生的声音十分温和,即使长年在府中活动,却多少也没有沾上穆青语的冷意。 此时的她睁大的眼睛眨巴地看着一脸愁思的他,她一直觉得,她和师父的感情,仅仅是因为师父不知道,她也不曾说,所以才得了这个结果。 陵生觉得自己对感情十分迟钝,有些时候也没有多大机会反应过来,介于把自身想法投入别人身上的她,却从未想过穆青语的想法。或许她永远无法知道,面对在他眼底下长大的她,他的手,是否曾为她张开过。 大约穆青语有时候,也是这样,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感情的上一层,只会是一层不变的沉默表情。 他深知,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你喜欢我,就能打破一切生活一起。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穆青语从未否认过她的感情,又从未应允过她的感情,深知,也不能够理解,自己对陵生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有时候,也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小娃,可以陪伴他很久,很久…… 只要不打破,一切便可以那么的自然。他望着她,眉目寂静,毫无波动,呈粉的薄唇上也淡淡落下了两字:“没有。” “师父,可是不高兴?”以第六感官发现不大寻常的她一把抓住了他如玉般细腻的手臂,将自己的身体与他身体的间隔稍稍拉近。 望着陵生朝她凑近的脸庞,只是下一瞬,也只是一皱眉,像是被示意什么的他故意的转过头去,也不望她,语气依旧是如此的不温不火:“不曾。” 面对时常想躲避自身的他,她的眼底里的温度也开始慢慢下降。她的确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但终归不会不要脸到舍弃自尊。她心里自然也是难过,紧握的拳头是满满的不甘。可她,还是慢慢朝后退了几步,如他所愿般的,拉开了一段距离,唯独,紧抓着他手臂的手一直不肯松懈。 从一开始为其不能自我时,她就开始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若是师父不高兴,定要与我说。虽然我身上并无什么功夫,但也要把师父保护的好好的。”她抓着他手臂的掌心是温热的,就像一团热火,燃烧着你,因为火的温度,时缓时烈,无法掌握,所以在这团火呆着人,也会逐渐变得措手不及。 “师父,你在怕我。”她的手指慢慢凑近他冰凉的指尖,抓过他手上方才掀去的白布,眼睛微微眯起,又抬起那抓着白布的手,将白布躲回手中,仅仅是一掀一起来回几个动作,白布便再次回归原来的位置,将她的嘴鼻紧紧掩盖。 穆青语大约也是知道,陵生这一不寻常举动,是心情的突变,因他而起的心情突变。他眸子上一闪而过的温度,无法捕捉,却少减去了几分冷意: “过了这么久,为何你就不问我,为何我不曾教过你武功?” “师父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不该问的不问,我还是知道的。”她转过身去,因他话语一顿的步伐开始变慢,带着不可明说的心情,她皱着眉头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看着周围开始因为太过集中,视线接近模糊的地方,一开始的那混乱不安的起伏回归到了原封不动的冰冷与死静。 穆青语从未爱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喜欢与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有时候会感叹时间过的很快,又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在慢慢老去,时间越快,沉淀的东西也变得越发多了起来,可他却不清楚,在这沉淀杂物的水里,究竟缺了写什么 一缕白影滑落,白袖一抬,将三根细针将一男子强行固定在了地上。她望着手头的一根长针,又是一挥,男子的一缕长发被针穿透而过,飘飘散落在地上,随风而去:“初三,明明我这么高兴,为何师父脸上却毫无起伏。” “若是他曾动容,你还会欣喜他么?快快让我从地上起来!你这好好的女子,怎么就喜欢一言不合把人固定地上呢?你这样是没有人会喜欢的!”初三被吓得一阵冷汗,身子瞬间僵硬甚至不敢挣扎。 “是啊,像我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有人喜欢呢?好好的针线学刺绣,学了两天便放在脑后,把长针当做了武器天天打打杀杀的……别人不喜欢,师父更是不喜欢……明明长针就是师父的武器啊,明明是为了师父才去学的……”如迅雷不知眼耳之势,也还未知发生了什么,陵生手指也是微微一勾,刺入初三衣物上的长针,也不知发生了何时,像被控制般的回到了她的手上。 变得与往日不同的陵生,有些沉默。她慢慢坐了下来,眼睛静静看着前方,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听说,最近烟巷里出了一间有名的伶人楼,名唤夏籽。名字虽然奇怪,但里面琴师的琴艺真是一流!”初三慢慢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袖里头拿起一把折扇,宛如一个文人一般扇动着。 陵生瞥了他一眼,像是深知眼前之人的想法,仅仅是不屑地哼笑道:“伶楼可是出男子的地方,你莫不是喜欢上男子了?” “这不是你喜欢吗?”初三自然是知道陵生在耍他,但也被耍的脸上如猪肝色那般的红。他急切地打断了陵生的话语,却又不敢做出什么,也只能呼着气直瞪眼。 “你只是急切的想把我赶走,好与你那方家小姐聚个够吧,三三!”她拿起长针猛地一把站起,冷眼望着眼前这个荒废的不行的男子。她的愤怒并不是因为男子怎么一个荒废,只是源自于自己的不甘,为什么此般的自己,却总要被当做好玩之人。 第一卷 第007章 琴师 耳边聒噪的蝉鸣不断围绕耳侧,夏日的炎热,使在树林的两人脸颊上,都沾上了几滴汗珠。 望着坐在地上,嘲笑般看着他的陵生,无法解释什么的初三默默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初三自然知道陵生瞧不起他,同为一个师门,穆青语对陵生的偏宠,他也是看在眼底。毕竟,是他先瞧不起人家,所以,之后不管得到什么轻蔑的眼神,他终究开始要为此负责。 “先祖说,男子去花楼,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是必定之事。可随着时间转瞬,世间又多了一房伶楼。人人对出入伶楼的人,都是过街喊打。谁知哪家女子不知廉耻,进入这俗楼徘徊。唉,看来,在你们眼中,我还真的是个纨绔啊~虽然,本来就是。”她清澈的眸子里,是缘于对自身的感叹,她咬了咬下唇,眯眼望着天空,一脸慵懒模样。 初三望着坐在地下,像是猫咪般的女子,眼神慢慢复杂起来,他若说算是她的朋友,相必在她心中归类便是猪朋狗友。但事实上,按这么个理论来看,他也算是她的小师弟。 穆青语从不收徒,却独独收了他们两个,说来奇怪,收陵生是意外,收他又究竟算是什么。 她紧紧地盯着觉得自己站着有些尴尬的男子,慢慢同她坐在地上,自嘲的哼了几声,想着想着,像个疯子一样笑出声来,但笑着笑着又回归原样。 摸不着头脑的初三也不敢去说点什么,就是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的她,沉着的眸子忽然变得有神起来:“人若不在青春常在之时好好挥洒一把,相必今后也是后悔。若是那伶楼那么出名,去一趟也无妨。” 终于搞清楚陵生在想些什么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站起了身子,又伸手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轻跺了跺脚,打开扇子,也不等陵生究竟是否跟上,便大摇大摆的指路而去。 “这就是你口中的伶楼,除了红布缠绕与那崭新的屋檐,与之前看到的伶楼有什么不同吗?”陵生望了望眼前那脂粉味重的直打喷嚏的伶楼,眉头紧皱。 陵生向来爱搞事情,几乎什么事情都有都有她的参和,虽说是城里头家喻户晓的纨绔,可当经过这种脂粉满满的地方,她总是绕道而行走的。可无人得知,被他们看作老鼠般爱造作的女子,有时候还比他们多恶劣几分可笑的重骨气与清高。 初三从进楼来,便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生怕有些许不对,自身便命丧黄泉。他偷偷地瞄了陵生一眼,见她眉头一皱,身体轻轻一抖擞,为了缓和气氛,也没等陵生再次说话,便大摇大摆朝屋里走去。 陵生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埃,怕被沾上了什么污浊之气,一把系好了有些要掉落的白布也跟随着初三的步伐,走了进去。 陵生一直觉得,伶楼应是极吵的一个地方,可是,今日一见,却与想象不同。它与花楼像又不像,像是一般少不了脂粉缠绕,以及来往的不同阶级的人,不像是比那些莺莺燕语要安静许多。 负责带领客人进去的花楼爹爹,一身黄杉,白色的绣纹游 走于衣衫之上,栩栩如生。 不知为何执着于和花楼爹爹谈话的初三,展现出了他的风 流倜傥,又是扇着那把闷骚的扇子,又是抚抚几缕青丝那般,看着实在有些好笑。 显得有几分沉闷的陵生四处仰望此地,有些好奇,又有些想回去,就好似孩童到达一个可以冒险的地方却要假装自己冷静的模样。 花楼爹爹摇了摇手中的花娘常握的纸扇,掩了掩嘴角,娇笑道:“那位姑娘可是第一次来?那模样,可好玩了。” 初三看着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会开始炸毛的陵生,背后一抖擞,强行学笑:“是啊,劳烦爹爹好生招待。” “无妨,我楼里……” 话还未到半…… “叮”一道琴音传了过来,跟随着又是缓缓的琴曲。 琴曲缓缓地如清风 流水般透亮,又如春回大地般清新,像处于一个世外桃源般神奇。被琴声吸引的初三以及跟与初三后面的陵生,视线随着琴声跟了过去。 一身蓝袍挂在他那显得瘦小的身躯上,长发如瀑披散随意垂落,系于长发的蓝色布料挂于身后,双眸紧紧地盯着望着他的陵生,嘴角微微上扬,舞动着的手指更是引的陵生呼吸一紧。 男子有双好看的桃花眼,挺拔的鼻梁上是轻如水墨般上的一点墨痣,呈粉色的嘴唇微微抿起,不健康的白质脸颊上是少见的红 晕。 “他是谁?”被琴声惊扰的初三先是抬头望了一眼楼上的蓝袍,随后又把视线移回拿着纸扇缓慢扇动着的花楼爹爹身上。 面对初三的疑问,花楼爹爹的双眸开始暗送秋波,一滩春水更是恍啊恍: “他的名唤言乔,琴艺可比其他楼里的伶人高的多,人人听过他的琴声都愿意高价听他一曲,至今还是完好无损之身呢~若是小爷有这个高价,买下他也不是不可。” 花楼爹爹身着一身黄纱长衣,黄沙长衣里又是各种细致的布料,若不是厚厚的脂粉将他那好看的容貌生生的遮住,相必也绝对不差花楼跌得几分。这为了生存,也是浪费了好好的脸蛋,也莫过可惜。 没有多想的陵生,伸手掩了掩脸上的白布,,眼眸微垂,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嘴角:“若是无人可包,我便将他买下。” “阿生,你疯了,你如果想听琴,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买下啊!你那里有这么多钱!”显得有些困扰的初三慢慢蹲在了地上,只觉脑瓜一疼,心情复杂。 陵生此时也没有太过顾忌初三的感受,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像是默许他会出钱般的站在原地。初三虽说复杂,但介于陵生的压迫下,还是满含热泪的把钱送到了花楼爹爹的手上。 蓝衣男子坐于楼上,长袍遮住了他的双腿,青丝垂于肩上,桃花眼里头是一阵清明,泛着桃红的指尖是清透的。仅仅是一缕蓝衫,一把长琴,陵生便在心里便把他牢牢记住。 燃烧着熏香,淡烟慢慢模糊了房间,她一人坐在棉质的垫子上,嗅着那并不熟悉的熏香,有些微微的皱了粥眉宇,为了恢复内心的平静,陵生慢慢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有些醉人的清酒。 扶着长琴的他,用他那纤细的手指认真又仔细地抚着手中的长琴,不时有几缕清风恍惚走过,他的发丝微微飘起,卷起了几缕青丝。 被他吸引过去的陵生,也没有太过去探讨琴里到底奏响着什么,毕竟她也不是文人。也不过觉得此人神色淡淡的,宛如他这个人一般,淡淡的,像落花流水,不留什么多意味的痕迹。 说美丽,他不如师父,说俊俏,他也不如初三。陵生更是不知将男子买下的作用,但,此刻,她的内心十分平静,就像缓缓流动的湖水:“被我买下,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有什么好说的呢?言乔看过许多的人,被买下与不被买下,这都是我的命。”他并不吵闹,是安静的,琴音却不曾因他那淡淡的话语停息下来。 “我并不懂琴音,你这般却如同像对牛弹琴,停下与我说说话吧。”陵生慢慢斟了一杯酒,笑着将其推到言乔面前。 “姑娘请说。”他的琴音缓缓落下,脸微微朝陵生那边望了过去,精致的桃花眼紧紧地看着陵生。 面对他灼灼的视线,陵生也没有觉得尴尬,置于酒杯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盛满了酒香的白玉杯子,指尖落下的声音颇有节奏的响起。 言乔望着陵生细长的手指,嘴角微微上扬,将琴放于腿上,手指跟着陵生敲响酒杯的节奏一下一下的弹奏着。入耳的琴声跟言乔的人一般,淡淡的,清新脱俗的,每一下都直直敲击着人的心灵。 陵生并不懂得琴音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乐色比别人弹的更能受其喜爱:“你对人所喜之处能很快掌握,难怪深受人人都为听你的琴声而撒钱,只是,深受喜爱的你为何从未被人买下?” 陵生抬起头来,停止了敲动酒杯,像是默契般的,言乔也跟着抬起头来与她静静对视着: “只因我不愿。” 恰巧逢时,窗口又是飘入了一阵清风,他落于脸颊旁的几缕青丝跟随着跳起舞来,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微微眯起的双眸里头是陵生从未见过的清透。 陵生从不觉得有谁会比穆青语要好看,好看到令呼吸一窒,可是眼前这人,却用事实改变了她的想法:“若是不愿,我今日买你之时,你为何不拒绝?”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只是我想而已。我想的,便去做了。”他抚琴惯的手指是纤细的,白质透亮的,就连那缠绕于青茧也变成了一种另类的装饰。 “所以说,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如何,只是你心情如何?真是意气用事。”陵生为自己满满地斟了杯酒,便是一杯直入口中,毫不做作。 言乔没有说话,只是夺过陵生刚刚装满的酒,一杯饮下。陵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简单,虽然说不出来不简单在何处,但定然不像她眼前看的这么朴素。想到这里,陵生也没再继续想下去,毕竟,与她无关。 大概也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陵生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又是一杯入肚。 “姑娘很少进出这种地方吧。”他的指尖在酒杯处流连着,蓝色长袍因他的动作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掉落下来,被蓝袍盖住的是一件束着紫红腰带的白衣外衫,外衫里头的靛蓝色里衫挂着一碧绿玉佩。 他见陵生一直望着他胸口处的玉佩,便将其玉佩从胸口拿起:“故人所赠,若是姑娘喜欢,赠你如何。” “只是颇有好奇,这个玉佩好像在哪里见过。”见言乔这番话语,陵生抬头望了他一眼,便撇过头去。 “姑娘不需对我有所顾虑,我也不过是一介伶楼男子,再大的身份也威胁不了姑娘半许。况且,现在的命也是姑娘的,不是吗?” 言乔自然看出他的唐突使陵生的戒心大大加深,他也没有急于解释点什么,便将挂于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放置陵生面前的桌子上。 陵生本以为他说的赠送只是过眼云烟,却没想到他是真有这个想法。心情颇为复杂的陵生看着桌台上那精雕细琢的玉佩,望着手里的酒杯,叹了口气便将杯中的酒喝的干干净净:“唤我陵生吧,老叫姑娘听着也别扭。” 言乔见陵生丝毫没有收下玉佩的意思,便将玉佩慢慢从桌台上拿起。他修长的手指在玉佩上流连,勾勒着云佩的图纹,就像对待宝物一般:“陵姑娘真的不收下吗?” “我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陵生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容与那温柔的神情,便知他应该很喜欢手里头的玉佩。 “这样啊。”言乔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脸上的笑容满满收敛起来,丝毫没了起初的温柔。 陵生望着他这一神情,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话还没开口。言乔便抓起手中玉佩,猛地便是往地上一砸!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陵生,看着完好无损的玉佩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不由自主的随着玉佩发出的声音颤抖了一下 身子。 陵生几乎可以感受到那一阵狂冒冷汗在背部不断徘徊着,整个人也从起初的平静变得警戒。 言乔慢慢捡起被一分为二的玉佩,将一半放入她的手心,脸上笑容慢慢重现:“若是一个物体,没有他的利用价值不管如何都只是一件废品罢了,毫无用处……” 陵生被言乔无意间的话,弄得心里有点难受,大概也是对号入座的原因,可没过多久就恢复过来,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言乔脸上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块即使被摔碎也不失贵气的玉佩,甚至不知道说点什么。 他将一半没有绳子的玉佩拿在手里,像戏法一般抽出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绳子,为玉佩系上了绳子戴于胸前:“究竟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是两个人都可以一起得到的呢?” 开始变得有点迟钝的陵生,搞不懂言乔的想法,抓着另外一半的玉佩打量着:“碎的时候,我觉得心跟着颤了一下。” “是为它感到痛吗?陵姑娘真是个好人。” 面对这不知是不是夸奖的话语,陵生瞬间觉得答不上话,瞥了言乔一眼,索性沉默,朝自己嘴里灌了一杯酒。 第一卷 第008章 醉酒 这一杯酒刚下肚没多久,陵生觉得脑袋忽然有点沉,晕晕的。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喝了这么多。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壶,站起身来,便是朝门外径直走去:“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陵姑娘,可是有欣喜之人?”他慢慢坐回原位,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杯子的边缘,眸子望着正朝门口走去,步伐十分不稳的陵生。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陵生瞬间停止了前行,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一直不移视线的言乔。 言乔不知怎的,只觉得这回眸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有他看懂的,也有他看不懂。紧紧一个眼神,甜涩的滋味,他似乎都能在这瞬间清楚的品味出来。 “言乔知道,人总会有所顾忌,可是,言乔希望姑娘对言乔无所顾忌。”他抱住了从不离手的长琴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想要离去的陵生,又道:“姑娘,将我买下,便想将言乔弃之不顾吗?是不是,对于你们来说,给予的所谓好意都是应该的,而最后得到的弃之不顾也是应该的。” “我身上什么也没有,买下你,就像你愿意被我买下一样,心情如何罢了,又怎么可以说弃之不顾呢?”她眯着眼睛看着门外越来越多的顾客,内心一阵惆怅。 不得不说,就在一瞬,她对身后的言乔产生了怜悯之心,只可惜,这等怜悯,不是好事。 “总之,对于言乔来说,这般举动,便是弃之不顾。既然买下,便要带我回去。”其实所谓的总而言之,就是总而言之,你都要把我带回去,不然我就要闹了,我闹腾会轰炸这屋子,我要告诉城里所有人,陵生就是一撩了不负责的渣女,买下一伶人,又把人家丢外面,害的人家没了工作。 面对眼前之举的陵生,难忍嘴角笑意,竟慢慢蹲坐笑了起来,方才的闷闷不乐,全部都化为云烟变成了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 “陵姑娘也是想狠狠发泄一场的,对吗?”掌心传来的温度使她身子一颤,笑意瞬间停止,动作也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陵姑娘,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言乔说呢?为什么就是要故作潇洒呢?明明就不高兴,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言乔说呢?为什么呢?言乔,不过是一个琴师,不过是你随手可抛可弃的琴师。”他坐在蹲在原地的陵生身旁,手里的长琴被他放在一旁,陵生也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脑袋越发沉重,不知觉的便倒下了。 陵生再次醒来之时,时间大约到了黄昏,橘黄色的阳光染红了整片天空,就连城里大大小小的角落也变得格外明亮。 几丝阳光打落于刚刚苏醒的陵生脸上,她微微睁开了双眼,又因猛烈的阳光而挣扎了一会。 手捧一盆温水的言乔将盆子轻轻放于一旁,拿起温水里头的毛巾慢慢拧干,水流泻下来,也不知道是累着,还是温水太热的原因,言乔额旁都是星星点点的汗珠:“陵姑娘,你醒了?” 陵生只觉得脑袋一疼,心里也没想太多,便慢慢用左手扶着床便坐了起来:“我睡了很久了。” “已经第二天了。”言乔拿起拧干的毛巾伸手为陵生仔细擦拭着。 陵生紧紧望着言乔满是汗珠的额头,抿了抿嘴唇,想说点什么,可是,当看到他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想说的,最后也全部吞入腹中。 “姑娘昨天是把楼里的清酒喝多了,虽说楼里的酒名曰清酒,可它的浓度绝非一般清酒。”他将毛巾放于盆中,又将桌面一碗不知道放了什么材料的汤药拿于手中,勺起一匙便往陵生嘴边凑去。 陵生皱眉看着眼前呈橘色的汤药,心里一阵复杂。当然,陵生也不是什么怕苦的人,对于她来说,再苦的东西也不过是感情深,一口闷之类的,她心里复杂的是不能够理解言乔的行为。 她面对放到唇边的汤药也没有张开口,还企图想把碗直接抢过,可当看到言乔满脸期待的表情,实在于心不忍。 她全身僵硬的长开了嘴,慢慢把勺子里的汤药喝进嘴里,可能是太过拘谨的原因,一口下去还没来得及咽就把自己呛个半死。 “是我煮的醒酒汤太过难喝吗?”感觉自己做错事的言乔放下醒酒汤,就是为陵生一阵擦拭。 陵生看着一脸紧张的言乔,抓住了他不断摸干净自己脸上醒酒汤痕迹的手,心情更加复杂了:“其实很好喝,只是,我有点不习惯被人喂东西,感觉很奇怪。” “这样,那习惯就好了,对吧!”他的双眼笑的眯了起来,就像是一朵绽放开来的桃花,若面前坐的不是老实人陵生,估计就要被迷个七荤八素。 “那醒酒汤是你自己做的?”只见言乔甜甜一笑,再度拿起那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勺起一匙又是引面而来。若说方才的陵生内心是惆怅的,那么现在,她简直想直接把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 其实,这样的情况下,陵生是可以选择拒绝的。可是,陵生是什么人啊?是不善于拒绝的迟钝白痴啊! 面对于言乔满脸笑容的善意,不知如何拒绝的陵生,最后选择了闭眼承受。既然,不能挣扎,那就,享受吧!毕竟,这就是人生…… 言乔望着陵生一脸好像要上战场赴死的表情,“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明明初见姑娘这么正经严肃,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好怂。莫非,姑娘只是想给言乔一个下马威,好让言乔知道,言乔永远都斗不过姑娘,让言乔乖乖听话?” 陵生虽然不知道,言乔为什么能自己一个人扯着扯着扯出这么多事情,只是一脸看淡世间的表情,无言以对。 “姑娘不解释,那就是说,言乔说的都对了,是吗?” 身为一个烂好人的陵生,又怎么会不给人台阶下呢?最终,内心斗殴着的陵生选择了沉默,一遍又一遍喝着言乔喂着的汤药。 “陵姑娘,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做,一定要狠狠的拒绝。”言乔笑着的眸子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还保持着原来的幅度。 “什么?”陵生又是喝了一口醒酒汤,有点不明所以的问道。 言乔看着碗里所剩无几的汤药,慢慢收拾起来,白净的脸庞上莫名出现了一道来意不明的红 晕:“陵姑娘必须要言乔才可以服侍啊,如果是其他人来的话,言乔会很困扰的……而陵姑娘也会和言乔一样那么困扰的……对吗?” 陵生只觉得背后汗毛一竖,奇怪的冷意从头顶冷到了脚底。可眼前的言乔,明明就很正常,笑容很好,人也好看,没什么不对啊??? “等一切整理好,姑娘就要走了,对吗?又要对言乔弃之不顾了,对吗?”本还看似羞涩的言乔瞬间像换了个人,直叹气,这小眼神,还哀怨地看着陵生。就好像,一个妇人看着自家丈夫有了新人不要她一般。 领悟能力再差的陵生面对这么明显的示意,再不懂,她何止可以用蠢来说明。 她抓起一旁被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一把穿起,也没有问自己的衣服是谁帮忙更替的便起身穿鞋:“给你半个时辰的收拾时间。” 获得陵生首肯的言乔,只觉得脸上的红 晕越发重了起来。陵生总是不懂,这好好一男人,怎么老脸红,跟个娇羞闺房大小姐一样,一点男子气概都没。 她在心里抱怨了一阵子,又闷声吞气的看了一眼还在原地沉浸脸红不可自拔的言乔:“还不快去?” “陵姑娘真是言乔见过,最好的人了!” 陵生觉得自己错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止像个小妇人,还像个可怕的小豆丁一样,怎么甩都甩不开。 一路上,跟于陵生后面的言乔很是沉默,话也很少,可以说是几乎不说话。陵生看了看变得有些暗的天空,走过一酒馆,便往里头走去。 “陵姑娘不继续走吗?言乔不饿。”言乔背着长琴看着眼前招呼着的小二,肚子传来的饥饿声与脸上的不好意思的神情几乎出卖了自己说的话。 “我饿了。”陵生瞥了言乔一眼,示意他坐下,得到陵生许可的他,也坐了下来,就是垂着个脑袋不愿抬头。 “等回到去的时候,估计就来不及吃饭了,现在能吃一点是一点吧。等回到府里,你也不用太拘谨,先住我房里头,师父给我留了一间其余的房间。”陵生为自己和他倒了一杯茶,慢慢吹了吹有些烫呼的热茶,一阵热气从茶面冒了出来,逼得陵生鼻子红润的很。 “陵姑娘,你的鼻子红了。”言乔将随身携带的手帕抵到陵生的面前,陵生罢手拒绝了:“还会红的,从出生起便这样,改不了。” 言乔有些失望的把手慢慢收回,这时以傻出名的陵生居然顿时领悟,直接伸手抢过言乔手中的手帕:“估计等会吃东西能用到,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第一卷 第009章 心软 “有时候真是希望陵姑娘不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言乔看着陵生手里抓着的白色手帕,默默垂下了眸子。 从遇到言乔开始,陵生就一直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或许是她自己太过愚昧,又或者真的是言乔的性格太过奇怪,就和人格分裂一般,时而刮风时而下雨,捉摸不透。 “如果对所有人都给予心软,那么内心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人怎么办?不就被你舍弃了吗?”言乔大概也知道陵生的蠢不仅仅如此,一种名叫“想又不想”的词就开始在他的脑袋里不断徘徊环绕。 听到这句话的陵生本还高扬的心情渐渐沉了下去,对于这样的自己,穆青语是不是也曾这样困扰过?是不是因为对别人都太过平等,使得穆青语觉得自己被舍弃了? 想着想着,陵生最后发出了一声闷笑。毕竟,穆青语从未和她一般抱有相同的感情,又怎会有被舍弃的感觉呢? 言乔望着不知是不是真心在笑的陵生,慢慢抱紧了手中的长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上菜的小二哥阻扰了。 一腔热血因一时而起,也因一时化为平静…… 冒着热气的排骨绕上了上等的橘色酱汁,安静呆在一旁,青绿色的西兰花化成了绿叶,只为衬托排骨的可口。冒着热气的排骨,看的人可谓是食指大动。 可是,原本饥饿到不行的两人在此刻却变得十分沉默,谁也没有伸筷去夹菜的冲动。 言乔紧紧看着低头沉思的陵生,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的,就是莫名觉得心情很糟糕,糟糕到连饥饿都顾不上了。 这番沉默,直到热腾腾的排骨慢慢变冷,热气不再也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 夜渐渐沉了,菜全部端了上来,食客也随着时间的变化换了一批,唯一不变的,就是沉默不语的两人。 谁也没有想到,首先打破沉默的竟是向来温柔的言乔,他站起身来,紧挂于胸前的半边玉佩也跟着摇晃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陵生一眼,随后抱住自己的长琴便想转身离去,却被陵生一把抓住了手: “去哪?” “回楼里。” “为什么?” “言乔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重要,那又为什么要留下呢?若是,言乔的留下,使得陵姑娘困扰,那言乔宁可不要。”他抓紧长琴的手在颤抖着,像极了个自我挣扎的小孩子。 “……”陵生静静地看着他,抓住他手腕的手未曾有一点松懈。 “言乔什么也做不好,还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让你难过,我这样的存在,又有怎么意思呢?”言乔脸上满满难过之意,还开始挣扎着要走。 其实按力度来说,言乔想要挣扎可以说是分分钟的事情,他不过在闹脾气…… 看着此刻变得十分好懂的言乔,陵生也不知是好哭还是好笑好了,她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坐下。” “干嘛!”看,让一步还傲娇起来了,简直和之前温柔的形象毫不符合。 言乔真的可以说是陵生人生认识的最奇怪的一个男人,就是看起来弱的不行那种。估计着急起来说他几句,他就可能噘嘴给你看…… “要走也先把饭吃了再走。”陵生瞥了他一眼,像抓到他的把柄一样看着他。 “你!”言乔的小媳妇表情简直可以厉害的不行,就是满脸委屈的痛诉。 “之前让你唤我陵生非不唤,以后去到府里喊我陵姑娘会显得十分见外。”陵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显得女气的言乔呆在一起特别舒服,不会去想太多东西,大概是应付他的性格已经够累人了。 “我不喜欢你的“生”字,言乔便唤你阿陵吧,相对的,以后阿陵也叫我乔乔吧。”言乔温柔一笑,陵生脑子一阵抽搐,夹起排骨便放于他的碗里: “吃吧。” 凉了的排骨没有起初的温度,展现出的又是另一道风味。而在这吃吃喝喝的时间里,两人却又是相顾无言。 回去府的路上,繁星点点,不见月色的天际,唯有持着油灯才能在地面看出几分明亮。 到了夜里,风就开始变得刺骨,不断吹打着两人的衣物。有些弱不禁风的言乔,早已被冷风刮红了面颊,就连稍稍的走几步也要抖擞一下。 看着紧紧抱住长琴的言乔,在寒风里接近凋零的模样,陵生慢慢走快了几步,挡在言乔的面前:“如果冷,说出来就好。” “阿陵明明是个女子,却总是像个男子般可靠。”跟在陵生背后的言乔垂下了眸子,一只手抱琴,一只手牵着陵生的衣袖,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陵生慢慢向前走着,时常有意无意的等着身后跟着她步伐的言乔,也没有太过顾及早已冻青的脸颊。 这夜间的寒风又怎会是正常人抵挡地住的呢?就连夜里敲打响锣的打更人也要时常注意多穿几件。 看着明明冷的要死也在强撑的陵生,言乔忽然有了一种无力感:“阿陵……” “我们到了。”看着挂在大门上的牌匾,陵生冻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言乔静静地看着心情大好的陵生,心情慢慢沉了下去。 陵生大力敲打着熟悉的大门,呼喊着里头的守门人,过了好一会,门里头才慢慢伸出了一个脑袋。 开门的小兄弟本还一脸未醒模样,眯着模糊的眼睛,在门外乱瞧着,先是望了望抱着琴衣衫被吹的一片乱遭的言乔,再看了看言乔身前一袭素白长衣的陵生,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朦胧变成了精神无比的烔烔大眼:“陵生小姐。” “阿福,帮我沏一壶热茶放我房里吧,顺便点上我平时用惯的熏香。”陵生看着阿福打开的大门,习惯性的说了每次回去都会说的话,便领着言乔进了穆府。 “是的,陵生小姐。”显得恭敬的阿福领过陵生从袖口拿出的一包茶叶,低下了头慢慢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言乔伸出头看了看阿福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陵生,问道:“刚买的茶叶就要立刻喝了吗?我还以为你会等一等,找多点人品尝。” “这茶叶是留给我师父的,他总是喜欢那个楼里的茶叶,据说饮入嘴处会有一种涩感,若是你也喜欢,下次,我也给你寻点。” 听到这里的言乔,抿了抿嘴唇,便直接拒绝:“不了,我不喜欢喝苦茶。” 言乔自然知道,他们吃饭时的酒馆与穆府不是一般的远,也不会忘记,刚入酒馆陵生首先开口指定要的茶叶,全然只是为了他口中的师父。 陵生面对这一拒绝的话语,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领着言乔朝自己住惯的房走去:“你便暂且住我房里,等明日,我便找人安排你去其他房间居住。” 刚入陵生房里的言乔一推门,便嗅到了一阵夹杂着墨水味和清新茉莉香漂浮于房里头。不似一般闺秀家的房间,她的房里摆满了一系列的书籍,还有大小不一陈列于台面的沾满毛笔,熏黄的纸张在桌上弄的乱七八糟。 陵生看着自己杂乱的房间,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便辛苦你暂且住一晚上了。” “无妨,我很喜欢这里。”言乔将自己的长琴放在一处空出来的桌上,慢慢调试着琴的音色,秋水明眸里似春暖花开。 他那指如葱根的纤纤玉指在旧的褪了色的长琴上流连着,陵生见作,有些不解地问道:“明明木色已褪,就连装饰的花纹也已经随着木色褪去不再靓丽,为何不换一把?” “习惯了,就不想换了……这琴本是我那早逝的长兄赠的,在那时,无论是音色还是外观都是上品。自长兄离开人世后,这琴似乎也随着长兄的离去没有了当年的动人……若是可以,我真想让阿陵听一回启初的琴音。”此时的言乔垂着那双带着落寞的清眸,脸颊本有的淡红也慢慢消退下来。 见言乔脸色不对,陵生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将身上一流苏放于言乔手中: “我也不懂音色是何物,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琴音算是好听。即使,言乔琴艺无了当年的动听,可我认为,现在的琴艺已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言乔缓缓的捏紧了手中红色流苏,脸上是浅浅的笑意:“阿陵也信流苏保平安这个说法吗?” “保平安?”陵生深知师父深爱流苏,却从未知道他常挂于身上的流苏竟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有人说,若是将流苏挂于腰间再称个平安福便能保一世平安,也有人说,若是将两个流苏分别挂于一个一分为二的金叶子上,然后金叶子一人一半,便可续姻缘长久。” “续姻缘长久啊,可惜若是对方不愿,就算我有数片金叶子,也无可奈何吧。”她解开了挂于脸上的遮脸白布,看着眼前静静盯着她脸瞧的言乔: “怎么?丑到吓到你?”陵生看着手中的白布,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丑。”他扭了扭脑袋,眼底里是温和的笑意,是陵生读不懂的东西。 第一卷 第010章 处罚 就在此时…… “陵生小姐。”一个侍女抱着一壶热茶站于门口,腰间还挂着陵生吩咐下的熏香,低垂着脑袋。 陵生转过身去,示意她把东西放下便可离去,而侍女也乖巧地听候了安排,将熏香慢慢点燃。 淡淡的茉莉清香传入了言乔鼻尖,香味淡淡的就像陵生身上的香味一样,不会像言乔见过的人一般什么东西都往身上抹,整的好几种味道夹杂一起,刺激的鼻子像是什么也闻不到一般。 嗅着这淡淡的清香,渐渐地,他也因这熏香有了沉睡之意。陵生眼睛眯着笑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伸手为其倒了一杯茶,放在台上:“茶还热,便喝一杯再睡,这茶是我找人调的,会让你更好入眠,熏香也是。” 滚烫的茶杯上,是袅袅升起的热气,交杂在一起的热气,模糊了陵生的视线…… “阿陵对于一个伶人也未免太过照顾细致了。”他走到桌子面前,跟着陵生坐了下来,刚想把桌上的茶拿起,却被陵生抓住了手臂:“等凉些再喝,不然肚子会热的不舒服。” 也不知怎的,本来还好好的言乔,脸上又莫名染上一阵红 晕,眼波荡漾,化作一缕清水,这小眼神望的陵生不由地猛咳了几声: “我也差不多要去入寝了,不打扰你了,早些休息吧。” 言乔也没有说话,只是红了个脸蛋,不听话的抿着桌上的热茶,时不时酒瞥了陵生好几眼。 陵生咳的越发厉害,终于制止不住,便起身想要离去。 “阿陵。” “怎么了?” “阿陵总觉得我一男子像个闺秀人家,我也并不想如此的,可,我先天身体不好,再加上我……” 听到言乔急于解释什么,陵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无事,若是改变了,自己便不是自己了,对吗?” 看着陵生转身露出的笑容,言乔只觉得脸颊越发滚烫,这表情闪的陵生浑身一抖,比初识师父时还更为可怕。陵生心情复杂的揉了揉眉头,头也不回的就急忙走人。 随着陵生的离去,房门被慢慢关上,一道黑影落入言乔的眼前:“主人……” 抓着手中玉质茶杯的言乔,看着手中杯子那紫青图纹,脸上无了方才那带着娇羞的表情,只剩下了淡的清冷的笑容:“他们让你来找我回去?” “是的。”黑影在言乔的眼下颤抖着身体,生怕一句不对就让自身命丧黄泉。 “我这一身体伐弱之人,不会要了你的命,有必要如此害怕吗?”带着笑意的脸上,眸里却没有任何神色,甚至冷的结起了厚厚的冰墙。 “家主问公子,何时回去……”说话的黑影脑袋垂的越发厉害了,言乔抬眸瞥了黑影一眼,便是将杯子里的茶水一口饮尽:“若你们有办法,便将我抓回去,若没有,那就滚远点。” …… “陵生小姐。”跟随陵生后边的阿福,弯腰俯身,一脸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的表情。 陵生看着眼前算是一同长大的阿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若是有话,直说便是了,阿福不需要如此拘谨。” “陵生小姐,这来历不明的琴师若是被家主知道该如何是好?家主刚回来不久,昨日,陵生小姐迟迟不归,家主便询问陵生小姐的去向,若是被家主得知陵生小姐去伶楼还将伶人从楼里带回府,家主定会不饶陵生小姐。陵生小姐,这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阿福抬起头来,脸上满满担忧之意,说着说着,眼角更是不由湿润起来。 在阿福的心里,陵生除了在外为凸显自我闹出的种种笑话外,在府里对穆青语一直都是恭恭敬敬不曾闯过什么坏事,而穆青语对陵生也是不一般的容忍,可这次,将伶人带回府里的事情,说不定真的会相当棘手。 无论怎么讲,陵生自小与他成长,不念主仆情也不得遗忘这多年来陵生对他的照顾。 “阿福莫要担忧,若是明日师父问起,陵生自会解释清楚。今日一切,阿福就假装不知便可。”陵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垂落于脸颊旁的青丝用食指挑起挽于耳后。 面对陵生的淡定,阿福却还是警戒死守:“陵生小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闹着玩!这可是个来历不明的琴师,若是寻常还好,若打着府里的机密而来,不管陵生小姐有多少条性命都无法填补的!无论如何!阿福坚决不容许陵生小姐此次的任性!” “阿福,若是琴师有任何端倪,陵生拼上这条命,也会保住穆府。所以,阿福,信任我一次,可好?”与阿福相处多年的陵生,又怎会不知阿福的性格呢?阿福这个人,虽说警戒心比任何人都重,但都是一心为穆府,为她,为穆青语。 得知陵生坚决不移的态度后,阿福虽还是不认同,可也慢慢退了一步:“留与不留都将会是家主的决定,就算家主同意,阿福也定会对琴师严加看管!” “明白。”好不容易得到同意的陵生,呼了口气,却不曾放松下来。如同阿福说的一般,最棘手的永远都是穆青语。 “陵生小姐,明日不管如何,都要为自己有所保留,莫要将家主逼的太紧,令家主为难,令自己为难。”从来都充当着兄长角色的阿福,为陵生做了个提醒,告诉了陵生,穆青语绝不是像他一般好哄的人。 了解此意的她,微微点了点头:“时日不早,阿福也早些歇息吧……” 阿福恭顺地俯身朝陵生作揖,便转身退了下去。陵生转身看了看自己原来的卧室,抿了抿嘴,也跟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言乔入府的第二日,便下了一场细雨,在夏日显得灼热的太阳被云朵遮挡住了热量,四周有点昏暗也有点朦胧。 对于陵生来说,算不上很好的天气,自然也不要妄想会有什么好事,就算有也不在今日。 整理好全身的陵生,披上了长袍,卯时便喊厨子熬了一碗滚烫的莲子粥,就早早去了穆青语的房门前。 穆青语一直都有在寅时早起的习惯,陵生的到来并不会打扰他的睡眠,却改变了穆青语对陵生的看法。可当看到陵生手捧热粥,一脸谄媚之意,便发现一切并不妥当。他皱眉看着陵生将粥放于台面,又是“扑通”跪下的模样,揉了揉眉间:“可不是有事求我?” “师父,陵生不孝,但求一首肯。”不知有多久未曾这样跪过的陵生,将额头也一并贴于地面,表示自己的忠诚。 望着不太对劲的陵生,穆青语第一感觉便是不详,也没有急于答应:“说出便是。” “陵生昨日从伶楼带回了一琴师……”简直无法想象穆青语表情的陵生,心情沉重如高空落下巨石,怎么也不到地面,也无法想象到了地面的后果。 穆青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陵生,仿佛看到6年前刚收回府的她。若说不同之处,便是,那时陵生仅仅为了让自己不将她杀死,此时的陵生只为了将府里添多一个来历不明的伶人。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沉思着6年来,陵生的所作所为,又看了看窗外的阴雨天气,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我不同意。” “陵生愿受任何处罚!”跪在地面的陵生感受到了地面的冰冷,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于穆青语的冰冷。 穆青语细长的眸子里暗藏了太多太多,比起当初眸含轻蔑,一身傲气的他,可谓是两个人。也不知何时起,视一切皆为粪土的他,也会有这么无奈的时候:“记得与你初识之时,我傲气满满,为一时喜悦,便将你强行收入门下,还给你喂了你不愿吞食的虫子,还将被虫子折磨的半死不活的你弃之不管。可就是被我折磨如此的你,却不曾因为什么而反抗过我。今天的你,如此拼命想要留住的人,可是你欣喜之人?” 听到这一句话,本还为能见穆青语而欣喜的言乔慢慢无了表情:“从一开始认识师父,陵生觉得师父是个好看却又冷漠的人,可只有熟知师父的人,才会懂得师父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为此,陵生愿意为师父拼上生命,可昨日,陵生允诺了伶人的话,便要遵循,无关儿女情长。” 无了那时对他胆战心惊的颤抖,陵生又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了不少。他看着这样的陵生,心脏莫名一阵收缩,嘴里一阵涩苦,竟不由自主地咳了好几声:“若你真想如此,便去后院领罚吧!时日五天。” 穆青语从一开始就清楚,他不过是一堆幼虫里的其中一条,却为求一束光明为此扑腾。陵生对于他来说,是干净的,亦然是愚蠢的。一个不解世间淤泥,仅仅活于光明之中,为所谓重要的人而努力的她,究竟何时才能少逞英雄。 陵生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去领罚,只是看着眼前不知何时起就开始慢慢消瘦的穆青语,眸里的自责显而易懂:“师父,究竟是什么磨去了你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