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宣巨变   大宣朝已历三百年,三百年风风雨雨,为这个王朝带来太平和富饶。   然而,天下王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任是代代明君贤主、朝朝忠臣良将,也抵不过长久安逸所催生的怠惰和疏懒,以及看不清自身颓势的莫名自信。   大宣朝九公主阮熙薇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看似太平盛世,实则暗潮汹涌的大宣王朝中期,她是当朝皇帝唯一的女儿,母亲也是皇帝最疼爱的熙妃阮氏,因此阮熙薇自襁褓中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尊贵到可以被冠以母家姓氏。   一时之间,熙妃阮氏母凭女贵,获封贵妃位分,成为淑贵妃,其家族阮氏也风头无二,在前头的朝廷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无论文武官员,皆有阮氏宗族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寒冬凛冽,淑贵妃偶感风寒,原以为不过是小病小灾,太医虽也早晚问诊,却还是日落西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与此同时,大宣朝北边的漠北王廷,急速发展、迅猛壮大,成为这片大陆中的北方雄鹰。漠北王廷的壮大,他们对土地的渴求就更加浓郁,也就意味着大宣边境就要面临威胁。   原本勤政爱民的大宣皇帝俞正心,此时心里只挂念着淑贵妃的凤体,连皇后娘娘的面都不愿意见,整日留在薇澜轩里,守着淑贵妃和年纪尚小的阮熙薇。   皇后娘娘司徒雨是俞正心的原配正妻,大度宽和,面对俞正心的行为,她也不嫉妒,只是时常去薇澜轩提醒俞正心,也该关注关注政事。   “陛下。”司徒雨静立一旁,身边还站着刚满十二岁的阮熙薇,“北疆又发来紧急军报。”   “说。”俞正心愁眉不展地握着半昏迷的阮氏的手,心不在焉地说道。   “陛下。”司徒雨招招手,让嬷嬷把阮熙薇带下去,这才说道:“战事吃紧,大宣不可不动。”   “派司徒雷前去就是。”俞正心依旧心不在焉,“漠北不过是异族小邦,不足挂齿。”   “今时不同往日。”司徒雨顿了顿,沉声说道:“他们已经第三次骚扰边城十二州县了。”   “皇后。”俞正心轻轻放下阮氏枯瘦的胳膊,终于肯转过脸来,面对司徒雨,“你是不是觉得,朕要派遣你哥哥司徒雷上战场,心中意不平?”   “……臣妾不敢。”司徒雨小声说道:“只怕是哥哥去了,也无济于事。”   “那按皇后的意思,是应该派兵马大将军阮风云去,更合适了?”俞正心俊眉一挑,阴阳怪气地说道。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司徒雨心如死灰一般闭了闭眼睛,“如今漠北不断在扩充军力,兵强马壮,怕不是派几个将军过去,就能起到什么作用的。”   “皇后。”俞正心忽然严肃正色道:“后宫干政,你可知何罪?”   “陛下恕罪!”司徒雨心里怎会不知俞正心所说的这个罪名,立刻跪下来,急急说道:“臣妾无心干政!只是前朝臣公们无法上交奏折,这才递到臣妾这里,委托臣妾来转交给陛下。”说着,从袖笼之中抽出几本奏章来,双手奉上。   俞正心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奏章,只是接过来放在一边,便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此时的俞正心不知道,皇后司徒雨已经身怀有孕两个月了,可胎位不稳,太医诊了说是气血两亏。胎还没坐稳,司徒雨也不敢说。   阮氏的病愈发严重,俞正心已经罚了三批太医,却还是没办法治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阮熙薇也心知母妃危在旦夕,成日里忧愁抑郁,面色也愈发地差。   司徒雨身孕日久,渐渐显怀,原本还常来薇澜轩关照阮氏,如今也顾不到了。阮熙薇有一个兄长名曰俞澈,因母亲身份低微,被寄名在淑贵妃名下教养,和阮熙薇同样住在薇澜轩中,虽然排名是老大,却始终不被人重视。   “妹妹,我听嬷嬷说你两三日都没好好吃饭了,这可不行。”俞澈见阮熙薇脸上毫无血色,关切说道。   “哥……我吃不下。”阮熙薇语气忧伤地说道:“母妃……母妃一日比一日迷糊了。”   “不怕,父皇一直都在我们薇澜轩里,龙气庇佑,母妃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俞澈握紧阮熙薇的手,用力按了按。   美好的愿望终是没能实现,阮氏魂归西天的那一日,正是漠北大举进攻大宣朝的那一天。   俞正心瘫坐在皇位之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心智,只剩一具空壳。   阮熙薇在阮氏的遗体前哭晕过去四五回,俞澈拦都拦不出。   八皇子俞中晖也经常过来探望,和阮熙薇相似的地方是这位皇子也深受俞正心的偏爱,但和阮熙薇不一样的地方是,没有人知道八皇子的生母是谁,这件事无人知晓,也无人敢谈论,因他一直在皇后跟前教养,所以宫里的所有人都只当他是皇后娘娘的嫡出。   “大哥。”俞中晖只比阮熙薇大一岁,却很有兄长的样子,也称呼俞澈为大哥,“熙薇,她还好吗?”   “不太好。”俞澈诚实地摇了摇头,叹气着说道:“母妃的离开,让她大受打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阮熙薇的贴身婢女歆儿,咋咋呼呼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主,公主她。”   “她怎么了?!”俞中晖比俞澈还着急,冲到歆儿跟前紧张问道。   “公主倒是没什么。”歆儿喘了口气,说道:“是奴婢听说,奴婢听说……听说漠北大军已经直逼孟怀八个郡县,咱们大宣的两成土地,就要被漠北抢夺了!”   “这和熙薇有什么关系?”俞中晖向来不关心朝政之事,也无心军政大权,同他父皇一样,心里只有薇澜轩里的那个温润如水的妹妹。   “前廷有大人上奏,说要和亲.”说到此处,歆儿就更急了,慌忙道:“可是这皇宫之内……除了公主,就没有别的公主了呀!”   “莫慌.”俞澈此时还保存着一丝冷静,沉声说道,:虽然公主只有妹妹一个,但还有十几位郡主,也可以代表大宣去和亲的。” 正文 第二章 冒死进谏   “大皇子,若事情真能这么简单,歆儿也不会如此着急了!”歆儿一时情急,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说道:“司徒雷大人上奏说,一定要让皇上亲生的女儿公主前去和亲,才能表现我们大宣的诚意,漠北才会化干戈为玉帛。”   “司徒,又是司徒。”俞澈顾及俞中晖还在场,便只是小声埋怨。   “荒唐!”俞中晖毕竟还是有些孩子心性,直言不讳,“大宣只有熙薇一个公主,他司徒雷这么说,便是成心将熙薇推到火海之中,淑贵妃娘娘尸骨未寒,他这么做,也未免太薄情了!”   “八弟,可别乱说话.”俞澈警惕地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薇澜轩里若是还有旁人耳目,这后宫,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了!”俞中晖又气又怒,摔了一个茶盏,喝道:“父皇呢?!”   而此时,俞正心被这一班文武大臣,给吵嚷得心烦意乱。   “都给朕闭嘴!”俞正心怒吼一声,“吵死了!”   满朝文武齐齐噤声,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皇上!臣冒死进谏!”堂下沉默不到半刻,便有那不识相、不怕死的人,冲出来说道:“漠北攻势已然不可阻挡,再不作出反应,只怕咱们都是板上鱼肉!”此人,正是皇后司徒雨的兄长,司徒雷。   俞正心沉着脸,没有说话。   “皇上!”见司徒雷说了第一句,司徒党派的大臣们都纷纷站了出来,“请您速作决断!”   渐渐地,朝堂之上山呼海啸,回荡着“请陛下速作决断”的声响。   “罢了!”俞正心根本不想再思考,一挥衣袖,愤然离场。   三个月后,漠北已经占据大宣四成疆域,眼瞧着就要吞没大宣的半壁江山了,俞正心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   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扭转了局面。司徒雨忧思成疾,胎位一直坐不稳,孩子早产,刚生下来,司徒雨难产过世。更令人伤心的是,刚刚生下来的孩子也因为先天不足,早早夭折。   短短时间内,俞正心痛失爱妃,又痛失皇后,还痛失幼子,多方打击让这位原本精神焕发的帝王,一夜白头。   司徒雨的离世,虽及不上阮氏,却也让俞正心痛心一番。因此,司徒雷戴着麻布腰带,再次在殿上提出要出使和亲之事的时候,俞正心没有立刻拒绝。   于是,俞正心借口大宣王朝唯一的公主年岁尚小,待到阮熙薇十五岁时,便送去漠北和亲。漠北王卖了个面子给大宣,点头同意后,下令撤军,归还了孟怀八郡县,以表诚意。   俞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方设法让俞正心改变心意。   “大哥,不要再徒劳了。”俞中晖反而冷静许多。   “你何曾见到,父皇收回过成命?”俞中晖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若两年后,熙薇真的要嫁去漠北,我便跟着去。”   “胡闹!”俞澈毕竟是大皇子,此时此刻他还是知道利害轻重的,大声道:“哪有公主和亲,皇子作陪的!”   “父皇一定是搞错了。”俞中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决定,一气之下,跑出了薇澜轩。   阮熙薇在阮氏去世之后,就好像被掏空了心脏一般,成日里只坐在薇澜轩里的浅玉塘边,望着水里的锦鲤发呆。   “公主。”歆儿一直陪侍左右,却又不敢轻易打扰,可看着阮熙薇日渐憔悴,实在心有不忍,便自作主张去薇澜轩的小厨房里,吩咐做了些点心,端着走了回来,轻声说道:“公主,身子要紧,还是吃些糕点吧。”   “我不饿。”阮熙薇面无表情,倚靠在亭台楼阁的护栏边,也不是真的在看景色,只是保持活着的状态罢了。   “……恕奴婢多嘴。”歆儿还是坚持着,“您若是熬坏了身子,淑贵妃娘娘在天之灵,一定会难过的。”   别的话阮熙薇都没有听进去,只有这句说到了她的心里。   “若是母妃在天有灵,也不会想看着我如此自甘堕落吧。”阮熙薇自顾自想着,手却不自觉地伸了出去,像是要拿歆儿手中盘子里的点心。   “公主,奴婢给您倒杯热茶!”歆儿见状欣喜不已,赶忙着去给阮熙薇倒茶水。   “我来吧。”歆儿正要去递茶,却被一人抢了先,“下去吧。”   歆儿抬眼看去,正是俞中晖,一时之间也不敢多说话,只能点了头行了礼,退下去。   “晖儿哥哥,你怎么来了?”阮熙薇见到俞中晖,还是开心的。   “过来看看你.”俞中晖莞尔一笑,把茶杯递到阮熙薇手中,柔声说道:“听说你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这可不行。”   “我知道,可就是没有胃口。”还没说上两句,阮熙薇又悲从中来,面露黯然神伤之色。   “别怕.”俞中晖紧紧盯着阮熙薇,一字一顿地说道:“两年后,我陪你去漠北便是。”   “晖儿哥哥。”阮熙薇眼中含泪,回望俞中晖,说道:“我不是怕去漠北,我只是……你也千万不要冲动,哪有皇女远嫁,皇子作陪的。”   “我明白。”俞中晖最见不得阮熙薇要哭不哭的样子,楚楚可怜得让人无法招架,赶忙说道:“我都明白的,但逝者已矣,我们就让淑贵妃娘娘走得安心一些,好吗?”   “嗯。”阮熙薇强忍着内心失去母亲的剧痛,用力点了点头。   “我必须要陪在你身边。”俞中晖的语调突然严肃起来,“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能说的是,有人对你虎视眈眈,所以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   阮熙薇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吓唬地不敢吱声,可是俞中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且不容置疑,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出来:“晖儿哥哥,我只想问,我母妃真的是因为偶感风寒,就这么去了吗?”   俞中晖沉默了,他开始躲闪阮熙薇的眼神,这让阮熙薇更加怀疑阮氏的死是非正常的。   “晖儿哥哥,是有人害死我母妃的,是吗?”阮熙薇红着眼眶,抓着俞中晖的衣袖,着急说道:“是不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快告诉我啊!”   “熙薇。”俞中晖轻轻抚了抚阮熙薇细瘦的胳膊,低沉道:“我不能说,我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我们不能打草惊蛇。等我掌握了十足的证据,一定将那歹毒的恶人绳之以法。”   “好,我相信你。”阮熙薇泪流满面,半咬着嘴唇,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为我母妃沉冤昭雪。”   “我绝不食言。”俞中晖就如同发出誓愿一般,诚恳说道。 正文 第三章 塞外和亲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个春秋如白驹过隙,任人如何拉扯,也无济于事。   这一年,阮熙薇成熟得快速,从原来遇到事就手足无措的小姑娘,长成一个沉着冷静又宽和大方的妙龄女子。   皇后司徒雨过世之后,皇后的尊位一直空悬着。宫中上下都心知肚明,这皇后的宝座,本就是俞正心给阮氏预留的,没成想阮氏还在司徒雨之前就撒手人寰了,如今司徒雨也追随而去,这不得不叹世事难料。   可宫里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不代表没有人不觊觎这皇后宝座了,家世不甚显赫却野心勃勃的姚贵妃便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位。   姚贵妃育有三皇子俞凛,如果说阮氏是母凭女贵,那么姚贵妃则是不折不扣的母凭子贵。当然,姚贵妃的不可一世是有原因的,前提是二皇子俞泽和其生母德妃都是没福气的人,德妃在产下二皇子之后也难产离世,二皇子尚在襁褓便因先天不足和后天染病而早早夭折。   也不知是俞正心命中没有多少儿女福,还是有人故意不让俞正心多子多孙,直到俞中晖作为八皇子存在,这一辈的皇子公主共有八个人,如今活生生还呼吸着的,只有四个人了。   那俞正心决定将阮熙薇远嫁漠北,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司徒家又施加了多大的压力。   在阮氏过世之后,俞正心极少再来薇澜轩,他每每路过这里,都没进门去,就会感到一番彻骨的心痛与懊恼。   俞正心在阮熙薇出嫁前五日,还是来到了薇澜轩。   “参见父皇。”阮熙薇看到俞正心亲自驾到,便迎到庭院来,行礼跪拜,“父皇万安。”   “平身吧。薇儿。”俞正心亲自去将阮熙薇扶了起来,柔声道:“最近,还好吗?”   “托父皇的福。”阮熙薇微笑着说道:“一切都好。”   “薇儿。”俞正心斟酌了半天,才又缓缓开口,“你,会不会责怪父皇?”   “怎么会呢。”阮熙薇发自内心地笑着,却还是难掩一丝苦涩,“父皇能来探望薇儿,薇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父皇呢?”   “你母妃……你母妃过世之后,朕就甚少来看望你。”俞正心深呼吸了两下,提及阮氏,他还是心绪难平,“朕每次走到薇澜轩门口,就觉得心痛难忍……都怪朕,太过自私,才疏远了你。”   “父皇,女儿都明白。”阮熙薇看着俞正心,发现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么牵挂自己的母亲,心中埋藏的所有怨恨和不解,在此刻都化为云烟。   “你和你母亲一样。”俞正心老怀安慰,温柔如水地看着阮熙薇,轻声说道:“无论是容貌,性格,还是气质,都那么让人感到安心。”   “自小母妃就告诉女儿,不争不抢,不吵不嚷,我若沉静,清风自来。”阮熙薇记得阮氏说的每一句话,此时想起还是感慨万千。   “你母妃就如同玉湖沉璧,父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俞正心也感慨万千叹了一声,说道:“薇儿……此去漠北,你有什么心愿,父皇都会满足你。”   “女儿无所求。”阮熙薇认命一般,闭上双眼,说道:“唯求父皇安康,大宣和平。”   俞正心望着阮熙薇,就像是在望着阮氏,久久不愿挪开眼神。   在阮熙薇生日这天,她就要正式出发,嫁去漠北了。   俞澈、俞凛列队送亲,却不见俞中晖。   一片红色海洋的热闹之中,俞澈一直微微皱着眉,他是最不愿意让阮熙薇远嫁的,可是没有办法,漠北盘算着和亲日期已近,大军都开拔到益章十六城外,如若阮熙薇的和亲队伍没有及时出发,第二日他们就会大举进攻。   “大皇子,八皇子不见了。”俞澈身边的心腹沉璋说道:“找遍后宫,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糟了。”俞澈下意识地看向阮熙薇的送亲队伍,心里隐约觉得,俞中晖应该就混在其中,“封锁消息,别让父皇知道。”   “是。”沉璋点点头,低声说道。   “今,册九公主阮熙薇为昭和公主——”宣仪太监扯着嗓子在皇城门口念了一大堆的繁琐诏书,最后一句“钦此”之后,队伍终于出发了。   俞正心站在城门之上,一直凝视着远嫁队伍。身边的姚贵妃妆容艳丽,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咱们的小公主,可算是嫁出去啦。”   阮熙薇穿着和亲的盛装,端坐在车撵之中,头上的凤冠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公主,公主?”歆儿作为陪嫁宫女,跟在车撵边,关心地问道:“您还好吗?”   “我没事。”阮熙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波澜不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也多留些力气。”   “是,公主。”歆儿乖顺应答。   沉默,让阮熙薇陷入巨大的孤独和无助之中,生在帝王家却依旧命如草芥随风飘摇,况且阮氏的死,她还没有弄明白。   也不知这队伍走到了什么地方,阮熙薇只觉得车外的喧闹声渐渐稀少,大约出城已久,远离城镇了。   “饿吗?”忽然,车撵之外,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   “天啊……晖儿哥哥?”阮熙薇不敢转脑袋,只能暗自心惊,“是我听错了吧?!”   “熙薇?”车撵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音调不高不低,正好能被阮熙薇听到,“怎么没动静?你还好吗?熙薇?”   阮熙薇不敢搭话,她怕这真是俞中晖,也怕他不是俞中晖。   没过一会儿,车撵的后侧帘子就有了一阵动静,阮熙薇没办法挪动,只能屏息凝气,静观其变。   “你怎么不应我一下!”俞中晖穿着普通宫人的衣装,闪身进了阮熙薇的车撵,小声却又急切地说道:“……你没事吧?”   “晖儿哥哥!你也太过胡来了!”阮熙薇不喜反怒,柳眉倒竖,“若是被父皇知晓,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我说过,我一定会陪着你的。”俞中晖像是料到阮熙薇的反应似的,竟然就在车撵里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说道:“答应你的事,我绝不反悔。”   “这不是反悔不反悔的问题。”阮熙薇嫌这脑袋上的冠冕太过繁重,一气之下就把凤冠给拆了下来,继续愠色道:“此事非同小可,哪是你逞英雄守承诺的时候!” 正文 第四章 拦了车架   “熙薇。”俞中晖半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这般洒脱的阮熙薇,幽幽说道:“你可真是长大了。”   “……正说你呢!”阮熙薇真是拿这个八皇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语气稍缓了一些,说道:“快些回大宣吧,等父皇发现你不在宫中,一定会再起波澜的。”   “我不走。”俞中晖顺势在宽敞额车撵内横躺了下来,大腿翘二腿地悠然说道:“我偏不走。”   “公主?”车撵外的歆儿离得最近,只感觉车内有动静,才问道:“公主?是您在说话吗?”   俞中晖看戏似的看着阮熙薇,阮熙薇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才开口说道:“……没有,歆儿,你听错了。我有些疲乏,想歇会儿。”   “是,公主。”歆儿应答之后,车外又只剩轰隆隆的车队一直在赶路的声响。   “晖儿哥哥,我其实不是怕父皇怪罪,我是怕。”阮熙薇故意等了等,才说道:“我是怕。”   “不用担心。”俞中晖也收起刚刚的玩世不恭,坐起身来,“反正,我人也跟出来了,就算有什么人要对我们不利,也天高皇帝远。”   车队进到平灵山的山道之中,路途颠簸,车撵也动荡起来,阮熙薇担心俞中晖坐在车撵拐角不舒服,满车找锦垫。   “不用费心,我还没那么娇贵。”俞中晖一眼看穿阮熙薇的心思,笑了笑,说道:“山路颠簸,你只管坐好。”   话音未落,车撵便硌着一块石头,颠簸地更加厉害,阮熙薇一个没坐稳,往车驾一侧摔过去,俞中晖见状,赶忙伸手去搂住阮熙薇,护着她不被硌着。   两人惊魂未定,只听车外响起一声惨叫,接着,车队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给冲乱了。   “糟糕。”俞中晖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怕是遇上刺客了。”   “这可如何是好!”阮熙薇大惊失色,双手用力攥着俞中晖的衣袖,急急的说道:“你快走,你快走啊!”   “瞎说什么!”俞中晖更加用力,握住阮熙薇的手,“有我在,不会让歹人伤到你分毫!”   “公主!公主!”歆儿猛拍着车撵的外侧,大喊道:“公主你快!——”   忽然就没了声音,阮熙薇的心跳顿时跳漏了一拍,冲到车撵边掀开车帘,只看到歆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呃——呃——”的断续声响,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歆儿双手拽着车撵的横栏,手背上青筋尽显,然而,她的背后插着一把胡刀。   “啊!”阮熙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不止。   “熙薇,熙薇!振作一些!”俞中晖小幅度地抖了抖阮熙薇消瘦的肩膀,三下五除二地把她身上挂佩的各种繁琐物件都给除去了,好带着她逃走。   然而车撵的门帘刚掀开,就有不下六把胡刀明晃晃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俞中晖从靴筒之中摸出一把不长不短的利刃,内力十足地抵抗,将那几把胡刀都给抵挡开去。   “哪个道上的,竟然敢拦大宣九公主的车驾!”也不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侍从,大声地把阮熙薇的身份给直接透露出去了。   “不必多问,受死便可!”黑衣人的首领根本不理会这没有智商的喊话,举起胡刀,大喊着冲杀。   “宵小之徒,竟敢口出狂言,文成、文显,保护九公主。”俞中晖眼中光芒一闪,冷哼一声,冲出车撵,还不忘回身嘱托阮熙薇,“你留在车中,伺机逃去西南树林之中,我一定会去和你汇合。”   文成、文显是俞中晖的贴身侍卫高手,听到俞中晖的指令后,闪身护在阮熙薇的车撵前。   “晖儿哥哥,小心啊!”阮熙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面对这危险境地,她束手无措。   黑衣人的人数很多,且一眼便知是早有预谋,平灵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也是绝佳的埋伏地点,因此黑衣人选择在此处动手,实在是明智之极。   手无缚鸡之力的阮熙薇,在文成、文显的保护下,从车撵中走了出来,往西南树林中慢慢挪去。可文成、文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两人身上早已血迹斑斑,阮熙薇一边哭着一边怕着,还在混战的人群中搜寻俞中晖的身影。   可惜,慌乱之中,她就是找不到俞中晖。   文成、文显终于把阮熙薇送到树林边,可两人早已气力用尽。“九公主……这西南树林中有些瘴气,您先用布条蒙面。”文成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往西南走,别回头!”   阮熙薇惊慌地不行,只能点着头,一边扯下自己的腰带往脸上裹,一边往树林深处走去。   然而,伤到她的并不是瘴气,而是埋伏着的黑衣人。   “九公主尊驾。”黑衣人从树枝之上跳了下来,语气平静地说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你们,你们到底,到底是什么人?!”阮熙薇转惊为怒,气愤道。   “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需要告诉黄泉路上的人。”黑衣人冷笑道,亮着胡刀便逼了过来。   阮熙薇只希望俞中晖快点来救她,可又不希望俞中晖以身犯险。满面的眼泪,让阮熙薇看上去更加弱柳扶风。   “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阮熙薇镇定异常地说道,原来,在惊惧到极点之后,她竟然还能心如死灰地平静下来。   “大哥,你看。”黑衣人头领身边的黑衣人,忽然出声提醒道:“这公主腰间,挂的是什么?”   阮熙薇也不明所以,跟着所有人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腰间。   是俞中晖贴身佩戴的玉佩。这块玉佩,阮熙薇认得,只因这玉佩形状与众不同,既不像普通的玉环,也不似玉珏,如同鸡血染透的异形玉佩之上,还镂刻着一只三足乌。   “这是漠北皇族最贴身的玉佩。”黑衣人首领沉声说道:“难道,是那位小王爷的?”   阮熙薇皱起眉头,知晓这是刚刚俞中晖闪身出去厮杀前,挂在自己腰间的信物。可是黑衣人的话,让她心中疑窦丛生,俞中晖虽然母亲身份神秘,可他怎么说都是父皇的孩子,是大宣朝的八皇子,又怎么可能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王爷呢?! 正文 第五章 虚弱   “胡说什么!这玉佩是我兄长的!”阮熙薇据理力争,“才不会是什么小王爷的!”   “大宣朝的九公主。”黑衣人首领又冷笑起来,说道:“只怕这大宣朝的事,你是知道的太少了。”   “我才不会听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贼人胡说八道!”阮熙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吼道:“你们如此恶行,定不会有好报!”   “吾辈漠北死士,还怕什么报应?”另一个黑衣人不屑地说道:“今日你的命数将尽,也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   “漠北……你们是漠北人。”阮熙薇更加惊讶,“我明明就是去漠北和亲的,你们又是为了什么要来为难我们?”   “这场和亲,如果和不成。”黑衣人说道:“公主,你道该如何?”   “和亲不成,漠北便不会收兵……反而会大举进攻益章十六城。”阮熙薇此时头脑还算清楚,“你们漠北好一把算盘,打得真响!”   黑衣人首领的胡刀已经抵在阮熙薇细白的脖颈之上,生生逼出血印来。“公主,莫怪吾辈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首领说道。   “我皇兄一定会来救我的……你们不会得逞的!”阮熙薇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便忍痛喊道。   “皇兄?”黑衣人首领嗤笑着,说道:“你的那个皇兄,恐怕是不会来救你的了,他本就是我们漠北的小王爷,你说,你和漠北,在他心里谁更重要?”   “怎么……怎么可能。”阮熙薇如遭雷劈,然而下一秒,胡刀劈来,她就应声倒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熙薇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就只有混沌一片。   “我……我死了吗?”阮熙薇自问,她看不清眼前这片迷雾,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这是什么地方。”阮熙薇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更别提什么抬起手来摸自己的脸了,“有人吗?有没有人?”   无人应答。   “是不是再往前走,就是奈何桥了。”迷迷蒙蒙之中,阮熙薇还是不抱希望,只希望这种混沌的状态能快点结束。   “三小姐还没醒呢。”朦朦胧胧之中,阮熙薇听到有女子窃窃私语的声响。   “这可怎么办啊,太医说,若是今日还醒不过来,就。”另一个女子压着声音,语调里全是伤感。   “兰花你乱说什么呢!快呸呸呸,呸掉!”   “呸呸呸!”   “三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等等,桂花姐姐,你看!”女子惊叫起来,“你看!三小姐的手指头,刚刚动了!我去叫太医!”   阮熙薇心里直打鼓,什么兰花桂花的,什么三小姐?又是哪里来的三小姐?   “小姐……你可……你可千万不能贪睡啊。”留下的那个名叫兰花的女子,语气中的伤感里还透着心疼。   “太医来了!”   “三小姐,失礼了。”男子的声音出现,跟随而来的,就是医药箱的打开动静,“这位姑娘,请帮老夫一把。”   “我来我来。”兰花说道。   接下来,阮熙薇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眉心一阵刺痛,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啊?”阮熙薇心生疑问,迷糊的眼帘之中映入一方秀床的穹顶,花纹样式都非常陌生。   “小姐,小姐你醒啦!”兰花跪到塌边,惊喜道:“可总算是醒了!”   “我去告诉老爷!”桂花也十分惊喜,跑了出去。   “太医,多谢您!”兰花对太医感恩戴德,“多谢您了!”   “言重了。”太医谦和地说道:“是叶三小姐福大命大,原本九死一生,还好挺过来了。”说着便疾步走到书案旁边,提笔开药方,“劳烦姑娘,按这个方子抓药煎药,每日三服,切不可怠慢。”   “谨遵医命。”兰花恭恭敬敬地接过药方,就好似手里这张薄纸,便是圣旨一般。   “知微,知微!”门外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急促又关切。   “见过老爷。”兰花见中年男子进来,连忙行礼。   “起身起身。”中年男子急急说道:“知微可醒了?!哎呀,王太医!托您的医术了!”   “丞相大人。”太医一抱拳,彬彬有礼道:“叶三小姐气血兼虚,还要好生调养。”   “是是是,一定注意。”中年男子来到塌边,紧张地看着阮熙薇,“知微,可还觉得哪里难受?”   “没。”阮熙薇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见中年男子亲自倒了茶水过来,才又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谢。”   “哎,跟爹还客气什么。”男子叹气道:“都是爹不好,平日里政事繁多,也不怎么关心你,这才让你不甚落水。”   “丞相大人,三小姐刚刚转醒。”王太医在一旁好心提醒道:“可别和她说太多的话。在下就先回去了。”   “好好好。”男子赶忙说道:“桂花,送送王太医。”   “是,老爷。”桂花领命,恭恭敬敬地迎送王太医。   “知微,你先好生歇着。”男子柔声说道:“爹就不扰着你了,等你大好了,爹再来看你。”   “好。”此时此刻的阮熙薇,巴不得这位中年男子快些离开,好让她自己梳理一下思绪。   难不,没死在胡刀之下?被救了?还被认错了?   “小姐,小姐?”兰花送走中年男子,就赶忙回身来到阮熙薇榻边,着急忙慌地问道:“怎么感觉您有点不对劲啊……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王太医还没有走远,奴婢去请他回来!”说着,拔腿便要往屋外走。   “不,不用……别去了。”阮熙薇支撑着沉重的身子,想要坐起来,“我没事。”   兰花见阮熙薇起身费力,赶忙抢上一步扶着她,帮她整理好被褥和靠枕。   “那个……之前,我,我是怎么了?”阮熙薇记忆中的最后一帧画面,是黑衣人锃亮的胡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想到此处,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是摸到一圈纱布。 正文 第六章 重生   阮熙薇心里一惊,难道真是被救回来了?那晖儿哥哥呢?但是再一细想又觉得不对,这些从未见过的人,又怎么会称呼自己什么叶三小姐,什么知微?   “小姐,您是不记得了吗?”兰花关切地看着阮熙薇,说道:“您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后脑勺砸到了石块,当即就昏了过去,一昏就是十来天。”   “那我这脖子上。”阮熙薇现在想弄清楚自己脖子上的伤到底是不是刀剑之伤。   “您摔下来的时候,脖颈处被假山上的树枝给刮伤了,当时流了好多血,奴婢和桂花姐姐都吓坏了,以为。”兰花稍微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还以为是伤了什么重要的筋脉,可吓人了。”   “原来是这样。”阮熙薇此时才敢排除心中所有的猜测选项。   没错,她就是重生了。   觉得身体的直觉在一点一点的恢复,阮熙薇稳了稳心神,要求下床走动。兰花虽然使劲阻拦,可还是拗不过这位三小姐,只好搀扶着她慢慢下床,慢慢走路,坐在梳妆台前。   阮熙薇不敢抬头看铜镜,她害怕看到自己的脸,她根本不敢猜测,此时的这张脸到底长什么样。   “小姐?”兰花有些疑惑阮熙薇的反常状态,小声提醒,“您怎么了?”   “没什么。”阮熙薇在心里下了好大的决心,这才缓缓抬头,默默地看向铜镜。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约莫只有十二三岁,柳眉杏目,玉鼻雕琢,樱唇点点,是个美极的美人坯子。可是,这并不是阮熙薇的脸,阮熙薇盯着铜镜里的面容,一时惊讶得呆若木鸡。   “小姐,该喝药了。”此时桂花端着药碗,踩着稳重的小碎步走了进来,“奴婢伺候您服药。”   “我自己来吧。”阮熙薇自小也是被伺候大的,但自从阮氏过世后,她就遣散了薇澜轩里的大部分宫女,只留了歆儿他们几个贴身的心腹,也算是为了阮氏积福积德。   想到歆儿,想到胡刀下的那一双无神又无辜的大眼睛,阮熙薇眼眶一酸,眼前的景象顿时就被泪水模糊了一片。   “药苦,小姐可别难过,暂且忍耐一番,喝了药才能好得快呀。”桂花以为阮熙薇是怕喝药,才这番楚楚可怜泪眼婆娑的样子,便出言劝解。   “嗯。”阮熙薇也没争辩什么,利用这个误会将自己的伤心遮掩了过去。   第二日,第三日,阮熙薇还是留在房内休养,一来是重生后的身体还不太适应,二来她还没有打探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她唯一知道的,只有眼前这两个丫头一个叫兰花,一个叫桂花。   “兰花。”阮熙薇装作一副闲谈的样子,说道:“我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小姐,您才刚醒两三天,别去院子里吹风吧。”兰花委婉地拒绝了阮熙薇的要求。   “可是……我感觉我都要发霉了。”阮熙薇心里清楚,如果再不出去走动走动,她就始终闹不清自己身在何方,“我就在这院子里晃晃,绝对不出去。”   “兰花,你就陪着小姐在咱们这枫林阁里走走吧。”桂花说道:“咱们自己的院子,倒是不怕的。”   兰花虽还是一脸的为难,可桂花话都说到此处了,只能点点头,为阮熙薇找了一件狐皮大氅,罩在她身上后,带着她去院子里散步。   “原来这里叫枫林阁。”阮熙薇心里想道:“名字还挺好听。”   “小姐,您从这儿摔下来的时候。”兰花指着院落里的一处非常好看的假山,说道:“我们真的都吓蒙了!当时老爷也不在府里。”   “我……我爹,他最近很忙吗?”阮熙薇盯着假山继续套话。   “老爷一直都很忙呀。”兰花答道:“他本就位居丞相之位,又身兼谏院首辅,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如此啊?”阮熙薇只能接着话茬,继续说道:“那可千万别忙坏了身子。”   “大少爷也时时劝老爷要注意身体。”兰花说道:“……可大少爷自己就忙得不着家。”   阮熙薇将这几日搜集来的信息拼接在一起,知道了这里应该就是丞相叶坤的府邸。当年皇后司徒雨因为难产过世的时候,叶坤曾上奏过一篇祭文,写得文采斐然、情感真挚,后宫里的人都有所听闻。但阮熙薇知道,这叶坤也不是司徒家的人手,因此还算放了点心。   叶坤满腹经纶,也是个用情专一的人,始终只有一位正房妻子,奈何生了两男一女后,重病不治,撒手人寰。叶府大少爷叶知徵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已与叶坤同朝为官。二少爷叶知行是武学奇才,自小去往军营历练,如今也是三军统帅,三小姐叶知微年纪最轻,却也是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   “知微。”叶坤风尘仆仆地走进枫林阁,一眼便瞧见阮熙薇和兰花站立在假山前,便迈步过来。   “见过老爷。”兰花低头行礼,阮熙薇却有些不知所措,也跟着兰花一起行礼。   虽然心里知道要喊面前这个人叫作“爹”,但阮熙薇无论如何都张不了口。   “看面色要好了许多。”叶坤也不甚在意阮熙薇没有开口说话,说道:“兰花,小姐最近可有好好吃药?”   “回老爷的话。”兰花如实回答,“一日三服,都是桂花姐姐亲自瞧着煎药的。”   “那就好。”叶坤欣慰笑道:“对了,知行近日也要回京述职,七日后在云松阁设宴,京中会有许多贵客前来,到时候知微你也出面一下,不然就失了礼节。”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兰花立刻会意,知道叶坤的言下之意,是七日后要让阮熙薇全须全尾地出席宴会,可不能带着纱布。   “是。”阮熙薇点点头,轻声应道。   叶坤慈祥地笑着,说道:“如今见你好转许多,爹也就放心了,好生养着,别太操心别的事。”   “知道了……谢谢爹。”踌躇了半晌,阮熙薇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个字。 正文 第七章 无所适从   “二少爷要回京述职啦!”兰花这才走过来,继续说道:“三小姐,宴会一定会特别热闹,您这几日可得乖乖养伤呀,总不能带着纱布出席。”   阮熙薇点点头,牵强地笑了一下。   叶府大宴前两日,王太医亲自过府来为阮熙薇拆纱布。一圈两圈三圈,阮熙薇在心里默默数着,终于脖子上传来一阵接触空气的凉意,王太医也叹道:“叶三小姐真是有福之人,当时被刮到的创口不小,如今一瞧,竟是没什么疤痕。”   “多劳太医费心了。”阮熙薇礼貌笑道,送走太医,赶紧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左侧脖颈处除了一片雪白,果然没有留疤,但有一条细细长长的泛白的痕迹,想必是新长的皮肤,白一些是难免的。   叶坤在朝中的声望很高,为人和善,不争不抢,也乐于与人交游,因此叶知行回京的这次大宴宾朋,办的是热热闹闹。   “妹妹!”叶知行见着阮熙薇十分高兴,“听父亲说前些时日你还从假山上摔下来了?都是十几岁的人,怎的还这么不仔细!”   “见过二哥哥,我只是……我只是脚下打滑。”阮熙薇根本不知道之前的这位叶家三小姐叶知微是如何称呼府里的人了,只能硬着头皮乱猜着说道。   “兰花也是,都没好好看住你。”叶知行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继续数落一边的兰花,“撞到脑袋可不是小事,万一撞傻了,可如何是好。”叶知行毕竟是武将,说话自然接地气一些。   “知行,知微。”此时,两人身后又传来一声呼唤,“近来可好?”   “大哥!”叶知行先见着来者,更加热情地迎了上去,此人正是叶府大少爷,大宣朝的谏议大夫兼参知政事,叶知徵。   “见过大哥。”阮熙薇有些懵圈,但还是反应迅速地行了礼。   “知微,刚刚你二哥哥数落你的话,我可都听见了。”叶知徵果然比叶知行稳重多了,通身的文人气派,“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能再那么莽撞。”   “谨听二位哥哥教诲。”阮熙薇微笑着点头应道。   “快去前厅吧。”叶知徵看着自己的弟妹,十分欣慰,笑道:“今日的主角是二弟,可不能失了迎客的礼数。”   兄妹三人同时来到前厅,已经有不少宾客到场了。大大的场地之中,大家都在见礼寒暄。   阮熙薇还是有些不适应,她原本长在深宫之中,又是女儿家身份,从来都不曾这样抛头露面过,如今满厅的男子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小姐,咱们去一边儿歇着吧。”兰花见阮熙薇状态不太好,便出言提醒道:“可别累着。”   阮熙薇点点头,跟着兰花走出了前厅,去一边的回廊上坐着歇息。   没过多久,前厅里便一阵喧闹,阮熙薇无心去关注,兰花倒是跑过去查探了一番。阮熙薇也没管着,只是盯着回廊外的小花园发呆。   “小姐!”兰花急匆匆跑回来,“您猜,您猜谁来了!”   “……谁呀?”阮熙薇兴致缺缺,随口问道。   “大皇子和八皇子!”兰花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激动,“二位殿下都来了!”   阮熙薇如遭电击一般,浑身酥麻,大皇子和八皇子,不就是俞澈和俞中晖吗?!   “小姐?小姐?!”兰花轻声唤道:“您不去见见吗?”   阮熙薇这才从刚刚的怔愣中惊醒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最合适的。   “知微。”此时,大少爷叶知徵来到回廊之上,看见阮熙薇坐着,便迈步过来,说道:“宫里来了贵客,父亲让我来寻你去见客。”   “大哥……我。”叶知微支支吾吾说道:“我能不能......”   “怎么,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叶知徵看着阮熙薇有些别扭的表情,问道:“是不是之前摔到的地方又疼了?”   “没有没有。”阮熙薇赶紧摆摆手,“我……我有些怯场。”   “怎么会?”叶知徵明显非常惊讶,“以往你虽深居简出,可也从没怕见过什么人啊?此番借着二弟的秋风,这二位皇子才来府上的,不去见见,可有些失礼了。”   “好吧。”阮熙薇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曾经的亲人,况且刚刚想起的那个名字,让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块鸡血石的玉佩,被黑衣人认出来的所谓的小王爷的信物,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那块玉佩,去哪里了?   阮熙薇感觉一阵头疼,却愣是想不起那块玉佩现在身在何处。   “小姐,咱们还是听大少爷的去行个礼吧。”兰花有些着急了,“万一上面怪罪下来......”   “不会的。”回廊尽头,突然出现一个人。   阮熙薇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整个人都如同石化了一般,呆坐在原处。   “素闻叶丞相家来自江南,府邸之中亭台楼阁,九曲回廊。”男子缓步朝阮熙薇走来,边走边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给公子请安。”兰花摸不准这来者是何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行礼再说。   “见过公子。”阮熙薇收了心神,起身行礼,再抬眼看去,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那日钻进自己出嫁车撵中的俞中晖。   可是,他好像长大了好多。阮熙薇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见过姑娘。”俞中晖一抱拳,彬彬有礼地说道:“敢问,姑娘是叶家的女儿吗?”   “小女叶家三女,叶知微。”阮熙薇都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略略发抖,强忍着惊惧和不安,说道:“给八皇子请安。”说着,便要跪拜下去。   “你怎知我身份?”俞中晖很惊讶,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扶起阮熙薇,“叶小姐,不必多礼。”   “我……我是听我大哥说的,今日二哥摆宴,大皇子殿下和八皇子殿下都赏光亲临了。”阮熙薇盯着回廊上的雕花地砖,不敢抬头和俞中晖对视,小声嗫嚅道:“恕小女失礼,有失远迎。” 正文 第八章 回廊九曲   “都说了,不必拘礼。”俞中晖倒是爽朗多了,说道:“近来宫中事务繁多,也是走脱不开,叶家二哥哥常年戍边在外,倒是疏远了我们几个同窗的情谊,此番必是要来探望的,顺便畅饮一番。”   “原来如此。”阮熙薇竟不知道,俞中晖和丞相之子也有往来,甚至还有同窗之谊。   “叶小姐。”俞中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我可曾见过你?”   “并未。”阮熙薇答得倒是快,“小女自幼深居叶府,不曾与宫中贵人打过照面。”   “也是。”俞中晖微微皱起眉头来,“可怎的,觉得叶小姐,如此面善?”   “想是……想是八皇子殿下,见着谁也都是这般说道吧。”阮熙薇大着胆子说出这种羞臊话了,也只不过是想转移俞中晖的注意力。   “叶小姐可冤枉在下了。”俞中晖也不恼,说道:“只是我九妹妹失踪之后,我再也没有为了哪个姑娘如此动心了。”俞中晖不小心把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都给说了出来,话说出口才自觉失言,赶紧捂了捂嘴,抱歉笑道:“失言失言,还望小姐莫怪。”   “九……九公主吗?”阮熙薇重复道:“她,她失踪了?”   “自她远嫁漠北失踪起,已然两年了。”俞中晖眼中的光彩,彻底黯淡。   阮熙薇最见不得俞中晖这样的表情,即使她刚刚得知,她重生过来的时间线已经往后推了两年。于是现在已经是“叶知微”的阮熙薇依旧是十三岁的样子,而俞中晖,已经十六岁了。   “旧事不提。”俞中晖微微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叶三小姐,不如去前厅吃些东西吧,我看你脸色苍白,也听叶家二哥哥说起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别再拖坏了身体,我就先行一步。”话音刚落,俞中晖就欠身告退。   阮熙薇瞧着俞中晖的背影,消失在九曲回廊的尽头,心里又说不出的酸甜苦辣,百态滋味。   “回廊九曲,宛如女儿心肠呀。”兰花此时突然开腔,调侃自家小姐,“小姐,您再看,就要把这回廊给看得发直了。”   “胡言乱语说什么呢。”阮熙薇微微嗔道:“今日人多,即使是在府里也要仔细,可别让人听了话柄去,乱嚼舌根。”   “是是是,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兰花赶忙用手捂住嘴巴,憋笑着,闷闷说道:“那小姐,咱们还去不去前厅?”   “去。”阮熙薇既然已经和俞中晖打过照面了,就不怕再和俞澈四目相对了。   回到热闹的前厅当中,阮熙薇一眼就看到了正中主桌上的俞澈和俞中晖,他们身边便是叶坤、叶知徵和叶知行。阮熙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稳当地走了过去。   “知微叩见大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见过父亲和二位兄长。”阮熙薇作势就要跪拜,却被离得稍近的俞中晖一把扶住。   “这是?”俞澈刚刚还在和叶坤碰杯,见着阮熙薇,有些惊讶道:“这是叶三小姐吧?”   “正是家中小女。”叶坤见阮熙薇过来见礼了,微笑着应道,也点点头示意阮熙薇坐下,兰花已经端来了圆凳。   “叶家小妹安好。”俞澈还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一点大皇子的架子都没有,阮熙薇打眼瞧着,俞澈也成熟了几分。   阮熙薇不敢多看,只能点点头,盯着桌沿上的绣花桌布花纹不知所措。   “三妹妹,快吃些东西吧。”叶知行朗声说道:“刚刚寻你不见,也不知在哪处透气,想是饿了吧。”   “谢谢二哥哥。”阮熙薇发自心底地笑了笑,心下觉得,这叶府里最不拘小节的,就是将军身份的叶知行了。   俞澈不像俞中晖那样敏感,和阮熙薇打过照面后,依旧如常地应酬着。阮熙薇只能偷偷看他,她曾经最依仗的哥哥。   叶府大宴结束后,阮熙薇只觉得浑身乏力,一来是因为整日都要端着叶府小姐的端庄架子,二来是要撑着一张笑脸应付各种官宦家亲眷的寒暄,实在是累得慌。   回到自己的枫林阁中,阮熙薇才敢放松下来。桂花此时进来禀告,因着家中有事要告假半年回乡,阮熙薇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兰花依依不舍地把桂花送到门口,眼圈红红地回到枫林阁里。阮熙薇见她伤感不已,突然提议着说道:“听说,玉泉河边的桃花林已然盛放了,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小姐,还没静养几日,又显出小孩子心性来了。”兰花的语气有些嗔怪,“春日风大,可不敢马虎。”   “我在这府里都快憋闷得生霉了。”阮熙薇是真的想要出去透透气,“王太医也说过,我身上的伤口也需要透气的。”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兰花撅噘嘴,“得老爷同意才行。”   “没事儿,三妹妹,我帮你去和父亲说。”此时已经有些酒酣耳热的叶知行出现了,笃定地说道:“到时候,二哥哥陪你去!”   “好啊!”阮熙薇也不吝惜自己真诚的笑容,笑得如春风拂面般。   万万没想到,叶坤竟然真的答应了阮熙薇的请求,但附加条件是叶知行必须陪同,而且必须是清醒着的时候陪同。   阮熙薇在这叶府之中,最最没有心理距离的就是这个二哥了,真是天公作美,求之不得。   叶知行也丝毫没有推脱,择了一日风清气和,就带着阮熙薇往玉泉河行去。   “二哥哥。”阮熙薇正好抓着个机会,来套这位爽朗二哥的话,“你什么时候给爹带回来一个二嫂嫂?”   “男子未立业,何谈成家。”叶知行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装模作样,那音调就好像在说我喜欢吃饭一样。   “那为什么大哥哥也没有?”阮熙薇继续套话,“明明你们都已经功成名就了。”   “还差得远呢。”叶知行难得正经起来,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说道:“当年父亲也不是一试就中的,考了六年才中了举,之后步步为营,才挣得如今的地位。” 正文 第九章 绊倒   “那……为什么……母亲?”阮熙薇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叶府里只有老爷却没有夫人,可她明白,以她现在叶家三小姐的身份,贸然张口问叶府女主人的事未免让人生疑。   “母亲泉下有知。”叶知行的面色上露出一些无奈和悲痛,“也不会责怪父亲当年在她生产四妹的时候,没有陪护在身边。”   阮熙薇何等聪明,叶知行虽然只是把话说到这个地方,但她已经明白了,叶府夫人是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而死了,那么这个所谓的“四妹妹”,怎么也不见人影?可她依旧不敢问。   “四妹妹若也能泉下有知。”叶知行自己把阮熙薇的疑惑给解释清楚了,“也不会怪罪父亲的吧。”   看来,这真是令人伤感的故事。   玉泉河边有一大片桃花林,正值花季,桃花开得艳丽,尤其是临着河水,水光潋滟日光摇晃,整片桃花林被微微春风吹得轻轻摇摆,让人生出一种春意盎然的蠢蠢欲动之感。   “二哥哥,这里的桃花,每年都会开得如此热烈吗?”阮熙薇信步走到一棵桃花树下,仰着小脸儿,盯着满枝头的花愣愣看着。   一时之间,叶知行也看得有些呆了,过了好久才怔怔说道:“……是,是吧。”   “哎,我都忘了,二哥哥常年戍边。”阮熙薇还在故意套话,“想必也不知晓这玉泉河的风景吧。”   “还真给三妹妹说中了。”叶知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我也只是听说。”   阮熙薇也不甚在意叶知行到底知道不知道,眼神随意扫视之处,好像看见桃林深处闪过一个身影。那身影速度极快,却还是被阮熙薇看在眼里,况且那身形,好生眼熟。   “二哥哥,我……我想。”阮熙薇直觉,自己要追上去,可又不能对叶知行明言,只能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那个。”   叶知行虽然没有娶妻,但也是个成年家的哥儿,见阮熙薇这般扭捏,心里已经了然了,便点点头,示意兰花跟上去,陪小姐去一边方便。   兰花正要跟着,却被阮熙薇留在原地,“我自己去就行了!很快回来!”阮熙薇话音未落,转身就跑。   “小姐,小姐您等等我呀!”兰花哪里敢放阮熙薇一个人离开,正要跟上去。   “别跟过来!”阮熙薇大声喊道:“千万别!我自己能搞的定,很快就回来真的!”阮熙薇也不知道自己重生后的这具年轻身体,竟然这么能跑。   兰花追赶不上,也只能让自家小姐去了。阮熙薇跟着刚刚看到人影的方向追了过去,可除了满目的桃花,还是满目的桃花。   走着走着,阮熙薇有些着急,没有注意脚下,被一段枯枝生生给绊倒了。   “哎呀。”阮熙薇摔在地上,微微吃痛。   “这位姑娘。”突然,身边有男子的说话声响起,“一个人赶路,可得更加小心。”   话音未落,还有一阵木头碾压地面的声响,轰隆隆滚过来。   “多谢……多谢提醒。”阮熙薇慢慢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花泥和尘土,尴尬地说道。再抬眼看去,眼前有两位男子,一人立一人坐,坐着的人,自然是坐在一把轮椅之上。   阮熙薇看得有些出神,但也深知自己这般盯着人看太过失礼,就赶忙挪开了眼神。   “姑娘,我们也不是凭空就出来挡着您的前路的。”站立的那个男子轻笑道:“只是看到姑娘身上的一样东西,特来现身。”   “我身上的一个物件?”阮熙薇的注意力也被迁移过去,“什么物件?”   “姑娘,竟不知道?”男子也跟着一起疑惑,不过他原本就面无表情,此时依旧面无表情。   “我该知道些什么吗?”阮熙薇觉得有些头大,这些人奇奇怪怪的,怎么就喜欢打哑谜?   “失礼了,姑娘。”轮椅男子自己推着轮子往前慢慢挪着,一边说道:“我们是瞧见了一样信物,才出来与姑娘相对。我是任平生,这位是古风林。”   阮熙薇立刻张大了嘴,任平生?古风林?   难道,是江湖上最有名气的情报组织,平风阁?   阮熙薇以往在皇宫里时,就听闻过这个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却又神秘莫测的组织,可见平风阁的影响力有多大。   此时此刻,在这桃花林的深处,怎么会同时出现这组织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肚子问号的阮熙薇,这时候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了,可下一刻,任平生就笑了起来,并且非常认真地说道:“这位年轻的新主人,听凭差遣。”   旁边的古风林虽然还是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但好像也没有针对任平生的话提出异议,已然是波澜无惊地看着阮熙薇。   “……你们认错人了吧?”阮熙薇张嘴张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道:“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并没有。”任平生浑身的书生气,让人觉得他温润如玉且彬彬有礼,“我们做事,向来不会出错。”   阮熙薇狐疑地看着两人,有一大堆想问的问题,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我们知道你一定非常疑惑。”任平生继续笑道:“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现在开始,供你驱驰。”   “时间差不多了。”古风林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快要过来了。”   “好。”任平生又深深地看了阮熙薇一眼,嘴角带笑,说道:“主人保重,不久我们便会再见。”话音刚落,凭空掀起一阵大风,桃花花瓣片片飘落,风尘卷裹着浓烈的香,让阮熙薇睁不开眼。   阮熙薇等飓风过后,刚睁开眼睛就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只听到不远处兰花的呼唤声。   “小姐!小姐!”兰花一声紧似一声地喊着,“您跑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阮熙薇整理好表情和心绪,呼了口气后才大声应道。   “可吓死奴婢了!”兰花见着阮熙薇从桃花林深处传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刚刚还起了一阵怪风,咱们还是回府吧?” 正文 第十章 贵妃嚣张跋扈   阮熙薇默默点点头,没有作声。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大人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不成,刚刚其实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就变成平风阁的新主人了?”阮熙薇百思不得其解,“是叶知微这个人的原因,还是我阮熙薇自己的原因?”   但很快,阮熙薇就排除了后一个可能性,她现在已经不是阮熙薇了,阮熙薇在三年前已经“失踪”了。   连俞中晖都找不到的,失踪。   回到叶府后,阮熙薇还在回味今日在桃花林里的遭遇,她只知道平风阁是江湖上很大的情报组织,却不知道它和朝廷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又是和哪个朝廷有关呢?而且任平生和古风林又是怎么知道今日自己会去玉泉河桃花林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是他们故意吸引自己过去的吗?   太多太多的不可解释,让阮熙薇觉得整个智商都不在线了。   然而没留给阮熙薇过多的个人思考空间,叶坤和叶知徵就一齐来到了枫林阁,探望阮熙薇。   “父亲,大哥哥安好。”阮熙薇赶忙起身请安。   “坐着坐着。”叶知徵摆摆手,“今日和二弟出去玩,可是累坏了吧?”   “知微不累,还要多谢二哥哥陪着我去踏青呢。”阮熙薇微微摇头,笑着回应。   “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客套。”叶坤清了清嗓子,说道:“知微啊,你可听说,姚贵妃要给她的三皇子殿下征选妃子?”   “父亲。”没想到,此时叶知行也跨步进来,毅然决然地打断了叶坤的话,说道:“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得胡说。”叶坤明显也非常犹豫,但还是拦着叶知行乱说话。   “儿子可没有胡说。”叶知行到底还是有一说一,说道:“那姚贵妃是什么人,您心里还不清楚吗?那三皇子又是怎么样的做派,大哥心里也清楚吧?如今这样的人家要征选妃子,又与我们知微何干?”   阮熙薇表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清楚明了了,姚贵妃竟然还是如此嚣张跋扈,也不知道那纨绔三皇子,现在是个什么浪荡样子了。   “知行,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叶坤还是非常忧愁,“姚贵妃的意思是,让朝中所有的官门贵女都参选。”   “父亲,儿子也认为二弟说得有理。”一直保持缄默的叶知徵,终于开腔帮着叶知行了,“那姚贵妃和姚家,本就是刁钻刻薄一类,再加上这深宫后院的,知微若真是入选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叶坤也沉默了,皱着眉缄然不语。   “父亲,两位哥哥。”阮熙薇在一片沉默中,开口说道:“不必为知微如此纠结,且去应征便是,我如今年岁尚小,也许初围就无法通过呢。”   三个大男人,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听知微的吧,若选上了也是麻烦,若不去应选也是更大的麻烦,说不准还选不中呢。”阮熙薇笑得一脸轻松,“成与不成,都是天定。”   这番话言辞恳切,在情在理,倒是说动了叶坤,叶知徵和叶知行也就没有必要说更多劝说的话了。   离应征的日子尚远,阮熙薇是真的不甚在意这件事,每日里依旧该如何过便如何过,期间王太医也来复诊过两回,都直接言明阮熙薇已经没有大碍,恢复得不错。   阮熙薇正写着字,兰花端着甜羹进来,轻声说道:“小姐,以往您可是最怕拿笔动墨了,眼下怎么反而爱上了。”   “……是,是吗?”阮熙薇手里的笔杆子微微一顿,继而回复常态,无所谓地说道:“写字作画,也能沉静心性嘛。”   “自您醒来之后,我们都没再听您唱过歌了。”兰花若有所失地说道:“以前的您,可爱唱歌了。”   “……太医叮嘱过,不能太动气。”阮熙薇强撑着应道:“等之后大好了,你们就能听着啦。”   “好,等小姐大好!”兰花仿佛受到了鼓舞,开心说道。   阮熙薇看着开心的兰花,自己心里也渐渐开心起来,她开始为这府里的人担心,为这府里的人考虑,为这府里的人的开心而开心,为这府里的人难过而难过。   别的不说,这层叶府三小姐的新身份,阮熙薇好像越来越熟悉和适应了呢。   是日午夜,兰花已然在外间暖阁里熟睡,阮熙薇却鬼使神差地怎么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阮熙薇就是无法入睡,一气之下掀开被子,披了一件外袍,脚步轻轻地走到枫林阁的庭院之中。   月色如洗,庭院之中竹影摇晃,甚是静谧。阮熙薇静静立在竹影之下,铺天盖地的孤独和无助再次汹涌袭来。“父皇。”阮熙薇渐渐湿了眼眶,她想念以前的亲人,即使现在的爹和哥哥们待她也是极好的,可终究不是亲生,终究是叶知微的父亲和兄长,不是她阮熙薇的。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是个贼,窃了那个名叫叶知微的女子的一切。   “何事让叶小姐如此愁眉苦脸?”忽然,竹林之上,出现一声只有阮熙薇能听得见的声音。   “什么人?!”阮熙薇没有立刻大喊大叫,而是警惕地低声问道。   “见过主人。”古风林非常干脆地现身,长袍飘逸地出现在阮熙薇面前。   “……你是怎么?”阮熙薇大惊失色,但转念一想,他们都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出现在这里,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算了,以后来也打声招呼,还有,别叫什么主人主人的了,听着别扭。”   “主人倒是适应得很快。”古林风这话说得不疼不痒,依旧是他面无表情的风格,“那不知,如何称呼?”   “叫我知微便好。”阮熙薇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不然给别人听了去,也不太妥当。”   “……小姐……你怎么在院子里?”兰花也罩着一件外袍,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是哪里不舒服吗?啊!——”兰花迷迷糊糊看到庭院里还有个陌生男子,当即就要大喊大叫起来,古林风微微翻了翻眼睛,迅速冲过去捂住了兰花的嘴,低沉说道:“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