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冷宫不冷 冷宫在宫人口中，是个可怕的地方。可是，我却觉得并不可怕。 站在他们为我安排的殿内，我听着冷风从殿内的各个角落里钻了进来，吹在我的脸上，就好像是刀子割着我的脸一样。 现在已经是深冬了，冷宫里特别的冷。而这里，既然是冷宫，内务府自然是不会安排这里木炭的份例。 此刻，已经天黑了。天黑得就像是墨汁一样，我看不到半点的星光。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窗台上，很快地，窗台上便积了厚厚地一层白雪。 我忍不住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真冷啊。 “娘娘，休息吧。” 我的贴身宫女子诺小声地开口，生怕惊扰了我。 我转过头，含笑看着她，子诺若是当初选择离开了我，或许，她过的会比现在好很多。 我当真是自私啊，竟然当时就允了她的要求，将她留在了我的身边，让她在冷宫里受苦。 嗓子里觉得有些痒，忍不住了，就咳嗽起来。这咳嗽，可真够严重的，严重到，我觉得我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子诺原本说要去帮我找点草药的，可是，我看了看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却拒绝了她的要求。 我还有孩子呢，若是乱吃草药，唯恐伤着了孩子。孩子的爹不珍惜他，却不代表，我不珍惜孩子。 至少，他会是我未来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温柔，“子诺，陪我睡吧！天冷了，两个睡一块，终究会暖和些。也甭叫我劳什子娘娘了，我已经不是娘娘了。这里，只有姐姐和妹妹。” 早在他把我打入冷宫的那一刻，我还会是娘娘么？我轻笑，我入宫时，便想着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当真有了这么一天的时候，我却又有些舍不得了。 子诺点点头，没有拒绝，睡在了我的身旁。 躺在床上，看着那空荡荡的床顶，从前的事情，就像是会动的画面一样，一一在我面前浮现。 彼时，我是西凉国的宫女，而他，却是高高在上南陈国的君主。 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会嫁给他，西凉国敌国的君主。 第一卷 001 好好活着 六岁那年，我从昏迷中醒来，我就已经呆在了乐府。我不记得我失忆之前的任何事，我只知道，我是乐大人，也就是乐弦轩的女儿，而我娘，则是西凉国第一才女——楚湘。 娘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倒是爹，待我极好。 他每次下朝见了我，总会将我抱起，然后“啊音啊音”的一直叫着，直到娘听得烦了，才会冒出一句，“闭嘴。” 娘生得很好看，我犹记得那一年当我睁开眼看到娘的第一眼时，我惊为天人。 或许，美若天仙用来形容娘的美貌，也不过尔尔。 爹是西凉国的乐官，负责宫里的奏乐，却不曾参与任何的政务。 而西凉国的君主安陵撤尤为地喜欢乐声，所以，每每当宫里又庆事之时，爹总会入宫，而那个时候，爹也会带上我。 久而久之，我便与西凉国君主安陵撤的女儿安陵萼成了好朋友。我比她大一岁，可是，每当我被皇子们欺负时，她总会站出来，帮我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许是因着安陵萼受宠的关系，他们常常不敢还手。而安陵萼也和爹一样，最喜欢“啊音啊音”地叫着我。 每当她有了什么有趣的玩意，总会飞快地跑到我的身边，“啊音啊音，”然后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可是，好景不常在，偏生在我十岁那年，爹却因私通敌国被判全家抄斩，全家人，无一幸免。 只是，除了我。 我记得当日，刮了好大的风。明明是六月天，那些风吹在身上，让我有些瑟瑟发抖。 好冷！这种冷，让我觉得冷得彻骨，几乎要将我整个人冻结起来。 我被侍卫押上了刑场，那厚重的木枷夹着我的脖子，让我疼的难受，那沉重的重量，更是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讨厌那种感觉，我甚至不想再看到那种感觉。 “啊。” 凄厉的声音响起，我看着殷红的鲜血溅得很高，将他白色的囚服染得通红。 他是乐府的管家，他最喜欢带着我去集市上到处玩耍，然后买各种各样的小吃送给我。 可是，看着一条生命在我眼前倏地消失，我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眼角不断地有温润的液体流下，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的尖叫声，把我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掩盖，直到我眼前一黑，沉沉地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我看着四周的环境，好熟悉的地方。 难道，死后就会来到这个地方么？ 我走下床，再次四下打量着我所看到的地方，真的好熟悉。 “啊音，你终于醒了啊。” 一个喜悦的声音响起，可是为什么，连这个声音也很熟悉呢？ 抬了头，却看见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竟是安陵萼！难道，她也死了么？仔细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睁开了眼，看着安陵萼：“四公主，我现在是在哪？” 话音刚落，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自己身在四公主居住的玉明宫里。 “你现在在玉明宫里啊，”安陵萼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脸上满上高兴，“还好最后父皇答应了本公主，把你留了下来陪着本公主。不然的话，本公主怕是永远也看不见你了。” 原来是她救了我，心里有些感激，可是，想到爹娘……我的心倏地收紧。 以后，爹再也不会唤我啊音，而我也再也听不到娘责骂爹的声音了。 眼泪刷刷地就了落了下来，心里是痛的，这些痛，早已将活下来的喜悦掩盖着。 “你知不知道，公主为了救你，跪的双腿都肿了！你若是再哭，就辜负了公主救下你的那番心意！你若是这样，公主还不如当初就别牺牲自己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我抬着朦胧的眼看着她。 是雪冉姑姑。 雪冉姑姑是安陵萼母妃的陪嫁丫鬟，安陵萼的母妃生下安陵萼后血崩而死，是以，雪冉姑姑便陪在安陵萼身边，照顾着她。 虽然雪冉姑姑只是个奴婢，但是，在安陵萼眼中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我看着她，有些呆愣。原来，安陵萼为了救我，居然跑去像皇上求情！甚至，还跪得双腿肿了起来！ “谢谢公主！” 我跪在地上，准备给她磕头谢恩，却被安陵萼拉了起来。 “啊音，我们是好姐妹啊，你怎么能给我跪下和磕头呢？本公主说过的，不论怎样，都会保住你的。这是本公主对你的承诺。” 安陵萼信誓旦旦地说，可是，她突然“哎呦”一声，身子朝着一边倒去。 好在雪冉姑姑动作快，将她扶住，“公主，万万不可如此。毕竟公主向皇上求情时，是要求乐音成为你的宫女伺候着你，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公主将她当成姐妹，怕是要责怪公主了。” 雪冉姑姑说得没错，我赶忙迎合地点点头。乐府上上下下都被处死了，唯独我活了起来。 爹曾和我说过，如是有官员犯了大罪，被满门抄斩，如果有女子不足岁留下的话，就是罪臣之后，他们的身份，甚至比奴隶还要低贱。 而我此刻，能够活着，甚至还能够在安陵萼身边呆着，已经是天大的万幸了。 “公主殿下，奴婢身份低微，不可与公主姐妹相称，”我看着安陵萼安静地说着。 能活着，就很好了。 虽然我会很想娘，会很想爹，可是爹说过，人活着，就要开开心心地活着。 至少，我还活着，我就该珍惜现在的日子，好好活着，像爹说的那样，开心地活着。 安陵萼不多言，只是点点头，可是，看着她眼里的难过，我知道，她是怕失去我这个朋友。 安陵萼虽然有些骄纵，可是，她是个善良的人。因为，她可以不顾自己的一切来救我，就能看得出来。 我真的很感谢她，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对自己说，我的命，是她救的。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在杀我和杀她之中做个选择，我会选择让那个人杀我。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个想法，当真在未来成了现实。 第一卷 002 她的及笄礼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五年之后的事了。 这五年内，安陵萼待我极好，而我，也贴身伺候着安陵萼。起初，每逢半夜我便会被噩梦中的梦境所惊醒，我时常会梦见在刑场的那一幕，有爹，有娘。 可是，睡在一旁的雪冉姑姑则会抱紧了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让我莫怕莫怕。 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了，这般恐怖的梦境，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年，我已到了及笄之年。及笄礼，是雪冉姑姑为我举行的。当时，安陵萼和安陵子烨均在场，看着我由孩童成为大人。 那一日，安陵子烨送给我一支紫玉簪，让我好好保存着。 看着紫玉簪上面雕刻着的繁琐花纹，指腹轻轻掠过，那精致的花纹，咯得我的手指有些生疼。以前在乐府时，也曾看见许多名贵的珠宝，对于手上的这支玉簪，我自然知道他的名贵。 在我们西凉国有个习俗，女子及笄时，若有男子赠与女子发簪，那么，证明这名男子愿意与她一生一世。 看着他眼中快要溢出的笑意，我的心，却有些胆怯。 我，是配不上他的。 他是太子，是西凉国未来的王，是这大好河山的统治者。而我，又是什么？ 我，是罪臣之女，我的爹，犯了谋逆之罪。即便是现在，我也只是一名宫婢，只是一名奴婢。 既为奴，又如何成为他的妃，他未来的后？ 娘虽然不喜欢我，可是娘却常说，女子万万不可做妾。小时候不懂这个道理，可大了，看着这后宫妃嫔间的尔虞我诈，我渐渐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素来不愿与人争辩，只盼着这一生快快乐乐地活着。活的简单，活的随意。 我将那紫玉簪捧得老高，双膝就那么跪了下来：“请太子殿下收回这支玉簪。” 他的情，我不是不懂，而是，我受不起。 我，不配。 我，也要不起。 半晌，他不开口，我的心沉的很深。我知，温润如他，必定会失望，却独独不会发怒。 “起来吧。阿音，倘若你当真不想要，这簪子，我便毁了吧！” 他的语气中有些忧伤，我感觉到我双手中的重量一轻，心中有些担心。 这支紫玉簪，是他母后留给他的遗物，倘若，他当真毁了…… 倘若，他为了我而毁了这支玉簪，那么，我宁愿留下这支紫玉簪，为他留下他母后为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 抬起头，将他手中的紫玉簪抢过，“好吧，奴婢收下这支簪子便是。” 他温润如玉的脸上这才闪过淡淡一丝笑容，眸中的忧伤，瞬间消逝。此时，恰逢夕阳西下，微微泛着金光的阳光映照着他的脸上，恰似为他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泽。 这般的他，总是那样夺目，让人…… 有些向往。 可是，我是不该向往的。手中握着簪子，低下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乐音，你怎么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呢？有些人，有些幸福，我，是注定得不到的。 我提醒着自己，有些东西，我是不能奢望了。待到我再次抬起头来，看着安陵子烨的眼中，已经满是笑意。 “谢谢太子殿下。” 我捧着紫玉簪，福了福身，就算是逃避般地，跑离了玉明宫的大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偏殿小房间里。 顷刻，小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似乎被人推了开来，我将紫玉簪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站起了身子，准备走到房门，却看见，雪冉姑姑已经走入了房中。 这个房间，是我与雪冉姑姑一直住着的，为的，就是方便伺候安陵萼。 雪冉姑姑拉着我的手，坐在了我的床上，另一只手，便将那支紫玉簪拿起。 “阿音，咱们身为奴婢，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奢望的。这簪子很美，可是，倘若皇后和黄山知道了，你的性命，怕是难保。” 雪冉姑姑担忧的眼看着我，我反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 雪冉姑姑的话，的确没错，而我，也从未想过要坐那个位置。 有些感动地笑着点点头：“姑姑，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我只是个奴婢，我要的，只是快乐地活着。” 只要能活着，别的，就不会再奢望了。 雪冉姑姑满意地点点头，不多会，便走出房去。 紫玉簪平躺在床上，太阳的余晖透着这支紫玉簪折射出灿烂斑驳的光芒，让我看得有些晃眼。 我终究是配不上他的，所以，我只能将那支玉簪珍藏着，待到有一日，再交还与他。 从那以后，安陵子烨便像是了失去了消息般，不见踪影。每次当玉明宫有人来时，我总是会不经意地探出脖子，看看来者是否是安陵子烨。 可是每次，都会从希望变成失望。 雪冉姑姑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不语，只是每每见着我叹息，而后从我身边走过。 而安陵萼总是拿我与安陵子烨开着玩笑，见着我脸红不语之后，便不再开口。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一年之后。 而我，已经年方二八，而安陵萼也到了及笄之年。安陵萼的及笄礼举行的极为隆重，皇室所有人都必须到场。 只因，安陵萼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 我犹记得那一夜，天空上绽放着美丽的焰火，那绝美的一幕，耀红了我的眼，美得让我毕生难忘。 而安陵萼则站在高高的楼阁上，姿态优美，为众人舞上一曲惊鸿。那一刻的她，美艳如仙。 惊鸿舞后，她沐浴焚香，为众人弹上一曲高山流水。琴音时而淙淙如流水，时而， 自此，西凉国四公主才貌双全之名，远播四国。 殊不知，那曲，是我替她而奏。 那舞，是我为她而舞。 第一卷 003 被拆穿了么？ 成全了她的才貌无双，我黯然落幕，只因，我是奴，她是主。 她救了我一命，并且，这是我身为奴才的本分。 夜深了，我站在那楼阁低下，看着那高高的楼阁，想象着今天在楼阁上翩然起舞的那一刻，心下有些黯然。 轻咬着下唇，打算离去之际，却发现，眼前却多了个人影。 是安陵子烨。 他的个头，已经高了许多。我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他了，如今一见，却恍若隔世。 他赠与我的紫玉簪，仍在枕头下放着，我迟迟不敢将发簪戴上，生怕有一天若是遇见了他，他会坚持他的做法。 “阿音，许久不见，你越发的妩媚了。” 他笑着捋开我额间的刘海，眉宇间，初见风流。 初春的夜里，总是有些寒意料峭。恰好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吹开了他额间垂下的发丝，那一刻的他，恍若夜间的魑魅。 我没想到，平时温润如玉的他，也会有魑魅的一面。 魅到，大有蛊惑人心之势。 我躲避了他的眼，低下头，“奴婢要回去了，怕公主有事让奴婢去做。” 转身欲走，我的双肩，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今日的惊鸿和高山流水，我很喜欢。” 原来，他还是看出来了，那舞和曲，皆出自于我之手。 只是，我很惊讶，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跟踪我而来么？ 想想，却又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我只不过是一名宫女，而他，却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我清楚我的身份，更明白我的处境。 他又何须我跟踪我到此？ 我苦笑：“太子殿下说笑了，今日是公主殿下为了今日的表演准备多时，又怎会是奴婢这种低贱之人能够桃代李僵的呢？” 说罢，转过身，又想离去。 不知为何，我总是不习惯与他多呆，尤其是两个人独处之际。似乎没与他多呆一秒，我的心，都会跳的飞快，就快要跳出了我的胸膛。 “若是我不能看出你与皇妹的差别，我便不是我了，”他轻笑，右手撩开我脸庞落下的碎发，整个人，朝着我的方向低下头来。 似乎，想要亲吻我。 我的心，跳得比先前更快，似乎真的要跳出我的胸膛一般，侧过头，他确实不依不饶，我顿时感觉到脸上冰凉一片。 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呼吸一窒，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吻了我。 虽然娘亲平时不爱与我说话，可是这些男女之防，我却是懂得。 若是一名女子被人亲吻，那么，她只能嫁给那个亲吻自己的人。不然的话，这名女子一生便不能再嫁，不然的话，便会被众人称之为水性杨花。 垂了眸，吻便吻吧，至少我这辈子在宫里，是不指望能够嫁给其他人的。 更何况，这宫里的人，压根就不能给我所想要的生活。 那种随兴所至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恐怕已经很难。 “阿音，你总是这般冷冰冰的，让我觉得挫败。我这几日内便会和父皇说，你，会是我的太子妃。” 他松开了握住我的双手，只是，再次抬起了我的下颚，像是宣誓般，信誓旦旦道。 太子妃？ 我心下有些讶然，他对我生出这样的承诺，若是让皇上和皇后知晓，怕是又要责怪太子殿下的轻狂了。 我想开口阻止，却始终没有开口。 或许，不用我开口，皇上和皇后一定会开口反对。 我的反对，只会让他更加的坚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我的双眸渐渐垂下。 有些东西，不是我可以奢望的。 并且，那根本就不是我所想要的生活。 叹了口气，转身，朝着玉明宫的方向走去。 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一生为奴，那才是我的宿命。 爹常说，有些人，是不得不认命的。一如现在的我。 所以，我认命了。 回了玉明宫的偏殿房中睡下，雪冉姑姑已经等候我多时，那幽暗的房间里，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可是，看着她在等着我，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姑姑这么夜还没睡，是在等乐音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着，生怕雪冉姑姑生了气。 雪冉姑姑其实是个极好的人，可就是表情严肃了些，所以，才会让人望而生畏。 她久久不出声，我更是有些担心，难道，雪冉姑姑是生了我的气不成？ 第一卷 004 责罚 好半晌，雪冉姑姑这才幽幽地开口：“阿音，你先前是不是遇见了太子殿下？” 　　雪冉姑姑的话，让我的心中一惊。 　　她怎会知晓，我遇见了太子殿下？难道，她看见了先前的一幕么？ 　　我有些担心，毕竟，雪冉姑姑是不喜我与太子殿下走的太近的。许是因着在宫里对着雪冉姑姑的时间长了，我总觉得，雪冉姑姑是个好人。 　　至少，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隐忍，还有自知之明。 　　觉得她生气了，我的心里，有了一丝愧疚。 　　“是的，姑姑。先前乐音只是想去那边瞧瞧，却不想，遇见了太子殿下。” 　　我慌张地解释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我不想看到雪冉姑姑为此事而生气。 　　我更不想，她看着我那失望的眼神。 　　就好像，是娘每次看着我时，那失望的眼神。 　　那眼神，让我打心底感觉到一阵悲凉。 　　仿佛，又看到了娘看着我时的那一股失望。 　　“不论你想与不想，阿音，记得我同你说过么？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是，你做到了么？” 　　雪冉姑姑语气里浓浓的失望，让我心里的愧疚更甚。她的语气顿了顿，“阿音，去外面跪着吧！直到天亮再起来伺候公主。” 　　我应了声，擅自走到门外跪下。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似乎都已经躲进了云层里。我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好冷啊。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却依旧是这么的冷。 　　冷的，似乎要渗入了骨髓。 　　雪冉姑姑说的没错，我还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单薄的衣服，贴着冰冷的地上，让我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初春的冷。 　　有风吹过我的发梢，将我的刘海吹起，我的身子有些瑟缩。 　　我忍不住，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可是，一旦想起这是雪冉姑姑对我的责罚，我只能咬紧了牙关，挺直了腰，站在这冷风中。 时间，似乎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天空，还是黑的让我分不清楚任何时辰。 终于，挨到了天亮，我有些困的忍不住了，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发现，我的手指已经僵硬的无法动弹了。 “起来吧，阿音。” 雪冉姑姑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我费力地抬起头，却看见雪冉姑姑看着我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赶紧起了身。 可是，许是因着太久跪着的缘故，我一下没站稳，整个身子朝着一边倒去。 好在，我的后跟站得比较稳，赶紧用手撑住了旁边的盆栽，这才不至于摔倒。 雪冉姑姑的脸色更是无奈，只开口道：“赶紧收拾下，换件衣服，不然公主该为你担心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能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中，换上一件干净的宫装。 可是，我的身子，依旧冷的出奇，就好像变成了冰块一般。我只能将外衣脱下，里衣却来不及更换。 更换完毕后，我来到了安陵萼的寝殿门前。 可，我却不知，这一次，会是我和安陵萼告别前的最后一次。 亦是，我离开西凉国的开始。 第一卷 005 她的责任 敲了门，听到安陵萼的应答声，我这才推门而入，手中拿着里面已经倒好温水的金盆，服侍着安陵萼起身梳妆打扮。 　　今天是安陵萼及笄后的第一日，皇上曾放言，安陵萼是他最受宠爱的女儿，是他心尖上的公主。是以，必须待到安陵萼及笄后，他才会择定她的驸马人选。 　　而昨日，才参加安陵萼及笄礼的人群中，则有各国的皇子。 　　为的，便是向安陵萼娶亲。 　　想必，昨日之后，安陵萼的才女之名远播，再加上她完美而精致的容貌，必定会让各国的皇子们，趋之若鹜。 　　一大早，便为她梳了个如月髻，换上鹅黄色的宫装，完美的剪裁，更加能够衬托出她完美的身姿。 　　这般美妙的人儿，就连我看了，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安陵萼从来就是个美人，这是我一直知晓的。 　　可，就在我们打算出门，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却听得门外传来秦公公的声音。 　　皇上有事召见安陵萼去御书房一趟。 　　皇上是极少召见安陵萼的，一般，都是他亲自来见安陵萼，极少会派人通传安陵萼去御书房。 　　安陵萼也是微微有些吃惊，她拉着我的手，让我陪着她走向御书房。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御书房，御书房里的摆设以黑色为主，刚一走入，便感觉到一阵庄严之色。 　　进了御书房，却看见皇上满面愁容，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担心着。 　　安陵萼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父皇”后，便站立一旁，等待着皇上的发话。 　　等了半晌，见着皇上的眉头紧锁，终于启唇道：“西凉国败了。” 　　他的语气中，流露着浓厚的苍凉意味，那一瞬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看了让人有些心惊。 　　安陵萼尚且不知西凉国战败会有何种影响，脸上只是惊讶，还有一丝好奇。 　　我心下有些担心，西凉国战败，皇上将安陵萼唤来了御书房。 　　这意味着什么，让人有些担心。 　　难不成，皇上是想将安陵萼和亲么？昨日，才是安陵萼的及笄礼，今日，却是要将安陵萼送去和亲了么？ 　　想着如此，昨日的一切，便也想得通了。 　　难怪，皇上即便是宠爱安陵萼，却私下里命我早早地为她的及笄礼准备惊鸿舞以及高山流水，为的，便是让安陵萼名扬天下。 　　他，是想通过让安陵萼和亲，来增大西凉国的兵力。 　　毕竟，西凉国战败了。 　　思及如此，我有些心惊。 　　皇上再怎么宠爱安陵萼，可最终，却是让她成为了他手中的最后一枚棋子。我顿时觉得有些难过，可是，安陵萼却恍若不知。 　　此刻的我，却不好开口提醒安陵萼。 　　难怪今日战败，昨日，却不曾听到任何关于战争的消息。 　　“父皇，西凉国战败怎么了？” 　　安陵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皇上，脸上写满了疑惑。 　　“萼儿，若是父皇希望你和亲南陈国，你意下如何？” 　　皇上沉吟半晌，终于将他的意图说出。 　　和亲？南陈国？！ 　　我猜到了他会将安陵萼送去和亲，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舍得将安陵萼送往南陈国。 　　传闻中，南陈国的国主，生性残暴，暴虐不任。他曾亲手将他的王后扼死，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摔死，此举令天下人骇然惊闻。 　　在宫里，也曾听说一些关于南陈国国主的传闻。 　　在坊间，若是有小孩哭泣不止的话，只要说出南陈国国主的名字，立刻就会让他们止住哭声。 　　虽然传闻是夸张了些许，但，足以看出南陈国国主的凶残。 　　而西凉国与南陈国的战事，常年不断。 　　将安陵萼送去南陈国，无异于是为她铺上了一条黄泉路。 　　皇上，怎会如此心狠？！ 　　饶是在深宫里养尊处优的安陵萼听得了“南陈国”三字，也忍不住有些骇然，睁大了眼，看着端坐着的皇上：“父皇，儿臣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的话，说的斩钉截铁。而皇上听了此言，眉头皱的比先前更紧，脸上的愁容，瞬间变成了怒气。 　　“你若不嫁，那么朕只能将你驱逐出皇宫。” 　　皇上的语气，顿时变得冷漠，似是已经做下了决定。 　　安陵萼的眼中有泪水流下，她捂着嘴，跑出了御书房。 　　我担心着安陵萼的情况，赶紧追了出去。 　　虽然叹息着皇上的心狠，可是，安陵萼却是皇室中人。 　　这，应该算是她的责任吧。 第一卷 006 她跪下求我 追了出去，却看见安陵萼跑进了玉明宫的寝殿内，她将寝殿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不让任何人进入。 　　我只能呆在门外，等着她将门打开。 　　雪冉姑姑从门外经过，看着紧闭的大门，赶忙问：“公主怎么了？” 　　“回姑姑的话，皇上命公主和亲南陈国。公主不愿，皇上大怒，公主则将自己锁在房内。” 　　我恭敬地低着头回答。 　　我的话音刚落，便看着雪冉姑姑的眉头皱的很紧，隐约皱成一个“川”字。 　　“南陈国？”雪冉姑姑的话里，有些疑惑，更多的，是震惊。 　　想必，雪冉姑姑也没有想到，一向疼爱安陵萼的皇上，会突然要求她和亲南陈国吧。 　　更何况，南陈国的君主，又是那般的性格。 　　“正是南陈国。” 　　我回答着雪冉姑姑的疑问。 　　“皇上怎么这般……”雪冉姑姑叹息着，只摇着头，“阿音，在这边候着，若是公主饿了，赶紧让人去将吃食端来。我这会子去御膳房吩咐一下，让他们准备好公主的吃食，不然若是公主饿了，还得等好长一段时间。” 　　雪冉姑姑脸上有些焦急，脚下的步子走的很快，离开了寝殿。 　　她是从小看着安陵萼长大的，自然而然的，待安陵萼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而她，亦是安陵萼母妃的贴身宫女，是随着安陵萼母妃选入皇宫时，从娘家带来的。 　　是以，她待安陵萼要更为亲密些。 　　我站在外面等着，昨夜里又跪了一夜，站的久了，感觉双腿就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一般，根本就无法动弹。 　　想着雪冉姑姑的话，加上心里担心着安陵萼的情况，我便一直在门口候着。 　　雪冉姑姑走后没多会，安陵萼便红着眼将大门打开，然后一把抱住了我，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阿音，呜呜，父皇……父皇……” 　　她有些泣不成声，让我看了更加的担心。 　　安陵萼从来不曾如此难过，这或许是她至今最大的一次打击。 　　看着她如此模样，我的心里也有些难过：“公主，皇上也有他的难处，或许……” 　　“阿音，我只有你了。” 　　她突然从我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别哭了，公主。或许，您未来的夫君和传闻中完全不符。” 　　想必，皇上也是极不愿意将安陵萼嫁给南陈国君主的。毕竟，他是那样的人啊。 　　没有一个父亲，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死的，或者，亲手断送自己女儿的幸福。 　　更何况，皇上对安陵萼的宠爱，一直就不一般。 　　我安慰着安陵萼，既然如今这件事已经成了事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她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拜托能够出宫的公公们多打听一些关于南陈国君主的消息。 　　这样，才能够让安陵萼不至于招来他的厌恶，能够好好活下去。 　　“不会的，就算和传闻不符，那又如何？不，我绝对不要嫁给她！哪怕是死！” 　　安陵萼的话，说的决绝，让我的心里，更加的为她担心。 　　“公主，您怎么能轻易地说出死字？！” 　　雪冉姑姑严厉的声音传来，让安陵萼顿时止住了流泪。她惊愕地抬起头，看着朝着我们走来的雪冉姑姑。 　　“雪冉姑姑，你该知道，那个南陈国君主有多么残暴？！本宫怎能嫁给她？！” 　　她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雪冉姑姑叫了起来。 　　看样子，安陵萼是当真不想嫁给南陈国国主。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皇上俨然已经下了决定，这次和亲，是必然逃不过的。 　　“公主饿了，阿音，你下去准备吃食，待会端过来。记住，公主要的是冰糖燕窝粥，必须细心小火炖上两个时辰。” 　　雪冉姑姑转过身，看着我吩咐道。 　　她这番话，其实只不过是想支开我，好好安慰安陵萼罢了。不然，任凭雪冉姑姑的仔细，先前去御膳房那会，早已将吃食准备好了。又怎会等到这个时候，吩咐我去做呢？ 　　且，安陵萼本来就是个急躁的性子，若是她饿了，雪冉姑姑这般疼她，必然是不会让我花费那么多心思，去炖那么一锅粥的。 　　无论如何，雪冉姑姑吩咐下来，我都该去照着做的。 　　倘若，能够让安陵萼从和亲的愁云中解脱出来，倒也是件好事。 　　毕竟，她之余我，有救命之恩。还有这些年的点滴，我都记在心里。 　　起了身，朝着御膳房走去，御膳房一听说是安陵萼的吃食，立刻空出一个灶台来，让我来炖燕窝粥。 　　看着那一簇一簇的火苗，我的心里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似乎，即将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一般。 　　燕窝粥终于炖好了，我赶忙盛起，放入瓷盅里，端着瓷盅，朝着玉明宫走去。 　　刚一走入玉明宫，询问了粗使宫女安陵萼的去向，才知安陵萼还在寝殿内。端了燕窝粥来到了寝殿，却发现安陵萼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红了。 　　我心下有些担心，将燕窝粥放好后，便走向安陵萼，“公主，现在可要用膳？” 　　雪冉姑姑则坐在安陵萼身旁，不时地轻拍着她的肩膀，似是在安慰着她。 　　我话音刚落，许是安陵萼发现我回来了，立刻朝着我跑来，就在我以为她又要抱着我诉苦时，她却突然跪倒在我面前。 第一卷 007 代嫁和亲 “阿音，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惊讶地几乎快要跳了起来，安陵萼竟然跪在我面前？！ 　　安陵萼从来不曾下跪，即便是面对皇上，她也不曾。可如今，她却跪在了我的面前。 　　而我，还欠她那么多的恩德！ 　　我有些讶然，赶紧伸手，想将她扶起，却被她摆手拒绝。 　　“若是你不答应，我绝不起来。” 　　听着她这般的语气，我的心里更是担心。 　　“公主，您先起来再说。” 　　这般情况若是叫其他宫人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雪冉姑姑走了起来，来到了安陵萼身边，都不曾劝她起来，反而是不发一语地站在她身旁。 　　“不，如若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绝对不起。” 　　安陵萼坚持道，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坚持。 　　“好，公主起来说。”我无奈答应她的要求，安陵萼从来将我视为姐妹，我深信，她不会害我。 　　就算她要害我，那也只是我还给她，我欠她的。 　　安陵萼见着我答应了，这才站起了身子，“阿音，你可以替我和亲么？” 　　她终于，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她所要求我做的事。她的语气很小心，而且，她一边说时，一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 　　原来，她是希望我能够代嫁和亲。 　　可是，如何能够呢？ 　　她的样貌，各国君主或者皇子，应该都已经见过，或者是有了画像。我如何能够代替她和亲呢？ 　　若是叫南陈国君主发现了西凉国如此而为之，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开战那么简单了。 　　西凉国刚经历大战，需养精蓄锐，如今却可能会因为我代替和亲一事，继而再次开战。 　　那么，安陵萼以后，岂不是成为西凉国百姓口中的罪女了？ 　　我咬紧了牙，不知该如何回答。 　　旁边的雪冉姑姑却在此刻开了口：“阿音，你莫要忘记了，是公主当年将你救下。不然的话，你焉能活到今日？” 　　是的，我欠安陵萼一条命。 　　她待我，从来如同姐妹一般。 　　可是，代嫁和亲…… 　　我再次犹豫了，沉默不语。 　　“阿音，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去死么？你该知道，昨日的舞，是你跳的。昨日的曲，是你弹的。倘若，那南陈国的君主知道我什么都不会以后，还会放过我么？阿音，我说过，我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许是见我久久不曾出声，安陵萼开口，再次哭了起来，靠在我的肩膀上。 　　“阿音，难道你就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么？公主救了你的命，到了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雪冉姑姑也有些气急，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是啊。到了我该报恩的时候了，我还犹豫什么呢？ 　　雪冉姑姑都这么说了，我又能犹豫什么呢？ 　　我除了点头应允，别的，再也没有办法。 　　“姑姑，南陈国的君主，昨日，是否有来西凉国？” 　　如今，我只能询问，南陈国的君主是否见过公主。不然的话，我又如何能够替安陵萼和亲？ 　　“不曾见过。恰好这段时间南陈国与西凉国交战，而南陈国君主亲临战场，是以，他不曾出现。” 　　雪冉姑姑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而后缓缓答道，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就连公主的画像，他也不曾见过。” 　　难怪，雪冉姑姑会提出代嫁和亲的想法。 　　这，恐怕就是她将我支开那两个时辰内想出的法子吧。 　　这条命，我终究是需要还给安陵萼的。如今，便是个好机会了。 　　我点头，“奴婢愿意替公主和亲南陈国。” 　　许是牙齿咬破了嘴唇，那铁锈般的味道，在我的嘴里久久回味。让我想到了临刑前的那一日，我也是这般咬破了嘴唇，第一次，尝到了血的味道。 　　如今再尝，却是有些百感交集。 第一卷 008 再见他 安陵萼应是听着我应允了她的请求，她立刻从我肩膀上抬起头来，狠狠地抱住了我：“我就知道，阿音不会忍心这么对我的。阿音真好！” 　　看着久违的笑意，回到她的脸上，我只能苦笑。 　　希望，她一辈子都能这般笑着。毕竟，我能为她做的，不多了。 　　雪冉姑姑脸上也恢复了笑意，就连对待我的口气，也好了许多：“阿音，姑姑果然没看错你。” 　　此刻已经午时了，我却感觉我的双眼有些干涩，涩到，我几乎以为我要掉下泪来。 　　“公主，您该饿了吧？不如将这燕窝粥用了吧，”我赶忙转过身，将快要掉下的泪水悄悄地用衣袖拭去，而后走到桌前，将那燕窝粥端到安陵萼面前。 　　安陵萼看着仍旧冒着热气的燕窝粥，也不顾烫，赶忙吃了起来。 　　“嗯嗯，果然是阿音做的燕窝粥，最好吃。” 　　她吃的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没有一刻停止。 　　我莞尔浅笑，或许，这样也很好。至少，安陵萼很开心，雪冉姑姑也很开心。 　　我，开心不开心，不重要。 　　至少，没有一个人会去问，我开心不开心。 　　久而久之，我也忘了去问我自己，究竟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件事情，很快地便过去。而皇上当日便下了圣旨，命安陵萼三个月以后，嫁往南陈国。 　　自打那日后，我答应了安陵萼代嫁和亲的请求后，我便从雪冉姑姑的房中搬了出来，住在安陵萼寝殿旁的偏殿内。 　　并且，雪冉姑姑分派了个宫女照顾着我，我每日，也不用再伺候着安陵萼。 　　为的，便是能够让我粗糙的双手和双脚，恢复得如同安陵萼那般娇嫩。 　　毕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身受西凉国皇上宠爱的四公主，手脚居然会如同宫女那般粗糙的。 　　雪冉姑姑派人实为照顾我，更多的，是想监视着我。 　　她担心，我会在和亲前夕逃跑。 　　好在，她派来的人，是与我在玉明宫里交好的粗使宫女，嫣红。 　　嫣红与我年岁相仿，只仍旧是个小孩心性，可是心眼却是挺好。加上这宫里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她独独选择了粗使宫女的差事，不愿去做贴身宫女。 　　如今看着是伺候我，她立刻应了雪冉姑姑的命，来到了我的房中。 　　犹记得她来偏殿内的第一晚，看见是伺候我时，她圆滚滚的眼睛，瞪得快要像是铜铃一般。 　　“怎么会是你？” 　　她惊讶地捂嘴大叫，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因着熟悉她的性格，我将代嫁一事与她说出，她更是不能置信，只是坐在我旁边：“你就那么答应了？你怎么那么傻？！你这是推自己去送死！” 　　她气愤地数落着安陵萼与雪冉姑姑的不是，我有些无奈。 　　若是早知如此，倒是不如不说与她听。 　　那一夜，我只回了她一句话：“不论如何，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宫里，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 　　许是累了，又许是因为我听了她太多话，却又没有太多反应的缘故，她终于决定住嘴了，不再说下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离和亲那一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雪冉姑姑取来许多书籍，里面有关于南陈国的一些旧史，以及那边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 　　借着这些书来打发时间，倒也不会觉得寂寞。 　　嫣红自打那一日与我说了那么多话以后，也没有和我说太多的话，但是平日里对我的服侍，倒是极为尽心。 　　可每每到了晚上，她便会钻进我的被窝里，努力劝说我不要代嫁和亲。 　　时间久了，她见着劝说无效，晚上和我聊天的话题，便成了我们入宫以前的生活。 　　这两个月里，我不曾见过安陵子烨，许是因着我不曾出过玉明宫的缘故，又或许，是雪冉姑姑的阻拦，是以，我们不曾见面。 　　那支紫玉簪，已经在我的枕头底下放着，我想，我和亲那一日，便是将那紫玉簪留下之时吧。 　　这次和亲过后，我与他，此生再无任何牵连。 　　每每思及如此，竟隐约会有一种酸涩在胸口处涌动。 　　今日起身，正准备好好看看昨天尚未看完的旧史时，却听得“砰”的一声，偏殿大门被撞了开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冲到了我的面前。 　　这个宫里，敢穿白色衣服的人，只有他。 第一卷 009 和亲 安陵子烨。 　　我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番，让我久久不能回神。 　　我只站起了身，看着眼前的昂长男子，不发一语。他，似乎比两个月以前，要瘦了一些。 　　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将我抱住，“阿音，你真的要和亲么？” 　　我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得知这个消息？毕竟，代嫁和亲一事，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必定会引起他的大怒，到时，不仅仅是安陵萼，我与雪冉姑姑，也难逃责罚。 　　重则，会被处死。 　　轻则，皮肉之痛。 　　我沉默半晌，他缓缓开口：“若是我此刻，求父皇让你留下，陪在我身边，你说，父皇会应允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料想，必定是安陵萼对外宣称，会带着我前去和亲吧。 　　和亲之后，我与安陵子烨之间的联系，必定止于现在。只是，倘若他要求我留下的话，那么安陵萼呢？安陵萼该怎么办？ 　　难道，我该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去那狼虎之地呢？后宫那片凉薄之地，历来诸多争斗，安陵萼那般的性格，该如何生存？ 　　“请太子殿下别去打扰皇上，”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不可以让安陵萼嫁去南陈。这是我对她的承诺，我欠她的恩德。 　　“你觉得，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南陈国么？” 　　他白皙的脸上涌起一阵红晕，他怒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发怒，亦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发怒的模样。 　　“那么，太子殿下又怎能看着四公主和亲南陈国？奴婢对四公主，誓死追随。这是奴婢再次活过来时的承诺，所以，奴婢一定要陪在四公主身边。”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亦或者说，我不敢看他。 　　若是要在他和四公主之间，我会选择四公主。因为，我欠四公主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是么？我的皇妹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 　　他的语气更加的愠怒了，可是，我却选择转过身，刻意将他的话忽略。 　　“太子殿下……” 　　嫣红的声音传来，让安陵子烨与我，都忍不住回头。 　　“本宫有事先走了。” 　　安陵子烨大怒，转过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房内，只剩下我与嫣红。嫣红许是猜到了什么，可是，她却不说，只是静静地伺候着我梳洗。 　　这一日的风波，过去的很快，就连安陵萼和雪冉姑姑，也不曾知晓安陵子烨曾来找过我的消息。又或者是说，她们已经知道了我拒绝了安陵子烨的意见。 　　所以，这些天内，她们不曾来找过我。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和亲之日。南陈国的聘礼，早已送来了西凉国，至于安陵萼的喜服，也已经准备完毕。 　　我与安陵萼身形相仿，是以，那件衣服几乎是按照我的尺寸来做的。 　　今天是六月初八，黄历上说，是个宜嫁娶的日子。可是，今天一大早起床，就听见了哒哒的下雨声。 　　看样子，当真不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早早地，雪冉姑姑为我梳妆完毕，而安陵萼，则会趁着我梳妆打扮的时候，以我的身份，离开皇宫。 　　至于我，则会来到她的寝殿内，任由雪冉姑姑和嫣红为我梳妆打扮。 　　雪冉姑姑因着担心会有人看出这其中的不妥，所以特地让我昨夜就来到了安陵萼的寝殿中，与安陵萼睡在一块。 　　安陵萼晚上紧紧地抱着我的腰际，她的泪水将我的亵衣浸湿。 　　“阿音，对不起，对不起……” 　　她有些泣不成声，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温热的眼泪。 　　转过身，她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公主，别和奴婢说对不起。这是奴婢自愿的，”我替她将她脸上的眼泪拭去。 　　看着她这样哭泣，我心里觉得很难受。她之于我，不仅仅是恩人，我们之间，更像是姐妹。 　　那一日，乐府全家被抄斩，她便成为我的亲人。至少，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阿音，别叫我公主，我们是姐妹，我们是最好的姐妹。” 　　她又抱住了我，再次哭了起来。 　　看着她如此模样，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这是我入宫后，第一次，让我想哭。 　　我也很舍不得安陵萼，舍不得西凉国的一切。只是，我不得不离开。 　　我不可以让安陵萼受到伤害。 　　她，就像是我的妹妹。 　　“是，我们是最好的姐妹。” 　　我也紧紧地抱住了她，重复着她的话。 　　我们，会是最好的姐妹，一辈子都会。 　　她哭得累了，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而我，却久不成寐，根本就无法睡着。 　　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了，嫣红和雪冉姑姑也走入了寝殿内，服侍着我起身，替我穿戴上喜服和凤冠霞帔、大红盖头。 　　就在我转身，打算离开寝殿，玉明宫外坐上我的鸾轿之际，却感觉到我的腰际，被人紧紧地抱住。 　　“阿音，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 　　安陵萼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雪冉姑姑许是着急了，赶紧将我腰际的那双手拉开。 　　“公主，您这是疯了么？难道，您想嫁去南陈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