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1.冤死    “夫人没了,夫人没了!”    康宁园那边传来的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叫声,让原本还打算反抗的沈君瑶手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原本精致的发髻,被扯散了;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被泪水浸花,让她显得越发狼狈起来。    “沈君瑶,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恶毒的女人,居然指使连翘害死我娘!”    面前这个长相俊秀,如今却极怒而狂的男子涨红了脸颊,上前狠狠地甩了沈君瑶一巴掌。    沈君瑶脸颊一歪,脸上火辣辣的疼已经感受不到,只觉得心似乎被人剜去一般,只剩下一个空洞,男子的愤怒犹如这冬日里的寒风,嗖嗖的灌了进去。    “无缺,我怎么会害娘?你竟不信我?”沈君瑶被小厮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依旧艰难的转过头去,想看看那个男人。    长孙无缺,你是与我相濡以沫五年的相公啊,怎么 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置我于死地?    长孙无缺的脸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枚红色的绣花鞋。下一秒,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连翘刚才已经招了,而且还畏罪自杀了。”    少女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将一团麻袋扔到了沈君瑶的身边。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没有系紧的麻袋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沈君瑶只觉得整个身子犹如置身冰窟中,她奋力的想要挣脱桎梏,直到泪流满面,“连翘,你们居然,居然杀了她!”    连翘已经死了,可是脸上却还挂着痛苦和不甘,眼珠子已经凸显出来,脖子上的勒痕刺痛了沈君瑶的眼睛。    “连翘毒害主子,死有余辜!”长孙无缺暴怒的将一个精致的瓷瓶扔在沈君瑶的面前,“贱人,我娘亲一直就有心悸的毛病,这瓶药是从你的房里搜出来的。你还想狡辩?”    长孙无缺弯腰掐住沈君瑶的脖子,望着这张绝色的脸,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厌恶,“辰儿的死大家都不愿意,你怎么可以迁怒我娘?沈君瑶啊沈君瑶,我恨不得……掐死你!”    长孙无缺气得浑身发颤,几乎是用尽所有理智才克制住手上的动作。他猛地一摔,将沈君瑶摔倒了地上,这才愤然起身,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终于是低声交待了一句,“君盈,把周妈妈一家子全部给卖出去,把这个贱人……赶出去,永远不得回府。”    直到这个时候,沈君瑶才费尽全力挣扎了起来,“无缺,你相信我,我没有害夫人,我是冤枉的!辰儿死了,我没有怪过任何人,我最恨的就是我自己。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    沈君盈望着长孙无缺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瞧瞧,姐夫舍不得要你的命呢。看来他对你还是有情的呢!”沈君盈冷冷地望着还在地上挣扎的沈君瑶,脚精准的踩上了她细致的手。    “沈君盈,我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舅舅病逝,娘亲好心收留了沈君盈母女两个。就连出嫁,也怕委屈了她,将她一并带进了长孙家。可为什么,她居然这样冤枉自己! “问的好,”沈君盈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狠狠地踩着那细致的手。    自从自己进了沈家之后,便从高高在上的小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丫头。虽说沈君瑶一直跟她以姐妹相称,可是在她眼底却不是这样。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气,就连运气,沈君瑶都比自己好上千万倍。    每次沈君瑶带她参加上层女眷的宴会,出尽风头的永远都是她,自己就像个丑小鸭一样,永远都躲在她的阴影之下。这些她都忍了,可是她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要抢,她如何能忍得了?    她无法忍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自己的姐姐双宿双飞。    “我喜欢无缺,我比你喜欢他百倍千倍。”沈君盈狠狠咬牙,“每次看见你跟他撒娇,跟他生气,我都恨得牙痒痒。你不珍惜,你根本就不配拥有他。”    沈君瑶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时的心软造成的。    自己怎么会糊涂到连沈君盈喜欢长孙无缺都没发现?周妈妈还有连翘都跟自己说过,沈君盈好几次借故都想靠近姑爷。可自己却不信,还罚了她们。    眼底终于泛起了泪,沈君瑶抬头狠狠地瞪着沈君盈,“你这样对我,会有报应的!”    沈君盈听了这话,突然笑了,笑声诡异的可怕,“我的好姐姐,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吗?我告诉你,如果有,我就不会站在这里,把你踩进尘埃里。”    “哦,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吧,我这就告诉你!”沈君盈放开脚,冷冷望着沈君瑶血肉模糊的手,缓缓的开口,“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我跟我娘推到后院的粪坑淹死了。你若是聪明一点,也不会寻不到你娘的遗体。如今,她还在沈家后院的粪坑里躺着呢!”    “你!”沈君瑶心神具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见沈君瑶绝望的模样,沈君盈笑着,是该再加些猛料了。    “还有你的辰儿,你跟无缺哥哥的儿子。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不是夫人看护不利,而是我亲手把他扔进曲江池的。”沈君盈笑着,冷的如同阴间索命的魔鬼,“你知道吗,看着四岁的辰儿叫阿姨救命,看着他一点点灭顶,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那种感觉就像看见你现在落魄一样,真的很让人畅快!”    听到这里,沈君瑶的愤怒已经无法言说,双眸里全是恨意,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沈君盈已经死了百千次了。已然血肉模糊的双手拼命在地上抓着,她恨不得咬断沈君盈的脖子。    沈君盈嘴角一弯,低头从地上将那个瓷瓶捡了起来,“啧啧,姐姐不是想害死夫人吗,这药就能够让人心悸然后逐渐死亡。”说罢,她狠狠的掐住沈君瑶的下颌,将整个瓷瓶里面的药粉都倒进了她的嘴里,“吃吧,都吃下去,然后你就能跟你娘还有辰儿见面了……”    呛喉的毒药滑入喉咙,旋即,引发一阵剧烈的绞痛。    五脏六腑犹如被拧成了一团,胸口处如同擂鼓一般,让沈君瑶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和血水从眼角,嘴角滑落,沈君瑶努力的瞪大双眼,在红色的迷雾里,她势要将沈君盈得意微笑的样子刻进灵魂。    猛地咳出一滩血水,沈君瑶瞪着血红的双眼,一字一句,撕心裂肺,“我宁可永不超生,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话音未落,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席卷而来,沈君瑶双眼未曾闭上,却永远堕入了黑暗之中…… ***    和煦的阳光透过纸糊的梨花木窗照进了屋里,轻薄的白色纱幔里面,映照出一个少女的身影,那姣好的面容因为头上裹着的纱布而显得苍白憔悴。    “小姐,您醒了?”    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线响起,让沈君瑶不由动了动眸子。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连翘焦急却又惊喜的脸。    “连翘?”沈君瑶一惊,连翘不是已经被沈君盈给害死了吗?怎么如今却是活脱脱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比那个时候的憔悴,反而更多了几分灵气。    “醒了就好,”周妈妈走了进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头还不忘嘱咐道,“这事儿恐怕是瞒不住夫人了,可怜夫人这会儿正病着。”    连翘听了周妈妈的话,当即闷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她们闹得,这才进门半个月,夫人的病就越发重了,这回还害的小姐受了伤,扫帚星。”    当年的连翘也是这般心直口快,可就是因为这样,却碍了沈君盈母女两个的眼,最后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周妈妈见连翘口没遮拦,生怕沈君瑶生气,忙不迭的瞪了她一眼。而后又走到沈君瑶的面前,细致的替她换药,轻叹道,“小姐,你别怪连翘,她是个直性子。唯恐怕你吃了亏,受了人蒙蔽。”    周妈妈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却也含含糊糊。    前生,这句话周妈妈不知道苦口婆心的说了多少次,可是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妈妈,她是我的舅母啊,血浓于水,她一定会好好护着我们的。    周妈妈说的次数多了,沈君瑶还会不耐烦把她赶到一边去,全然看不见她眼底的失望。    那个时候,自己怎么会蠢笨成那个样子?把真心待自己的人拒之千里,反而把白眼狼往家里招?    “我宁可永不超生,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是上天的怜悯,许下的誓言,必有实现的一天。    沈君瑶下意识的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周妈妈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抚上她紧紧攥起了小手,“小姐,还很疼吗?要不要再叫大夫进来看看?”    不过是一点小伤口,比起上辈子的屈辱和悔恨,简直不值一提。沈君瑶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皱紧的小脸松开了。她重生了,回到了十二岁,所以,一切都要重新再来。对自己好的,她会掏心掏肺的对待;她们欠自己的,她沈君瑶必将千百倍的讨回来。    沈君瑶将脑袋探入周妈妈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妈妈,以后我不会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放心吧。”    周妈妈一惊,低头看见沈君瑶微扬的嘴角,还有脸上散发出来的从容淡定,心下更是欢喜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外面守着的半夏却是撩起帘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气,低声道,“小姐,表小姐和舅夫人来看您了。” 第一卷 002.较量 沈君瑶眸子里面闪过一抹冷意,清冷的小脸上浮起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此时也只能是提醒着自己:要好好看清楚这对蛇蝎母女的恶毒心思。 沈君瑶淡淡的抬起眸子,眼底是与她这个年纪不太相符的深沉。这让半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仿佛自家小姐那一眼能够穿透别人的心思,直达心底一般。 这种感觉让半夏有些不舒服,她收敛了脸上的喜气,温顺的低头站在了一边。 “小姐……”连翘急急唤了沈君瑶一声,脸上似乎挂着着急。 只不过连翘的话还没有落音,便听见沈君瑶温婉的声音响起,“半夏,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舅母和姐姐请进来。” 半夏一愣,抬头再看沈君瑶一眼。她脸上依旧是平素那般的温婉贤良,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凌厉? 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吧,她不过只是十三岁的小女孩而已。 想到这里,半夏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连忙点头撩起粉色珠帘,出去迎人去了。 连翘没好气的瞪了半夏一眼,脸上挂着满满的愤懑:这个半夏,每次一瞧见那个舅夫人和表小姐就像看见自己亲主子一样,恐怕背地里受了不少好处吧? 自打那一对母女来到侯府之后,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一开始侯爷走了,爵位又被皇上收了去。如今夫人的身体也是愈发的虚弱起来。就连这锦绣苑里面丫鬟婆子,竟然是越发的将那两个外人当成亲主子了。 每每想到这里,连翘都是急火攻心:无奈自家小姐是个温顺贤良的,处处忍让,事事委曲求全。只怕再这个下去,爵爷留下来的这些个家当恐怕也要被她们给霸占了去…… 如今自己重活了一世,沈君瑶也将这些事情看了个清楚透彻。上辈子,自己就是太过于纯良,以为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别人亦会这般待自己。 上天眷顾,给了她沈君瑶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有仇报仇,有冤报怨,断不会再给这一对蛇蝎母女半点喘息的机会。 “连翘,还愣着做什么,扶我起来。”沈君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高贵优雅的气质从那双璀璨的眸子里面流泻了出来。 这场景看的连翘不由的一怔,自家小姐脑袋还是裹着纱布,脸色依旧稍嫌惨白,可那双眸子却是晶晶亮,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光芒。自家小姐,好似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过,这样的改变总归是好的。 连翘咽下了想说的话,连忙给沈君瑶披上了外衫,小心翼翼的将她给扶了起来。“小姐,你慢着点,头上还有伤呢!” 一提起这个伤口,沈君瑶似乎想起来了:方才自己本该是在锦绣苑赏花的,后来突然听得半夏来报,说是母亲身体不适。自己心下焦急,慌慌张张得朝着福苑而去。 锦绣苑通往福苑的正路只有一条,可自己为何会在偏路上被人发现,抬回了锦绣苑?那偏路自己也是走过许多回的,就算心急如焚,也不至于从二楼长廊摔下来,伤着脑袋吧? 沈君瑶嘴角弯了弯,眼底闪过一抹寒意:看来这个锦绣苑,舅母也安插了不少人呢! 就在沈君瑶思量着这些的时候,半夏已经殷勤地撩起了帘子,笑眯眯的将舅母王夫人和表妹沈君盈给迎了进来。 “舅夫人,表小姐,请坐。”半夏热切的两位布座,竟是没有想过给沈君盈通报一声。 而王夫人和沈君盈亦是笑盈盈的坐下了,王夫人更是一脸笑意的吩咐半夏,“行了,我与你们小姐说说话,你下去吧。” 半夏得了这话,乖巧的点头应声,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幕,沈君瑶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可是一旁的连翘却是气的涨红了一张脸。 沈君瑶暗暗的观察着王夫人和沈君盈的脸色,竟不难察觉到沈君盈眼角眉梢泄露出来的得意洋洋。很显然,沈君盈早就已经看出来连翘的不满,只不过自己从未放在心上,所以她才会愈发的得意吧。 “姐姐的伤可好些了?”似乎发现沈君瑶正目光淡淡的看着自己,沈君盈连忙敛神站起了身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伸手便要去触碰沈君瑶的额头上的伤口。 沈君瑶下意识的扭头避开了她的触碰,脸上依旧是温婉,“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多亏我命大,否则今天也没办法再见舅母和姐姐一面了。” 沈君瑶这话说的轻巧,却犹如一记闷锤砸在沈君盈和王夫人的心头。 沈君盈当即脸上一白,竟是错愕万分。倒是王夫人是个精明厉害的,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是呀,君瑶说的是,你自然是福大命大的。” 王夫人话说着,便拿手肘顶了顶还在一旁发憷的沈君盈,美目横扫过去,“君盈,你从馥雅阁求来的香膏呢,还不赶紧给你姐姐送过去。” 经过王夫人的提点,沈君盈却是瞬间回过神来。她脸上重新恢复了温婉善良的模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桃木盒子。 那盒子光看卖相就是十分精致了,淡淡的檀香萦绕在四周,若是上辈子的沈君瑶肯定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沈君瑶还记得当初她一心一意念着舅母和表妹的好,日日将这东西往额头上抹。伤口虽然很快就好了,可是却留下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撞伤还不至于让她在额头上留下那么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才是! “姐姐,馥雅阁的香膏可是一盒难求,”沈君盈脸上挂着笑容,小心翼翼地将桃木盒子打开,一个镂空镶着珍珠的圆形银盒出现在眼前。 一旁的连翘也是眸光一亮,不说这盒子里面香膏十分值钱,光就是这镂空的银盒也是能够值上好些银子的吧? 想到这里,连翘不由的路出鄙夷的眼神:这一对母女倒是费尽心机,知道自家小姐最是喜欢这种精致可人玩意儿,才故意花的心思吧。只是,这一次,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倒是沈君瑶,璀璨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脸上路出了欣喜的表情,手也是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桃木盒子伸了过去,“呀,馥雅阁的东西果然是精致。” 第一卷 003.反击    一边说着,沈君瑶如同上辈子那般,拿起那银盒便打开了。    细腻白嫩犹如羊脂玉一般的软膏出现在面前,一时间淡淡的兰花香气弥散在空气中,味道甚是好闻。    虽然父亲的爵位被剥夺,但是皇帝依旧顾及他往日的功勋,给沈家留下了不少的房产和田地。这些富足的家业,足够沈君瑶与母亲过上富庶的日子了。    所以,那平常人家连见也见不找的馥雅阁的香膏,沈君瑶如今还是在用着。那味道她本就是熟悉的,所以这会儿只见她低头细细的嗅了嗅,脸上的神情没有变化,剔透的眸子里面却是闪过一抹阴霾。    馥雅阁的香膏素来都是以味道素雅著称,所以即便是价格水涨船高,也不阻碍那些有钱人家去购买。今个儿沈君盈送过来的香膏,香味是足够了的,可是却有些太过浓烈。    馥雅阁那种医药世家,怎么可能连这点分寸也把握不到?    唯一的解释,那便是……    沈君瑶缓缓抬头,沉沉的看了沈君盈一眼,笑道,“果真是馥雅阁的精品,真真是有劳妹妹费心了。”    见沈君瑶这般,沈君盈也放下了心中的不安,笑的一脸甜美,“姐姐花容月貌,就好比那上天赐下的珍宝,脸上可万不能留下什么伤口。也算是妹妹替姐姐尽了一分心思……”    王夫人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脸上才渐渐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来。她手里的茶盅才刚放下,便瞧见半夏又进来添水,“表小姐真是费心了,半夏可要替小姐好好谢谢您。”    王夫人抬头看了半夏一眼,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    两个人还打算跟沈君瑶闲扯一些家常,不料沈君瑶却是美眸半眯,面露疲色。还不待她开口说话,连翘便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她,嘴里的话也是说的毫不客气,“半夏,没瞧见小姐疲累了吗,也没见你给小姐端个茶倒个水呀?”    正笑脸盈盈伺候王夫人的半夏一听这话,一张俏脸瞬间一白,脸上是挂不住的尴尬。    沈君盈没好气的瞪了连翘一眼,眼底的厌恶不言而喻。    倒是王夫人怔了怔就回过了神,她笑着起了身子,拉着沈君盈便施施然地退了出去。    沈君盈脸上绷着的假笑终于在迈出锦绣苑的那一瞬间崩裂,那温婉的脸上犹如覆上了一层寒冰,“娘,那个连翘算个什么东西,竟在我们面前大小声起来。”    王夫人倒是谨慎四处看了看,没瞧见旁的人在,这才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你这个性子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怎的就不能沉稳些呢?”    沈君盈方才被连翘哽了,如今见自己娘亲还要说道自己,当即有些不悦,“娘啊,一个臭丫头而已,难道你还收拾不了她吗?放在那儿尽让人添堵。”    王夫人听了这话,脸上浮出一丝不满,“你懂什么,连翘这性子早晚要给沈君瑶惹祸的。如今,她那个病秧子娘亲还吊着一口气,一切都在我们计划之中,你可别在这个时候可我生事。”    “可是……”    沈君盈还要争辩,却被王夫人一瞪眼给打断了,“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样子,还想惦记沈君瑶那门亲事?干脆我点了头,应了你爹生前应下的亲事好了。反正如今我也是管不了你的了……”    一听王夫人这么说,沈君盈只觉得身子一下被浸到了寒冰之中。她可就是因为父亲生前应下的那门亲事,才撺掇着娘亲离开国公府那颗庇荫的大树。她沈君盈没了父亲,现在至少还有个娘亲在。若是连娘亲都不向着自己,别说自己惦记着沈君瑶的婚事,恐怕那个余知州也未必会要自己做儿媳妇。    “娘亲,我知道了,”沈君盈连忙一改先前的固执,讨好的开了口。    王夫人素来就是个心思的,而且最是喜欢听话的人。她淡淡的扫了自己女儿一眼,脸上泛起和蔼,“君盈,娘亲自然是知道你的心思。若你好好听娘亲的话,我保证你嫁个如意郎君。”    王夫人话音落下,沈君盈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张潇洒俊朗的脸,光是那一面之缘,已经足够她沈君盈魂牵梦萦了。    “那香膏就让沈君瑶好好用着吧,我们也是时候该去瞧瞧夫人了。”王夫人满意的看着自己女儿的神情变化,悠悠然朝着福苑而去。    与此同时,沈君瑶正在连翘的搀扶之下,打算起身去内厅休息。    这个时候,半夏却是笑盈盈的上前打算搀扶沈君瑶。    连翘个子原就比半夏高出半个脑袋,她一肘子便将半夏顶的一个趔趄,“哎哟,可是方才服侍舅夫人的时候费力了,如今要来扶一把小姐却是手脚发软也站不稳了?”    半夏被连翘有意一撞,只觉得手臂生疼。可连翘是大丫环,自己又不能与她争执,当即涨红了脸愤懑的看着她。平素连翘这般对自己,小姐可是一定会替自己说话的。    连翘见半夏还敢瞪自己,方才憋着一肚子的火瞬间找到的发泄点。她没好气的上前两步,“怎么,还要瞪我了,待会儿是不是就要动手教训我了?”    “连翘,你这是做什么,没规矩!”    身后突然传来了沈君瑶略带不满的声音,半夏眸光一亮:她就知道。    连翘怔了怔,脸上挂着委屈,十分不情愿的转过身来,“小姐……”    沈君瑶瞪了她一眼,清冷的小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可光是那一眼,却莫名的散发出一股寒意,让人下意识的后背发紧,压力倍增。    “半夏待客周到,那有甚么错?那可是我的亲舅母和亲表妹,莫要在锦绣苑失了礼数才好。”沈君瑶浅笑着,顺手将方才王夫人留下的香膏拿了出来。她将香膏留下,将外面那个精致的盒子递到了半夏面前,“这是赏你的。”    不说里面的香膏,光是外面那个镂空镶着珍珠的圆形银盒也是能够换好几两银子的。    半夏方才一瞧见那个银盒便直了眼,如今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只见她笑眯眯的上前千恩万谢的将银盒接了过来,这才笑着下去了。    剩下在一旁看着连翘和周妈妈一脸的无奈,先前沈君瑶醒来的时候眼神分明就是不一样了。如今看来,唉……    瞧见周妈妈和连翘一脸失望的样子,沈君瑶绝美的小脸上竟然闪过一抹浅笑,“你们两个不要唉声叹气的了,她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此话落音,周妈妈和连翘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连翘更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姐,你的意思是……”    沈君瑶没有开口,只是缓缓的打开那盒香膏,悠然的用指尖捻起一些,送到鼻边轻嗅,“半夏这么喜欢这香膏,不如我们就送她一盒好了。”    连翘一怔,沈君瑶抬起头来,精致的小脸划过一抹狡黠,望向连翘和周妈妈的眸子里面犹如藏着水晶一般,接着说道,“舅母和表妹这样关心我额头上的伤,顺便,咱们也送她们一份大礼聊表心意好了。” 第一卷 004.国公府    “小姐,您这是要出门么?”    沈君瑶领着连翘才刚走出锦绣苑,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半夏。她脸上挂着喜气洋洋,平素略显苍白的小脸也映的红润起来。    连翘冷笑一声,看了半夏一眼,“那馥雅阁的香膏果然好用处,妹妹这张脸比之前可是有水色多了。”    半夏没有听出这话里半带讽刺的味道,还当连翘真心实意的夸自己,当下俏脸兴奋的微红。    沈君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目光却是不动声色的将半夏扫了一圈,粉色的小夹衫,拖地褥群将她勾勒的婀娜多姿。如今眼巴巴的凑上来,总归是有什么念想的吧?“嗯,你留下给周妈妈打下手。”    “小姐,其实我……”半夏一听沈君瑶这话,急急的开口道,“小姐,平素不都是我跟连翘姐陪着您一齐去国公府的吗?为何……”    连翘嘴角当即扯出一抹冷笑,“半夏,你耳根子倒是灵光,你怎么知道小姐是去国公府?谁告诉你的?”    沈君瑶眸光闪了闪,脸上也闪过一抹略显诡异的笑容。    半夏脸轰然一红,有些紧张啜喏地底下了脑袋,“没有,奴婢,奴婢只是猜测。”    “主子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来揣测了?”连翘虽然飞扬跋扈,可却是真心向着沈君瑶。只是性子有些急躁了,但总归脑袋还是转的快,多调教一番,应当不会坏事才是。    “别争论了,等会错过时辰了。”沈君瑶脸上闪过不悦,连翘这才低头,引着她朝后院而去。    半夏眼睁睁的看着沈君瑶和连翘离开,紧紧抿住了双唇,手里的锦帕也是用力的绞在了一起。她痴痴的朝门口瞧了半响之后,这才一跺脚,朝着蓉苑而去。     蓉苑是公爵府算的上宽敞舒适的院落,沈君瑶的母亲当初不顾自己相公的反对,将王夫人母女接进府里来,还给她们安排了这样一个舒适的院落,也配上了小姐才有的丫鬟派头。只是当初沈夫人太过于心慈手软,而沈君瑶也是一味的听信沈君盈的说话,这才导致了事后的一系列杯具。      好在沈爵爷心底却是透亮的,这瓜田李下的,他也知道避嫌。尽量都不往蓉苑这边来。沈爵爷心疼自己的妻女,时时刻刻想着护着她们。只可惜前几年边陲小国犯境,沈爵爷跟随皇帝的三个爱子一并去边陲征战。大获全胜之后,一行人在回程的途中却是遭遇了山崩。      皇帝最心爱的三位皇子竟然无一幸免,沈爵爷虽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可是深为朝中大臣们所诟病。      有说他护主不利,只顾自己贪生怕死的;更甚者,说他包藏祸心,说不定就是他暗地里一手策划了这一场山崩。让皇帝最有机会继承打痛的三位皇子死于非命。      圣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却也对沈爵爷产生了防备之心。接下来的几年里面,他便开始逐渐削弱了沈爵爷手中的兵权,而且也不再重用他。沈爵爷心怀天下,那后院之中哪里又容得下他的赤子之心。      几年下来,他郁郁寡欢,竟然是在壮年知己,抛下了沈夫人和沈君瑶撒手人寰。      沈君瑶一直不能忘记父亲那死不瞑目的样子:投国无门,这才是一个真真真正男人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沈爵爷离世之后,皇帝更是立马就撤了沈家的爵位。借口更是冠冕堂皇,沈家只有一名正妻,而且膝下并没有嫡子,无法继承爵位。      那个时候的沈君瑶只是忧伤父亲去世,如今再重活一回,才算是能够体会到当初父亲那锥心刺骨的疼痛。被自己最亲近,最相亲的人质疑,背叛,那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人,算起来也算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之一吧。就如同当初自己被沈君盈和王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一般。      “小姐,想什么呢,已经到国公府了。”      连翘发现自打上车之后,沈君瑶就一直在沉思。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就连马车到了国公府的门口,她都没有意识到。      沈君瑶抬头看了连翘一眼,伸手揽起帘子,果然能瞧见对面赫然显目的四个大字“鲁国公府”。      这国公府若是换做以前,她是怎么也不会踏进来半步的。可算算时辰,自家祖母那封信应该早在前几天就送到了公爵府,而自己却没有见到。很显然,一定是有人半路将那信截了过去。      既然她们动了这个念头,那自己定然是要先一步的。这辈子,她们的命运将由自己掌控。      说起为何会如此i厌恶这个国公府,却是因为这国公府里面的妯娌关系太过于复杂。鲁国公便是自己的外公,外公去世之后,祖母当了家。当年外公是很不待见自己父亲的,所以在母亲一意孤行要嫁给父亲之后,外公便一怒之下要断绝父女关系。      沈君瑶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瞧见了母亲躲在园子里面,拿着外公外婆的画像抹眼泪。听母亲说,她与祖母私底下是见过面的,不过祖母碍于外公的威严,不敢常常联络。所以出嫁这十几年来,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清楚。      前些年外公去世,祖母便有意缓和与公爵府的关系,时常会派些下人走动。当初的沈君瑶还不清楚,如今却是想的明白了,约莫着,祖母当初也得知了一些消息,提前为现在铺路吧。      虽说祖母在国公府地位尊崇,可她膝下却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却没有那么好说话,而且几个媳妇儿妯娌之间还为了那掌家权明争暗斗过好多回。沈君瑶以前来过一两回,每当她来的时候,原本闹不和的几个夫人却是统一了战线,一致对外。一个个牙尖嘴利的,每每都要说的沈君瑶无敌自容,红肿着眼睛离开。      便是这般,沈君瑶才发誓再也不买进这国公府半步。      正思量着,国公府的下人已经将她们两个朝着内院领了。沈夫人原名鲁轻语,是国公府里最小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最是乖巧善良,所以鲁老太太最是疼爱她。这些年明明就在一个京城里面待着,府邸也相隔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却偏偏见不到,这让鲁老太太更是心疼的厉害。再加上如今沈爵爷郁郁而终,鲁老太太更是担忧。      便是知晓了鲁老太太心底的忧心,这国公府里面虽然表面平静,但暗里似乎也涌起了一阵暗涌。      “哟哟哟,我瞧瞧这是谁啊。”      一阵尖锐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犹如利刃划过丝绸一般,听着让人难受不已。      这声音沈君瑶熟悉的很,她抬起眸子,瞧见一个三十出头,却保养得宜的少妇正身姿摇曳的朝这边而来。那鲜红的儒裙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张扬不已,不过配上那妇人妖冶明媚的脸蛋,似乎又是说不出的得宜。 第一卷 005.姊妹      这位美人儿便是二老爷鲁岑的正房,水玲珑。      水玲珑是丞相家的嫡出小姐,长相风流,一张利嘴也是厉害的很。只是唯一有一点,她嫁入国公府七年有余,那肚皮却是没有任何动静。原本骄横跋扈的她,也不得不打落牙齿,看着鲁岑将一房房的妾侍丫头送园子去。      “君瑶见过舅母。”沈君瑶乖巧低头,脸上一派从容。      “哟,原来是君瑶啊?”水玲珑脸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来,“我可记得三个月之前,你还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要再踏进国公府半步。如今是怎的,又找上门来了?”      水玲珑话里带着嘲讽,让一旁听着的连翘不由的皱了眉头。这个二夫人每次都是这样,说话难听的要命。每次都是她把自家小姐气的回家三天不愿意出门,眼睛都哭肿了。      想到这里,连翘又担忧的看了沈君瑶一眼。      岂料沈君瑶脸上似乎没有露出什么难堪来,只见她嘴角一扬,明媚的小脸上还挂着稚嫩的笑容,“君瑶年纪尚浅,阅历也浅,说话随意,舅母莫要往心里去。”      水玲珑一愣,瞧见沈君瑶这淡然的模样,不由的纳闷了。以前的沈君瑶可不是这样,若是换做以前,自己说了这话,她一定掩面泪奔,随即离开的。      见水玲珑还没有回过神来,沈君瑶脸上又马上换上了一副凄凄然的模样,“君瑶原本也不想过来叨扰,只是祖母最近身体不适,一直要我过去陪着说说话。君瑶这些年没能够在祖母身边尽孝,已然是不孝了。”      说着,沈君瑶便要掉眼泪。      水玲珑一看这架势,当即便有些恼了:既然是老太太派人请来了,断没有半路送回去的道理,如今碰到自己就红了眼睛,到时候又要挨一顿说。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烦躁,没好气的瞪了沈君瑶一眼,“好好的来看祖母,哭什么,难看死了。还不赶紧进去,哪里敢叫老太太等急了?”      “是。”沈君瑶微微勾起嘴角,悠悠然地绕过水玲珑,婷婷的朝着老太太的住处而去。         沈君瑶在丫鬟的引领之下,悠悠然的进了老太太所在的竹园。   才刚绕过圆形的拱门,便听的里面传来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她也是熟悉的,便是大老爷鲁昀的女儿鲁清秋。   这个大小姐素来就是骄横跋扈惯了的,今个儿这笑声里面却是带了几分含蓄,音调也是愈发的清脆悦耳了起来。再加上偶尔传来的谈笑说话声,更是让沈君瑶微微皱起了眉头:今个儿是刮了什么风儿,老太太的竹园竟如此热闹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秋华利落的迎了出来。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一张瓜子脸,一双桃花眼也是含情脉脉,说话间也是带着笑意。“表小姐来了,老太太方才得了通告,可是伸长了脖子盼着呢。”   果然会说话,沈君瑶乖巧的朝秋华点点头,“有劳秋华姐姐了。”   吐字清楚,落落大方,倒不向是以前那个上不得台面,处处畏首畏尾的沈君瑶了。   秋华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便引着沈君瑶进了大厅。   沈君瑶才刚一踏进大厅,里面的谈笑风生夏然而止。众人的目光整齐的落在沈君瑶的身上,看着她弱柳扶枝的小身板,还有略显苍白的脸,众人眼底浮出了异样的情绪:有嘲讽的,有嫌弃的,却没有几个人是亲近的。   沈君瑶心底暗笑:当年自己却没有发现,她们对自己的笑容里面带着这么些虚伪。人的表情是可以伪装的,可是眼神却没有办法。她如今可是丝毫没有再她们的眼底瞧见一丝的怜惜亲近之意。   倒是老太太以瞧见沈君瑶这清瘦的模样,不由的心生怜惜。想到自己最最疼爱的女儿如今没有丈夫的依靠,当即就红了眼眶。   只见她颤颤悠悠的起了身子,沈君瑶也是忙不迭地上前,任由着老太太将自己揽进怀中。   “可怜的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老太太这话一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上辈子自打自己母亲被沈君盈和王夫人联手害死之后,她原本以为长孙无缺会帮衬着自己,却不料他竟然也轻信了沈君盈的话,竟然将自己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至于一旁而不顾。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感情,她沈君瑶不会再有任何留恋。   如今真切的感受到了祖母的情谊,沈君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而一旁的几个少女在瞧见这个场景之后,一个个都变了脸色。特别是鲁清秋,她一张脸黑到了极致: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每次这个丫头一过来,便要被搅黄了。   “老太太,原本是件喜事,怎么落泪了?”秋华怕老太太哭伤了身子,便上前劝慰。   老太太一想也是,不由的咧嘴笑了。她满是皱纹的手在沈君瑶稚嫩的脸蛋上轻轻拂过,眸子里面是疼爱,“没错,往后咱们再也不用过这种日子了。不哭了,不哭啦。”   老太太此话一出,鲁清秋更是白了一张脸。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姊妹,只见她们一个个脸上也都挂着诧异。   之前就听各自的娘亲说过一嘴,如今自己亲耳听见,也能琢磨出些味道来。难不成……   “你们原本就是嫡亲的姐妹,往后可要热络些,大伙都坐下吧。”老太太笑着将沈君瑶拉到自己身边的软塌坐下,笑眯眯的说着话,手却没有松开。    沈君瑶分明能够感受到在老太太说完这话之后,自己那些姐妹们眼神如刀一般的射了过来。 第一卷 006.争执 鲁老太太膝下原本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女儿鲁素素远嫁,平常年间难得回来一次,上回来京也是老太公去世的时候;   大老爷鲁昀,大夫人秋氏,膝下两个女儿,便是嫡出大小姐鲁清秋和三小姐鲁清茗,还有一个宝贝儿子六少爷鲁畅。鲁畅与沈君瑶同年,不过十三岁大小,这会儿正在国子监上学呢。   前些年大老爷立了功勋,闵亲王送了一个姬妾进门。大夫人虽然心底难受,却不敢多言,硬是让那姬妾进了门,封了林姨娘。林姨娘长相娇媚 ,颇有些南方的娇柔魅惑,大老爷这些年很是宠爱。林姨娘生了个女儿,也是样貌出挑,便是庶出的七小姐鲁琴音。   二老爷鲁岑,是个怕老婆的主,可惜偏偏又喜好美色。如今取了美貌如花的丞相府嫡出小姐,却因着水玲珑未有所出,而纳了两房妾,分别是封姨娘和柳姨娘。柳姨娘最后进门,却是抢先为二老爷生了一个儿子,便是十一少爷鲁肃。不过鲁肃虽然为庶出,却寄养在了水玲珑的膝下。如今五岁的鲁肃见了柳姨娘还不能叫一声娘亲,这让柳姨娘很是伤心了一阵。封姨娘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八岁的十小姐鲁琴声。   三老爷鲁方是个早产儿,素来身子就最是娇弱,久病缠身。当初娶王夫人便是为了冲喜,好容易生下一个女儿,却在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便撒手人寰。那女儿便是沈君盈,她与王夫人两个人在国公府里面也因为鲁方的死,处处受到排挤。鲁国公更是视沈君盈为妖孽,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原本沈君盈也该是姓鲁的,却因为鲁国公丧子之痛改了姓,加之后来沈君瑶 的母亲收留了她们母女,所以王夫人为了报答沈君瑶的母亲,这才让沈君盈改了沈姓。   这三个儿子是鲁老太太亲生的,也是嫡出。而四老爷却是庶出之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便跟随腾王出征塞外,一去便是三年,如今也是十八年华的少年 了。只是鲁老太太一直就不待见这个四老爷,所以一直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如今几位老爷正在上朝,家里都是些女眷。   鲁清秋和鲁清茗两个人坐在老太太的右手边,鲁清秋在家里是老大,如今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大夫人正四处物色好的青年才俊。鲁清秋跟大夫人有着五六分的相似,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傲气和不羁,仿佛眼底陜不进任何人去。三小姐跟大小姐坐在一起,倒是显得温婉许多。在打扮和说话这些方面,都是本本分分,生怕逾越了自家的姐姐。   而七小姐鲁琴音则是默默然的坐在一角,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大小姐的目光总是看似不经意地从七小姐身上扫过去,沈君瑶总是能莫明的感受到七小姐下意识的身子轻颤了一把。   八岁的鲁琴声倒是天真可爱,眸子也是清澈无比,挺得老太太的喜欢。   按道理来说,沈君盈若是没有离开这国公府,该称为五小姐才是了。   “如今你父亲遭逢不幸,你们孤儿寡母的,家里又没有支撑,我瞧着也很是心疼。”鲁老太太拉着沈君瑶的手,脸上是满满的担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再过一个月便是中秋,那本就该是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到时候你便与你母亲商量着,将丫鬟婆子一并带过来。国公府的竹里苑依旧还为你们母女留着。”   鲁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里面便想起了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鲁清秋更是头一个拍案而起,“那怎么能行?”   鲁清茗看见姐姐这般冲动,眼底不由泛起担忧。她忙不迭伸手去拉鲁清秋,却被她一把给甩开 了。   鲁清秋恼火地指着沈君瑶说道,“小姑姑已经嫁出去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把人接回来 ,还要带个拖油瓶回来,岂不是污了国公府的名声?”   鲁清秋这字字句句都是夹枪带棒地朝着沈君瑶 去的,很明显,她一点都不待见这个外姓的表妹。如今整个国公府是自己娘亲当家,自从去年鲁清秋及笄之后,大夫人就经常领着她在后院走动,教她如何管账如何做账。鲁清秋似乎也将自己摆在了大夫人的位置上,竟是一点也不顾及鲁老太太的颜面了。   沈君瑶早就猜到这一家子的人压根儿就不会待见自己,只是,在这个年代,父亲去世,爵位又被收回。自己跟娘亲两个人如果没有一个遮荫的大树,总是会被人欺负去的。所以国公府这颗庇荫的大树断然要牢牢掌握在手中才是。   想到这里,沈君瑶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瞬间便涌上了泪水。一张秀气却又 美艳的小脸上瞬间满是委屈,她忙不迭地起身跪倒在鲁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孙儿知道您心疼我们母女两个。但是大姐姐的话说的对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君瑶原本就是不详之人,本就该过那苦命日子,这一切都是应得的。孙儿不求老太太垂怜,只愿老太太健健康康,不要再为孙儿与母亲的事情烦扰心神,便哦弥陀佛了。”   鲁老太太原本就是信佛的,这会儿听沈君瑶一声“哦弥陀佛”,又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与最疼爱的小女儿不能见面的辛酸,更是心神俱裂。只见她一张脸气的青紫起来,一掌拍在身侧的榻子上,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简直反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一声怒斥,让鲁清秋慌了神。老太太平素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大声呵斥自己,如今竟因为这个沈君瑶气成了这样。   鲁清秋一时间回不过神,被鲁清茗拉着一并跪倒在了地上。   “老太太息怒。”   “你跟你那娘老子一个模样,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老太太气的不轻,声音也越发的扬了起来,“如今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脑袋还是清明的很。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小毛孩子指手画脚。把你娘亲给我叫来!至于你,就去祠堂面壁三天超佛经自省!” “老太太?”鲁清秋不敢相信老太太竟然会这样惩罚自己,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脾气也算是好的。自己几个庶妹从来就没有受过这般惩罚,如今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居然要自己去面壁 抄佛经,简直就是将大房的脸都给丢尽了。“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惩罚我?” 第一卷 007.长孙无缺 “老太太?”鲁清秋不敢相信老太太竟然会这样惩罚自己,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脾气也算是好的。自己几个庶妹从来就没有受过这般惩罚,如今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居然要自己去面壁 抄佛经,简直就是将大房的脸都给丢尽了。“您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惩罚我?”   老太太横了一眼鲁清秋,“君瑶是我的外孙女,怎么又会是外人?秋氏是怎么教女儿的,若是不会交,便早说了,免得到时候出嫁了,还要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鲁清秋还打算争辩的时候,被鲁清茗一把给拉住了,“姐姐,别再说了。”   鲁清秋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过却是被自己的妹妹给点醒了。老太太如今摆明了是要将事情往大了闹,要是被父亲和叔伯 知道了,沈君瑶要进门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了。想到这里,鲁清秋恶狠狠的扫了沈君瑶一眼:这个贱人,一句话看似在替老太太着想,可处处却在火上加油。这个贱人果真是想到国公府来分一杯羹,真是可恶!   沈君瑶无视了鲁清秋愤愤不平的眼神,只顾着低头抹眼泪。   鲁老太太见鲁清秋还在拿眼睛横沈君瑶,冷哼了一声,“还不给我去佛堂自省?”   鲁清秋气红了眼睛,她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这下可好,这边吃一顿排头,到时候母亲那边还不好交代,肯定又会被教训一顿。想到这里,鲁清秋更是对沈君瑶又恨上了几分。    沈君瑶心里默默的思量着,这辈子重活一次,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必定将亲手改变自己的命运,再不会任人鱼肉。   “老太太,今个儿怎么这么热闹?”   鲁清秋正打算朝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一阵清脆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沈君瑶才刚抬起眸子,便瞧见鲁清秋脚下的步子竟然有些踟躇起来。目光往上,竟发现素来骄横跋扈的她,那双丹凤眼居然泛起了薄薄的水雾,瓜子脸上竟然意外的漾起了两抹红晕。那一股子欲说还休的娇羞,竟是第一次从鲁清秋的脸上看见。   沈君瑶不由的好奇了起来,她循着声音朝门口看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三四个十十五岁的少年,走在最前头的便是方才开口说话的人。正是刚刚下学回家的鲁畅,几个少年样貌均是不凡,身上穿着国子监统一的墨青色直缀,一个个精神百倍,迎面而来就成了一副绝美的风景线。   几个人越走越近,沈君瑶才发现鲁清秋脚下的步子已经完全定住了,一双眼睛纹丝不动的定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之上。那少年走在最后,脸上是温文尔雅,剑眉斜飞入鬓,薄唇轻轻抿住,秀气十分。即便是他一句话也不说,在这人群之中也是极为打眼的。那还算结实的身姿和小麦色的肌肤为他又多添了几分。   沈君瑶一双美眸在落在少年身上的时候,竟是莫明的阴冷了起来。原本满是委屈的小脸上瞬间阴云密布,那表情似乎不该是一个十三岁少女该有的。   倒是一旁的鲁清秋回过了神,她一回头,发现屋里几个姐妹一个个都是娇羞的低下了脑袋。只有沈君瑶一个人眼神怪异,似乎也落在那个少年的身上。一股子怒意莫明的扬了起来,不因为别的,却是因为这个绝美无双的少年竟然是与一个贱人早年就定下了娃娃亲。简直是让人记恨不已。要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可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啊!虽然他才十五岁,可是已经风靡了京城。不光有貌而且还有才,身份还高贵。   沈君瑶忽略了鲁清秋嫉妒愤恨的眼神,嘴角勾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长孙无缺,这辈子你还是要出现在我面前啊!   倒是长孙无缺方才跟进来的时候,感觉有些怪异。平素那些少女看见自己,无一不是娇羞不自盛,就连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看见自己也是直了眼。可从这个角落递出来的清冷疏离的目光又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无缺诧异的看了沈君瑶一眼,他是清楚的:他好像是跟面前这个少女定过娃娃亲,但是当时只不过是长辈的一句玩笑话,若是自己不想当真,那大可不必当真。只是,前阵子还看见自己就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的人,如今竟然向自己投来了这般疏离的目光,实在是有些怪异。 方才说话的是鲁家最为宝贝的六少爷鲁畅,算算时辰,恰好是他们刚刚从国子监下学归来的时候。 第一卷 008.你是谁   鲁畅一抬眼便瞧见了沈君瑶,他愣了愣,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 ,却没能逃过沈君瑶的眼睛。   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大房里的人可没有一个待见自己呢!   沈君瑶清冷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浅笑,那笑容虽然是一闪即逝,可是却有些不符合她的年龄。这让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长孙无缺心底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鲁畅扭头瞧见大姐眼眶红红,又见她一张俏脸上挂着委屈和愤懑,那目光分明就指向沈君瑶。每每这个扫把星一来国公府,总是要将后院弄的一团糟,老太太太过于疼爱她了。   想到这里,鲁畅不免有些气闷。他扭头一看,竟发现长孙无缺正揣着一脸好奇的望着沈君瑶。   鲁畅眸光一亮,嘴角 扯出了一抹笑容。他转身走到长孙无缺身侧,对着身后两位少年笑道,“我说我家这个表妹怎么乐意来这了,长孙兄……”   说着,鲁畅又朝身后的两个少年挤眉弄眼。那两个少年都是一表人才,面如满月。一个是尚书府的嫡长子,名唤明秋道;另外一个稍嫌瘦弱,眼底还带着阴影的少年是闵亲王府的二少爷即墨堂。   他们四个从国子监就熟识,另外两个亦是知道鲁畅的意思,连忙开口附和道,“哈哈,无缺兄,上次就见沈小姐去国子监的门口偷偷看你,如今更是奇了怪了,竟连你要来国公府的事情都知道。看来你们定的娃娃亲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算数了呀!”   这一番话摆明了不让沈君瑶面子好过,原本还一脸愤懑的鲁清秋更是眸子一亮,方才的委屈不知道跑到那个爪哇国去了。如今,满门心思只等着看沈君瑶的笑话。   那长孙无缺原本就是个谦谦君子,如今被同窗这般笑话,不由的耳根泛红,脸上尽是羞恼之情。   对于这个娃娃亲,不过是当初父辈们的一句玩笑。再说了,如今沈君瑶丧父,已经不再是爵爷之后,自己的父母亲也未必会同意这门所谓的娃娃亲。   “休要胡说!”长孙无缺不悦的瞪着明秋道和即墨堂。   鲁清秋到了这个时候,可就差笑出声了。她冷眼瞪着沈君瑶,按照平素她的软弱性子,这会子也应该要上眼泪流满面,委屈泪奔的场景了吧?   孰料,沈君瑶的嘴角却是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轻轻颔首,温婉大方,“父辈们的玩笑话咱们晚辈的又岂能拿着鸡毛当令箭?长孙公子文韬武略,自然会有媒人说合。倒是凭白让两位少爷操了心,倒是君瑶的罪过了。”   沈君瑶一番话说的温婉动人,可是字字句句里面却都是夹枪带棒的。   明着是说自己配不上长孙无缺,暗着却说几位少爷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原本就是长辈口头上的一句玩笑话。她长孙无缺没有当真,她沈君瑶更加不会当真。   长孙无缺本性不坏,可是耳根子却太软了。自己与他相濡以沫五年,他却并没有对自己付出所有的信任。仅仅凭着沈君盈的一番话,便定了自己的死罪,将两个人的感情毁于一旦。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死过一次,又活过一次。两辈子,如果她沈君瑶还看不透这些,那这辈子也可以一并白活了去。   “你……”明秋道被一个小姑娘一句话给哽在了喉咙,半响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一张脸已然是涨红了。   看到这般,鲁老太太却是爽朗的笑了。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在沈君瑶的身上定了半响,终于露出笑意来。   “好啦好啦,你们一群年轻的就各自散了,该玩的玩去吧。”鲁老太太挥了挥手,旋即目光又落到了沈君瑶的身上,轻声细语的问道,“君瑶,陪外祖母抄抄佛经去罢。”   沈君瑶乖巧的应声,轻巧的跟在鲁老太太的身后,一并朝着佛堂而去。   鲁老太太常年礼佛,眉目也在长年的熏香中显得格外慈眉善目,让人倍生亲近之情。   沈君瑶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一并进了佛堂。   许久之前,她偶尔也会过来陪着老太太礼佛。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胆小怯弱,处处都担心害怕。哪能如同今日这般进退自如?   死过一回,远远比浑浑噩噩活了几十年来的有用处,至少这辈子她不会再那么傻。   “你,到底是谁?”   就在沈君瑶还回想着自己重生前那些日子的时候,原本还走在前面的鲁老太太竟然是猛地顿住了脚步,原本慈祥的声线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凌厉了起来。   沈君瑶愕然的抬起眸子,瞧见鲁老太太眸光里面的凌厉,还有颜面上露出的清冷,她心底不由的还是有些慌了神:莫不是今日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显露了,难不成,常年礼佛的鲁老太太还当真能够瞧出些什么来? 第一卷 009.老太太的手段   沈君瑶被鲁老太太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心下一惊。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一脸错愕的抬头望向鲁老太太。她的确是沈君瑶没错,可是她却不是真正的沈君瑶。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她已经在几年之后死去。可现在,她却重生了。   虽然重活了一回,但是对于神鬼她还是有着深深的敬畏。   如今连自己都能重新再活过一次,那又什么是不可能的呢?难不成常年礼佛的老太太真的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想到这里,沈君瑶不由有些暗暗懊恼:许是自己报仇心切了,这般改变也的确是有些容易让人起疑的。   心下虽然这般思量着,可是沈君瑶脸上却是满满的无辜。她眸子一红,“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鲁老太太的面前,惊慌失措的望着面前的外祖母,带着哭腔的开口道,“祖母,我是瑶儿呀。”   见沈君瑶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鲁老太太目光一滞,瞬间满心都是一股子可怜的劲儿。   她低头扶起惊慌失措的沈君瑶,伸手摸着她的脑袋:“果然还是小孩子。”   今日瞧见沈君瑶的变化,鲁老太太又是惊又是喜。喜的是她的改变,自己的君瑶若是一直这般聪慧灵敏,到时候即便自己i百年,她与母亲在这国公府也不至于受了旁人的欺负去。惊的是,这样的改变太过于突然,让她觉得太过于诡异稀奇了。   方才她试探的冲着沈君瑶喊了一声,恐是自己吓到了她:这才发现沈君瑶在自己面前还依旧是从前的那个无辜的柔弱孩子。   唉,想来是自己想多了吧。面前站着的,本来就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呀!   “方才外祖母说的话你可都听进去了?”鲁老太太伸手将沈君瑶揽进怀里,暖暖的说道,“我原本就有意将你们母女两个接回府里来,这些日子也在国公府里面透露过些许。你如今成熟了些,这些话我也不怕说于你听。”   鲁老太太缓缓的开口,沈君瑶一脸认真的望着她。   “你母亲就是太过于软弱了,你那个舅母不是什么好货。那时老三走的时候,我就劝过她不要收留王氏。王氏天生狐媚性子,她离开国公府……”鲁老太太说着说着有些欲言又止,她静静的看了沈君瑶一眼,觉得这些话还不该跟她说,免得污了她的耳朵,“可是你母亲心太软,在家里留了个祸害。到时候你们过来了,王氏愿意回来便回来,不愿意回来也随她。若不是老三临走前嘱托,我连见也不想见她们。”   “瑶儿省了。”沈君瑶心底惊叹,原来鲁老太太一直就不看好王氏。自己以前居然没有看透这一点,以前老太太旁敲侧击提王氏母女两个的事情,她也只当是担心多问两句,竟不曾想……   “你清楚便行。”鲁老太太笑着点头,“你们回去准备准备,我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越发不如从前。你与你母亲是我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我也只能在我还能够办得动这件事的时候,替你们母女两个找个乘凉的大树。你们孤儿寡母的,在外面总归是不太方便。”   鲁老太太这一番剖心置腹,让沈君瑶甚是感动。   她的复仇计划里面,原本也是有将这一步棋走下去的。只是她没有想过在鲁老太太面前用什么手段,倒是今天自己的这一番厉害的举动,倒是让鲁老太太自己下定了决心。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多谢外祖母。”沈君瑶跪在鲁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你回去劝劝你的母亲,在外面总归不比家里好。”鲁老太太笑道,“你是个聪慧的,回去有些利弊要先与你母亲说道清楚。在家里顶多就是受些闲言碎语,但在外面恐怕要误了你的一生啊!”   沈君瑶俏脸微微一红,她知道鲁老太太说的是什么意思。“孙儿省了。”   “嗯,”鲁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你陪我去抄抄经书,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于是乎,沈君瑶一个下午都待在佛堂里面,陪着鲁老太太礼佛了一下午。   而大夫人也奉了老太太的命,打算因着鲁清秋的事情过来与她解释一番。岂料鲁老太太让沈君瑶陪在一侧在佛堂里面待了一下午,大夫人心里愤懑,却又不敢再三找人去请。竟是在外面生生的站了一个下午,这日子虽然不是很热,但太阳也还算是厉害的。大夫人知道老太太存心要给自己一点颜色,又气又急,却又不敢摔袖离开。   直到她站满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两眼发黑,眼看着摇摇欲坠的时候,老太太这才陪沈君瑶搀扶着颤悠悠的走了出来。   大夫人两脚发软,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老太太一句,“年纪大了容易忘事”给搪塞了过去。   这差点没把大夫人气的七窍生烟,她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园子,连晚饭也不吃了,抓起家法就扑倒鲁清秋身侧一顿乱抽。   鲁清秋如今已经及笄,平素为了她的名声,大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动手责罚过她了。现在竟然是动用了家法,虽然大夫人手下留情,没有让鲁清秋脸上受伤,但那藤条一鞭鞭抽在她身上,那细嫩的肌肤瞬间肿胀难忍。鲁清秋疼的直在地上打滚,又哭又喊的,难看至极。   也便是这一场热闹,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当晚便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大家都道这个沈君瑶可真是厉害了,竟然几句话就挑拨的鲁老太太这般羞辱大夫人。而不用她自己动手,大夫人又将鲁清秋好好教训了一番,真是一石二鸟。   也是因为这般,才让大伙都知道了鲁老太太要将那一对倒霉母女接回国公府的心思。   鲁老太太也是费尽了心思,如今她年老了,也不想与自己几个儿子起冲突,闹矛盾。便在大夫人身上动手,这回事情闹大了,总难免要传到自己两个儿子耳中去的。这样自己的两个儿子知晓了自己的心思,约莫着到时候沈君瑶和母亲回国公府的时候,也不会受到太多的责难。   晚饭过后,秋华将沈君瑶送出了国公府,而后才返回了依旧待在佛堂的鲁老太太身侧。   佛香缭绕,将鲁老太太衬得愈发烟雾缭绕,她手中原本还稳着的佛珠转动的越发快了。最后竟是双手一颤,那佛珠散落了一地。   秋华还来不及惊呼,便瞧见鲁老太太一阵急喘,脸色也陡然惨白了起来。   “老太太!”秋华一惊,冷汗便冒了出来。她连忙将鲁老太太扶正,一边掐着她的人中,一边从她怀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让鲁老太太吞下了。   片刻过后,鲁老太太才缓缓的回过气来,脸上也逐渐回复了一些血色。   她有些呆滞的望着地上散落的佛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自己说,又似乎是对秋华说,“这阵子,我老是梦到老头子在召唤我。想来这也是一种征兆吧……”   秋华一听这话,眼眶一红,跪倒在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您长命百岁,可不许说这话。”   鲁老太太轻轻一笑,伸手将秋华拉了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身子是我自己的,什么情况我自然是清楚的。”说着,她静静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小瓶,耳边响起了故人的话:这药丸虽然能够续命,但是急功近利原本就是不好的。你每食用一次,却是能够让自己宛若年轻十岁般的精气神。可是下次若是复发,病情却是更加严重。   这话她没有让秋华知道,只是让秋华对所有人隐藏着这个秘密:她,命不久矣。   想着鲁国公临死前死死盯着门口的场景,鲁老太太就忍不住老泪纵横:她与他夫妻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自家老头子心中所想?他总归是原谅自己的幺女了,他是在盼着女儿回来呢。   只可惜,幺女并不知道。她一直还以为自己的父亲很透了自己,所以就算父亲临走之前,她也只能只在国公府的门口死死的跪着,任人怎么劝说,也不敢踏进国公府半步。 “唉,瑶儿如今长开了,真是愈发的像她了……”鲁老太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脑海里面浮现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沈君瑶从小就美的不像话,特别是那一双媚眼。旁人都是圆溜溜的大眼睛,而她眼睛大而圆,却偏偏眼尾微微上扬,那一颦一笑都是带着满满的风情。 就是在沈君瑶七岁的时候,一日中午她来自己佛堂歇息。鲁老太太归来的时候,便瞧见沈君瑶半卧着躺在自己的软塌之上,肤白胜雪,暖暖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似乎朦胧笼罩一圈光晕。那慵懒的气息萦绕在整个佛堂,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圣洁的美。 鲁老太太大惊,这不过只有七岁光景,便有这般姿容。若再长大些,恐怕要起不少祸端呀。 “老太太可是担心……”秋华知道这话自己不能多少,便试探性的开口。 鲁老太太点头,满心担忧:“便是瑶儿有这般姿容,所以我才将她接回来。她们孤儿寡母,若是放在外面,定会麻烦不断。若是像了她,后果也未免太凄惨了些,总归,都是自家血脉。” 知道鲁老太太不愿意再多说,秋华也跟着点头,“表小姐如今聪明了许多,老太太无需太过于担心。” 鲁老太太想到今日沈君瑶的表现,心下松了又紧:“我是有些心急了,不过,有些人必定是要逼一逼的。中秋时候,恐怕事情会愈发的麻烦,我必须敲打敲打瑶儿了。” 第一卷 010.斗   从国公府出来之后,沈君瑶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默了一些。   连翘瞧着有些忧心,自己在府中虽然是个大丫鬟。但如今爵爷不在了,只剩下小姐和夫人的爵爷府也算不上什么了。自己跟着小姐来到国公府之后,也是跟着那些丫鬟们站在门口。   虽然没有亲眼瞧见里面发生的事情,但总归是从来往的丫鬟们嘴里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只是,让连翘不敢相信的是:她们嘴里那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还两面三刀的人真的是自家的小姐吗?   自打沈君瑶大病一场之后,她的确是有些改变了。只是让连翘没有想到的是,自家小姐居然敢在国公府里面动起了脑筋来了。   自己以前虽然有提醒过自家小姐,可以找到国公府这棵遮荫的大树,但是小姐心高气傲。在那一次被鲁清秋羞辱之后,变再也不愿意到这国公府来了。   也就是因为小姐和自家夫人这般坚持,所以才让那个王氏有了可乘之机。她们在爵爷府待了不过两年,却是潜移默化的仿佛将府里易了主。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个似乎俨然已经将王氏母女两个当成了正经主子了。   “小姐,您没事吧?”连翘有些担心,便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   沈君瑶方才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回听见连翘轻声的在耳边唤自己,她眸光闪了闪,瞬间回过了神来。   “没事,”沈君瑶笑了笑,“今个儿天色晚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休息,明个儿准备看大戏吧。”   听了沈君瑶这话,连翘脸上闪过一抹犹疑: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神神秘秘的了?   不过,抬头瞧见沈君瑶那愈发明亮的眼神,犹如黑夜里璀璨的星光,熠熠生辉。这样的小姐,果真是与以前不同了呢!   回府之后,沈君瑶便领着连翘直接去了沈夫人的园子。   沈夫人身子有些弱,前阵子感染了风寒。虽然大夫开了药,但是身子却一直病怏怏的,似乎没有一点起色。沈君瑶如今是杯弓蛇影,重生之后,对于这个府里的一切都变得愈发小心谨慎了起来。   方才在马车上,她就在思量这个事情:娘亲身体一直就不是很差,自己还小的时候,一年倒头也难得病两回。   上辈子,爹爹病逝,娘亲的身体便开始弱了起来。但方才在马车上,沈君瑶原本打算打会盹,却是又梦到了自己被沈君盈强行灌下毒药的场景。虽然恍若隔世,但是那毒药滑落喉咙,锥心刺骨的疼痛却是让沈君瑶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永远无法忘怀。即便是重生了,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却总是能梦到沈君盈和长孙无缺联手害死自己的场景。有多少次,她都是浑身冷汗,惊呼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   方才惊醒的时候,她耳边便回响着沈君盈的声音:自己的母亲,其实也是她亲手害死的。那是不是说明,自己也可以怀疑:母亲的死,是不是也跟他们母女两个有关系?   所以,沈君瑶一下了马车,便领着连翘直接来到了娘亲的院子。   还没有走进后院,沈君瑶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屋里燃着炭火,这天气虽然还没有到寒冬,却已经到了深秋。再加上沈夫人这两年身体愈发的孱弱了起来,所以在入夜时分,她总是会叫下人在里屋里面升起一盆炭火。   远远的,沈君瑶就瞧见一个身穿粉衣的丫鬟站在里间的门口,不时的朝里屋探头探脑的。   沈君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连翘一眼,这不是沈君盈身边的丫鬟秋红吗?   眼前一亮,沈君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这个时段不正是自己娘亲吃药的时候吗?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沈君瑶拎起裙摆急急忙忙地朝着里屋跑了进去。秋红眼看着她急忙地冲了过来,想上前一步拦着,却是被沈君瑶一巴掌给打在了脸上。   “滚开!”沈君瑶一声怒斥,一双美眸横扫了过去。里面是满满的怒意,那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灵的犀利目光,瞧的秋红后颈一凉,竟是连阻止的话也说不出口,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   秋红一时间傻了眼,自己可是沈君盈的贴身丫鬟。在府里从来都是横着走,以前的沈君瑶看见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如今,这个小姐是魔症了吗?方才的他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小小的身子居然藏着那么大的力气。那一巴掌扇得自己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此刻脸上也是红肿疼痛的厉害。   沈君瑶领着连翘径直走进了里间,果然瞧见沈君盈正一脸小心翼翼地坐在沈夫人的床头。再细看,便瞧见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右手里的勺子还在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她小心的吹了吹,这才朝着沈夫人的嘴边递了过去。   眼看着沈夫人就要张嘴将这汤药喝下去,沈君瑶心下一急,大喊了一声,“住手!”   沈君盈和沈夫人两个人均是吓得一愣,两个错愕的回过头去。   只见沈君瑶快步走了过来,一巴掌将沈君盈手里的汤药掀翻在地上。   只听得“咣当”一声,那药碗被打翻在了地上。瞬间,那青瓷碗便摔成了几瓣,那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映照着沈君盈和沈夫人两张错愕的脸。   “姐姐,您这是……”沈君盈似乎也没有见过这般架势的沈君瑶,一时间也被唬住了,半响一句完整的话也是说不出来!   沈夫人也在这个时候回过了神,她错愕的望着自己的女儿,“瑶儿,你这是做什么?”   沈君瑶目光死死的在地上的汤药上盯了半响,最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见她的脸上依旧是以前那温婉贤良的小绵羊模样,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方才连翘说瞧见厨房熬药的药罐里面有老鼠爬过的痕迹,我想着这个时候恰好是母亲喝药的时候。怕万一有什么不对,伤了母亲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连翘一见沈君瑶这么说,也连忙点头应声。她扭头狠狠的瞪了方才在门口守着秋红一眼,“秋红,这药是你端过来的,怎么连有老鼠爬过也不知道?若是伤了夫人的身子,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赔的!”   这莫须有的指控让秋红一脸的委屈,她急急地跪倒在地上,“奴婢没有,这汤汁一直都是二小姐……”   秋红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君盈便上前扬手又赏了她一巴掌,声线也愈发的凌厉了起来,“没用的东西,夫人的药还这般的不仔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秋红被沈君盈一巴掌扇的两眼发黑,另外一边脸颊也跟着瞬间肿胀了起来。那眼眶更是红红肿肿,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只是沈君盈正虎视眈眈的望着她,她紧紧抿住了双唇,竟是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沈君盈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沈君瑶一眼,然后才忙不迭的跟沈夫人道歉,最后拎着秋红离开了。   秋红跟在沈君盈身后,一直到进了前厅之后,才顿住了。沈君盈陡然撕了自己脸上温婉的面具,一双眼睛里面透着狠厉,素手一扬,一巴掌便扇在了秋红的脸上,“贱婢,方才你是打算将我供出去吗?”   秋红平素就最怕沈君盈,如今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喊痛,“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沈君盈的面前,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   说着,她便疯狂的磕起了响头来。别人恐怕是不清楚的,可是自己天天跟在沈君盈的身侧,哪能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个表小姐表面是温婉贤淑,可是背地里脾气却是坏的吓人。每次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或是心情不爽了,自己总少不了一顿打骂。偏偏她又是个滑头狠毒的,每次都打那见不着光的地方,看不见伤口,却是能够让人三天动不了身。   沈君盈正打算动手再狠狠的收拾秋红一番,王氏却悠悠然从侧门走了出来,而她身侧跟着的不是旁人,却正是沈君瑶身边的丫鬟半夏。   “盈儿,什么事情发这么大的火?”王氏淡淡的瞟了半夏一眼,半夏也甚是懂味的转身走了出去。   沈君盈没好气的瞪了秋红一眼,气闷的用力坐在凳子上,“还不是这个没用处的东西。”   王氏瞧了秋红一眼,下巴朝外面送了送,示意秋红可以出去了。   秋红见了此景,犹如得了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你啊,别这么沉不住气!”王氏摇摇头,在沈君盈身侧坐了下来,“你这般对待下人,若是让旁的人看了去,传到那小蹄子耳朵里去,恐怕是不恰当的。”   沈君盈似乎也在思量着这个问题,她皱眉,脑海里面浮现出了方才沈君瑶一脸凶意的冲进来,将自己手里的汤药打落的样子。这可不像沈君瑶应该有的反应……   “娘,方才我给夫人喂汤药的时候,沈君瑶冲进来把汤药给打翻了。而且还动手打了秋红……”说道这里,沈君盈脸上露出一丝犹疑,“那个小贱人该不会是有所察觉了吧?”   王氏听了这话,不由的也蹙起了眉头。半响过后,她才淡淡的笑了,“去了一趟国公府,倒是机灵了些。她年纪还小,肚子里藏不住这些门门道道。恐怕是国公府里那个老太婆教她的吧,哼,这个老不死的,就是不想让我安生!”   王氏说着这话,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不过旋即又转瞬即逝,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罢了,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能做的也就是这般了。她以为打饭药碗就没事了吗,愚蠢!”   见王氏这般说话,沈君盈的神经又松了松:她就知道自己母亲办事绝对不会这般显露才是…… 沈夫人平素最是厌恶老鼠,所以沈君瑶灵机一动,这才想了这么一出。如今见沈君盈离开了,她才掏出自己的锦帕,作势收拾那碎片,其实却是让锦帕吸了一些药汁。   沈夫人看了地上的汤汁一眼,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我这身子骨越发的弱了,这些药吃不吃都一样。”   见娘亲这般,沈君瑶连忙宽慰着将话题引开了:“娘亲,别说这些话。”   沈夫人又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前一亮,“对了,瑶儿,你今日去国公府,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