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淮楚贡橘,又被称作金丝蜜橘,其小如龙眼,皮光肉薄,汁水甜浓如蜜。我们大小姐说了,这可是只有宫里的娘娘们才吃得到的好东西,所以特地吩咐奴婢拿过来,给表姑娘尝个鲜。” 穿藕荷色长裙的丫头款款说着,面上笑吟吟的,弯眉俊颜,却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倨傲。 顾锦珠目光看着手里的书,眼角都没向她瞟上一眼,只淡淡道:“放那儿吧,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那丫头看着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神色间有些不甘心,又接着道:“大小姐说了,这橘子趁新鲜时吃着最好,这可是咱们姑爷大老远从楚淮带过来的,用八匹快马日夜不停的送往驿站,这才能保持得这么新鲜。” 她的语气在“咱们姑爷”四个字上咬得格外重,眼中隐约有一丝得意。 顾锦珠眉头一皱,还不待她说话,从屋里拿了披风的贴身丫头碧菀走了过来,把缎青色蜀锦的披风披在她肩头,轻言细语的道:“小姐,这儿风凉,不如我们进屋去吧。” 顾锦珠点点头,碧菀正要扶着她起身,目光一瞥,看到了站在下首的送橘子丫头,立刻不客气的道:“东西我们小姐心领了,谢谢大小姐好意了,不过——” 她话声一转,带了一丝鄙夷道,“贡橘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先前在国公府时,我们家小姐不知道吃过多少呢,也只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拿这当个宝。” “你——!”那丫头立刻怒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正要反唇相讥,却见顾锦珠蹙了蹙眉,不悦的打断道:“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两个丫头立时噤声。 捧着橘子的丫头满脸愤愤,嘴唇嗫嗫半天,但觑了一眼淡淡坐在树下手执书卷的少女一眼,终究没敢做声。 时值初秋,杨府蔷园里的花木都半是凋谢,高大的树木上叶子半黄半绿,衬得一汪蓝天愈发明净高远。 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晶晶点点的落在树下的少女身上,她一头如墨的青丝就如同上好的缎子一样发着光。她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拢花长裙,袖口用青色丝线勾织出半开的蔷薇花苞,腰间被素带一勾,只显得纤纤袅袅,说不出的干净素雅。 那丫头有些艳羡的看着,心下却在奇怪,这表小姐比自家小姐还小着两岁,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光景,可这通身清贵的气派,却一点不敢让人小瞧了去。 相比之下自家小姐虽也容貌出挑,但这气质可就差得远了,怪不得大小姐凡事都要压着这表小姐一头。 她想起来时大小姐的吩咐,将橘子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笑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就不多留了,今儿前院大喜,大小姐那边少不了人手,这橘子就请表小姐好好品尝吧。” 她说着就径自转身,甚至都没向顾锦珠施礼告退。 碧菀气得面色发红,咬牙怒道:“不懂规矩的东西,也不知大小姐是怎么调教的!” 哪知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已经走到门边的丫头又折了回来,笑嘻嘻的道:“哦,对了,奴婢差点忘了,大小姐说今天是她和陈姑爷订婚的好日子,锦珠小姐和陈姑爷青梅竹马的,这晚宴请务必出席,小姐还说……” 那丫头上下扫了一眼顾锦珠浑身上下素淡的衣饰,毫不掩饰目光里的轻视道,“如果表小姐没有合适的衣物,大小姐倒是可以先送你几件,以,充,场,面!” 她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轻,说完后也不管碧菀气得爆跳如雷,径自转身而去。 碧菀哪容得别人对自家小姐如此不敬,一张俏脸气得铁青,立时便要冲上去扯了她回来。 顾锦珠却是无所谓的道:“算了。” 什么?算了?碧菀瞠大了眼眸,这么不懂规矩目无尊卑的丫头,就算拉回来让婆子教训一顿,谅大小姐也说不出个什么。 顾锦珠却是看着她嘟着嘴,气恼不已的样子微微一笑,只低声说了句:“何苦为难个丫头。” 她眉目长得本是清婉至极,这么微微一笑,纤眉舒展,粉唇微弯,细碎的阳光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晶晶亮的宛如一泓清澈溪水,连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碧菀都不由一呆,情不自禁的道:“小姐,你真美,那个陈公子负心改娶杨小姐,简直就是瞎了眼。。。” 她一句话未说完,就见锦珠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嘴角的笑痕隐去,如同一朵瞬间凋敛的花。 碧菀心头一慌,立时满脸焦急的解释:“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锦珠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声音带了点淡淡倦意道:“我累了,扶我进去罢。”说着径自起身,那一本向来爱不释手的咏瑜花集从她的膝盖上滑了下去。 碧菀忙俯身捡书,目光一瞥间看到了石桌上那盘金澄澄的贡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姐,那这盘橘子。。。” 顾锦珠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的道:“你和芸香拿下去分了罢。” 这可是淮楚的贡橘啊,碧菀张大了嘴巴。 淮楚贡橘以味肥鲜美,汁甜如蜜,香气沁脾而天下闻名,只是这种橘树性喜潮湿阴凉,只适合栽种在气候阴湿的淮楚之地,成活率极低,每年所产不过凡几,几乎全部都被送往了宫中。 杨家大小姐说只有宫中的娘娘们才有这等口福,原也没有说错,想来此次是陈家寻到了什么门路才弄了些过来,这么金贵的东西,小姐怎么好赏了她们下人呢? 虽说,虽说陈家出尔反尔,悔了跟小姐的婚事,但一事归一事,犯不着跟东西过不去呀。 只是这番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就算再不长心眼她也不敢到小姐面前口无遮拦了。 眼看着小姐已经进了屋,她快速的把书捡了起来,目光却不觉一怔,书卷翻开的那一页上只有两句话,其下朱红色的划痕鲜艳刺目,宛如两行蔷薇花泪。 共藏多少意,不语两心知。 这是陈少爷对小姐表明心迹时说的话,只是如今誓言犹在,人却转头聘了别人。 碧菀心下戚戚然,对自家小姐又多了几分怜惜。 正文 第一章 “淮楚贡橘,又被称作金丝蜜橘,其小如龙眼,皮光肉薄,汁水甜浓如蜜。我们大小姐说了,这可是只有宫里的娘娘们才吃得到的好东西,所以特地吩咐奴婢拿过来,给表姑娘尝个鲜。” 穿藕荷色长裙的丫头款款说着,面上笑吟吟的,弯眉俊颜,却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倨傲。 顾锦珠目光看着手里的书,眼角都没向她瞟上一眼,只淡淡道:“放那儿吧,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那丫头看着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神色间有些不甘心,又接着道:“大小姐说了,这橘子趁新鲜时吃着最好,这可是咱们姑爷大老远从楚淮带过来的,用八匹快马日夜不停的送往驿站,这才能保持得这么新鲜。” 她的语气在“咱们姑爷”四个字上咬得格外重,眼中隐约有一丝得意。 顾锦珠眉头一皱,还不待她说话,从屋里拿了披风的贴身丫头碧菀走了过来,把缎青色蜀锦的披风披在她肩头,轻言细语的道:“小姐,这儿风凉,不如我们进屋去吧。” 顾锦珠点点头,碧菀正要扶着她起身,目光一瞥,看到了站在下首的送橘子丫头,立刻不客气的道:“东西我们小姐心领了,谢谢大小姐好意了,不过——” 她话声一转,带了一丝鄙夷道,“贡橘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先前在国公府时,我们家小姐不知道吃过多少呢,也只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拿这当个宝。” “你——!”那丫头立刻怒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正要反唇相讥,却见顾锦珠蹙了蹙眉,不悦的打断道:“够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两个丫头立时噤声。 捧着橘子的丫头满脸愤愤,嘴唇嗫嗫半天,但觑了一眼淡淡坐在树下手执书卷的少女一眼,终究没敢做声。 时值初秋,杨府蔷园里的花木都半是凋谢,高大的树木上叶子半黄半绿,衬得一汪蓝天愈发明净高远。 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晶晶点点的落在树下的少女身上,她一头如墨的青丝就如同上好的缎子一样发着光。她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拢花长裙,袖口用青色丝线勾织出半开的蔷薇花苞,腰间被素带一勾,只显得纤纤袅袅,说不出的干净素雅。 那丫头有些艳羡的看着,心下却在奇怪,这表小姐比自家小姐还小着两岁,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光景,可这通身清贵的气派,却一点不敢让人小瞧了去。 相比之下自家小姐虽也容貌出挑,但这气质可就差得远了,怪不得大小姐凡事都要压着这表小姐一头。 她想起来时大小姐的吩咐,将橘子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笑道:“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奴婢就不多留了,今儿前院大喜,大小姐那边少不了人手,这橘子就请表小姐好好品尝吧。” 她说着就径自转身,甚至都没向顾锦珠施礼告退。 碧菀气得面色发红,咬牙怒道:“不懂规矩的东西,也不知大小姐是怎么调教的!” 哪知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已经走到门边的丫头又折了回来,笑嘻嘻的道:“哦,对了,奴婢差点忘了,大小姐说今天是她和陈姑爷订婚的好日子,锦珠小姐和陈姑爷青梅竹马的,这晚宴请务必出席,小姐还说……” 那丫头上下扫了一眼顾锦珠浑身上下素淡的衣饰,毫不掩饰目光里的轻视道,“如果表小姐没有合适的衣物,大小姐倒是可以先送你几件,以,充,场,面!” 她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轻,说完后也不管碧菀气得爆跳如雷,径自转身而去。 碧菀哪容得别人对自家小姐如此不敬,一张俏脸气得铁青,立时便要冲上去扯了她回来。 顾锦珠却是无所谓的道:“算了。” 什么?算了?碧菀瞠大了眼眸,这么不懂规矩目无尊卑的丫头,就算拉回来让婆子教训一顿,谅大小姐也说不出个什么。 顾锦珠却是看着她嘟着嘴,气恼不已的样子微微一笑,只低声说了句:“何苦为难个丫头。” 她眉目长得本是清婉至极,这么微微一笑,纤眉舒展,粉唇微弯,细碎的阳光倒映在她的眸子里,晶晶亮的宛如一泓清澈溪水,连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碧菀都不由一呆,情不自禁的道:“小姐,你真美,那个陈公子负心改娶杨小姐,简直就是瞎了眼。。。” 她一句话未说完,就见锦珠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嘴角的笑痕隐去,如同一朵瞬间凋敛的花。 碧菀心头一慌,立时满脸焦急的解释:“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 锦珠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声音带了点淡淡倦意道:“我累了,扶我进去罢。”说着径自起身,那一本向来爱不释手的咏瑜花集从她的膝盖上滑了下去。 碧菀忙俯身捡书,目光一瞥间看到了石桌上那盘金澄澄的贡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姐,那这盘橘子。。。” 顾锦珠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的道:“你和芸香拿下去分了罢。” 这可是淮楚的贡橘啊,碧菀张大了嘴巴。 淮楚贡橘以味肥鲜美,汁甜如蜜,香气沁脾而天下闻名,只是这种橘树性喜潮湿阴凉,只适合栽种在气候阴湿的淮楚之地,成活率极低,每年所产不过凡几,几乎全部都被送往了宫中。 杨家大小姐说只有宫中的娘娘们才有这等口福,原也没有说错,想来此次是陈家寻到了什么门路才弄了些过来,这么金贵的东西,小姐怎么好赏了她们下人呢? 虽说,虽说陈家出尔反尔,悔了跟小姐的婚事,但一事归一事,犯不着跟东西过不去呀。 只是这番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就算再不长心眼她也不敢到小姐面前口无遮拦了。 眼看着小姐已经进了屋,她快速的把书捡了起来,目光却不觉一怔,书卷翻开的那一页上只有两句话,其下朱红色的划痕鲜艳刺目,宛如两行蔷薇花泪。 共藏多少意,不语两心知。 这是陈少爷对小姐表明心迹时说的话,只是如今誓言犹在,人却转头聘了别人。 碧菀心下戚戚然,对自家小姐又多了几分怜惜。 正文 第二章 快到晚宴时,杨家大小姐绮玉又派了几个小丫头来蔷园催促,说是订婚宴快开始了,让表小姐快着点,免得在长辈面前失礼。 顾锦珠心下冷嘲,什么长辈,不就是陈家的那几个人吗?况且今日她又不是主角,谈得上什么失礼不失礼! 只是她没想到表姐这么的迫不及待,不就是想看看昔日身为她的准未婚夫的陈云泽当众悔婚,转而娉了她这个临安第一首富的杨家大小姐后,她如何的尴尬难堪吗? 或许她更想看到她伤心难过,被抛弃后难以自处的样子吧。 想到杨绮玉骄矜得意的神情,顾锦珠唇角微弯,一双眸子却是冷冷的,宛若月光下的冰河。 碧菀正对着一衣橱的衣物挑挑捡捡,已经快到晚宴了,她还没有把适合小姐的衣服首饰挑出来,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她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小姐,怎么办,没有合适的衣服。”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次婚宴对小姐的意义了,全临安城谁不知道陈家公子本是她家小姐的未婚夫,两人郎才女貌,一度被全城传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佳话。 只是陈家贪财忘义,在杨家老夫人,也就是锦珠小姐嫡亲的外祖母过世后,立时反口,改娉了杨家现任家主杨绍的独生女儿,锦珠的表姐杨绮玉为妻,让小姐一夕间沦为了笑柄。 今日的订婚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看二女争夫的笑话呢,小姐如果穿得太寒酸,会让所有人瞧不起的! 她心下焦急,更努力的在那一堆衣服中翻找,可奈何小姐的衣物虽多,都是过去老夫人给小姐订制的。 自从老夫人过世后,自家小姐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没做过新衣裳了,虽然以前老夫人极疼爱小姐,所做的衣服都用得是顶尖的好料,但到底样式老旧了些,在那些势力的豪门夫人前怎么穿得出去。 她一边着急,一边忍不住心下恙怒:大小姐真是太无耻了,明明说着要给小姐送衣服过来,可到现在连半个人影儿都不见,还不是怕小姐穿了新衣服比她更美,抢了她的风头! 她心下恨恨,目光在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时,骤然一亮。 大丫头芸香手里捧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进来,抿唇笑道,“可喜还找着这么一件,小姐就穿这个罢。” 边说边将裙子抖开,娇嫩鲜亮的颜色,平整精致的刺绣,看起来简洁又雅致。 碧菀一脸惊喜道,“芸香姐,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件好看。” 锦珠也看过去,目光却不觉一怔。 那是……外祖母临过世前,最后给她订做的一件衣服。 她素性清淡,喜欢穿一些素雅的颜色,可是外祖母却常说,年轻的女孩子就像枝头最娇嫩的花朵,就该打扮得鲜艳美丽,因此常常给她做一些粉红、嫩黄之类娇艳的衣服。 这套衣裙做好后,外祖母还曾说过等到天气暖和了穿给她看,只是她老人家到底也没有撑过那个冬天。 外祖母逝后,她就命芸香将所有颜色鲜艳的衣服都收了起来,这套新做好的长裙也被压进了箱底,算起来,她还真是一次都没有穿过。 芸香看着她对着衣衫出神,立刻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干脆把衣服捧了过来,柔声劝道:“小姐,老夫人在世时不就是希望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吗?再没有比今天这个日子更适合穿这套衣服了。” 碧菀也道,“要我说,小姐你就该打扮得光彩照人,一举把大小姐比下去,让那个陈公子后悔死!也让全城的人都看看,放弃你是陈公子瞎了眼,这样老夫人在天之灵才会欣慰高兴。” 她越说越带劲,挥舞着小拳头,就像是立时看到了那个陈云泽匍匐在小姐脚下一脸悔恨的样子。 顾锦珠不觉失笑,芸香和碧菀都是从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芸香年岁大些,性子温柔细致。 碧菀却比她还小着两岁,性格有些莽撞孩子气,但这两人却是杨府里最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 顾锦珠笑着点了点头:“好,依你们,今晚上随你怎么打扮都行。” 碧菀欢叫了一声,立时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边琢磨该给她配个什么发饰。 顾锦珠却是对着镜子微微苦笑,话说除了这套裙子,她还真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了。 等她换上衣服后,芸香把她按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放置了一溜摆开的首饰,步摇、花钿、点翠……. 她拿起几枝花簪在她头上比了几下,然后把她的发带解开,锦珠一头如水般的墨发立时倾泻了整个肩头。 芸香梳着手中顺滑的发丝爱不释手,边笑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像缎子一般,这样子梳流云髻最好看了。” 她手指异常灵活,几下便在她头顶堆起一个朝仙流云髻,然后找了几枚粉翅晶蓝的蝴蝶花钿插上,周围以细小的流珠点缀,剩下的头发在身后披散而下,耳上缀着相同的粉色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出莹润的光泽。 碧菀在旁边看了半天,总觉得还是太过简单,灵机一动,跑去院中剪了一枝粉嫩的蔷薇下来,为她斜斜的插在鬓角,然后拍着手笑道:“好了。” 锦珠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十四岁的女孩子正是颜色最明媚的时候,她眉目清雅秀淡,清新娇嫩得宛如春日枝头的第一抹新绿,鬓角的那朵粉色蔷薇娇艳欲滴,衬着一张莹莹素颜,竟一时分不清是花比人娇,还是人比花娇。 她站起身,鹅黄色的锦缎裙摆立时倾泻一地,外面罩了一层淡色纱衣,腰间是一条粉色的缠花织带勾勒,顺着袅袅纤腰垂曳而下。 虽然侍候小姐日久,但两个丫头却再一次看得失神,这样的小姐真是太美了,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宛如一抹最纯净皎洁的月光,摄人心魄。 顾锦珠没看到两人发呆,她的眸光停落在梳妆台最下面的一只香木小盒上,眼底如同蒙了一层浓雾般晦暗不清。 直到碧菀再三的催促,她才将那只盒子扣在掌心,起身淡淡道:“走吧。” 芸香要留下看家,她只带了碧菀出门。 出了蔷园,主仆两人顺着曲折回廊往前走。天色已经渐暗了下来,各处都早已挂上了大红的灯笼,照得整个院子恍如白昼。 杨府是临安第一首富,院中极大,三进三出的门厅,小桥廊轩,砌石流水,两边种满了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极具富贵气象,虽没有盛京中的大气恢宏,却别有一派苏州园林的小巧精致。 今天是家主杨绍的宝贝女儿与平江府陈家订亲的日子,杨家为显富贵,一口气摆开近百桌流水席面,宴请全临安城有头脸的富士乡绅,场面宏大得令人咋舌。 此时晚宴未开,一些夫人内眷都在内院休息,顾锦珠所过之处,见到了好多在院中赏花饮茶的夫人小姐,一时间只闻到香风阵阵,珠翠满目。 她径自往前走,却听见身边到处窃窃私语。 “杨家这大手笔还真是少见,单单只是订亲就这般排场,那真要到了成亲的那一天,杨家还不热闹上天?” 另有一些小姐艳羡的说,“这杨家的大小姐还真是受宠,怪不得那陈家宁愿舍弃那个寄人篱下的国公府小姐,改娉了杨家,是谁也舍不得那只金凤凰啊。” 立时便有好奇的人打听是怎么回事,那些小姐拿扇子优雅的掩着嘴角,将寄居杨府的表小姐顾锦珠与陈家公子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却临到头来被表姐抢了婚事的事讲了个绘声绘色。 听着那些女人似讥笑似同情的话语,碧菀心下又是愤怒又是担忧,生怕小姐听到这些话语被勾起伤心事,直恨不得拿泥糊住那几个乱嚼舌根女人的嘴巴。 顾锦珠面色却是一派平静无波,仿若那些窃窃私语议论的人并不是她一样。只是在两人刚转过一个回廊,就迎面撞上了一大群人。 被簇拥在正中的那个一身粉色的衣裙,顾盼间神彩飞扬,不是她的表姐杨绮玉又是谁? 正文 第二章 快到晚宴时,杨家大小姐绮玉又派了几个小丫头来蔷园催促,说是订婚宴快开始了,让表小姐快着点,免得在长辈面前失礼。 顾锦珠心下冷嘲,什么长辈,不就是陈家的那几个人吗?况且今日她又不是主角,谈得上什么失礼不失礼! 只是她没想到表姐这么的迫不及待,不就是想看看昔日身为她的准未婚夫的陈云泽当众悔婚,转而娉了她这个临安第一首富的杨家大小姐后,她如何的尴尬难堪吗? 或许她更想看到她伤心难过,被抛弃后难以自处的样子吧。 想到杨绮玉骄矜得意的神情,顾锦珠唇角微弯,一双眸子却是冷冷的,宛若月光下的冰河。 碧菀正对着一衣橱的衣物挑挑捡捡,已经快到晚宴了,她还没有把适合小姐的衣服首饰挑出来,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她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小姐,怎么办,没有合适的衣服。”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次婚宴对小姐的意义了,全临安城谁不知道陈家公子本是她家小姐的未婚夫,两人郎才女貌,一度被全城传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佳话。 只是陈家贪财忘义,在杨家老夫人,也就是锦珠小姐嫡亲的外祖母过世后,立时反口,改娉了杨家现任家主杨绍的独生女儿,锦珠的表姐杨绮玉为妻,让小姐一夕间沦为了笑柄。 今日的订婚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看二女争夫的笑话呢,小姐如果穿得太寒酸,会让所有人瞧不起的! 她心下焦急,更努力的在那一堆衣服中翻找,可奈何小姐的衣物虽多,都是过去老夫人给小姐订制的。 自从老夫人过世后,自家小姐有大半年的时间都没做过新衣裳了,虽然以前老夫人极疼爱小姐,所做的衣服都用得是顶尖的好料,但到底样式老旧了些,在那些势力的豪门夫人前怎么穿得出去。 她一边着急,一边忍不住心下恙怒:大小姐真是太无耻了,明明说着要给小姐送衣服过来,可到现在连半个人影儿都不见,还不是怕小姐穿了新衣服比她更美,抢了她的风头! 她心下恨恨,目光在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人时,骤然一亮。 大丫头芸香手里捧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进来,抿唇笑道,“可喜还找着这么一件,小姐就穿这个罢。” 边说边将裙子抖开,娇嫩鲜亮的颜色,平整精致的刺绣,看起来简洁又雅致。 碧菀一脸惊喜道,“芸香姐,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件好看。” 锦珠也看过去,目光却不觉一怔。 那是……外祖母临过世前,最后给她订做的一件衣服。 她素性清淡,喜欢穿一些素雅的颜色,可是外祖母却常说,年轻的女孩子就像枝头最娇嫩的花朵,就该打扮得鲜艳美丽,因此常常给她做一些粉红、嫩黄之类娇艳的衣服。 这套衣裙做好后,外祖母还曾说过等到天气暖和了穿给她看,只是她老人家到底也没有撑过那个冬天。 外祖母逝后,她就命芸香将所有颜色鲜艳的衣服都收了起来,这套新做好的长裙也被压进了箱底,算起来,她还真是一次都没有穿过。 芸香看着她对着衣衫出神,立刻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干脆把衣服捧了过来,柔声劝道:“小姐,老夫人在世时不就是希望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吗?再没有比今天这个日子更适合穿这套衣服了。” 碧菀也道,“要我说,小姐你就该打扮得光彩照人,一举把大小姐比下去,让那个陈公子后悔死!也让全城的人都看看,放弃你是陈公子瞎了眼,这样老夫人在天之灵才会欣慰高兴。” 她越说越带劲,挥舞着小拳头,就像是立时看到了那个陈云泽匍匐在小姐脚下一脸悔恨的样子。 顾锦珠不觉失笑,芸香和碧菀都是从小伴着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芸香年岁大些,性子温柔细致。 碧菀却比她还小着两岁,性格有些莽撞孩子气,但这两人却是杨府里最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 顾锦珠笑着点了点头:“好,依你们,今晚上随你怎么打扮都行。” 碧菀欢叫了一声,立时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边琢磨该给她配个什么发饰。 顾锦珠却是对着镜子微微苦笑,话说除了这套裙子,她还真没有别的衣服可穿了。 等她换上衣服后,芸香把她按坐在梳妆台前,面前放置了一溜摆开的首饰,步摇、花钿、点翠……. 她拿起几枝花簪在她头上比了几下,然后把她的发带解开,锦珠一头如水般的墨发立时倾泻了整个肩头。 芸香梳着手中顺滑的发丝爱不释手,边笑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像缎子一般,这样子梳流云髻最好看了。” 她手指异常灵活,几下便在她头顶堆起一个朝仙流云髻,然后找了几枚粉翅晶蓝的蝴蝶花钿插上,周围以细小的流珠点缀,剩下的头发在身后披散而下,耳上缀着相同的粉色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出莹润的光泽。 碧菀在旁边看了半天,总觉得还是太过简单,灵机一动,跑去院中剪了一枝粉嫩的蔷薇下来,为她斜斜的插在鬓角,然后拍着手笑道:“好了。” 锦珠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十四岁的女孩子正是颜色最明媚的时候,她眉目清雅秀淡,清新娇嫩得宛如春日枝头的第一抹新绿,鬓角的那朵粉色蔷薇娇艳欲滴,衬着一张莹莹素颜,竟一时分不清是花比人娇,还是人比花娇。 她站起身,鹅黄色的锦缎裙摆立时倾泻一地,外面罩了一层淡色纱衣,腰间是一条粉色的缠花织带勾勒,顺着袅袅纤腰垂曳而下。 虽然侍候小姐日久,但两个丫头却再一次看得失神,这样的小姐真是太美了,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宛如一抹最纯净皎洁的月光,摄人心魄。 顾锦珠没看到两人发呆,她的眸光停落在梳妆台最下面的一只香木小盒上,眼底如同蒙了一层浓雾般晦暗不清。 直到碧菀再三的催促,她才将那只盒子扣在掌心,起身淡淡道:“走吧。” 芸香要留下看家,她只带了碧菀出门。 出了蔷园,主仆两人顺着曲折回廊往前走。天色已经渐暗了下来,各处都早已挂上了大红的灯笼,照得整个院子恍如白昼。 杨府是临安第一首富,院中极大,三进三出的门厅,小桥廊轩,砌石流水,两边种满了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极具富贵气象,虽没有盛京中的大气恢宏,却别有一派苏州园林的小巧精致。 今天是家主杨绍的宝贝女儿与平江府陈家订亲的日子,杨家为显富贵,一口气摆开近百桌流水席面,宴请全临安城有头脸的富士乡绅,场面宏大得令人咋舌。 此时晚宴未开,一些夫人内眷都在内院休息,顾锦珠所过之处,见到了好多在院中赏花饮茶的夫人小姐,一时间只闻到香风阵阵,珠翠满目。 她径自往前走,却听见身边到处窃窃私语。 “杨家这大手笔还真是少见,单单只是订亲就这般排场,那真要到了成亲的那一天,杨家还不热闹上天?” 另有一些小姐艳羡的说,“这杨家的大小姐还真是受宠,怪不得那陈家宁愿舍弃那个寄人篱下的国公府小姐,改娉了杨家,是谁也舍不得那只金凤凰啊。” 立时便有好奇的人打听是怎么回事,那些小姐拿扇子优雅的掩着嘴角,将寄居杨府的表小姐顾锦珠与陈家公子本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却临到头来被表姐抢了婚事的事讲了个绘声绘色。 听着那些女人似讥笑似同情的话语,碧菀心下又是愤怒又是担忧,生怕小姐听到这些话语被勾起伤心事,直恨不得拿泥糊住那几个乱嚼舌根女人的嘴巴。 顾锦珠面色却是一派平静无波,仿若那些窃窃私语议论的人并不是她一样。只是在两人刚转过一个回廊,就迎面撞上了一大群人。 被簇拥在正中的那个一身粉色的衣裙,顾盼间神彩飞扬,不是她的表姐杨绮玉又是谁? 正文 第三章 杨府大小姐身边的丫头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回廊深处的锦珠两个,立刻便在大小姐耳边说了句什么。 杨绮玉抬头,正正看到顾锦珠,看到她身后只跟了一个丫头,跟这满园子被人簇拥着的夫人小姐相比真是无比寒酸。 她心下暗暗得意,却佯装欣喜惊讶的道:“那不是珠儿妹妹么?妹妹可真是好大架子,早派了小丫头去三请四请,偏生到现在才露面,可叫我们好等。” 她抬扇轻掩唇角,声音中带着一股笑意,显得又妩媚又轻快。 众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拐角处站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长发及腰,身形纤细,头顶的大红灯笼在她周身笼下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泽。 顾锦珠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冲着杨绮玉略福了福身道:“表姐。”随着她脚步走近,她周身的白纱轻轻扬起,衬得整个身形纤纤袅袅,恍如月下仙子一般。 杨绮玉看清了她的衣饰,面色突然一僵,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嫉恨闪过,却随即就掩了情绪,笑着上前牵起她的手,惊讶道:“妹妹的手好凉。” 她上下打量了下她的衣着,轻斥道,“天气都已经是初秋了,妹妹怎么还穿着夏天的裙子?你素来身子单薄,别又回头受了寒。” 她说着皱起眉头冲她身后的碧菀斥道:“干吃饭不长半点心思的小蹄子!这刚下了雨你就让妹妹穿这么单薄的衣裳出来,回头病着了你这贱婢几条小命赔得起!” 碧菀是顾锦珠的丫头,杨老夫人在世时对锦珠百般疼宠,连她身边的丫头也得脸,府中上上下下谁见了不称一声“菀姑娘”,如今被人当众斥作“贱婢”,一张脸霎时又红又白,只是为了不给自家小姐惹麻烦才拼命忍着,垂着头咬牙站着,一声不吭。 杨绮玉冷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东西!”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一个丫头道:“莉香,还不快给表小姐把我那件绫缎面刻银丝披风拿来。” 那丫头答应一声转身而去,顾锦珠却道:“不必了。” 她抬头看着杨绮玉的脸,清清淡淡道:“多谢表姐好意,只是我并不觉得冷,这件衣服是外祖母所赐,缎子是蜀锦庄的披霞锦,看着轻薄如云,内里却温软厚实,用不着多加衣。” 她这般直白拒绝,杨绮玉却并未着恼,只是笑盈盈道:“那便罢了。”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外祖母所赐?那不是去年的旧衣了吗?” 她看着锦珠,眼中现出一抹心疼道:“妹妹也真是的,去年的旧衣怎好拿出来穿!若你早说没衣服,姐姐定早早就让人给你送去了,何至于你…….” 她说着像是惊觉失言了一般,忙用团花香扇掩住了口,目光还失措的向四周看去,果见刚才还羡慕顾锦珠风姿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闻言眼中都流露出一丝不屑,心下立时有些得意。 顾锦珠,任你生得再美有什么用,在这个讲究身份富贵的圈子里,你什么都不是! 顾锦珠看着杨绮玉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快意目光,心下直叹气,原以为这表姐不过就是自私自利了点,没大脑而已,现在看来,何止是没大脑,简直是愚蠢至极! 她向别人说她没新衣穿,显得寒酸,但她是住在杨家的,传出去,外人只会说舅舅杨绍枉为临安首富,却苛待外甥女。 杨绮玉显然没想到这一层,还在佯装亲热的牵住她的手,向周围众人介绍道:“这就是那个住在我家的珠儿表妹,只是以前祖母没带她出来过,所以大家不曾认得。” 她的口气极为随意,只透露出两个意思:一、她是住在她家的,等同于寄人篱下,二、祖母从不曾带她出来应酬过,说明并不受宠。 她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夫人小姐们一时都好奇的看过来,那形形色色的目光将顾锦珠从头扫到脚,带着些轻视之意。 杨绮玉更是得意之极,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 以前只要她和顾锦珠同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只会看着她,从小时起,她就听到无数人称赞顾锦珠相貌美丽。 后来两人一同长大,杨绮玉便在外貌上格外下功夫,锦珠喜欢素淡,几乎脂粉不施,她便打扮得花团锦簇,衣饰也极尽华丽以博人眼球,哪知人们又赞顾锦珠行止有度,她无论怎样也及不上她半分! 她脸上带着笑意,却掩不住眸光里的阴暗:你不是行止有度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势利的夫人小姐们知道你便是那个被抛弃悔婚的孤女,还会有谁看得起你! 顾锦珠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挑衅,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道:“没错,外祖母在时常告诫我女子当守闺誉,最忌抛头露面引人注目,不过这也只是对我这种普通的女子而言,自然比不得表姐常跟在舅舅身边应酬来的见多识广。” 她的声音轻轻巧巧,唇边的盈盈笑意就宛如一朵月下蔷薇在幽幽绽放,旁人听了都倒抽了一口气,这姑娘看着纤纤弱弱的,这一张利嘴可是好生厉害!这不是明摆着说陈大小姐抛头露面有损闺誉吗! 众人眼光瞬时向杨绮玉看去,果见杨大小姐刚才还是娇艳如花的一张脸立时气得铁青,一双眼睛狠狠盯着顾锦珠,直欲喷火一般。 顾锦珠却是对她宛若杀人般的眼神视而不见,盈盈施了一礼道:“表姐还要带着诸位夫人小姐游园,我就不打扰大家雅兴了,这就先过去跟舅舅打个招呼。” 说着径自从她身边擦过,看也不看她一眼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她容貌美丽,神态温婉大方,当下便有人好奇的问道:“那位小姐是谁呀?倒是好一副样貌。” 有人兴灾乐祸的答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陈公子先前的青梅竹马,盛京齐国公府的大小姐!”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杨绮玉心底猛地一刺,这才是她最嫉恨的地方。顾锦珠再怎么说也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正正经经的勋贵之家出身,和她这个商家之女自然是判若云泥。 她紧紧咬着唇,心里一波一波的嫉恨涌上,刚才辛辛苦苦维持的完美风度再也崩不住了,猛地回头,眼见顾锦珠已经走到了回廊尽头,突然开口唤道:“妹妹!” 锦珠站住回头,神情漠然:“表姐还有什么事?” 杨绮玉唇畔浮起一丝笑,显得既甜蜜又妩媚:“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陈郎陪着陈家长辈已经到了,正在栖梧院休息。陈老夫人以往那么疼你,你不先去拜见一下么?” 正文 第三章 杨府大小姐身边的丫头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回廊深处的锦珠两个,立刻便在大小姐耳边说了句什么。 杨绮玉抬头,正正看到顾锦珠,看到她身后只跟了一个丫头,跟这满园子被人簇拥着的夫人小姐相比真是无比寒酸。 她心下暗暗得意,却佯装欣喜惊讶的道:“那不是珠儿妹妹么?妹妹可真是好大架子,早派了小丫头去三请四请,偏生到现在才露面,可叫我们好等。” 她抬扇轻掩唇角,声音中带着一股笑意,显得又妩媚又轻快。 众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拐角处站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长发及腰,身形纤细,头顶的大红灯笼在她周身笼下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泽。 顾锦珠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冲着杨绮玉略福了福身道:“表姐。”随着她脚步走近,她周身的白纱轻轻扬起,衬得整个身形纤纤袅袅,恍如月下仙子一般。 杨绮玉看清了她的衣饰,面色突然一僵,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嫉恨闪过,却随即就掩了情绪,笑着上前牵起她的手,惊讶道:“妹妹的手好凉。” 她上下打量了下她的衣着,轻斥道,“天气都已经是初秋了,妹妹怎么还穿着夏天的裙子?你素来身子单薄,别又回头受了寒。” 她说着皱起眉头冲她身后的碧菀斥道:“干吃饭不长半点心思的小蹄子!这刚下了雨你就让妹妹穿这么单薄的衣裳出来,回头病着了你这贱婢几条小命赔得起!” 碧菀是顾锦珠的丫头,杨老夫人在世时对锦珠百般疼宠,连她身边的丫头也得脸,府中上上下下谁见了不称一声“菀姑娘”,如今被人当众斥作“贱婢”,一张脸霎时又红又白,只是为了不给自家小姐惹麻烦才拼命忍着,垂着头咬牙站着,一声不吭。 杨绮玉冷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东西!”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一个丫头道:“莉香,还不快给表小姐把我那件绫缎面刻银丝披风拿来。” 那丫头答应一声转身而去,顾锦珠却道:“不必了。” 她抬头看着杨绮玉的脸,清清淡淡道:“多谢表姐好意,只是我并不觉得冷,这件衣服是外祖母所赐,缎子是蜀锦庄的披霞锦,看着轻薄如云,内里却温软厚实,用不着多加衣。” 她这般直白拒绝,杨绮玉却并未着恼,只是笑盈盈道:“那便罢了。”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外祖母所赐?那不是去年的旧衣了吗?” 她看着锦珠,眼中现出一抹心疼道:“妹妹也真是的,去年的旧衣怎好拿出来穿!若你早说没衣服,姐姐定早早就让人给你送去了,何至于你…….” 她说着像是惊觉失言了一般,忙用团花香扇掩住了口,目光还失措的向四周看去,果见刚才还羡慕顾锦珠风姿的那些夫人小姐们闻言眼中都流露出一丝不屑,心下立时有些得意。 顾锦珠,任你生得再美有什么用,在这个讲究身份富贵的圈子里,你什么都不是! 顾锦珠看着杨绮玉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快意目光,心下直叹气,原以为这表姐不过就是自私自利了点,没大脑而已,现在看来,何止是没大脑,简直是愚蠢至极! 她向别人说她没新衣穿,显得寒酸,但她是住在杨家的,传出去,外人只会说舅舅杨绍枉为临安首富,却苛待外甥女。 杨绮玉显然没想到这一层,还在佯装亲热的牵住她的手,向周围众人介绍道:“这就是那个住在我家的珠儿表妹,只是以前祖母没带她出来过,所以大家不曾认得。” 她的口气极为随意,只透露出两个意思:一、她是住在她家的,等同于寄人篱下,二、祖母从不曾带她出来应酬过,说明并不受宠。 她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夫人小姐们一时都好奇的看过来,那形形色色的目光将顾锦珠从头扫到脚,带着些轻视之意。 杨绮玉更是得意之极,这才是她想要的效果。 以前只要她和顾锦珠同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只会看着她,从小时起,她就听到无数人称赞顾锦珠相貌美丽。 后来两人一同长大,杨绮玉便在外貌上格外下功夫,锦珠喜欢素淡,几乎脂粉不施,她便打扮得花团锦簇,衣饰也极尽华丽以博人眼球,哪知人们又赞顾锦珠行止有度,她无论怎样也及不上她半分! 她脸上带着笑意,却掩不住眸光里的阴暗:你不是行止有度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势利的夫人小姐们知道你便是那个被抛弃悔婚的孤女,还会有谁看得起你! 顾锦珠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挑衅,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道:“没错,外祖母在时常告诫我女子当守闺誉,最忌抛头露面引人注目,不过这也只是对我这种普通的女子而言,自然比不得表姐常跟在舅舅身边应酬来的见多识广。” 她的声音轻轻巧巧,唇边的盈盈笑意就宛如一朵月下蔷薇在幽幽绽放,旁人听了都倒抽了一口气,这姑娘看着纤纤弱弱的,这一张利嘴可是好生厉害!这不是明摆着说陈大小姐抛头露面有损闺誉吗! 众人眼光瞬时向杨绮玉看去,果见杨大小姐刚才还是娇艳如花的一张脸立时气得铁青,一双眼睛狠狠盯着顾锦珠,直欲喷火一般。 顾锦珠却是对她宛若杀人般的眼神视而不见,盈盈施了一礼道:“表姐还要带着诸位夫人小姐游园,我就不打扰大家雅兴了,这就先过去跟舅舅打个招呼。” 说着径自从她身边擦过,看也不看她一眼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她容貌美丽,神态温婉大方,当下便有人好奇的问道:“那位小姐是谁呀?倒是好一副样貌。” 有人兴灾乐祸的答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陈公子先前的青梅竹马,盛京齐国公府的大小姐!”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杨绮玉心底猛地一刺,这才是她最嫉恨的地方。顾锦珠再怎么说也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正正经经的勋贵之家出身,和她这个商家之女自然是判若云泥。 她紧紧咬着唇,心里一波一波的嫉恨涌上,刚才辛辛苦苦维持的完美风度再也崩不住了,猛地回头,眼见顾锦珠已经走到了回廊尽头,突然开口唤道:“妹妹!” 锦珠站住回头,神情漠然:“表姐还有什么事?” 杨绮玉唇畔浮起一丝笑,显得既甜蜜又妩媚:“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陈郎陪着陈家长辈已经到了,正在栖梧院休息。陈老夫人以往那么疼你,你不先去拜见一下么?” 正文 第四章 顾锦珠心里一突,就像有根细小的针扎了一下,带起一丝尖锐的痛。 她淡淡一笑,“多谢表姐提醒。”转身而去,脚步却再没了刚才的淡雅从容,每走一步,腿就像灌了铅般沉重。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虽早已心如死灰,却仍带起一丝烧灼般的痛。 她和那人一起长大,多少次诗词唱和,花间对弈,那人曾一次次深情的保证,“珠儿,我必不负你,今生必会娶你为妻。” 没想到言犹在耳,人却转头背信弃义,毁了婚约,改聘他人! 碧菀有些担心,唤了一声“小姐。” 顾锦珠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的冷意,扣紧掌心的木盒,抬腿跨进栖梧院。 院中高高掌着灯,照得四下一片金碧辉煌,丫环仆妇来往不绝,顾锦珠还未靠近门口,就听到大厅内传来一阵阵笑声。 丫头掀起帘子,高叫道,“表小姐到了。” 转过水墨山水云轴画屏,锦珠眼前一亮。杨家是临安首富,用来接待贵客的栖梧院更是装饰的富丽堂皇,屋角嵌了无数明珠,被烛火一映,明如白昼。 屋内笑语喧哗,或坐或站了数十位夫人小姐,衣着华贵,环佩玎珰,只看得人花团锦簇,俱是临安城有头脸人家。 正中间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褐色团花富贵锦的衣裙,额上一抹青花沾水珍珠抹额,看着慈祥又威严,正是陈家老太君。 锦珠的舅母王氏和陈夫人陪坐在下首,喜笑颜开的说着什么,一眼瞥到锦珠,笑容当即淡了下来。 顾锦珠缓缓向前,看清她的容貌,大厅内的声音忽然一滞。 眼前的少女纤纤瘦瘦,一头黑鸦鸦的墨发披垂而下,着一袭鹅黄柳裙,行动间裙不摇,脚不露,气质清婉,袅袅行来,就如同是从画中走下来。 锦珠先过去向陈老太君请安,身子还没福下去,陈老太君就向她伸出手来,一迭声心疼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子才过来?一些时不见,身子骨怎么瘦了这么多?像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顾锦珠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老太君的手,仍是规规矩矩的福下去,唇边带起一丝笑意道,“谢老太君关心,锦珠身子无事,只是思念外祖母,饮食稍减罢了。” 她这一侧身,陈老太君的手就晾在了半空,老妇人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顺势抽出腋下的帕子抹着眼角道,“说起你外祖母,也是我身子骨不好,我们姐妹相交一辈子,谁成想她就那么去了,临了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她这一作势,周围的夫人媳妇们立刻围了上来,纷纷劝解。 “老祖宗,您就别伤心了,杨家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忧伤过度,伤了身子……” 王氏一边劝,一边瞪了顾锦珠一眼,厉声道,“看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刚一来就惹得老太君伤心,还不快给老太君赔罪!” 锦珠压下眼底的讽意,陈老夫人和外祖母的确是多年的手帕交,两人感情深厚,只是在陈家一意毁约后,外祖母曾多次求见陈老夫人的面,对方却避而不见,致使外祖母惊怒交加抱憾而去,如今却又来惺惺作态,徒然让人恶心! 她没有接舅母的话,转而向旁边的陈夫人施了一礼。 陈夫人年过四十,保养的却甚好,肤白丰腴,眼角微吊,看起来有些刻薄之相。 从顾锦珠进来,她就没正眼看过她一眼,见她向自己施礼,只从鼻中冷冷哼出一声。 旁边有夫人好奇问道,“这是杨府上哪位小姐?怎么从未见过?倒生的水灵。” 王氏笑容淡了些,淡淡道,“这就是我那寄居的外甥女,唉,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她娘过世后,就接来了我府上,我们一向都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这就是那位国公府的小姐?”那夫人眼神一亮,显然并不知道顾锦珠之前和陈家的事,顺口夸道,“真真是一副好相貌,整个临安城我也没见过这么齐整的姑娘,今年多大年岁,可许了人家?将来也不知是哪家有福,能娶得这么个漂亮媳妇…...” 王氏神色一滞,下意识扫了旁边坐着的陈夫人一眼。 陈夫人脸色果然变得难看,冷冷道了一句,“漂亮有什么用?要我看娶媳妇相貌倒在其次,关键是身子骨结实,腰臀丰匀才好生养,总比那身子骨单薄的好,一看就没福气。” 这话说的委实刻薄,众夫人静了一瞬,都往顾锦珠身上看去。 顾锦珠半垂着头,神色淡然,若是别的姑娘家遭到种目光打量,早羞不可抑,她却像没听到一般,静静站在当地,倒是她身后的碧菀露出一脸羞愤。 陈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氏,笑道,“你说呢,亲家母?” 王氏得意洋洋的笑道,“可不是,姑娘家还是结实些好,像我们玉儿……”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丫头高叫道,“大小姐到。” 众夫人一齐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身粉色纱衣的杨绮玉在丫头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大约是陈家长辈在场,她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羞涩,半垂着头,莲步轻移,走到王氏身边撒娇道,“娘,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王氏看着明艳如花的女儿,掩不住的心花怒放,拍着她的手笑道,“没说什么,就是说你身子骨结实,腰臀圆润,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可不是,我就喜欢你家玉儿,你们看看这腰,陈家将来开枝散叶可全指着她了,是不是老祖宗?”陈夫人也一改刚才对着顾锦珠的冷态,笑吟吟的把杨绮玉拉过来,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杨绮玉羞红了一张脸,跺着脚道,“娘,你们真是……说什么呢…..”她转过头,眼角扫过站在当地的顾锦珠,唇角微微翘起。 顾锦珠像是完全没看到她奚落的眼神,在陈夫人说得兴起时,蓦地打断她道,“陈夫人。” 陈夫人一怔,下意识转过头来。 王氏看着外甥女那副冷漠的神色,心底不知怎么突然升起一股不开的预感,忙开口道,“珠儿你先下去,长辈们……” 正文 第四章 顾锦珠心里一突,就像有根细小的针扎了一下,带起一丝尖锐的痛。 她淡淡一笑,“多谢表姐提醒。”转身而去,脚步却再没了刚才的淡雅从容,每走一步,腿就像灌了铅般沉重。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虽早已心如死灰,却仍带起一丝烧灼般的痛。 她和那人一起长大,多少次诗词唱和,花间对弈,那人曾一次次深情的保证,“珠儿,我必不负你,今生必会娶你为妻。” 没想到言犹在耳,人却转头背信弃义,毁了婚约,改聘他人! 碧菀有些担心,唤了一声“小姐。” 顾锦珠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的冷意,扣紧掌心的木盒,抬腿跨进栖梧院。 院中高高掌着灯,照得四下一片金碧辉煌,丫环仆妇来往不绝,顾锦珠还未靠近门口,就听到大厅内传来一阵阵笑声。 丫头掀起帘子,高叫道,“表小姐到了。” 转过水墨山水云轴画屏,锦珠眼前一亮。杨家是临安首富,用来接待贵客的栖梧院更是装饰的富丽堂皇,屋角嵌了无数明珠,被烛火一映,明如白昼。 屋内笑语喧哗,或坐或站了数十位夫人小姐,衣着华贵,环佩玎珰,只看得人花团锦簇,俱是临安城有头脸人家。 正中间坐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褐色团花富贵锦的衣裙,额上一抹青花沾水珍珠抹额,看着慈祥又威严,正是陈家老太君。 锦珠的舅母王氏和陈夫人陪坐在下首,喜笑颜开的说着什么,一眼瞥到锦珠,笑容当即淡了下来。 顾锦珠缓缓向前,看清她的容貌,大厅内的声音忽然一滞。 眼前的少女纤纤瘦瘦,一头黑鸦鸦的墨发披垂而下,着一袭鹅黄柳裙,行动间裙不摇,脚不露,气质清婉,袅袅行来,就如同是从画中走下来。 锦珠先过去向陈老太君请安,身子还没福下去,陈老太君就向她伸出手来,一迭声心疼的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会儿子才过来?一些时不见,身子骨怎么瘦了这么多?像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顾锦珠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老太君的手,仍是规规矩矩的福下去,唇边带起一丝笑意道,“谢老太君关心,锦珠身子无事,只是思念外祖母,饮食稍减罢了。” 她这一侧身,陈老太君的手就晾在了半空,老妇人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顺势抽出腋下的帕子抹着眼角道,“说起你外祖母,也是我身子骨不好,我们姐妹相交一辈子,谁成想她就那么去了,临了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她这一作势,周围的夫人媳妇们立刻围了上来,纷纷劝解。 “老祖宗,您就别伤心了,杨家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忧伤过度,伤了身子……” 王氏一边劝,一边瞪了顾锦珠一眼,厉声道,“看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刚一来就惹得老太君伤心,还不快给老太君赔罪!” 锦珠压下眼底的讽意,陈老夫人和外祖母的确是多年的手帕交,两人感情深厚,只是在陈家一意毁约后,外祖母曾多次求见陈老夫人的面,对方却避而不见,致使外祖母惊怒交加抱憾而去,如今却又来惺惺作态,徒然让人恶心! 她没有接舅母的话,转而向旁边的陈夫人施了一礼。 陈夫人年过四十,保养的却甚好,肤白丰腴,眼角微吊,看起来有些刻薄之相。 从顾锦珠进来,她就没正眼看过她一眼,见她向自己施礼,只从鼻中冷冷哼出一声。 旁边有夫人好奇问道,“这是杨府上哪位小姐?怎么从未见过?倒生的水灵。” 王氏笑容淡了些,淡淡道,“这就是我那寄居的外甥女,唉,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她娘过世后,就接来了我府上,我们一向都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这就是那位国公府的小姐?”那夫人眼神一亮,显然并不知道顾锦珠之前和陈家的事,顺口夸道,“真真是一副好相貌,整个临安城我也没见过这么齐整的姑娘,今年多大年岁,可许了人家?将来也不知是哪家有福,能娶得这么个漂亮媳妇…...” 王氏神色一滞,下意识扫了旁边坐着的陈夫人一眼。 陈夫人脸色果然变得难看,冷冷道了一句,“漂亮有什么用?要我看娶媳妇相貌倒在其次,关键是身子骨结实,腰臀丰匀才好生养,总比那身子骨单薄的好,一看就没福气。” 这话说的委实刻薄,众夫人静了一瞬,都往顾锦珠身上看去。 顾锦珠半垂着头,神色淡然,若是别的姑娘家遭到种目光打量,早羞不可抑,她却像没听到一般,静静站在当地,倒是她身后的碧菀露出一脸羞愤。 陈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氏,笑道,“你说呢,亲家母?” 王氏得意洋洋的笑道,“可不是,姑娘家还是结实些好,像我们玉儿……”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丫头高叫道,“大小姐到。” 众夫人一齐笑了起来,“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身粉色纱衣的杨绮玉在丫头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大约是陈家长辈在场,她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羞涩,半垂着头,莲步轻移,走到王氏身边撒娇道,“娘,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王氏看着明艳如花的女儿,掩不住的心花怒放,拍着她的手笑道,“没说什么,就是说你身子骨结实,腰臀圆润,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可不是,我就喜欢你家玉儿,你们看看这腰,陈家将来开枝散叶可全指着她了,是不是老祖宗?”陈夫人也一改刚才对着顾锦珠的冷态,笑吟吟的把杨绮玉拉过来,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杨绮玉羞红了一张脸,跺着脚道,“娘,你们真是……说什么呢…..”她转过头,眼角扫过站在当地的顾锦珠,唇角微微翘起。 顾锦珠像是完全没看到她奚落的眼神,在陈夫人说得兴起时,蓦地打断她道,“陈夫人。” 陈夫人一怔,下意识转过头来。 王氏看着外甥女那副冷漠的神色,心底不知怎么突然升起一股不开的预感,忙开口道,“珠儿你先下去,长辈们……” 正文 第五章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顾锦珠清清淡淡的嗓音不紧不慢的道,“陈夫人,刚才您说我没福气确实没说错,所以有一事,我和陈家今日必须说清楚,也请在座的各位夫人做个见证。” 她边说边向周围众夫人团团一福。 王氏霍然站起,一脸恼怒道,“珠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陈夫人气得厉害,脸色带了些铁青道,“让她说!她有什么好和陈家说清楚的?今日这事不清不楚的传出去,还当我陈家怎么着她了呢!”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情的一头雾水,有知内情的却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王氏又急又怒,舅家抢了外甥女的未婚夫,传出去到底不好听,还是当着这么多有头脸的夫人的面,这丫头闹一通的话,她杨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正想叫婆子把顾锦珠拖出去,却见她手中捧起一个盒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众人都好奇望去,只见里面清泓泓一方美玉,晶莹碧透,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清光流转,显见是一方难得的好玉。 陈夫人和陈老太君的脸色当即一变,就听那道清凌凌的嗓音道,“这方玉佩,是我与陈家订婚时陈家下的聘物,并言明是历代掌家媳妇所有。那天陈家来退亲,却不知为何没有索要玉佩,而我那时要为外祖母守灵,也没有及时送回,趁今日这个机会,正好完璧归赵,陈夫人可检验一下可有损坏?” 她说着,上前一步将木盒放在了陈夫人身旁的桌子上。 陈夫人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个玉佩没有要回来,本来她就不喜欢儿子一颗心都吊在这个所谓的国公府大小姐身上,不过是个被父逐出门的弃女,寄人篱下,如何能对儿子的仕途有帮助? 可奈何儿子死缠烂磨,虽同意她退了婚,改聘杨家女,却死活不肯把玉佩要回来。 儿子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她如何不清楚,本想着等杨家女过门后,和杨绍好好商量一下,把这所谓的国公小姐也嫁过去,就当遂了儿子的愿。 没想到今天却被这丫头当众退了回来,当着这么多士绅夫人的面,这事传出去以后让她的脸往哪搁? 陈夫人心里的怒气腾的蹿了上来,“啪”的一下把木盒扣住,厉声道,“不必了,我陈家的玉也不是谁都有福气拿的,以前只是忘记了,你也记住以后不许再和云泽有任何瓜葛!” 她话音未落,碧菀便气得忍不住了,什么叫做“不许和陈少爷再有瓜葛”?说得好像小姐以前和陈少爷有什么似的,这话要传出去,她家小姐还怎么做人! 顾锦珠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她从袖里抽出一封大红的纸笺,微带着讽刺道,“那便好,这是你陈家一并忘记讨回的婚书,本该在外祖母灵前还你的,却怕扰了慈者安宁,不过今日也一样,从今而后,我与陈家再不相干!” 她刷刷刷几下便将纸笺撕得粉碎,然后顺手一扬,一团红色纸片在陈夫人面前散开,如蝴蝶般漫天飞舞,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 众人都惊呆了,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不是说陈家先退了婚吗?如今却被人将婚书甩在脸上,还是在即将迎娶新妇的订婚宴上。 陈夫人何等身份,哪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气冲头顶,指着顾锦珠两眼喷火,却说不出话来,“你….你!” 陈老太君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连气都喘不上来,哭叫道,“珠儿啊,你这又何苦……” 身后的丫环婆子乱成一团,赶忙冲过来替老太君捶胸递水,连连叫道,“老夫人您息怒…..您可千万别动气…..”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也没想到顾锦珠敢这么做,正要指挥婆子丫环把她拉住,身边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过去,伸手就向顾锦珠抓去,边大骂道,“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 顾锦珠身后的碧菀立刻冲了出来,勇敢的和杨绮玉抓挠在了一处。 王氏看清冲过去的那人,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的宝贝女儿哟,当着这么多世家夫人的面,就敢这么捋胳膊上阵,口出污言骂人,虽说她已订了婚,但以后让陈家怎么看?她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她又急又怒,已顾不上顾锦珠,连声急叫丫环婆子把扭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陈家那边急救的急救,劝慰的劝慰,这边又打得热闹,众世家夫人躲在一旁,吃惊又好笑。 王氏气得都快晕过去了,屋里这样闹成一团,若是外面的男客们知道了,老爷还不得扒她一层皮! 她狠狠看向站在当地,袖着手反倒没事人一样的顾锦珠,心头发狠,罢了罢了,左右杨家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她哪容这贱蹄子再讨什么好? 眼见女儿头发已被抓得乱七八糟,她怒从心头起,冲着外面喝道,“都是死人啊,还不快进来给我把这贱人抓住!” 外面冲进几个粗使婆子,不由分说就把顾锦珠扯住,碧菀也被压在了墙角,呼哧呼哧直喘,怒瞪着几人。 杨绮玉披头散发,脸上身上都被抓出的血道,她摸了一把脸,看到指尖上的血渍,惊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王氏气得浑身颤抖,抱着女儿又心痛又焦急,恨不得当场把那主仆俩剐了,一迭声的叫道,“快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先关到柴房里,等禀明了老爷再……”行处置。 她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见一个丫头掀帘快步跑了进来,凑到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王氏一惊,顾不得还有满厅客人在场,脸上勃然变色。 “真的吗?”她失声问。 得到丫头肯定的答复后,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看她不再下令处置顾锦珠主仆,一旁的陈夫人忍不住冷冷道,“你杨家该不会是想要包庇这个外甥女吧?” “怎么会……”王氏脸上赔着笑道,“夫人您放心,这丫头惹出的祸,杨家是绝不会包庇的!现在已经派人告诉了老爷,正要带她去问罪呢!” “那就好!”陈氏恨毒的盯了顾锦珠一眼,咬牙道,“今日这一事,杨家必须拿出个章法来,这贱婢在你府中长大,若是杨家不给我一个交待,我陈家有理由怀疑杨家教养出的女儿品性,到时候,两家的婚约也便罢了!” 正文 第五章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顾锦珠清清淡淡的嗓音不紧不慢的道,“陈夫人,刚才您说我没福气确实没说错,所以有一事,我和陈家今日必须说清楚,也请在座的各位夫人做个见证。” 她边说边向周围众夫人团团一福。 王氏霍然站起,一脸恼怒道,“珠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陈夫人气得厉害,脸色带了些铁青道,“让她说!她有什么好和陈家说清楚的?今日这事不清不楚的传出去,还当我陈家怎么着她了呢!”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情的一头雾水,有知内情的却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王氏又急又怒,舅家抢了外甥女的未婚夫,传出去到底不好听,还是当着这么多有头脸的夫人的面,这丫头闹一通的话,她杨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正想叫婆子把顾锦珠拖出去,却见她手中捧起一个盒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众人都好奇望去,只见里面清泓泓一方美玉,晶莹碧透,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清光流转,显见是一方难得的好玉。 陈夫人和陈老太君的脸色当即一变,就听那道清凌凌的嗓音道,“这方玉佩,是我与陈家订婚时陈家下的聘物,并言明是历代掌家媳妇所有。那天陈家来退亲,却不知为何没有索要玉佩,而我那时要为外祖母守灵,也没有及时送回,趁今日这个机会,正好完璧归赵,陈夫人可检验一下可有损坏?” 她说着,上前一步将木盒放在了陈夫人身旁的桌子上。 陈夫人的脸色彻底难看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个玉佩没有要回来,本来她就不喜欢儿子一颗心都吊在这个所谓的国公府大小姐身上,不过是个被父逐出门的弃女,寄人篱下,如何能对儿子的仕途有帮助? 可奈何儿子死缠烂磨,虽同意她退了婚,改聘杨家女,却死活不肯把玉佩要回来。 儿子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她如何不清楚,本想着等杨家女过门后,和杨绍好好商量一下,把这所谓的国公小姐也嫁过去,就当遂了儿子的愿。 没想到今天却被这丫头当众退了回来,当着这么多士绅夫人的面,这事传出去以后让她的脸往哪搁? 陈夫人心里的怒气腾的蹿了上来,“啪”的一下把木盒扣住,厉声道,“不必了,我陈家的玉也不是谁都有福气拿的,以前只是忘记了,你也记住以后不许再和云泽有任何瓜葛!” 她话音未落,碧菀便气得忍不住了,什么叫做“不许和陈少爷再有瓜葛”?说得好像小姐以前和陈少爷有什么似的,这话要传出去,她家小姐还怎么做人! 顾锦珠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她从袖里抽出一封大红的纸笺,微带着讽刺道,“那便好,这是你陈家一并忘记讨回的婚书,本该在外祖母灵前还你的,却怕扰了慈者安宁,不过今日也一样,从今而后,我与陈家再不相干!” 她刷刷刷几下便将纸笺撕得粉碎,然后顺手一扬,一团红色纸片在陈夫人面前散开,如蝴蝶般漫天飞舞,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 众人都惊呆了,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不是说陈家先退了婚吗?如今却被人将婚书甩在脸上,还是在即将迎娶新妇的订婚宴上。 陈夫人何等身份,哪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气冲头顶,指着顾锦珠两眼喷火,却说不出话来,“你….你!” 陈老太君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连气都喘不上来,哭叫道,“珠儿啊,你这又何苦……” 身后的丫环婆子乱成一团,赶忙冲过来替老太君捶胸递水,连连叫道,“老夫人您息怒…..您可千万别动气…..”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也没想到顾锦珠敢这么做,正要指挥婆子丫环把她拉住,身边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过去,伸手就向顾锦珠抓去,边大骂道,“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 顾锦珠身后的碧菀立刻冲了出来,勇敢的和杨绮玉抓挠在了一处。 王氏看清冲过去的那人,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的宝贝女儿哟,当着这么多世家夫人的面,就敢这么捋胳膊上阵,口出污言骂人,虽说她已订了婚,但以后让陈家怎么看?她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她又急又怒,已顾不上顾锦珠,连声急叫丫环婆子把扭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陈家那边急救的急救,劝慰的劝慰,这边又打得热闹,众世家夫人躲在一旁,吃惊又好笑。 王氏气得都快晕过去了,屋里这样闹成一团,若是外面的男客们知道了,老爷还不得扒她一层皮! 她狠狠看向站在当地,袖着手反倒没事人一样的顾锦珠,心头发狠,罢了罢了,左右杨家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她哪容这贱蹄子再讨什么好? 眼见女儿头发已被抓得乱七八糟,她怒从心头起,冲着外面喝道,“都是死人啊,还不快进来给我把这贱人抓住!” 外面冲进几个粗使婆子,不由分说就把顾锦珠扯住,碧菀也被压在了墙角,呼哧呼哧直喘,怒瞪着几人。 杨绮玉披头散发,脸上身上都被抓出的血道,她摸了一把脸,看到指尖上的血渍,惊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王氏气得浑身颤抖,抱着女儿又心痛又焦急,恨不得当场把那主仆俩剐了,一迭声的叫道,“快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先关到柴房里,等禀明了老爷再……”行处置。 她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见一个丫头掀帘快步跑了进来,凑到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王氏一惊,顾不得还有满厅客人在场,脸上勃然变色。 “真的吗?”她失声问。 得到丫头肯定的答复后,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看她不再下令处置顾锦珠主仆,一旁的陈夫人忍不住冷冷道,“你杨家该不会是想要包庇这个外甥女吧?” “怎么会……”王氏脸上赔着笑道,“夫人您放心,这丫头惹出的祸,杨家是绝不会包庇的!现在已经派人告诉了老爷,正要带她去问罪呢!” “那就好!”陈氏恨毒的盯了顾锦珠一眼,咬牙道,“今日这一事,杨家必须拿出个章法来,这贱婢在你府中长大,若是杨家不给我一个交待,我陈家有理由怀疑杨家教养出的女儿品性,到时候,两家的婚约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