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磕响头   那年夏天,我二十一岁,在黄岛某学院读书。   期末考试完毕,宿舍里的兄弟们都在收拾东西,有的计划回家,有的准备去青岛市里打工。而我,则想趁着假期去西藏净化心灵。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   我刚打包完毕,却接到我爸电话,说爷爷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家。   我兴奋地叫出声,把宿舍的兄弟们吓了一跳,纷纷问我怎么回事。我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们忙。   爷爷是个老骗子,在农村专干坑蒙拐骗的破事。年轻的时候就因为骗被抓到警局劳教,出来后稍微收敛了一些。可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他就又重操旧业靠行骗为生。   所谓周瑜打黄盖,打的愿打,挨的愿挨。有人行骗,有人就会被骗。按照爷爷的行径,本应该臭名远扬,可他在农村却颇受尊重。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农村嘛,愚夫愚妇太多,遇到头疼脑热或者感冒发烧,第一反应就是买点糕点或者水果,登门找我爷爷给看看。   每当这个时候,我爷爷便坐在他放在大堂里的破躺椅上,摸着胡须眯缝着眼,手指那么一掐,摆出仙风道骨模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那些愚夫愚妇一脸凝重地点头哈腰,仿佛我爷爷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待我爷爷说完,他们便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回到家买纸钱,烧啊烧地,仿佛这么一把火,就能保平安。   没错,我爷爷就是乡村里的神汉,而且是那种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神汉。   之所以说他是骗子,因为在我看来,神汉治病,是通过给病人心理暗示,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病很容易痊愈。信心上来,压力减轻,身体自然调节,病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   他所谓的通灵,不过是故弄玄虚,假装被附身后,跟对方东拉西扯,骗他们多买点烧纸。当然,烧纸也不是他们卖,而是跟花圈店窜通一气,帮他们“推销”而已。   我之所以能上大学,还不是我妈每月去花圈店里收“回扣”。所以,有这样的骗子爷爷,我打心眼里觉得丢人。   除了他是骗子这点外,我恨他,还有别的原因。   我六岁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笑眯眯第说我以后是当大官的命。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就给我起了绰号:大官。   我那时候懂什么呀?,被大家喊的有点飘飘然,真觉得自己当官是命里注定的。   上学后,别人为了前程,拼命学习,而我却整天逃学上网看毛片,还自我安慰,反正命里注定以后能当大官,学习有个屁用?   说句大家看不起的事,高考前一晚,我还在网吧电脑上撩妹子撩到十二点。   结果可想而知,我若不落榜,天理难容!   我爹痛骂了我一顿,然后把打发到建筑工地当小工。那一个多月,我就像在人间炼狱中挣扎,早上六点半起床干活,要一直干到晚上七点,有时候还会加班,到晚上十点。除了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外,其他时间都在干。   现在大家都说自己是搬砖的,这简直是扯淡。一个个拿着手机坐在空调办公室里玩游戏,也算搬砖的?   知道一块砖头多重吗?知道砖头砌墙前要浸水吗?   哼,我才是真正搬砖的苦逼一枚,每天三十五六度的大太阳底下,戴着破烂针织手套搬那一块六七斤重的砖头,每天都搬上几千块,累的想死的心都有。   干了一个多月,我累的就像一根豆芽菜,就瘦的摸摸肚皮就能摸到后背脊椎骨。   我能不恨我爷爷吗?若不是他说我以后当官,我肯定用心上学,不敢说一定能考上211,至少上个本科还是有把握的。现在倒好,只能在专收“破烂”的职业学院混毕业证。   恨归恨,我躺在宿舍里想了半天,还是订了回家的票。   我的家在鲁北的惠民县城,那可是省里数得上名的贫困县。虽然穷,但我们也能像阿Q一样炫耀:“我们先前——比你们阔的多!”   我们先前确实很阔,那时候,惠民县还是山东赫赫有名的武定府,从这里走出的名人还真不少,《孙子兵法》的作者兵圣孙武、汉武帝时方荡不羁的大臣东方朔、隋朝时大画家展子虔等。   可是兔子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到了近代,武定府改为惠民地区,行政机构转移到滨州,惠民县也就彻底没落。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爸骑着电动三轮接的我。本想先吃个饭,可我爸却直接把我拉到我爷爷住的那三间破土屋那儿。   在到处都是大瓦房的中间,爷爷那小土屋显得格外滑稽,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游戏里的俄罗斯方块。   爸将车子停在小土屋门前,我跳下车,见屋里亮着灯,里边没有哭声,心说还好,老骗子还没死,我倒要奚落奚落他一下。   跟着我爸刚走到门口,却听到我爷爷唏哩呼噜地声音:“大官回来了吗?”   我爸答应道:“是哩,是哩。”   我快步走进去,见我爷爷坐在浑黄色的老旧躺椅上,抱着黑色大海碗喝着面汤。   他看起来瘦的像竹竿,脸上和手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地跟院子里的老榆树皮没啥区别。不过精神倒是蛮好,尤其是那两对老耗子般地眼睛,贼溜溜乱转。   看到我进门,他咧着嘴,露出残余的一枚装饰性的黄不拉几的大门牙说道:“我算着你也该到家了。”   我靠,这特么能吃能喝的样,怎么可能快死了?又特么上当了。   我很郁闷,扭过头瞪着我爸,质问道:“咋回事?”   我爸的脸色一直不好,他没吭声。爷爷却将还剩一半面条的大海碗放桌上,接过话茬,说道:“你哥入了魔道(疯了),你得接他的班,跟我学本事,救你哥。”   啥?我哥疯了?   听了他的话,我大吃一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哥比我大两岁,是阴历七月十五零点出生。按我爷爷说的说法,七月十五是鬼节,这天生人,属纯阴之人,最适合继承他的本事。所以,我哥从小就跟着我爷爷学他那些骗人的技俩。也因为这一点,爷爷对我哥特别好,对我就差了很多。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点难受,又非常生气,忍不住又质问道:“我哥疯了?咋弄的?不对,你不是说快要死了吗?你能吃能喝能折腾,哪有要死的样儿?哦,明白了,你是逼我学你那些骗术,对不对?告诉你,我不学!”   我爸踢了我屁股一脚,骂道:“熊玩意,咋跟你爷说话呢?”   “打孩子干啥?!”爷爷冲着我爸吼,盯着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脸上表情很复杂,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我抓着行李箱,扭头不看他,恨不得马上去订到西藏的火车票,溜之大吉。   倏地,爷爷扑通跪倒在我面前,揪着我的裤腿角,哀求道:“爷给你跪下,求你把这本事传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土屋的地虽是泥土地,可他磕头磕的咚咚响。   我傻眼了,从来都是我跪下给他磕头,坐一千个梦,也绝对梦不到他会给我磕头…… 正文 第二章、祖宗二十代   我哥疯了,应该送精神病院,而不是烧香拜佛搞歪门邪道。我很清楚,爷爷让我学会本事给哥治病,并不是心疼我哥,而是为了他的面子。若是被人知道他这个远近闻名的神摸摸(通灵人的俗称)的孙子病了,他治不好,而是去了精神病院,他的老脸往哪搁?谁还会相信他?   爷爷给我磕头,哪怕是磕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答应。   但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我爸已经从门后边抄起棍子,而我妈也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救救我哥时,我非常膈应地说学就学,不过我不能保证救了我哥。   爷爷一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喜道:“答应就好,答应就好。你跟我过来,咱们现在就拜师学艺。你们俩出去,把门关好,谁也别让进来,嗯,连老鼠也不许进来。”   爸跟妈很孝顺,也没多说话,走出门,上了锁。   昏黄的老灯下,只剩下我和爷爷。   他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笑着说道:“你从小聪明,最适合学这本事。来,咱去拜祖师爷。”   你妹的,算我命里有官运的是你,说我适合学骗术的也是你。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作为已经在学校递交了入党申请的无神论者,我现在激愤似乎还早点,接下来的事更是让我郁闷的不行。   爷爷把我领到西边那间屋,刚进去,便闻到屋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味。我抽动了下鼻子,抬头看到潮湿的房梁上,黑木耳朵朵开。心说这特么还能住人吗?   对面靠墙处张八仙桌,桌上供奉着一尊不知名的雕像,那雕像灰不溜秋,就像是很久没有擦洗了。后边墙上的白灰已经脱落了很多,露出深色的墙本体色,东一片西一块,有点像我梦遗时在被子上画的“地图”。   我皱了皱眉,心说你不但是老骗子,还是个老邋遢,墙都这样了,也不知道找人修葺修葺。   爷爷压根不知道我在心里叨咕,他从一个破旧的黑色柜子里找出一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长布兜兜,有点类似装瑜伽垫的兜。一边说一边打开,“唉,这是老影,上边是祖师爷,你吸烟吗?找个打火机把蜡烛点上。”   我不吸烟,只能耐着性子找到打火机,将供桌上的两支白色蜡烛点燃,然后看着他从长布兜兜里掏出一个长长画像对轴,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先磕三个头,接着又让我把画像挂好,接着又磕头。   我摸着那画像,材质有点像布,又有点像绢,又似乎是很厚重的纸,故意气他道:“爷,这玩意很多年了吧?怕是古董呢,应该值不少钱,咱卖了改善改善生活吧。”   爷爷吓的脸都白了,跪在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祖师爷在上,小儿不懂事,胡言乱语,冲撞了您,有怪莫怪……”   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训斥我道:“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就是穷到卖房子卖地,也不能把这老影卖了,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看到他胡子气的一撅一撅地,我心里暗爽,但不再说话。看着他又从破柜子里掏出三个巴掌大的小碟子,倒扣在桌上,令我跪下,然后嘴里叨叨着我听不懂的一些东西。   接着他又将写着我生辰八字的黄表纸点燃,嘴里依然念念有词,眯缝着眼看着那一跳一跳地火苗子,脸上露出一丝很诡异的微笑。   我想我是有史以来最不虔诚的学徒,抬头看着他饱经沧桑的老脸,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把我哥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那才是正途。   忽然,爷爷烧完的黄表纸纸灰往我身上一撒……   淬不及防之下,被他撒了个满头,我“哎呦”一声,气的正想怼几句,却听到桌上那三个碟子轻轻抖动,发出啪啪啪地撞击桌面声,紧接着,那三个碟子自己竟然迅速地转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晃眼。   一句骂人的话硬生生地被我憋回了肚子,心说这又是什么新的骗术?我怎么从没见过?   爷爷变得一脸严肃,嘴里继续叨叨咕咕地说着,手型像是团火,猛地对着那飞速旋转的碟子一指,只听“咔”一声,那碟子应声而停,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从来就没有转动过。   爷爷说道:“大官,把离你最近的那个碟子拿起来看看。”   我正想看看那碟子是不是装了什么机关,迅速抄起碟子,只觉得那碟子入手冰冷,仿佛是寒冬腊月天里的冰坨。   翻过来一看,见那碟子上写着繁体“孤”字。   爷爷看起来挺高兴,笑道:“不错不错,祖师爷开眼,给了你个上上签。”   他从我手里接过碟子,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又把另外两个碟子放到一旁。   “小儿,祖师爷同意你继承我的衣钵,我代表祖师爷跟你说几句话。嗯,找对象了吗?”   他前边说的一本正经,末了却问这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说道:“还没呢,我们学机械电子的班,本来女的就少,一个个长的惨不忍睹,为了下一代,我……”   “很好,很好。”爷爷打断了我的话,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以后再也别找对象了。更不能跟女的勾勾搭搭,懂么?”   “啊……”我实在忍不住了,怒怼道,“有你这么当爷爷的吗?人家都是盼着孙子早点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你却想让我断子绝孙,我是不是我爸打酱油送的?干嘛这么对我?”   爷爷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儿,别生气,传宗接代的事交给你哥吧。祖师爷赐给你个孤字,说明你命犯孤星,这辈子没有红鸾命,你若是找对象破了身,唉,不但你会元气大伤,那个女的也会非死即亡。所以,你千万要记住,别找对象,别破身。”   他顿了顿,见我不说话,像是安慰我似地,又说道:“只要你听我的话,好好地学会了本事,不出三年,我保证你可以开豪车,住别墅,吃满汉全席。”   还满汉全席呢!   不能找美女,即便富可敌国又有什么用?我在岛国小电影里学的那九九八十一招岂不是无用武之地?   我不吭声,心中却琢磨着明天去街上找个小姐破个身,好好气气他。   爷爷以为我在认真听,就继续说他的,“咱这行并不是茅山正宗,有点偏门,不过,在江湖上也算是很厉害的。唉,我时间不多了,没法亲自带你,这几个笔记本是你哥记下的,你要仔细看看。还有,你哥的魂魄,很有可能在双龙眼那儿丢的,你学成之后,千万要找回来。咳咳,你还有想问的吗?赶紧的!”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你十八辈祖宗!”   本以为他听不到,谁知他竟然听到了,也没有生气,呵呵笑道:“我十八辈祖宗,不就是你二十辈祖宗吗?呵呵……傻孩子……呵呵……记住了,你是咱陆家第十九代传人……”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就像天空中突然断了线的风筝。我好奇地看着他,见他脸上挂着笑,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上。   我心突突地直跳,感觉有点不对劲,喊了他两声,不见回应,试探着上前拉了一下,他竟然从椅子上滑落,“哐当!”跌倒在地…… 正文 第三章、死老头作妖   我爷爷死了,这次是真的。   邻居来帮忙料理后事时,问老爷子是怎么死的,我爸很郁闷地说:笑死的!   次日清晨,所有的亲戚朋友来吊唁,我和我爸还有本家叔伯兄弟在临时灵棚里给爷爷守灵。   到了九点多钟,该来的亲戚们已经来了。我正琢磨怎么给我哥哥看病,忽听外边一阵吵吵,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片刻,我爸把我喊出去,焦急地说道:“油锅烧不开,你去看看咋回事。”   我反问道:“锅烧不开?锅烧不开加大火,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伙夫!”   爸有点不高兴了,斥道:“你爷临死前不是传给你本事吗?不找你找谁?”   “那……我看看。”我很无语,心说这肯定是谁在搞恶作剧,油锅怎么烧不开呢?   先去了厨房,看到那儿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像电线杆上的麻雀不停地说着。   “我都烧了半小时了,锅里的油还像凉水,别说泛花,连青烟都没冒。”   “就是啊,真是急死了。还想着早点做饭,伺候爷们们赶紧吃,准时去火化老爷子,这倒好,还是耽误了。”   “是不是有脏东西作怪?以前可从没遇到过。”   “那咋办?老爷子跟脏东西斗了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却遇到这一茬。咋办?咋办啊?”   从他们议论中,我了解到原因,按照风俗,人死之后的次日,亲友吊唁完毕,孝子们提着掺了木糠的水桶一路往西送浆水,回来后就要安排几个壮汉带着死人去火葬场火化。   妇女们烧火做饭,就是伺候几个去火葬场的壮汉吃饭。结果,半碗油倒入热锅,烧了半小时,那油始终不沸。   油不沸,就没法放葱姜蒜等佐料,也就没法正常做饭。   我才不信他们说的那种脏东西作祟。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一套,岂不是脑子进水?   我弯下腰去看了看炉膛里的火,见几个木火头上的火焰一跳一跳地熊熊燃烧,这么旺的火,别说是半碗油,就是一碗油倒入,不出五分钟也会烧沸。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学习虽不怎么样,可物理学上的能量守恒定律还是知道的,决心用科学的手段来解释,让大家不要继续愚昧。   火苗烧着铁锅,呼啦啦地青烟席卷着从烟筒里窜出,就像一个妖怪,嬉皮笑脸地嘲讽着我。   死老头,死了都不安份,还想方设法作弄我,哼,我也不客气。   我抓起几颗切碎的葱花,丢入油锅中,可那葱花宛如石沉大海,竟然真的没泛起一点油花。   是不是油锅很久没用,灰垢太多,在锅底形成了保护层,或者叫做隔热层,导致了热量压根传导不到油锅底?   从地上拿起铁钩子,伸入炉膛内不停地划拉着锅底,希望把灰垢清干净,哪怕是清掉一部分,先让油锅正常做饭也行。   “大官,你弄啥?”人群里有人问了一句。   “清理灰垢。”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盘炉灶前,我就清理过了,你看看下水沟里的锅灰,唉,咋的,信不过我?”   清理过了?   “不,不是。”我忙安抚住他,抬起头从众人的腿缝里朝下水沟处看了几眼。   那儿影影绰绰一团黑粉末,看样子似乎真的清理过了。   我有点懵逼,即便不相信他们说已经烧了半小时,可我来这儿也有五分钟了,油早就应该烧沸了吧。   难道真的是死老头捉弄我?   一想到爷爷,我一阵心悸,突突跳个不停。   能量转化?化学反应?   对,是不是火烧铁锅,产生了化学反应?生成三氧化二铁之类的氧化物?   我正想的出神,一团火苗从炉膛里猛地朝我裹卷而来,仿佛有人在烟筒里吹气,呼地一下,险些烧了我的眉毛头发。   “啊!”我下意识地往后一扬身体,险些摔坐在地上。   “哈哈,别看了,大官不是烧火的材料。”   “就是呢,大学生还是不要钻厨房,去灵棚里呆着吧。”   “咋办?实在不行就去别家做顿饭得了。”   大伙有的嘲笑我,有的则在商量怎么处理做饭问题。   我擦了擦脸,盯着火苗看了好一会儿,无论怎么推测都没法解释火烧的能量到底去了哪儿。只好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心说难道真的有鬼?可现在光天化日,这鬼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不可能是鬼。   我抬头看着从房顶上的烟筒,淡黑色的浓烟一团接着一团地往外冒。烟筒似乎也没有堵!   “咋样了?”我爸似乎一直惦记着这里的事,他穿着白色孝衣,看到我站在那儿卖呆,没好气地询问道。   我不敢说实话,含含糊糊地嘟囔道:“差、差不多了,快好了!”   说完之后,我一溜烟地跑远。   一口气跑回我的房间,从床上拿起那两个笔记本。一个红皮的,一个蓝皮的。既然爷爷说是我哥记录的这些年的东西,那我就随便看看。反正死活也不相信就是了。   我自我安慰着翻开笔记本。   红皮笔记本写的是一些招魂做法的各种法门,包括用几卷烧纸、拜祭方向,注意事项等。蓝皮笔记本则是各种骗术,有瞒天过海计,有障眼法,甚至还有仙人跳。   当然,除了骗术之外,还掺杂着一些治病的民间偏方和看面相识人以及心理学。   “人新死,鬼魂留恋人间,行而未远,细节处常有端倪。或墙角、或阴沟、或槐树下,或化作小龙卷风、或令香烟速燃、或在附身于阴气重的人身上。此时,万不可让猫狗靠近,以阴灵聚会,伤主人……”   我正胡乱翻着,突然看到这么一句,心说难道油锅烧不开也是鬼魂恋家的特征?   又仔细翻开了几页,做到心里有数,然后从衣柜里抽出件背心将笔记本包好,塞到抽屉里。   再次回到厨房,看到来帮忙的邻居们正准备撤火转移炉灶,想必是等不及了,要去别的地方做饭。   “慢着!”我急忙拦住他们,“让我再试试。”   我话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眼神各异,有的嘲弄,有的怀疑,有的戏谑。   邻居三婶说道:“哎呀,我说大官啊,你会你爷的本事?”   我抄起旁边案板上的菜刀,说道:“我就试试,你们躲远点,别让滚油溅一身!” 正文 第四章、双龙眼   众人闻听,齐刷刷退出厨房,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   我这是第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做事,还是做很不熟悉的事,觉得手心捏了一把汗,一颗心如十五个水桶落井,七上八下。   拿着刀面朝背,在半空中虚劈一下,嘴里念叨着红皮笔记本上记录的咒符,待咒符念完,猛地大喝一声“去!”   菜刀顺着大锅锅沿重重一抹,只听“哗”地一声响,锅里的油泛起一团青烟,油花沸腾,宛如火山里的岩浆。   “神了,真神了!”   “我的老天爷!人家家里又出了一个神摸摸。”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猫生猫,狗生狗,王八祖上乌龟种。”   “我就说嘛,大官准行!不然怎么能叫大官呢?”   在他们崇拜的眼神里,我突然有种很爽的感觉,真的,被人拍马屁,这滋味特舒服,让人飘飘然,欲仙欲佛般地舒服。   因为爷爷刚死,我当然不能表现的洋洋得意,只能故作哀伤的表情,放下菜刀,对站在前边的那个中年妇女说道:“三婶,快点做饭吧,送我爷爷上路要紧。”   “哎哎!”三婶招呼着几个妇女走入厨房,往锅里放花椒、葱花等佐料。   我回到灵棚,心潮再难平静。本想用科学知识打我爷的脸,没想到却被他打了我的脸。   真不知道是该信他还是不信他。   办完了丧事后的两天,我找机会跟我爸提出送我哥去精神病院。我爸瞪眼,说绝不同意,绝不能让你爷不得安息。   我一听,只好作罢。去我哥房里看了看他。   哥比我大两岁,他二十多年里,就干了一件事,跟着爷爷合伙骗人。不过,他一直对我很好,无论爷给他买啥好吃的,他都会惦记着给我留一半。   可是现在,他躺在床上,满脸木讷,眼睛无神,连点精神都没有。我看着他蓬乱的长头发和邋遢的胡子,轻轻喊了一声。   哥就像没听到,依然盯着半空中傻望,仿佛空气里有令他开心的东西,嘴里叨咕着:“小人、小人……”   “哥……”我心里一酸,泪水忍不住地滑落,“哥,你咋变成这样了呢?”   我问了白问,哥也不会说,而我从爸嘴里已经知道了原因。他出事的前一天,跟着爷去双龙眼逛了一宿,至于做什么,谁也不了解。但第二天晚上,我哥就魔怔了。   爷一口咬定是练功走火入魔。不过,他临死时却又告诉我很可能与双龙眼有关。   双龙眼是什么?   双龙眼就是我们村东头池塘边的两口井,井没有什么稀奇,都是石板做的井沿,青砖垒的井壁。稀奇的是两口井紧挨着,相距不过一两米远。其中一口井内水甘甜清冽,而另一口井却是干枯的,散落了很多枯木杂草。   在农村,但凡稀奇的东西,总是伴随着很多传说。一荣一枯的双龙眼也不例外,有的说这是东海龙王爷的眼睛,有的说是村里建在龙脉上,只留下龙眼看天空。   以前,我对这些传说不以为然,觉得这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人制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但现在事关我哥哥能否康复,不由得我不慎重一些。若双龙眼真的有什么非科学力量存在,趁着暑假,我倒要好好研究一下。   陪着我哥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我正准备离开时,我哥的女友静子骑着电动车来了。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打招呼道:“大官来看你哥了?他怎么样?”   本来,他们今年冬天准备结婚的,可我哥突然变成了这样,我原以为这桩婚事八成要泡汤,没想到静子还能来看我哥。   我很感动,忙说道:“还是那样,他说整个房间里似乎都有小人。我问他什么小人,他也说不出来,唉,静子姐,你……这是弄的啥?”   我的目光被她车后载的东西吸引。那是一捆桃木枝,枝上还挂着碧绿色的桃叶。还有几块红布,一个提兜。我忙上前帮忙拿东西,将其提到我哥房间中。   “大官,你把桃枝捆在床的四条腿上,再放一些挂在窗台上,红布嘛,用钉子钉在门框上。”静子姐吩咐我做事,她给我哥剥了个香蕉,哄着他慢慢吃。   若是以前,我肯定说这是封建迷信。但此时不是胡乱说话的时候,仔细翻了一下,除了桃枝和红布外,竟然还有一些米糠和一枚镜子。   我依言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归置好,站在门口。   静子哄了我哥一会儿,突然问道:“大官,他们都说爷爷临死前,让你拜了祖师爷,你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神摸摸了,对不对?”   “我算什么神摸摸,我还打算入党呢。怎么能搞迷信?”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入了行,但我也知道这事瞒不住的。现在只能胡乱应付。   “唉……”静子姐幽然叹息,“我指望你能治好你哥呢。”   “我尽力。”我急忙回答,这一句话也彻底把我自己给葬送了,忙改口问道:“静子姐,我哥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静子思索了片刻,陆陆续续地跟我说起那天的很多细节。   哥哥要修练功力,需要一个安静且阴气较重的地方。他找了很多地方,南边的娘娘坟、北边昭家村头的大槐树、北城墙外的刑场。最后才选中了双龙眼。   这个地方并不偏僻,恰恰相反,是在村子里边,反而很容易被人发现。   爷爷曾经反对过,可哥哥却执意在这儿,还说反正修炼的时候是午夜时分,村民都睡觉了,不会有事的。   次日晚上十一点半,哥哥就一个人带着准备好的烧纸、黄豆、贡香、鸡血等物去了双龙眼。   那晚的天气很好,月亮很大,洒在地上的月光银晃晃地打人的眼。周围静悄悄地,偶尔远处传来犬吠声。哥哥坐在池塘边先吸了一支烟,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点了一把圆珠笔芯粗细的贡香,按照北斗七星方位布置在双龙眼周围。他自己盘膝坐在两井中间调息吐纳。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么修炼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可那晚哥哥修炼了一会儿,却觉得心烦意燥,气血不停翻涌。   他以为是有脏东西在外边偷窥,抓了把黄豆往身前身后一撒。根据经验,每次黄豆撒出,脏东西就会知难而退,可这一次黄豆出手,心跳的更加厉害。   哥哥无奈,睁眼一看,却见一丝乌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陷入墨水般地黑暗中,一股阴风吹至,他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大锤锤中,轰地飞出老远…… 正文 第五章、怪异的的池塘   我大概了解了哥哥所谓入魔道的经过,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想让静子姐担心,借故离开。   醋打哪头酸,盐打哪头咸。哥哥的病从双龙眼生,那一定要从双龙眼疗。在全家反对送他去精神病院的情况下,我只能想方设法去救他。   回到家里,掏出爷爷留给我的红色笔记本,躺在床上慢慢翻看。我并没有刻意去背,而是粗略地翻看了几遍,发现这上边记得很杂,除了玄门正宗道术之外,还有一些旁门左道的巫蛊、降头、萨满等。其中,对鬼魂类记载的最为详细。   看了一会儿,困意袭来,闭眼就睡。   听到外边我妈喊我吃饭时,我才悠悠地醒来,打了个哈欠,见外边黑咕隆咚地,已经是掌灯时候了。   晚饭时分,妈看着我哥的样子,一再叹息,说可惜了静子,现在还对我哥不离不弃。我也不吭声,闷头喝饭。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后,将饭碗往桌上一丢,起身就走。   妈问我干嘛去?   我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去上网。   我跟喜欢玩游戏的同龄人不一样,我喜欢足球和聊天。觉得足球是男人的运动,激请而充满未知的诱或。聊天主要是跟网上陌生女人,现在正迷恋一个皮肤白皙的湖南妹子。   不过,我现在不是去上网,而是去了爷爷的土屋。   爷爷死后,我爸就搬到爷爷这儿住,睡在爷爷的床上。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人死后,床铺不能空。   进了土屋,我直接走到爷爷放东西的柜子处,伸手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他生前常用的罗盘。上过学的都知道,搞风水用的罗盘,其实就是指南针。   我带着罗盘溜达到双龙眼处,想找出那晚袭击我哥的罪魁祸首。   今晚的月亮不是太亮,却也照的地上明晃晃地。我来到池塘旁边的大槐树旁找了块红砖坐下,静静地等午夜十二点到来。这个地方远离路边,不会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发现,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靠近池塘,蚊子特多,嗡嗡叫着像是浓缩版的直升机,一窝蜂地在脸上冲撞。我只好拿罗盘当扇子,不停地驱赶这群吸血狂魔。   闲着无聊,我就思考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爷爷的死、哥哥的疯、烧不开的油锅和双龙眼的传说等等,尤其是今天看了很多玄学的东西,觉得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像我们上学学到的那样。至少目前的科学没法解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多,夜色深深,月儿却圆了很多。路上也几乎没了行人。皎洁的月亮、平静的池塘、沉睡的村落组成了一幅水墨画。   我却没有心情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内心隐隐觉得不安,感觉似乎要发生大事。全神贯注地盯着双龙眼,唯恐遗漏什么。   我突然想到,如果有钱买个夜视的摄像机该有多好,可以架在树上将全部录下来,这样可以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正后悔时,忽觉屁股下边的红砖轻微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手上的罗盘针也不停地晃动,仿佛是地球的南北极在玩跷跷板,忽上忽下地跳动。   我的心顿时像被东西揪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着池塘和双龙眼不停地张望,唯恐漏掉什么。   令我失望的是,池塘里并没有窜出类似尼斯湖水怪的庞然大物,双龙眼的井里也平静如常。   难道是幻觉?   我再看罗盘,见指针依然没有规律地乱转。这就让我有点糊涂,莫非是刚才驱赶蚊子的时候,把罗盘搞坏了?   我想起刚才屁股下的红砖也在颤抖,便再次坐下感受。   红砖依然在颤抖,只是颤抖的极其细微,若不是全神贯注,压根感觉不到。   思忖片刻,我决定靠近双龙眼,去探个究竟。   一步一步地离开大槐树,死盯着罗盘然后朝前移动。渐渐地离双龙眼越来越近时,我的神经也紧绷起来。真害怕有东西从井里窜出。   这个时候,谁不害怕谁是孙子。   我也不例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抖。唯一能支撑我继续往前走的,就是一定帮我哥治好病。   “扑棱。”池塘里传来动静。我吓了一跳,急忙抬头去看,却是一条一尺多长的白鲢跃出水面。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靠。”   稳了稳心神,我继续往前走,一直来到井边,朝下望了望,黑咕隆咚的井里似乎没什么异常。   可是罗盘上的针却丝毫没有停歇,一个劲地晃动。   “我不信邪!”我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朝着井里就丢。心中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探个究竟。   “咕咚!”石块落水,发出清晰地声音,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我四下张望,正要去摸另一块石头,忽见池塘不远处闪出一个影子。   我急忙附身仔细去看,发现那影子是个人影,行动非常缓慢,像是瘸了一条腿,肩膀上还背着一个东西,似乎是箩筐,又像是大行李箱。   这是谁啊?大晚上的出现在这儿,想吓死人不成?   那黑影似乎没有看到我,鬼鬼祟祟地钻到池塘边的芦苇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又过了一会儿,黑影抓着东西往池塘里撒。   我靠,难道是药鱼的小偷?   我正怀疑时,又听到“唰”地一下,一张大网从芦苇里飞出,呼啦落在水中,顿时,数不清的鱼扑棱扑棱地在网里挣扎。   果然是偷鱼的!   虽然猜错了开头,却猜对了结果。我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依然趴在地上不动,准备等那偷鱼贼走了之后再查看。   谁知,那偷鱼贼打了一网鱼之后,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把已经拖上岸边的鱼一条又一条地朝池塘里丢。   我有点搞不懂了,心说你到底是不是偷鱼贼啊?如果不是,趁早滚蛋,别妨碍老子干活。   我看着他把所有的鱼尽数丢入池塘,以为他还会继续打鱼,没想到芦苇一阵抖动后,那偷鱼贼竟然跳进了池塘,一个猛子扎进去…… 正文 第六章、鱼腹遗珠   池塘里的水被搅动,哗啦啦地向周围散水花。   我死盯着池塘水面,想看清楚偷鱼贼是谁。可这个时候,一团云遮住了月亮,天地瞬间变得漆黑无比。   我只能看到偷鱼贼在池塘里一上一下不停地动作,似乎在寻找什么。我贴着地面慢慢往前爬,逐渐爬到芦苇处,蹲着继续朝前移动,一直移动刀离偷鱼贼下水的地方。   “呼……”一阵风刮过,挺冷,吹的我身上起鸡皮疙瘩。风声如同婴儿的哭泣声,夹杂着芦苇起起伏伏地响动,让我的心头有点毛毛的。   这是不是阴风?   我也不太懂,总之是觉得这风有点不对劲。   忽的,我看到一大团黑影遮住了半边池塘,朝着偷鱼贼移动。   那黑影有点怪异,零零碎碎,就像被一大片被虫的到处都是洞的大叶子。罗盘上的指针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到处乱摆,而是直直地指向池塘中央!   卧槽,这是什么鬼?   我忍不住替那偷鱼贼捏了把汗,难道水里真的有不可见人的东西?偷鱼贼浑然没有觉察,一个劲地上上下下。   等了一会儿,只感觉脚下抖动越来越清晰,依然似乎是二三级的地震一般。   “死瘸子,真是不要命了!”我骂了一句,心说我哥的本事挺大,都栽在这地方,你肯定出事,我想了想,决定喊一嗓子,扬起手放在嘴边当做喇叭,大声喊道:“那谁呀?三更半夜地,想偷鱼吗?快出来,我看到你了!别想跑!”   “啊!”水里的偷鱼贼听到声音,朝我这儿望了望,立刻朝着池塘另一边拼命游去。   衣服都不要了吗?我看着他脱下的衣物,还有摊在地上的渔网,胡乱塞入袋子,直接跳出芦苇丛。   偷鱼贼上了岸,一瘸一拐地沿着胡同道朝前跑。我拎着袋子从后边追,大声吓唬道:“你跑也没用,我知道你是谁,见者有份,你弄到什么宝贝了?分我一份,否则,明天警察局见。”   别说,我着一喊,还真管用,偷鱼贼立刻停住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我,张嘴问道:“你……你是陆昊?”   陆昊是我名字,被他一声道破,着实有点愣。   我听到他的声音有点熟悉,迅速跑到跟前,见他皮肤黝黑,俩眼睛像黑葡萄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哎呀一声,忍不住斥道:“我靠,张黑子,怎么是你?”   张黑子原名张耀武,是我的初中同学,家住西关城门口,因为皮肤黑,人送绰号张黑子。上学时,我们关系不错,经常搭伴逃学泡网吧。初中毕业后,他死活不上高中,约我一起去当兵。   无奈我那时官迷心窍,缠着我爸托关系送我进了县第二中学。从那以后,我们虽然偶尔打打电话,能见面的机会少了。   张黑子左右看了看,咧着嘴笑了,说道:“你丫吓死我了。快点,衣服弄过来,我特么还光着腚呢!”   我忍着笑,把袋子丢给他,让他穿好衣服,然后问道:“张黑子,半夜三更地,你跑我们这搞什么?幸亏遇到我,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来摸鱼啊!”张黑子随口说道,“你知道的,白天人多嘛。”   摸鱼?你特么还蒙我呢,有你这么摸鱼的吗?   我晃了晃手里的罗盘,却见罗盘上的指针已经恢复正常。盯着他斥道:“你可拉到吧!从你家到我们村,有十里地吧,走这么远来摸鱼,你是有病吗?还跟我保密呢,告诉你,今儿你是遇到我了,若是晚一步,你的命就没了,知道吗?”   谎言被戳破,张黑子丝毫不觉得尴尬,他嘿嘿笑着,说道:“没你那么夸张,咳咳,这不是说话的地,走,去你那儿。”   我领着他回到我的住处,这才发现他头上有几个整齐的烫伤疤痕,忍不住问道:“你小子现在是和尚吗?怎么有香疤呢?”   张黑子毫不客气地往我床上一坐,笑道:“让你说对了,哥们我现在是资福寺里的主持,法号了凡。”   我呸,你还了凡呢,就我对你的了解,你偷鸡摸狗无所不作,即便是和尚,那肯定是吃喝嫖赌抽破五戒的花和尚。   我对他这事不感兴趣,直接了当地又问他为何到我们村摸鱼。   这一次,张黑子也不啰嗦,直接了当地说道:“前两天我在街上买了两条鱼,从其中一条鱼腹里发现一枚珠子,那珠子像石头,散发着绿油油地磷光。哥们我一上眼就知道,那玩意肯定值钱。于是乎,赶紧回去问卖鱼的,这鱼是哪里弄的,结果你猜怎么的?就是从你们村的池塘里打的鱼。”   “所以你就来我们这儿偷鱼,对不对?”   张黑子脸一板,斥道:“说啥呢?哥们我好歹也是有道高僧,怎么可能偷鱼?我是怕那种珠子流落到凡人手里,给当成石头丢入下水道,那岂不是糟蹋了吗?”   我猜也猜的到他肯定是为了珠子,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珠子,能让了凡“大师”动了凡心。不过,估计他也不会带在身上。   “哎,你这罗盘挺值钱的吧。”张黑子眼睛很贼,一眼就看到我手里的罗盘,直勾勾地盯着,不停地吞口水。那表情,仿佛马上就要抢。   “前两天我爷爷死了,这是他留给我的法器,你少打我的主意。”我见他腿上还有未曾洗干净的淤泥,皱了皱眉,问道,“黑子,你在池塘里,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异常?”张黑子一愣,眼睛滴溜溜一转,点点头,说道,“有,有异常,不过,你先给我看看罗盘。我就告诉你什么异常。”   我把罗盘递给他,说道:“说吧,什么异常。”   “嘿,我当这玩意很重呢,原来也不怎么重嘛。”张黑子双手捧着罗盘,压根没顾得上搭理我。我也不催他,心中却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珠子呢?能让这小子深更半夜来寻找? 正文 第七章、化丘珠   古代文献上常记载遗珠的传说甚多,比如《庄子.天地》:"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小说中记载最多的是老蚌生珠,如《北齐书·陆印传》:“吾以卿老蚌遂出明珠。”   鱼腹生珠的事情,我却闻所未闻,不过,一切等看到珠子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愿这小子别随便从街头找个石子蒙我。   天已经太晚,张黑子没有回去,索性就跟我在床上挤着凑合一宿。因为是久别重逢,我们唠了很晚。   从他嘴里,我知道他毕业之后,本来想去当兵,可年龄还差一岁,部队不可能要他,迫于无奈,便去流金岁月练歌房当服务员。那儿鱼蛇杂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江湖人物都有。张黑子生长于市井,最善于投机取巧,在那儿如鱼得水,很快就升到领班。   一年后,年龄到了,他便去部队服役,严苛的训练将他练了一身腱子肉,本想混个士官什么的,无奈天不遂人愿,一次演戏中,他不小心被石块弄伤了脚,只得在服役两年后退役。   部队的大熔炉只是短暂地熏陶了他的外表,回到家后,这小子琢磨着总得找个事做,便又回流金岁月,想从领班重新做起。可那儿一个萝卜一个坑,这都两年了,哪个老板会专门给他留职位?老板让他先当服务员,等有机会再说。   在那儿干了几天,一个偶然机会,听到客人说武圣园资福寺招和尚,五天八小时,工资还高,下班后随便干什么都行。   张黑子一琢磨,与其在这里等机会,不如去当和尚,工资高,又轻松。于是,他头发一剃,僧衣一穿,遁入空门。   至于他说自己是主持之事,鉴于我对他的了解,十有八、九满嘴跑火车。   因为睡的晚,次日醒时,已经九点多了。张黑子一看时间,嚷嚷着迟到了,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脸也不洗,匆匆往外冲。   我惦记着他的珠子,也匆忙穿上衣服,跟着他冲到院子里,搭着他的小电驴,直奔资福寺。   武圣园位于县城西北,是一处综合性的游玩之地。有从部队里淘汰下来的坦克、飞机和大炮,还有浓缩版的动物园,至于游船套圈之类的,更是不少。   我跟着张黑子进入武圣园的资福寺,在寺院门口我先下了车。他则进入后院,过了一会儿,身穿灰色僧衣,脚踩黑色布鞋,脖子挂着一串淡黄色念珠的张黑子嬉皮笑脸从侧门走出。   我一看,还真有那么点出家人的味道,故意刁难他道:“了凡主持,你不请我进去喝个茶,吃点斋饭吗?”   张黑子见左右无人,笑道:“吃个毛啊,走,帮我去摆弄摆摆摊。”   他说的摆摊,是指在寺院门口摆放香烛,以便于香客们上香使用。当然,这不但是收费的,还要根据时辰来决定价格。比如每天的头香最贵,没有一千块,拿不下来。   我的心思不在这里,跟着他胡乱弄了几下,问道:“珠子呢?昨晚说好了,要给我看的。”   “不在这儿,我藏在家里了。”张黑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特么不够意思了,昨晚明明说藏在佛像后边,现在却说藏家里。哼,你给不给看?”我有点生气,这小子压根就没打算让我过过眼。   “小声点,小声点。”张黑子急忙捂住我的嘴,小声嘟囔着,“我说了吗?我咋不记得呢?得得,看在咱俩是哥们的份上,走,我带你去瞅瞅。不过,丑话说在前边,你可替我保密。”   我一口答应,跟着他进入佛堂,见其他一些僧人在打扫卫生。心说估计都跟张黑子一样,是按点上班的冒牌货。   张黑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趁着别人不注意时,假装清扫佛像,慢慢摸到佛像后边,在供桌下掏了一会儿,接着快速离开,走到我身边时,低声道:“走。”   我们跑出佛堂,来到他的摊子前。   张黑子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露出一个黑色小布包。他又打开小布包,从中取出一枚黑枣大小的珠子。   “化丘珠!!!”   我看了一眼,忍不住叫出声。心砰砰直跳,第一反应是张黑子在欺骗我。   “乱喊什么?”张黑子紧张地左右看看,斥道,“小点声,你怕别人都不知道吗?什么化丘珠?值多少钱?”   我摇摇头,忧心地说道:“张黑子,你老实说,这东西到底从哪儿弄的?”   “鱼肚子里呀。”张黑子一口咬定。   “不可能!这是死人的坟丘附近才有的东西。怎么可能在鱼肚子里?”昨晚看了一下午“红宝书”,多多少少了解这化丘珠出现的几个要素,一是百年以上的老坟;二是尸体死而不化,尸气凝聚;三是有石灰,经过长年累月化学反应。   张黑子急的瞪眼,指着天发誓道:“我张黑子骗你的话,出门被车撞死!!”   我见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说假话,又想到昨晚出现在池塘里的那个巨大阴影,心突突直跳,难道池塘里有百年老坟?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怎么?你还不信?我靠,陆昊啊陆昊,这就没意思了。”张黑子有点生气。   我忙说道:“我相信,只是这玩意有点奇怪,你看这上边颗粒颇多,表面粗糙,外形丝毫不圆润,摸上去有点很刺手的感觉,这很有可能是鱼结石。”   “你懂什么啊?这是宝贝好不好?结石?你特么见过鱼结石吗?”张黑子有点生气,忍不住对我狂喷。   我的确没有听说过鱼结石,更没有见过所谓的鱼腹遗珠。看着张黑子眼瞪得贼大,也不好多说什么,总而言之,这东西不像普通的珠子,人带在身上,容易得病。还是放在佛堂最好。   再说下去,就怼起来了,我不想跟他逞口舌之辩,想回去再看看关于化丘珠的记载,便说道:“你先放好,有机会就出手。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张黑子皱了皱眉,将化丘珠收好,小心地塞入口袋,“陆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点点头,说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还是不说的好。”   说罢,我作势要走。   张黑子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斥道:“信不信是我的事,说不说可是你的事。别跟娘们似地,你先说来听听。” 正文 第八章、张大胆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跟张黑子说了一遍。张黑子听完,两眼放光,激动地说道:“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昊啊陆昊,咱们发财了!”   “发财?”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他肯定是打池塘里的主意。   果然,张黑子喜道:“瞅瞅你,装什么是金钱如粪土啊,现成的古墓在那儿,咱哥俩悄摸几地给他盗喽,将里边明器随便弄点卖了,嘿嘿,咋样?”   我靠,张黑子啊张黑子,你特么应该叫张大胆!肯定是盗墓的书看多了。这盗墓的事先不说违不违法,就昨晚的异象说明那地方不简单。搞不好,你还没摸到墓门,就先嗝屁了。   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我直接就泼了一盆冷水,说道:“那是池塘,旁边有路,每天人来人往,你还盗墓?再说了,盗墓的那一套流程你会吗?洛阳铲、连体衣、压尸钱你有吗?驴蹄子、桃木锤会使吗?哼,盗墓?省省吧你!”   我说的这些,都是笔记本上记得东西。这还有个总纲,就一句话:盗人墓,遭天谴。   张黑子见我不同意,急道:“你忘记咱上学的时候,看人吃冰激凌,馋的流口水?看人家穿新衣,咱只能眼馋?忘记了咱俩发誓一定要当有钱人吗?再说了,你哥都疯了,很有可能是坟墓里的怪物作祟,就冲这一点,你也有义务进去探探虚实吧。”   他的一席话,触到了我的伤心事。初中的事就不提。就说高中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谈起了对象,有的甚至去宾馆开了房。而我呢,因为家里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谈对象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看到别人秀恩爱,羡煞我这单身狗。做梦都想变成有钱人,钱随便花,饭随便造,女人随便来!   张黑子也许是见我犹豫,急忙又补刀,说道:“你是猜测,我是建议。我觉得作为社会主意接班人,必须要有接班人的精神,扫除一切牛鬼蛇神,为民除害。”   “我考虑考虑吧。”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先走了。”   回到家中,我想着张黑子的话,又将最近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依然觉得这事不能干。   不过,我对双龙眼旁边的池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哥出事,是在双龙眼边,而张黑子被阴影遮住是在池塘。那池塘和双龙眼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呢?   中午闲着没事,我溜达到池塘边,看到大槐树底下的红砖,上前坐下,闭上眼仔细感受。此时,红砖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午夜时分的颤抖。   大槐树、双龙眼、池塘……   我细细琢磨着,忽觉有点不对劲,从旁边抓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这这几个物件的轮廓,又从大槐树的位置划了一条线穿越双龙眼和池塘,立刻恍然大悟。   这特么完全是轴对称图形啊!   双龙眼就像两个圆圈,安置在椭圆形的池塘最凸处,而大槐树位于双龙眼前边四五米的位置,看上去就像……鳖!   这是巧合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大槐树树龄至少几百年了,直径有一米多粗,虽遭受过雷电袭击,却依然长的颇为茂盛。双龙眼井沿的石头上很多绳子拉扯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有点年头。而池塘呢?存在了多久?至少从我记忆的时候起,池塘就存在。   几百年前,谁会无聊到将这些东西拼凑成图形呢?   我凝思细想,又找到一些破绽,大槐树位于鳖鼻子处,水井打在鳖眼睛处。嗯,池塘四周应该还有东西,鳖的四爪至少要有,这才比较齐全。   可眼前呢,池塘周围就是两条环形路,再没有其他树或者显眼的建筑物。   我抬脚将地上的图形抹掉,围着池塘慢悠悠地转着,一边转一边琢磨哪个地方才应该长出鳖脚。可转了好几圈,却没有看到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爷爷,如果他还活着,肯定能帮我看出破绽,我现在连入门都算不上,压根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至于红色笔记本上的记载,也没怎么记风水阴宅。只是寥寥地写了几笔而已。   寻觅无果,我溜达回家。   我爸正往电动三轮车上搬西瓜,准备拉到集市上去卖。他看到我,直起身擦了擦汗,斥道:“你一天到晚弄啥呢?没事就帮我干点活?唉,养了两个儿,一个疯疯癫癫,一个游手好闲。我特么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我忙上前帮他搬西瓜,可心里很不爽,暗想让我给哥哥治病的是你,怪我不干活的也是你。我招谁惹谁了?   “爸,双龙眼的池塘啥时候挖的?”我一直琢磨,如果池塘下边是坟墓的话,于理讲不通的。中国墓葬尤其是北方墓葬,很少有水葬的,大多是土葬。甚至有人家还非常避讳坟墓上有水。   爸看到我干活,心情好了很多,侧头想了想说道:“我哪知道什么时候挖的?反正我小时候,那儿就有池塘了。你问这干啥?你想包池塘养鱼?省省吧,咱家没钱没势,这等好事怎么会轮到你头上?”   “我还没毕业,包什么池塘?再说了,我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养鱼多掉价,您说是吧。”   爸乐了,笑骂道:“我呸!你还没忘记这一茬呢?就你还当大官?当门查官还差不多。”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门查官也是官。”我没听到屋里动静,不知道妈在不在,小声说道:“爸,能不能给我五十块钱?”   “啥?五十块钱?没有!”爸一听到要钱,脸变得飞快,愤愤不平地怼道,“老子给你攒几千块的学费够不容易的了,还跟我要钱。没有,没有!”   我很郁闷,心说这没钱还真不好办事。   “爸,我拿钱是给我哥买草药。”   “真的?”   “这事我至于骗你吗?”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想起张黑子说的话,没钱的只能看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玩的。   “我特么养了两个讨债鬼!”爸爸嘟囔着从口袋里摸出皱皱巴巴地几张钞票,数了五十块钱丢给我,“你要是敢骗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拿到钱,废话也不多说,立刻跑出了家门,朝着网吧跑去。   “你特么又哄我了是不是?”身后的我爸看我撒丫子,立刻知道上了当,叫骂声不绝于耳…… 正文 第九章、赶鸭子上架   我上网,不全是为了聊天。   最关键的还是查询一下玄学。百度一下,有的人说有,用自己亲身经历一一举证,说明鬼魂的存在。也有人说没有,言之凿凿地称神汉神婆皆是骗钱财的。   寻找半天,有一个人的留言颇为有见地,他说地球上的科学是有局限性的,就像很多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他们觉得很多中老年群体中的三高、癌症、猝死等疾病压根不会在自己身上产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们步入老年之后,这些疾病自然而然地在他们身上出现。   以现有的科学知识来判断目前科学无法解释的鬼魂学说,就是一种局限性。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却是多元化的。很多东西,我们看不到摸不着,但并不代表不存在。比如空气,比如遥远的宇宙空间。   看到这儿,我心念一动,以前我也是坚决认为世界无神论。可现在我的这一观点有点动摇。   上网几个小时,搜寻到一些资料后,草草地吃了饭,便回到家中,抱着“红宝书”细细研究。   下午六点多钟,了凡主持张黑子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地跑到我家。一张嘴就说道:“陆昊,今天我得好好劝你几句,有钱不赚王八蛋,这墓啊,咱不能让它闲着。”   我淡淡地说道:“今晚我们再去探探。合适的话,就动手。”   “啊……你同意了?”张黑子一愣,眨巴着眼睛盯着我,一脸不敢相信,咧了咧嘴,郁闷地说道,“我准备了很多很多话还没说呢,你怎么就同意了?靠,白琢磨一天了。”   我知道他绝不轻易放过我,与其被鼓噪的耳朵嗡嗡叫,不如早点答应。更何况,当一个乡村神摸摸,似乎挺好玩。我的世界骤然间开了另一个完全不同风景的窗口,若就此关闭,我似乎也不甘心。   我不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想让生活过得好一点。铤而走险是最捷径的一条路。   张黑子笑着说道:“其实我看到你拿着罗盘在那里晃,就知道你肯定会动手。嘿嘿,陆昊,你说咱都准备什么工具?那墓里是不是有僵尸?我们准备驴蹄子吗?我看电视上演的那个都是准备驴蹄子的。”   “用不着。”我皱了皱眉,心说里边有什么东西,我也说不准,再说了我也没准备今天就动手,只是去看看而已。我想了想,说道,“氧气瓶、防毒罩、硫酸、夜视航拍器、砍刀、防水手电筒……”   “等等、等等……”张黑子挥手打断我的话,诧异地问道,“你这东西,怎么跟我从电视里看到的那些不一样?人家都是一把桃木剑打天下。”   我斥道:“给你桃木剑,你会用吗?咱们要扬长避短,懂不懂?咱们的长处是什么?有现代高科技的东西,何必非要搞不怎么懂的玩意呢?还有,锂电冲击钻也要给我准备一把。”   张黑子被我这么一说,立刻精神振奋,咋咋呼呼地喊道:“对,对,咱扬长避短,不整那虚头巴脑的事。不过……”   他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啊。”   “买装备的钱……咱们平摊啊!”   我靠,老子若是有钱,何必拉你入伙?   我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没钱。”   “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出啊?”张黑子满脸黑线,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拍大腿,“行,我一个人出,不过,搞出来的明器咱们四六分,我六你四。”   “随便你!”   约法三章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在我家待到晚上十一点钟左右,我俩摸了一把铁锨和手电,出了门。   今晚风有点大,天气也不太好,月亮压根没出来,整个村庄黑漆漆地,如同墨染。   池塘里的水潺潺响动,远处有嗡嗡虫鸣。   路上没人,远处也没人,正是行事的好时候。   我站在大槐树下,跟张黑子说道:“原来呢,我以为这是一只鳖形,后来一查,应该是龙之六子——霸下!”   “什么霸下霸上?你就直接说,咱们怎么挖吧!”张黑子舔了舔嘴唇,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霸下又名赑屃,力大无穷,平生好负重。传说霸下上古时代常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作浪。后来大禹治水时收服了它,它服从大禹的指挥,推山挖沟,疏遍河道,为治水作出了贡献。洪水治服了,大禹担心霸下又到处撒野,便搬来顶天立地的特大石碑,上面刻上霸下治水的功迹,叫霸下驮着,沉重的石碑压得它不能随便行走。它的外形呢,经常是吃力地向前昂着头,四只脚拼命地撑着,挣扎着向前走,但总是移不开步。   我也懒得跟张黑子解释,再说了,就他那不学无术的性格,解释了他也未必听,我低声劝道:“咱们今天又不动手,只是来看看。你着什么急?”   “那你看吧,从哪儿看?”张黑子把铁锨往树上一靠,锨把敲在树干上发出“空空”声,“咦,这树是空的。”   “槐树嘛,都这样。”农村里的大槐树,跟别的树大为不同,很多树干空空如也,只留树皮在外边支撑门面。   “那你说树洞是不是通往墓穴?”张黑子脑洞大开,还没等我说话,抱着树干嗖嗖地往上爬,边爬边嘟囔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树干下边是树根,怎么可能是墓口?”我不专业,却知道大槐树是聚阴之树,一般横死鬼魂最喜欢在这种树下作妖作祟。这方面,张黑子就是一个傻大胆,为了钱,恨不得立刻弄出宝贝来卖掉。   “怎么不可能?你看这树这么粗,万一呢……哎呦……”张黑子话音未落,扑通一下,消失在大槐树里。   我吓了一跳,急忙喊道:“黑子?黑子!你怎么样了?”   张黑子还没说话,我的眼前咔嚓一道闪电,照的暗夜如白昼般明亮,紧接着“轰隆隆”地滚雷响动,天空落起瓢泼大雨! 正文 第十章、秘密暗道   张黑子的消失,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天气骤变,雷雨滚落,让我更是心惊。   正焦急时,忽听树洞里传来张黑子瓮声瓮气地声音:“陆昊,给我锨,快点给我锨,哎呦,我靠!”   原来掉入树洞了!我悬着的心落地,可是听他声音急促,脚下跺的咚咚响。怕出什么事,我便急忙拎着铁锨就爬上了树。   “到底怎么了?”我爬上树后,用手电照了照,见那树洞颇大,容纳一个人没问题。张黑子正弓着身子用力踩,像是跟什么东西作斗争。   我把铁锨递给他,说道:“快出来吧,别做无用功。”   “不行,我特么非要弄死这窝耗子,竟然敢咬老子,我靠,我靠!”他一边说,一边用力铲。倏地,他的身体猛地往下一坠,瞬间没了头。   “黑子,黑子!”我顾不得被人发现,急忙忍不住叫起来。   “啊哈,发财了,发财了!”张黑子声音里充满喜悦,似乎发现了什么,焦急地催促道,“陆昊,还蹲在树上干啥?快点下来,这里有个洞。”   有个洞?   我有点扶着树枝慢慢往下滑,滑到大约平地的位置时,用手电晃了晃,见张黑子费力地铲东西。我踩了踩两侧,感觉到左右两边的土壤都是实心的,就这里和树根下是空的。而地面一下部分,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倾斜向双龙眼的位置。   难道真的是墓门所在地?   “我靠,我靠!”张黑子就着手电筒的亮光,不停地扒拉着灰土,因为洞口狭小,他扒拉的特别费力。   我向下瞅了瞅,这才发现那洞内已经长满了树根,像蜘蛛网样密密麻麻的。我有点搞不明白了,是现有地洞还是先种的树?如果先有地洞,大槐树怎么可能长的那么巧,内洞刚好与地下的洞吻合。如果先种树,那地洞又是谁挖的?莫非早有盗墓者盯上了这块地?   “还愣着干啥?快点搭把手。”张黑子兴奋地叫着。   就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一个人钻入尚且困难,两个人那是想都不能想,我索性把手电递给他,说道:“你自己照着,我上去遮住树洞,免得雨水全都落入这里,顺便放个哨。”   “放个鸟,这么晚,谁会出来?即便出来……哎哎……”张黑子掏出一些树根,递给我,“丢到外边,这根太特么难弄了,早知道应该拿个锯。”   我心说咱们说好是来观察一下,谁让你急不可耐地就动手?此时,我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劝说,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便将那树根接在手中,搭在旁边树叶枝杈上。   暗道很深,偶尔有弯会绕一下,不过里边空气倒不是很稀薄。张黑子到底是当过兵,身强力壮,干起活来一个顶俩。很快就凿出一个通道,继续斜向下挖。我粗略算了一下,已经进入地面以下三四米的距离。   时间过得很慢,我们身上早已搞的脏兮兮,沾满了雨水和泥巴。我正想怎么劝阻他时,忽听张黑子喜道:“哎呦,我靠,这下肯定发财啦!”   他就像闻到桑叶气息的蚕,不停往前蠕动,同时传来一阵咔咔地碰撞声,似乎有石头。   难道他在开凿墓门?   我忙说道:“黑子,下边有什么?你特么不要轻举妄动,今天这雨下的奇怪!”   我话音刚落,只听外边一道闪电后,咔嚓又是一声惊雷。   张黑子压根不理我,一下又一下地忙活着自己的活,嘴里发出哎哎啊啊地用力声,那声音仿佛是便秘拉不出屎。   我在上边压根也帮不上忙,只能抠着已经被斩断的树根保持身体平衡,任凭他在下边折腾。心里出奇的平静,似乎是我在跪拜祖师爷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一切早晚要遇到。   “好多石头,都是碎石,像是被炸过的。”   “什么样的碎石?”我好奇地询问,因为我们这个地方是黄河冲积平原,往地下几十米均没有石头。张黑子发现碎石,肯定是人为的。   张黑子大大咧咧地说道:“什么样的都有,大的像磨盘,小的像拳头,这特么怎么弄的?好大一个坑,这得装多少石头啊!”   说话间他递过来几块石头,让我铺在地道里,以便于他继续挖洞作业。我也不再啰嗦,接过石块就着手电筒的微光,仔细摸索了一下,这石头非常坚硬,湿漉漉地颇为滑手,上边有人凿的痕迹。但是断裂切开却非常不规则,只有强大的外力才能让石头断成这样。   摸着石头断茬,让我不禁想起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开山取石,开山工先是在山石上凿几个炮眼,然后塞入烈性炸药制成的雷管,远远的引爆,然后轰地一下将半壁山给炸下。   这石头是先炸碎丢入地道,还是丢入地道后,炸裂的呢?   我从来没有听村里人说起过这事,不管哪种情况,至少有点年头了。   张黑子的速度非常快,我还没铺好石头,他又递过来两块,兴奋地催促道:“快点,快点,陆昊,你不要磨蹭好不好?”   我想起昨晚感觉到地在抖动的事,心说会不会与这些碎石有关?忙叮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黑子,你当心点啊。先观察周围的状况,然后再扒拉石块。”   “别磨叽,快点干活!”张黑子反客为主,竟然张口命令我。   我将他递过来的石块一一码在地道一侧,心中始终有点不放心。总觉得会遇到什么。可半个小时过去了,张黑子硬生生地在碎石堆往前往下移动了六七米,不但没事,反而越发地精神抖擞。不住地调侃我道:“陆昊,你知不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话?嗯,肯定知道,咱们反正是穷光蛋,不干他一票,哪辈子能翻身?”   我不搭理他,只是默默地码石头,同时也做好逃跑的准备,万一有风吹草动,我管你下边是金山银山,还是先逃命要紧。   “哎呦,我去,怎么还有这玩意?!”张黑子突然一阵爆骂,像是遇到什么东西。   我正要询问,忽听听到身后幽幽地一声叹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