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一)   春风如沐, 又见一年柳色新, 三月份的时节,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帽儿胡同里的一户人家却紧闭着大门, 路过的邻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对着紧闭的大门指指点点。      要说起这件事, 任谁不喊一声作孽呢, 门口的邻里们叹道。      原来这户人家姓顾,顾家老爷谋了个缺儿,好歹也是个官儿, 算是当地有些头脸的人家,他除了正妻以外只有一房姨娘,拢共生了二子二女, 这回说的啊, 就是他家庶出的二姑娘。      一个老妇人压低了声音道:“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竟叫祝知州家的独子给看上了……”      听到的人果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面露不忍之色, 那祝知州的独子名唤祝建白, 算是当地一霸, 净做些欺男霸女之事, 偏偏无人管得了,粗粗算来竟娶了六位姨娘,这回啊, 看上了顾老爷家的二姑娘, 说是要娶回去做七姨娘。      紧接着就有人道:“可不是吗,叫那祝建白看上了哪里还有好去,”同时心里又暗暗庆幸,好在那恶霸没有看上自家姑娘。      老妇人接着道:“这二姑娘啊,身世当真是可怜。”      周围的人果然就有了兴趣,俱都围着老妇人,老妇人瞧了瞧,也就都说了。      先前说了,顾老爷有一妻一妾,也是巧了,这二位夫人各自生了一子一女,那姨娘是个没福的,早已经没了好几年了,至于那正室柳氏,是个心狠刻薄的,对庶出的哥姐儿只当瞧不见,这些年都是二姑娘拉拔着弟弟长大。      围着的人都唏嘘叹气,这些后宅阴私仅是浮出的一角而已,不用想也知道这对姐弟这些年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此番顾二姑娘又被那祝建白给瞧上了,也真是没个好日子了。      有个懂得些人事的孩子问道:“都说那祝建白只喜欢漂亮的小娘子,也不知道顾二姑娘好不好看。”      老妇人就笑道:“顾二姑娘只出过几回门,也没多少人瞧见过,只听瞧见过的人说美,美得很,像是九天上的仙女儿。”      那孩子有些迷茫,九天上的仙女儿,那得是什么模样儿啊。   孩子的母亲就扯了她的手往回走:“你爹还等着吃饭呢,还不快回家。”      一忽儿之间,顾家大门前的人就已经散尽了,很是冷清,那些叹息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谁也管不了那顾二姑娘将来会如何,左不过一桩谈资罢了。      一阵春风吹过,竟带了几分凉意,许是倒春寒吧。      顾府。      徐槿茫然地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醒转过来。      入目是一个蒲团,有些年头的样子,上面的颜色都积的深了些,那些针线留下的纹路起了些浮毛。      徐槿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伏在蒲团上,她想撑起身子,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滚烫,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疼,她不自主的粗喘了一口气。      所有的力气仅够抬头而已,徐槿就看见了一整块的香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鲜花香烛,幔帐后头是一座小小的观音像,观音娘娘手托净瓶,面目慈祥,一派的慈和景象。      徐槿强自压下那股子痛,仔细地思索着,看样子这是座小佛堂,她怎么会在小佛堂里呢?   而且,怎么会这么热这么痛,她这是怎么回事?      徐槿的脸色忽然变的苍白,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她才想起来,她已经死了啊……      这间小佛堂的布置实在太过真实,香案上面的鲜花微微有些蔫了,花瓣蜷缩着,蒲团上起了毛,摸上去微微有些痒,阳光从槅扇里透进来,甚至能看见空中的浮尘,还有身上的痛意,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徐槿忽然生出了力气,她撑着病弱的身子坐起来,然后缓缓地靠在香案的腿柱上,就这么一点动作就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佛堂里除了她再无旁人,幽静的很。      徐槿的脑子有些乱,她分明已经死了,可此刻竟然在一座陌生的小佛堂里,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难不成她又活了一遍?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间传来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紧接着是轻轻地“吱呀”一声,窗扇一开一合,然后进来了一个小男孩。      徐槿抬眼去看,那男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穿了件家常的直缀,身量不高,却很是纤瘦,那直缀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面容却很是俊秀,肤色白皙,像个白玉娃娃一般,只除了太瘦。      徐槿一向喜欢小孩子,这男娃生的又这般俊俏,她一见便喜欢的不得了,就是瘦弱的让人心疼。   徐槿愣了这一会儿马上就意识到不对了,这男娃又是谁?      顾瑾缓缓靠近,然后蹲在了徐槿身旁,瞧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哭了出来:“阿姐……”他实在难受,阿姐现下看着很是吓人,面色苍白,偏偏其中有不正常的红晕,像极了阿娘去世的时候。      徐槿看了不免心疼,这男娃哭的可怜极了,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偏还不用手去擦,泪水就这般挂在脸上。      等等……“阿姐?”这男娃竟然叫她阿姐,她何曾有过这么一个弟弟了。      徐槿张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火辣辣的疼,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的叫我阿姐?”这声音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当真是沙哑的很。      顾瑾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然后哭的更厉害了:“阿姐怎的说起胡话来了,我不叫你阿姐还叫什么,”他虽哭的厉害,却只是静静淌眼泪,并未发出声响。      顾瑾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徐槿:“阿姐,你快些吃了吧,夫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你出去,我又见不着父亲,”许是说到了伤心处,他又哭起来。      徐槿的脑子一时间混沌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瑾见徐槿没有接过馒头,还以为她是被罚的有些傻了,然后把馒头放到徐槿手里,啜泣着说:“我这是偷偷跑进来的,夫人还不知道,阿姐快些吃了吧,好歹有些力气,”然后又喃喃道:“都是我没用,护不住阿姐。” 正文 第 1 章(二)      徐槿看着手里的馒头发呆,这馒头白白嫩嫩的,她却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与此同时,顾府的正房里。      正房里靠南方放了一张八仙桌,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妇人坐在椅子上,像是生气了的样子,把茶碗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她还没松口?”      这妇人正是顾府的主母柳氏,她身旁站着的婆子小心翼翼道:“二小姐还在跪着,想来该是还没有……”      柳氏闻言就把那茶碗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儿:“不识好歹的蹄子,祝建白可是知州大人的独子,看上她可是她的福气,她还不领情,果然是那贱人生的。”      柳氏心里自然有些计较,若是能叫那蹄子嫁进祝家去,老爷的官职定然是能再提一提的,家里的进项自然也就多了,不说在京城念书的长子,就是长女的亲事也能谋个更好的,这事是百利而无一害,不管那蹄子应不应,她是嫁定了。      李婆子皱了眉,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夫人人您已经关了二小姐三天了,粒米未沾,二小姐怕是要受不住了。”   柳氏果然就瞪了李婆子,什么二小姐,不过是贱妇生的小贱人而已。      李婆子接着道:“原也不是老奴想着二小姐,只不过若是二小姐真的不行了,祝公子怕是会发怒。”      柳氏眼眸一转,倒也是这么个道理,这蹄子现在确实是伤不得,她压下心中怒意:“走,随我去小佛堂看看。”   李婆子忙扶了柳氏的手往小佛堂的方向走。      这边儿徐槿看着馒头发愣,顾瑾看着急的很,阿姐不会是被吓得糊涂了吧。   忽然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小佛堂的正门就被推开了。      柳氏一搭眼就瞧见了顾瑾和徐槿手里的馒头,冷笑一声:“哟,果然是姐弟情深,瑾哥儿竟来给初宁送吃食来了。”      顾瑾到底是个孩子,原也怕柳氏怕的紧,此刻一矮身就缩进了徐槿的怀里。      徐槿自然能感受到怀里男娃的害怕,她下意识就轻轻拍了拍顾瑾。      柳氏见了更加火冒三丈,她指着徐槿道:“那祝建白可是知州大人的独子,你嫁过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再不应就是自讨苦吃,指不定还要再跪上几天,”她顿了顿对身后的婆子们道:“去,把瑾哥儿拉过来,叫她继续跪,我看她骨头有多硬。”      那些婆子自然是遵了命过来拉顾瑾,徐槿纵然还是糊涂,却还是挡住了这些婆子,这些婆子却像是肆无忌惮的,狠狠地推了她去,正撞在香案的桌腿上,她一时就晕了过去。      徐槿躺在地上无知无觉,柳氏也给唬了一跳,李婆子就见徐槿面如金纸,又撞了这么一下,急急忙忙道:“夫人,二小姐看着不好,还是快延请大夫来吧。”      柳氏也明白了过来,若是这蹄子真的出了什么事,那祝建白……然后就骂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徐槿晕过去之前,只隐隐约约听见那男娃的哭声,一直喊着“阿姐,”她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她应该是重活了一次。      只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重生成了众人口中那个苦命的顾二小姐,还即将被恶霸祝建白娶去做七姨娘…… 正文 第 2 章(一)   徐槿难受地紧, 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 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耳边净是些嘈杂的人声, 说什么发了高热, 又撞了那么一下, 很是不好, 像是感染了风寒的症状, 应该是大夫的话,一时间又听见小声的啜泣声,徐槿想一定是那个小男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醒醒睡睡的,她偶尔会听见一个老嬷嬷和小丫头的哭声,却还是不甚清醒。      昏沉的这些天里, 徐槿的脑子里多了个记忆, 她也明白了,她确实是重活了一遍。   这位顾二小姐名唤顾初宁, 应该是染了高热风寒去了, 而自己巧合地在这具身子上重生了。      这具身子的主人是个潦倒小官之女, 生母是个妾室, 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幼弟, 名唤顾瑾, 今年方才八岁,她自幼带着幼弟在心狠刻薄的嫡母手下讨生活。      前些日子原主的嫡姐过生辰,在当地有名的酒楼里开了一桌宴, 原主自然是要去的, 没成想遇上了本城有名的恶霸祝建白,竟要娶了原主做七姨娘。      柳氏又是个爱攀附权贵的,见此机会恨不能立时就把原主送到祝建白的床榻上,原主不从,柳氏就罚跪女主,正巧赶上春寒,发了高热,原主本就身子弱,这么一遭竟就去了。      徐槿看到这里就感叹了一下,这原主实在是个命苦的,几乎快要赶上她上辈子了,想着想着她就叹出了声儿,上辈子已是过的凄惨至极,没成想重活了一世,竟还是这般。      徐槿接着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嬷嬷,姑娘醒了。”      徐槿已经感觉好多了,她撑起身子靠在枕头上,这番动作下来,还算受得住,看来这病快要好了。      门口处走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她一进来就瞪了珊瑚一眼:“还是这个急躁性子,姑娘起身了看不见吗,”然后又笑了起来,给徐槿掖了掖被角:“姑娘可算是醒了,吓坏老奴了,”说着眼角就泪光闪烁。      珊瑚也跟着蹲在床榻旁,等候吩咐。      徐槿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和记忆一对照,就知道这是贴身伺候她的,年岁小的叫珊瑚,年岁大的是万嬷嬷,都是陪着原主长大的。      徐槿就笑:“嬷嬷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我躺了有几天了。”      珊瑚是个嘴快的,她很是愤愤:“姑娘您整整躺了三日了,夫人当真是心狠,”她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看徐槿:“姑娘,夫人定是要逼着您去嫁给那祝建白的,难不成您以后还要去小佛堂罚跪吗?”再来几次,怕是姑娘就受不住了。      万嬷嬷听了这话没有做声儿,珊瑚说的也是这个理儿,只不过她想的还要更深些,夫人到底是姑娘的嫡母,以后若是强压着姑娘嫁那祝建白怎么办,她想到这里眉毛都耷拉了起来,姑娘可怎么办。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就凝住了,徐槿看了看二人的脸色,然后浅浅笑道:“先不说这个了,我饿了,嬷嬷快些给我整治些吃食来吧。”      万嬷嬷诶呦了一声:“老奴竟把这个给忘了,这就去,”然后一溜烟儿的就走了。      珊瑚的小脸皱成一团,徐槿摸了摸:“珊瑚放心,我自有办法,少爷呢?”      珊瑚听了也没当一回事儿,姑娘还能有什么法子不成,然后回道:“少爷去学堂读书了,得傍晚才能回来。”      徐槿应了声,然后闭上眼,她也确实要想个法子,可不能真的嫁给祝建白。   珊瑚只当徐槿累了,悄没声儿地就出去了。      过了会儿万嬷嬷就端了食盒过来,里面是熬的猪骨汤和一碗白粥,再有些爽口的小菜。      珊瑚给徐槿倒了一碗水,叹道:“姑娘可紧着些用吧,这些都是从咱们的月例银子里出的,夫人实在太心狠了。”      徐槿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柳氏待原主姐弟极差,除了每月的月例银子以外再没有旁的了,每日要用些好点儿的饭菜都是要自己出钱的,过的极是清苦,屋子里除了万嬷嬷和珊瑚再没有别的丫鬟了。      想到这里徐槿就想起了顾老爷,他是个畏妻如虎的,对这姐弟俩也是不管不顾,好在顾瑾是个男娃,他送了顾瑾去学堂读书,而顾初宁是个女孩,他平日连见也不见的,徐槿想了想,在原主的记忆里,上次和那父亲见面竟是三年前了。      徐槿喝了一口猪骨汤,可怜,好歹上辈子她还有个疼爱她的祖母,嫁人以后,她那短命的夫君对她也算是不错,还有阿远……也不知道他现如今怎样了。      万嬷嬷端了食盒下去,等会儿还要煎药,这等重要的事还是要她亲自看顾的,屋子里面便只剩下了珊瑚和徐槿。      徐槿想了想原主的记忆,她活了十五年的年岁里,竟只出过顾府三次,整日便是在屋子里绣花来贴补家用,再就是等着顾瑾回来,好在她那早逝的姨娘是个读过书的,她也不至于当个睁眼瞎,认识几个字。      徐槿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今年是建安九年,她活在了死后的第六年。      徐槿靠在床柱上,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前世,若说顾初宁身世可怜,想必她那前世在旁人眼里更是可怜极了。      她原是个翰林侍读的女儿,只是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到底是要续弦的,祖母怕她受委屈,就带了她回老家,这么一转就是好多年,十岁上的年纪祖母也没了,她回了京城的家,那时父亲已然再娶,孩子又生了好几个,她也懂得她是个招人嫌的,就这般安安静静地长大。      十六岁那年,她由继母帮着相看了婚事,竟是京城里泼天富贵的宁国公府,不过却是给宁国公府大房重病的大公子陆显冲喜,就这样都叫人瞠目结舌,那可是一等公宁国公府啊,纵然只是冲喜,也不是她这么个翰林侍读家的丧母长女能搭上的,一时间成了京城里的大新闻。      别管旁人怎么指指点点,她到底还是嫁过去了,陆显对她算是不错,可惜这个冲喜到底没成功,她嫁过去三个月陆显便没了。 正文 第 2 章(二)      好在陆显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陆远,她之后就在大房养着陆远长大,没成想四年过后她也死了。      她死的那年陆远不过十四岁,如今想来该是有二十了,徐槿看着槅扇里漏进来的日光,也不知道阿远现在如何了。      珊瑚看见徐槿一副怅惘的神色,开口道:“姑娘,若不然您下来走走,总好过在床榻上歪着。”      徐槿点了点头,这病自然是越早好越好。      在床榻上躺了好几日,头发早已经散乱了,珊瑚扶着徐槿过去梳头,她小心翼翼地通着发丝,自然没注意到徐槿的震惊。      徐槿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镜子里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竟是她?      徐槿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也算是见过好些貌美的人,别的不说,她上辈子便很是美貌,可到底无法跟镜子里这般相貌相比。      铜镜里的人虽面色还有些苍白,可到底不能掩盖其绝色。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如玉,生的一双桃花眼,状若桃花瓣一般,眼尾狭长而微微上挑,不说话就显得眼神迷离,媚态毕现,右眼尾下面是一颗浅浅的泪痣,更添了几分风情。      珊瑚给徐槿挽了个松松的发髻,眼中也是一派痴迷神色,姑娘当真是生的美,这般容色她再也没见过第二个,然后就扶着徐槿去院子里。      徐槿很是震惊了一把,这生的也太好看了些……怪不得那祝建白见了原主一眼便要纳她为妾。      院子很小,不过几步便可以走完,徐槿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回想原主的记忆,怪不得原主这些年来只出府过三次,这般相貌委实是危险的很,只不过到底没逃过那祝建白,徐槿叹了口气,不论如何,她是决计不会嫁那祝建白的,她得好好想个法子。      日头渐渐往下落,徐槿半闭着眼,她到底还是放心不过陆远。      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嫁进宁国公府的人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宁国公府根本不似表面上那般宁静,私底下可谓是乱的很。      宁国公的原配夫人生下长子之后便没了,一年过后宁国公续弦娶了继室,那继室很得宁国公的心,又生了嫡子,长房的人处境就更加不好了,好在长子陆同光争气,在外头挣了军功,就是宁国公也不好太过偏袒继室之子,谁成想陆同光竟在战场上没了,他妻子石氏也跟着去了,留下了体弱多病的长子陆显和年幼的陆远。      徐槿不太敢往下想,如今她也没了,陆远该如何在那府里生存下去,那世子之位定然是不会落到他手里的,就只怕二房的人容不下他。      原主自幼长在扬州府,又不曾出过门,自然是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宁国公府的,徐槿到底是记挂,她侧过头去问珊瑚:“你可知宁国公府的世子现今是谁,”珊瑚好歹还能出去走走,兴许知道些。      珊瑚摇了摇头,她不解地看着徐槿:“姑娘,您都在说些什么呀,”她怎么觉得姑娘怪怪的。      徐槿暗叹了口气,她还是要寻机会出府去探听探听消息的。      日光打在她的肩上,发丝上微微晃着光儿,美的不似凡人,徐槿蹙着眉毛,阿远依赖她依赖的紧,只同她说话儿,徐槿实在不敢想象这般性子的阿远离了她要如何自处。      阿远也就是在她面前才有些孩子的脾性,他不叫她长嫂,只唤她的小名妧妧。      那个唤着妧妧的孩子,也不知现今如何了…… 正文 第 3 章(一)   徐槿又在院子里走了好一会儿, 天色将晚的时候才回屋去。      又过得一会儿顾瑾便下学回家了, 他放下书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徐槿的屋子里。      顾瑾见徐槿面色红润, 很是开心, 就凑到徐槿身旁:“阿姐, 你可算是好了, ”他日日下了学便来看阿姐, 可每次她都在昏睡着,这回终于醒过来了。      顾瑾眼里是一派的依赖,眼珠子又黑又清亮, 像极了幼时的阿远,徐槿摸了摸他的脸:“可不是要好了,若不然咱们瑾哥儿便成了小泪包了, ”她虽时常昏睡着, 却也听见顾瑾的哭声,都八岁的孩子了, 还这么爱哭。      顾瑾的小脸微微泛红, 然后抱住徐槿的胳膊,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阿姐……”      顾瑾小小年纪就丧了母, 只有这个阿姐, 而原主待顾瑾更像是命根子一般, 俩人相依为命长大,感情自是不必说,只不过这孩子着实是胆小爱哭了些, 以后还是要慢慢养过来, 徐槿想。      万嬷嬷见了二人姐弟情深的模样很是欣慰,她想起了早逝的姨娘纪氏,若是见到了这幅场景该也是会开心的。      徐槿就道:“嬷嬷,到了晚上了,多做些肉食过来,瑾哥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饿到。”      万嬷嬷咬了咬牙:“是,老奴这就去。”      顾瑾生性敏感胆小,闻言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槿:“阿姐,瑾哥儿不饿,还是攒些银钱吧,”他也是知道他们两个穷的很,读书要的纸墨多得很,还有平时的衣裳吃食,都要钱,这还要靠着阿姐平日里做些绣品才能勉强度日。      徐槿闻言心疼的很,摸了摸他的头:“瑾哥儿不必担心这个,阿姐有法子。”      顾瑾到底点了点头,阿姐就是他生命的全部,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是阿姐做不成的。      过了一会儿万嬷嬷就端了饭菜上来,顾瑾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实则是许久没见过这么多菜食了。   一白瓷碗炖的糯糯的鸡丝粥,去了鸡皮,只余鸡脯肉丝,香软的很,一瞧着便是给徐槿准备的好克化的吃食,除此以外还有粉蒸排骨、香酥鸭子、板栗烧野鸡,再有些清爽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徐槿点了点头,她前世在宁国公府在吃食方面可是随意的,也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然后看着顾瑾道:“快些用吧,”他一早就发现顾瑾儿那瞪得圆圆的眼睛了。      顾瑾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动筷了,他一门心思就是听阿姐的话。      待用完膳后,顾瑾的小肚子竟滴溜圆了,一脸满足的神情,像是贪嘴的小馋猫一般,徐槿看了却不免有些心疼,原主和顾瑾两个只有月例银子,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花钱,原主更是时常刺绣来贴补家用,在吃食方面自然也是很节省的。      顾瑾又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不饱饭自然很是瘦弱,徐槿怜爱地摸了摸顾瑾的小脑袋,以后可得叫瑾哥儿吃饱了。      徐槿又道:“万嬷嬷,珊瑚,你们两个把剩下的给用了吧,”这么多菜徐槿二人自然是用不了的。      万嬷嬷和珊瑚对视了一眼,然后很是感动的用了晚膳。      只不过用完晚膳后,顾瑾、万嬷嬷、珊瑚三人俱都愁眉苦脸起来,尤其是顾瑾,小脸皱成了一团,一副看着徐槿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槿就道:“怎么了,你们都愁眉苦脸的。”      万嬷嬷则是有些心酸,姑娘最是清省节俭的一个人,这回却一反常态点了这么多菜,难不成是松口应了那祝建白的事,这才不管不顾了?      珊瑚也是这么想的,她眼角中泪光闪烁:“姑娘,咱们可怎么办啊。”      顾瑾靠在了徐槿怀里:“阿姐,若是嫡母非要你嫁给那祝建白怎么办,”他自幼在柳氏的威势下长大,又兼之时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柳氏执意如此,阿姐是断断不能拒绝的。      徐槿失笑,原来他们几个竟在担心这个:“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愿意给祝建白做七姨娘,只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待我好好想想。”      万嬷嬷几人是不信的,姑娘其实性子软弱,唯独这回硬了这么一次,可是再拗也拗不过柳氏啊,俱都满怀心事的下去了。      徐槿绞干了头发后由珊瑚服侍着睡了,月光从幔帐里漏进来,打在她皎白的脸上。   徐槿好像是做梦了,梦里影影绰绰的,她置身在一片白雾当中,什么都瞧不见。      徐槿起身往四周走,却怎么也出不了这片白雾,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姑娘,我盼着你能好好待瑾哥儿长大,从此后,你便是我了。”      徐槿一瞬间就惊醒了,她睁开眼睛,日光已经大亮了,她想起昨夜的梦,想必是原主放心不下顾瑾,特来嘱托她的。      “你且放心吧,我一定将瑾哥儿当做亲生的弟弟,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徐槿心里暗暗想,这也算是她对顾初宁的报答了。      万嬷嬷听见了这里的动静,然后走过来担心地道:“可是做噩梦了,瞧这满头大汗的,我的小妧妧。”      徐槿有些惊讶:“妧妧?”   万嬷嬷笑着说:“可不是做梦做糊涂了,这可是咱们姨娘给姑娘起的小名。”      妧妧……她们两个竟有着同样的小名,原来这缘分早在以前便千丝万缕了。      徐槿起身靠在软枕上,日头好的不像话,这间破败的小屋都显得亮堂了,她冲着日光笑了下,从此后,她便是顾初宁了。      五天很快便过去了,顾初宁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身子可算是彻底好了,小院儿里的人都喜笑颜开,顾瑾也是每日欢欢喜喜地上学堂去。      这一日顾瑾读书去了,屋里只剩下顾初宁和万嬷嬷三人。      顾初宁就道:“嬷嬷,你把屋子里余下的银钱都拿过来,我且好好瞧瞧。”   万嬷嬷从腰间取出了一把钥匙,然后从箱笼里取出一个雕花描漆的匣子递给顾初宁。      这匣子一瞧着便有些年头了,只不过里面却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银角子,再并上些铜板,顾初宁很是感叹了一番,穷,实在是穷的很。 正文 第 3 章(二)      万嬷嬷叹气:“咱们的进项只有每月的月例银子,瑾哥儿读书要用的笔墨纸张都费钱的很,姑娘您近日又生了病……”还有这些日子用了许多肉菜,这银钱很快便没了,就这还是之前主仆几人刺绣攒下的钱呢。      珊瑚嘟了嘴:“夫人是个狠心的,怎么老爷也对咱们不问不顾,也就姨娘还在的时候来过,这些年竟是一步都未踏进咱们院子,当真是个心狠的,”顾老爷虽说只是个未入流的小官儿,可是官到底是官,顾家在银钱上可是不短缺的。      万嬷嬷又瞪了珊瑚一眼,到底年纪小,做事毛躁,没得又提起了这些事来惹姑娘伤心。      顾初宁现在可是一点儿都不伤心了,她早不是原来的顾初宁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便宜老爹确实是太过心狠。      从记忆里得知,她的生母纪氏是个温柔貌美的,纪氏还活着的时候,顾老爷偶尔会来,只不过纪氏一没,除了看望几眼顾瑾以外,对女儿竟是再没瞧过几眼,只当没生过这么个女儿一般,日子很是难过。      顾初宁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这银钱一项,还是要多弄来些。      主仆三人正在愁眉苦脸的时候,柳氏身边的大丫头冬儿却过来唤顾初宁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万嬷嬷闻言脸就白了,这事终究是要面对的,她苦命的小姐啊,珊瑚也一脸担忧地看着顾初宁。      顾初宁定了定神:“你们俩也随我走,没什么好怕的,夫人还能吃了我不成。”      一行人就去了正房,到了门口,冬儿却笑盈盈地道:“二小姐随奴婢去耳房候着吧,夫人正在用膳。”   珊瑚剜了冬儿一眼,不就是要摆谱耍威风嘛。      用膳……这日正是官员休沐的时候,想必便宜老爹定然也在,顾初宁笑道:“冬儿姐姐,那我就过去了,”然后却往正房的方向走,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正厅。      冬儿愣在原地,二姑娘这是……万嬷嬷和珊瑚也吃了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正厅里,顾德庸果然在用膳,桌上还有柳氏。      顾初宁进来的时候柳氏正在给顾德庸盛汤,看见她很是吃惊:“你怎么过来了,”心下却在暗骂冬儿不顶事。      顾德庸闻言也侧过头去看,只见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端的是无双芳华。      顾初宁见状笑了下:“怎的,三年未见,父亲竟认不出女儿了吗?”   顾德庸这才认出来,这竟是他那庶出的二女儿,他三年前见顾初宁的时候顾初宁还是个小女娃,虽说玉雪粉嫩,到底不比如今娇媚无双,故而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顾德庸讪讪地笑了下,心下暗暗感慨,这女儿生的实在太美了些,柳氏把汤碗放下:“我不是叫你去耳房候着吗,”顿了顿又继续道:“祝公子托人来信了,是时候商议婚期了。”      顾初宁却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顾德庸,纵使顾德庸再是无耻心狠,也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且要看看顾德庸要如何处理。      柳氏却冷笑出声,然后斜睨了一眼顾德庸,顾德庸好半晌才道:“夫人说的有理,祝公子乃是知州独子,凭你这个身份嫁过去可还是高攀了,”这事他一早就知道了,若是能成功,不知道有多少好处等着他们顾家呢。      顾德庸放下汤匙,心下颇为后悔,若是早知道这女儿生的这般罕见的美貌,他甚至可以将她送给官位更高的大人物,只不过如今那祝建白也得罪不得,也只好这般了。      柳氏笑吟吟地看着顾初宁,她倒要看看这蹄子还能怎么着。   万嬷嬷和珊瑚更是呆立当场,都知道老爷心狠,却没成想会到这等地步。      顾初宁忽然觉得心口一抽抽地疼,想必是原主遗留下来的感情,这样也好,彻底看清楚了这如狼似豺的一家子。      顾初宁也笑了下,桃花眼微挑,说不尽的娇媚:“既然父亲要我嫁,女儿就嫁。”      屋子里忽然陷入了一股极度的安静,所有人都宛若木鸡一般地看着顾初宁。 正文 第 4 章(一)   谁都知道祝建白欺男霸女, 无恶不作, 可谓是当地一霸, 当地的人明面上不说, 心里却都在暗骂, 也没有几个甘愿把自家女儿推进火坑的。      顾初宁更是不愿的, 一向谨慎懦弱的她竟也敢违抗柳氏的命令, 在小佛堂跪了足足三天,更是生了一场大病,怎的忽然松口说要嫁给祝建白了。      珊瑚直接就哭出了声:“姑娘, 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柳氏眼睛一挑,也是不相信的样子:“怎么前些日子寻死觅活的不肯嫁人,今儿一下子便满口应了, ”她可还记得顾初宁前些日子骨头硬的样子。      顾初宁却没有回应柳氏, 反而道:“女儿站的有些累了。”    柳氏嫌恶地看了顾初宁一眼,到底还是示意李婆子看座。      顾初宁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珊瑚和万嬷嬷俱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柳氏又道:“现下可以说了吧,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幅做派一点都不似那个胆小软弱的顾初宁。      顾初宁姿势端正, 说不尽的风流韵味:“夫人您说的哪里话, 明明是您和父亲要女儿嫁过去的, 怎的女儿应了,你们反倒不信了。”      柳氏噎的半晌没说出话来,今天的顾初宁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谁知道有没有在打什么主意。      顾德庸见状道:“那也好, 祝公子今日上午托人来了信儿,说要商议婚期,我瞧着这月十五便是个好日子。”      现在已是三月五日了,岂不还差十天就到那所谓的婚期了,顾初宁心下暗暗冷笑,可真是着急的很呀,面上却是一副忧虑的样子:“父亲不知道,这次女儿病的实在厉害,还要修养些时日才成,若是女儿身体不成伺候不了祝公子,祝公子生气可怎么办。”      说话留一半遐想最为紧要,这不,顾德庸和柳氏俱都担心起来,顾初宁确实看着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若真的惹怒了祝公子,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顾初宁接着道:“依女儿看,下月五日最好,还有月余的时间来调养身体,也不至于叫祝公子等久。”      柳氏想了又想,道:“你说的也有理,”能拖延一段时间也好,叫祝建白更加记挂在心上。   顾德庸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已经开始想亲事结成之后顾家的青云之路了。      顾初宁忽然“咦”了一声,很是担忧的样子:“女儿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件事,若是这事不成,怕祝公子……”      柳氏果然道:“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她虽呕的要死,这些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应的。      顾初宁羞涩一笑:“那女儿便说了,实在是女儿囊中羞涩……女儿还在病中,需要补养身体,再加上女儿周身衣裳首饰短缺的很,”她说到这里看了顾德庸一眼:“女儿听闻祝公子最喜美人华服,女儿这般寒碜……叫祝公子见了难免心下不喜,”说完就低下头,一副害怕的样子。      顾德庸抬手摸了摸胡子,顾初宁说的不无道理,这可是一桩美事,不能反倒得罪了祝建白,说完看了柳氏一眼。      柳氏眼睛里都要喷火了,但她也确不敢得罪祝建白,那人可是个嚣张霸道的,只能咽着怒气:“去,拿一百两银子过来。”      顾初宁眨了眨眼:“夫人,且不说量体裁身要耗费多少布匹,就是一整套的金银头面,一百两哪里够啊。”      柳氏好半晌没说话,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二百两就是顾家拿出来也要肉疼一番,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是个满腹坏水儿的,不管怎么生气不舍,她到底还是吩咐李婆子拿了二百两给顾初宁。      待顾初宁主仆几人走了以后,柳氏犹有些想不明白,她同李婆子闲话:“那蹄子怎的忽然应了,莫不是在耍什么坏招儿吧。”      李婆子却道:“老奴瞧着二小姐是真心实意的,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和老爷都应承了,她哪里能不答应,还能违抗父母不成,再者,祝公子虽说纨绔了些,但家财万贯也是真的,哪个姑娘不动心呢,前些日子那些做派想来只是做样子。”      柳氏点了点头,那蹄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是个有头脑的,想来是真的想通了,她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舒了一口气,等到时候搭上了祝知州,老爷就能升官了,泽哥儿在京城读书说不准能寻到名师,语宁的婚事也能再提一提,她想着想着就露出了笑容。      这厢万嬷嬷和珊瑚相对垂泪,珊瑚哭着道:“姑娘是个命苦的,到底还得嫁那祝建白,奴婢都听说了,他拢共有六房姨娘,姑娘过去了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万嬷嬷也愁眉苦脸的,她愧对纪氏的交代,这事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顾初宁哭笑不得:“可不要再哭了。”   珊瑚抽噎着道:“哪里能不哭,姑娘您怎么就同意了呢,也是,夫人和老爷都已经应承了,”言语间是一种认命的无奈。      顾初宁也明白了她们在想什么,世人大多听信父母之命,可她活了两辈子,却不甘心再认命了:“我那是哄她们呢。”      珊瑚一时间连哭都忘了,万嬷嬷很是不解:“姑娘是什么意思。”      顾初宁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椅背,很是自在轻松的模样:“现如今的情况你们也见到了,夫人定然是要将我嫁过去的,就算夫人善心大发,推了这桩婚事,那祝建白可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得要将我掳进祝府呢,眼下来看,我是不得不答应。”      万嬷嬷和珊瑚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由不得姑娘。      顾初宁话风一转:“倒不如我假意答应,让他们对咱们松懈,咱们也可趁此机会逃走。”   “逃、逃……走?”珊瑚都磕巴了起来。      顾初宁点了点头:“就是逃走,祝建白是扬州府一霸,只要咱们在扬州府待着,无论如何都是逃不了的,顾家也容不下我,为今之计,只有离开这里。” 正文 第 4 章(二)      珊瑚的眼泪也不流了:“可是姑娘,咱们往哪里逃啊,外面世道险恶,咱们一行弱女子往哪里去,再说了,出城都是要路引的,咱们若是拿了路引,那祝建白不是就知道了吗。”      顾初宁有些惊讶,看来珊瑚的心思竟很是细腻:“你说对了,如今往来都要路引,若是有以假乱真的路引,那自然便无事了。”      珊瑚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假的路引?”显然她从未想过这方面。      顾初宁看着从柳氏那里得的二百两纹银:“有钱能使鬼推磨,”上辈子在京城的时候,她就见过假的路引,那可是权利中心的京城啊,向来地方更加肆无忌惮,她想扬州府自然也有人假造路引。      万嬷嬷到底年纪大些,很快便想通了,怪不得姑娘要了那二百两银子:“姑娘说的有理,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珊瑚很是惴惴不安:“这路引不会叫人瞧出来吧?”      顾初宁越发觉得珊瑚心细了:“既然有人揽了这假冒路引的活儿,那定然是不会被官府发现的,”人皆道官商勾结,这里头的水深着呢,就是在京城都没叫人发现,这里头的生意定然已经形成一条链了。      珊瑚和万嬷嬷二人都被说服了,此举当真能逃离扬州府,心下也渐渐安稳起来。      珊瑚给顾初宁到了一碗茶:“姑娘,咱们虽自幼长在扬州府,可是这些私底下的生意是听也没听过的,哪里有门路去寻那假路引呢。”      顾初宁润了润口:“这些生意既已做了,定然是要揽生意的,明日你去乞儿多的地方去打听,给他们几角钱。”      珊瑚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姑娘说的有理,那儿向来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她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姑娘,您大病一场以后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连这些个东西都知道。”      万嬷嬷没有说话,心里到底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初宁捏了捏珊瑚的脸:“我若还似以前那般要怎么活,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她说完叹了一口气,她如何能懂这么多,前世她便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自幼随祖母长于乡野间,性子很是活泼爱闹,也就是后来回了京城又嫁进宁国公府,这才渐渐安静了起来。      万嬷嬷见了很是心疼,都是她没用,护不住姑娘,叫姑娘早早的长大,然后带了珊瑚下去,不打扰顾初宁。      消息传得很快,顾瑾一下学就马上到了小院儿,欲言又止的看着顾初宁,然后就瘪起了嘴哭了起来,眼泪含在大眼睛里,让人好不心疼。      顾初宁把他揽在怀里:“阿姐那番话都是骗夫人的,”然后细细地跟顾瑾解释了起来,顾瑾听的连哭都忘了,一动不动地拽着顾初宁的衣袖。      顾初宁好半晌才说完,然后郑重地看着他道:“瑾哥儿,你愿意同着阿姐走吗,等到了京城,咱们就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      顾瑾擦了擦眼泪,他不敢放开手中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那阿姐会一直陪在瑾哥儿身边嘛?”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   顾初宁笑道:“阿姐当然会一直陪在瑾哥儿身边,阿姐还要看着瑾哥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顾瑾抬着小脸:“只要阿姐愿意,瑾哥儿做什么都好。”      听了顾瑾的话,顾初宁心里一软,这孩子一颗心就只有阿姐,她想起了阿远,那孩子也是同顾瑾一般,也不知道现在还好不好。      “等到了京城就好了……”顾初宁喃喃道,那时候就能见到阿远了,只要他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正文 第 5 章(一)   天光四照, 一室清亮。      顾瑾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竟连一个梦都没有,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了昨日顾初宁的话, 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顾瑾忍不住翘起唇角偷笑, 他年纪小, 也不懂得这许多人情世故, 却也知道他们两姐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其实记得不甚清楚了,姨娘没了有四年了,他有些记不得姨娘的样子了, 只知道姨娘温柔细心,待他和阿姐极好。   早些年姨娘还在的时候,父亲时不时会来小院儿, 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父亲偶尔也会同他说几句话,可也要看夫人的脸色,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父亲那么怕夫人。      后来姨娘没了, 父亲几乎就没有踏进这座小院儿了, 吃穿也供应不上, 唯有阿姐一直伴在他身旁, 他读书要许多银钱,可父亲连这点钱都不给,都是阿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他看着阿姐手指上满满的针眼, 哭着喊着说不去读书了,那次是阿姐唯一一次凶他,说要他读书好出人头地。      他只晓得读书,将来好保护阿姐。      其实这次阿姐在小佛堂里便有些不一样,后来更是换了一个性子一般,以前的阿姐很爱哭,现在却那么坚强,顾瑾翻了个身,他没有告诉阿姐,他更喜欢现在的阿姐。      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瑾哥儿,快些起来,等会儿子读书可要迟了,”顾初宁说。   顾瑾应了一声:“就好了,”以后都会是好日子了。      顾初宁安置好顾瑾后又交代了珊瑚好些事情,然后才叫珊瑚出去探听消息。   万嬷嬷则是忙着浆洗衣裳,小院儿里拢共就这么俩个丫头,她自然是忙得很。      顾初宁一时闲下来了,反倒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正好出门去小院儿里散步。   拢共几步就走到头的小地方,顾初宁一圈圈儿的绕,无他,实在是这具身子太差了些。      前些日子发的高热几乎就要了她半条命,足足躺了五天才能下地,虽说这病好了,可这身子还是虚弱的很。      小院儿里可谓是从牙缝儿里省出的银子,姐弟俩好几年间没怎么吃饱饭,顾瑾那么瘦,顾初宁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可谓是弱柳扶风,偏生胸还蛮大,样貌也生的十足十的好,配上这纤纤一握的腰肢倒是格外妖娆。      这厢她又走了一圈儿,额上已积了好些汗,面色也红润起来,顾初宁细细地喘了一口气,她以后一定多用些饭,就这么个身子能做些什么。      顾初宁扶着廊庑的柱子站定,也是时候歇一会儿了,她拿出帕子擦汗,莫名想到了前世,其实上辈子她的身子好得很,自幼在山野间来回,无拘无束,祖母时常夸她比那些闺阁小姐有福气,说那些小姐走上几步便气喘吁吁,哪里比得上她的妧妧。      后来她回了京城的家,又嫁进了宁国公府,也见了好些名门姑娘,才知道祖母说的没错,可那有什么用,她身子虽好,还不是染了病,身子也渐渐衰弱起来,半年时间便下不得榻了,然后便死了。      死掉的滋味可真难受,顾初宁现在还记得那种喘不上来气,一片虚无的感觉,她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前世那么康健的身子都能染病,更何况今生了,顾初宁忽然有一种紧迫感,她得好好养养这身子。      待得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珊瑚方才回来,只不过嘟着嘴,一瞧着便是无所得。   果不其然,珊瑚有些丧气:“姑娘,奴婢今儿去了其中几处,没打听到。”      顾初宁接过珊瑚手里提着的鱼,安慰道:“扬州府这么大,怎么能一天便探听到,慢慢来,好在还有些时日,不急。”      珊瑚忙把鱼拿回来:“姑娘快把鱼给奴婢吧,您说的有理,以后我日日去,还怕打听不到了,奴婢煲个鲫鱼汤,给您补补身子,”说着话就眉开眼笑了。      顾初宁很喜欢珊瑚,心细胆大,又很机敏,只除了爱哭些,她想到顾瑾也是个小泪包,笑着说:“嗯,细细地熬着,等瑾哥儿回来也便好了,”珊瑚出去自然是要有名头的,正好得了二百两,可以出去买些吃食,也不叫人怀疑。      这般又过了五天,这回珊瑚满脸兴奋:“姑娘,这次准错不了,奴婢还跟着去了呢,谁能想到,那地儿竟然在当铺的后头,果然是暗藏玄机,”她又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些。      “等明儿奴婢拿了钱去了便好了,奴婢可都听说了,他家的路引生意是咱们扬州府最靠谱的,以假乱真,”珊瑚说。      万嬷嬷一张脸上也满是笑意。   顾初宁见了也很是高兴:“那要多少银钱?”      珊瑚就有些心虚了:“说是要四百两……”    万嬷嬷“诶呦”了一声,这四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的吃穿嚼用有五两银子便足够了,四百两许多人连听都未曾听过,当真是个大数目。      珊瑚也有些拿不准了:“夫人给了咱们二百两,如今还差着二百两,不说这个,咱们离开以后吃穿住都要银钱,这可从哪里弄啊。”      顾初宁沉吟了片刻,然后看着万嬷嬷:“嬷嬷,我还记得姨娘留给了我和瑾哥儿一些东西……”这自然是原身的记忆。      万嬷嬷咬咬牙:“老奴去拿,”过了一会儿便拿了一个大红牡丹雕漆的匣子过来,“这是姨娘走的时候留给老奴的,说是留给姑娘您做陪嫁,”万嬷嬷说到这里很是伤心,那时纪姨娘想着瑾哥儿是个男娃,老爷怎么说也会管着他,只不过姑娘是个女孩,依老爷的性子怕是会照拂很少。      顾初宁接过来,她回想着纪姨娘,那真是个温柔善心的女人,只不过命不好,遇上了顾德庸,后来纪氏虽看清了顾德庸,却也没有法子了,只能拼命留下东西给原主。      顾初宁就道:“嬷嬷,我知道这是姨娘留下的唯一的念想,若不是如今山穷水尽,我是不会动的,”从顾德庸和柳氏那里自然是再抠不出银子了,如今也只剩这个了。 正文 第 5 章(二)      万嬷嬷摇摇头:“姑娘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任凭这些年再难过,姑娘都没有动过这些东西,如今也是不得不了。      顾初宁打开匣子,震惊了好久,这东西纪氏只说留给原主,原主也未曾亲眼见过,此时半晌没转过神来,万嬷嬷和珊瑚也惊呼出声。      匣子里头有好些金银首饰,除此外则是珍珠宝石,顾初宁约出了一个数目:“若是将这些都抵押给当铺,应有三百两左右。”   顾初宁前世嫁进了宁国公府,见过了不少好东西,其实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姨娘来说,能攒下这些东西很是不易了。      珊瑚满脸都是喜色:“太好了,除了路引要用的二百两以外,还足足剩下一百两呢,咱们离开后至少好些时日不用愁了。”      顾初宁从匣子里翻出了一块玉佩,是一小块的羊脂白玉,上面雕着一尾鱼,活泼可爱,她隐约想起纪氏偶尔拿着这玉佩,想来这玉佩该是姨娘的父母给的,她把这玉佩挂在腰间:“这个就留下吧,”也是留个念想。      万嬷嬷泪光闪烁:“姨娘性儿好,在夫人那般磋磨下能给姑娘留下这许多东西。”      顾初宁也点点头,想来顾德庸先时也曾真心欢喜过姨娘,若不然定然不能留下这么多东西,只不过对子女太凉薄了些。      顾初宁把匣子合好:“珊瑚,你明儿出去就当了,不是说那路引就在当铺后头吗,就在那个当铺当,不低于三百两不当,”想来那当铺应该也有些名头。      这边刚刚收拾好,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顾初宁有些惊讶,珊瑚连忙把匣子掩好,然后开了门。      进来的姑娘穿着藕荷色织花襟子,下身是白练湘裙,一张脸容色娇艳,很是好看,正是柳氏嫡出的女儿顾语宁。      珊瑚福了福身:“大姑娘来了,奴婢这就去泡茶。”   顾初宁也起身唤了声姐姐,她暗中回忆了一番,原来顾语宁同原主的关系不错,时常来接济女主,若不然只靠女主刺绣也是养活不了姐弟俩的。      顾语宁扶她起身:“你也知道,我娘她就是那个性子……我只能偶尔来瞧你一眼,若是叫她知道了,你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她素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心狠,可到底是她的母亲,又威严甚重,故而她虽然想帮顾初宁,也只得偷偷来。      顾初宁笑着说:“大姐,我都省得的,”这顾语宁是个好的。   顾语宁看了眼珊瑚和万嬷嬷,她们俩自然就退下去了。      顾初宁有些不解:“大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顾语宁忧心忡忡:“那祝建白如此纨绔,你如何能嫁过去,我同我娘求了好久,她都没有松口,我是帮不上你了,你怎的还应承了,”她想起那日正厅里的事。      顾初宁低下头:“大姐,如今我能如何,只得认命罢了,”她不敢同顾语宁说要逃走,纵然顾语宁是好的,若是不小心叫柳氏知道了可怎么办。       顾语宁就叹气:“你瞒着我做什么,你以前亲口同我说的,你倾慕卫恒卫公子,如何能嫁给祝建白。”      顾初宁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原主确实喜欢过那卫公子,还曾给人家绣过香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