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极刑 “唔……” 女人双手被锁链吊起，她的囚衣被鲜血染成黑红，身上满是各种刑具留下的狰狞伤口，大部分已经化脓，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沈君瑶啊沈君瑶，你也有今天。” 一道满是恶意的声音传来，沈君瑶缓缓抬起头来，身着一席高贵宫装的女人漫步走来，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好像在嘲笑沈君瑶此时的落魄。 “唔……嗯……” 沈君瑶双眼迸射出滔天怨气，她残破的身躯不知何时涌上一股怨气，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掐死那女人，缚住她的锁链却让她无法挪动半分。 沈云烟! 你冤枉我与人私通，害我被慕容霆废去妃位，落得如今这步田地，我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沈云烟感受到她的怨恨，嘲讽地说道：“你已经被我拔了舌头，挑断手筋脚筋了，堂堂左丞相的嫡长女，前太子妃，如今却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啧啧啧!” “嗯……哼……” 沈君瑶像是落入牢笼的老虎，明知挣扎只是徒劳，但还是不肯放弃。仇恨支撑着她残破的身体，让她恨不得生啖眼前人之血肉。 “今天我到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呢！老皇帝死了，太子即位，我马上就要接替你这个废太子妃，成为大齐国的皇后了!” “还有我的麒儿，就要成为太子了，而你的凰儿，昨个儿不小心掉进御花园的池子里去了，溺水而亡了……” 说到这里，沈云烟眼里闪过狠毒的神色。 “唔……” 听到凰儿溺水而亡的消息，沈君瑶瞪大眼睛，她看着沈云烟，满脸不可置信。 我的凰儿…… 不可能的，凰儿是慕容霆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慕容霆就算对我再狠，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凰儿死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定是沈云烟骗我，一定是这样的! 沈云烟看出了她的怀疑，嗤笑道：“实话告诉你吧，凰儿只是个野种罢了，阿霆他根本没有碰过你!” “唔……” 沈君瑶想要开口反驳，可是她的舌头已经没了，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她想呵斥沈云烟胡说八道，她是慕容霆十里红妆娶进门的，在所有王公贵族的见证下拜过天地，洞房花烛夜慕容霆虽然粗暴但也…… 不对…… 那一夜她被蒙了眼，只能隐约看到男人的轮廓…… 男人除了在她身上发出过难耐的声音，不曾说过话…… 难道…… 难道沈云烟没有骗我? 那一夜洞房花烛，真的不是慕容霆? “那一夜与你被翻红浪的，只是他手下的一个仆人罢了，此事除了我与阿霆，便无第三个人知晓。” 不!不可能的! 我虽然被蒙了眼，可是那人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势，怎么可能是区区仆人能够有的…… 即便是在慕容霆身上，除了那晚我也不曾感受过这种气势…… 难道……难道那晚与我洞房的，真的另有其人? “沈君瑶，你声名狼藉，及笄之日便与人私通，如果不是因为你外公是镇北大将军，阿霆怎么会娶你?” “话说回来，你及笄之日那事，是我暗地里怂恿沈雨柔那蠢货去做的，为的就是让你身败名裂。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为你报仇了，沈雨柔先你一步去了阴曹地府。” “对了，你外公一家战死沙场，也是阿霆为了讨好皇帝所为！功高震主啊，姐姐!不把你外公一家拉下马，皇帝怎么能看到阿霆的诚意和能力呢？” “噗……” 沈君瑶心脏好似被人狠狠捏住，难耐的剧痛传到四肢百骸，刺骨的冷意蔓延她整个身体，她急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沈云烟急忙后退，裙摆却还是沾染了血迹。 “贱人!” 沈云烟怒极，挥鞭甩向沈君瑶的脸，刚巧打在她被铁饼烙出的疤痕上，沈君瑶的脸顿时血肉模糊。 而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嘴唇开开合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沈云烟皱眉，厌弃地看了她一眼，把鞭子扔到站在一旁的衙役身上，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袖，狠狠道：“四千七百刀，少了一刀，本宫就要你们的命” “是!” 衙役一招手，他的手下便搬来早已准备好的刑具，他们把沈君瑶绑在一旁的床榻上，为首之人拿起一把刀子，缓缓靠近沈君瑶伤痕累累的身体。 沈君瑶感觉得到身上的肉被冰冷的刀刃一片片割下，怎么可能不痛呢？ 她不仅身体痛，心脏更像是被狠狠搅碎了一般，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 她本是左丞相的嫡长女，外公是镇北大将军，家世显赫。及笄之日却被沈云烟与沈雨柔陷害与人私通，害得她闺名尽毁，被父族厌弃，成为京城笑话。 本以为慕容霆是她的真命天子，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不顾流言蜚语娶她，却原来，她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所以在外公还是镇北大将军的时候，娶她为妃，百般疼爱，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外公一家战死沙场之后，她便因私通之名被打入天牢 ，废去太子妃的名号。 她本想解释，可是慕容霆不给她机会，即刻便废了她的妃位，迎娶了沈云烟。 她在这牢房中被折磨的日日夜夜，都渴望着慕容霆能出现听她解释，他却没有出现过一次…… 原来，都是早早设计好的！是她太蠢了，直到如今沈云烟点破，她才知晓这一切。 慕容霆，为了这个太子之位，你可真是不择手段! 她几乎咬碎了口中的牙齿，怨恨凝结于胸腔之中，那双早已干涸的眼睛竟然流出了血泪。 四千六百九十七刀…… 外公，表哥，是我对不起你们，害得你们不得善终，如果不是我亲信小人，你们也不会站在慕容霆这边，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在地下还有何面目见你们…… 四千六百九十八刀…… 慕容霆!沈云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杀了你们，为我加外公一家报仇!为我的凰儿报仇! 四千六百九十九刀… 为什么？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要我承受这些!如果一切能重来，一切能重来…… 四千七百刀…… 如果一切能重来，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最后一刀落下，沈君瑶的呼吸停止了，她的眼睛直愣愣瞪着沈云烟。 死不瞑目! 行刑的衙役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浑身发冷。 沈云烟冷笑，看着沈君瑶的双眼，放肆地笑道：“死都死了，你能耐我何?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牢房里，显得极其诡异，掩盖了风中传来的，恰似悲悯的一声叹息…… 正文 第二章：重生 “小姐!小姐！小姐……” 沈君瑶感觉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她的脑袋混沌一片，有些奇怪…… 这是……林姨的声音…… 怎么回事？她不是早就被沈雨柔母女借故赶回老家了吗？ 林姨是她和她娘亲的奶娘，从小便照顾着她，就像是她的亲奶奶一样，可是她却没有能力保护林姨，害得她在五十高龄被赶回老家，两人至死都没有见过一面…… 难道……我这是到了阴曹地府吗…… 她的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林姨红光满面的脸：“小姐！别睡了，今天可是你的及笄之日，赶快起来梳洗打扮，客人们马上就到了！” “及笄之日？” 沈君瑶愣住，她看着周遭的环境，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床，紫金香炉，鱼戏莲叶屏风……每一样摆设她都熟悉得很…… 这是我的房间，我……我没死？我真的重生了？ “哎呀！小姐，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其他府的夫人小姐们都快到了，良辰，美景，还不快点给小姐梳妆！” “是！” 良辰和美景扶着沈君瑶坐在铜镜前，麻利地给她盘发上妆，沈君瑶看着镜中有些模糊的自己，伸手摸了摸左脸，那里原本有一块被炙烤过的铁片烙下的疤痕，如今却细腻光滑。 直到这时，她才有了再世为人的实感，内心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它一面叫嚣着“报仇”，一面欢欣着重生的喜悦。 在大齐，高门嫡小姐的及笄之日，当家主母会邀请门当户对的夫人小姐和公子，表面上是道喜，其实是一种变相地相亲罢了。 沈君瑶身为左丞相的嫡长女，外公又是镇北大将军，身份贵不可言，来的宾客自然也是大齐最尊贵的那批人。 所以，及笄之日发生了什么丑闻，势必也会沦为整个大齐的笑柄。 沈君瑶想起前世的自己，在及笄之日被所有来客看到和右丞相之子楚尧骁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顿时闺名尽毁…… 她想起临死前沈云烟说的，是沈雨柔一手设计了这件事情…… 想到沈雨柔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沈君瑶内心一阵冷笑。 她至今还记得沈雨柔和楚尧骁事发后是如何羞辱她的。 “沈君瑶你个男人婆，竟然如此设计小爷，你死了这条心吧，小爷是不会娶你的，我宁愿娶妓院的女人都不会娶你！” “姐姐，你为何如此自甘下贱，使尽了手段又如何，楚公子爱慕的是我，可不是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 她捏紧双拳，指甲陷进手心也未察觉。 “小姐，老太君过来了！”林姨突然从门外进来，附身在她耳边低语，随后站在她身后，仿佛守卫。 终于来了！ 沈君瑶抑制住体内那团火，缓缓起身，看着相府的老太君身后跟着沈雨柔和她那位狐媚娘亲，声势浩大地踏进了她的秋爽阁。 “孙儿见过老太君。”沈君瑶嫣然一笑，对着老太君福身行礼，姿态落落大方。 老太君出身书香世家，不喜女儿家舞刀弄枪，也因此不喜欢出生将门的娘亲，而她自己也多次因为此事与老太君发生争执。 这便给了前世的沈雨柔母女机会，挑拨她与老太君的关系，让老太君更不喜她，如今，她可不会如前世那般愚蠢。 想要扳倒沈雨柔，便先从缓和与老太君的关系开始。 老太君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有些欣慰地说道：“君瑶，你可算是有了些大家小姐的礼仪了，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事关整个相府和你的颜面，切不可再像往常一样任性妄为。” “是，孙儿明白了，这些年来感谢老太君的教导，孙儿受益良多。”沈君瑶扶住老太君，让她坐到主位上，随后蹲在她膝边，“是孙儿以前不懂事，牢老太君费心了。” “老太君，姐姐以前爱舞刀弄枪，为此不惜和您顶撞，如今突然就明白了你的心意，可真是让人开心呢。” 沈雨柔见老太君态度和缓，内心忿忿，和她娘亲对视一眼，随后蹲在太君另一边，借着给太君捶腿的功夫，语意深长地说道。 老太君脸色果然有些不好，沈君瑶看了沈雨柔一眼，见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不慌不忙地说道：“听闻本月初一，兰姨娘和三妹陪同老太君去善因寺上香时，碰到了一群山匪，把老太君您吓了一跳，孙儿学习武功，不过是为了保护家人不受伤害罢了，如果那时是我陪您去那善因寺烧香，断然挡在老太君身前，不让您受此惊吓。” 她提起这事，必定是有原因的。老太君此次遇到山匪，虽然有惊无险，仍是被吓得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 说是被吓的，但打听到真相后，她反倒觉得老太君是被沈雨柔母女给气到了。 毕竟，沈雨柔母女当时可是躲在老太君身后，甚至还想把老太君推出去挡灾来着。 如果不是沈雨柔的母亲兰姨娘是老太君本家的侄女，想必现在，两人已经被赶出相府了。 老太君闻言，一把拂开沈雨柔的手，沈雨柔身体不稳，竟是直愣愣地趴在了地上，抬头泫然欲泣地看着老太君。 沈雨柔内心惴惴不安，她知道奉承了大半个月，老太君还没有消气，只是……怎么一夜之间，沈君瑶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明明之前…… 老太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来人，把我给大小姐准备的银耳莲子汤端上来。” 兰姨娘见老太君生气，顾不得跌在地上的女儿，连忙接过下人手中的汤盅，放在桌子上，舀了一碗举在沈君瑶眼前，笑着说道：“君瑶，这是老太君特意给你准备的，吃了银耳莲子汤，就意味着你长大了，可以肩负起管理府邸的重任了。” 沈君瑶看着白瓷碗中炖得晶莹剔透的银耳莲子汤，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中明灭的神色，她在兰姨娘和沈雨柔欣喜的目光下，接过碗毫不犹豫地喝起来，宽大的广袖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自然，也挡住了那被她悄悄倒在袖口中的银耳莲子汤…… 她把喝尽的碗放到桌子上，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着老太君，眼里满是孺慕之情：“汤很好喝，孙儿感谢祖母，以前是孙儿不懂事，今日之后孙儿会帮助祖母管理相府，履行好嫡长女的责任，还请祖母能够原谅孙儿以前的任性。” 沈君瑶不再唤她老太君，而是一口一个祖母，把老太君叫得心花怒放，她把沈君瑶扶起来，拉着她的手欣慰地说道：“你能这么想我老太婆就知足了，明日我便叫管家把账本给你看看。” 此言一出，沈雨柔和兰姨娘脸色大变，随后她们看到已经被喝干净的银耳莲子汤，眸中又闪过得意。 哼！反正再过不久你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了，账本你是看不了了！ 兰姨娘如此想着，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如此，老太君就能放松些了！” 老太君微微颔首：“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前厅招待客人，君瑶，你速速准备好过来。” “祖母，孙儿知道了。” 沈君瑶把老太君送至门口，在看到那群人的背影消失后，脸上挂着的盈盈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她转身看着林姨，冷静地说道：“汤里下了药！” 正文 第三章：将计就计 “什么？” 林姨和她身后的良辰、美景三人大惊失色，她们仔细地打量沈君瑶，紧张地问道：“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君瑶抬起湿漉漉的袖子，淡淡一笑：“你们放心，我并没有喝下去。”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良辰、美景忙着给沈君瑶准备新的衣服，林姨给她倒了一杯水，神色严肃：“这银耳莲子汤是老太君端过来的，难道……” 剩下的话林姨没有说，但沈君瑶懂她的意思。兰姨娘是老太君娘家的人，当初便是老太君不顾她娘亲和父亲的反对，强行纳她为妾，且对兰姨娘打压正房的行径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姨会觉得是老太君故意为之也无可厚非。 只是，沈君瑶清楚，这一次绝不是老太君所为。老太君平素最重面子，怎么可能为了抬举娘家的人便败坏了相府的名声。 “我仔细打量了老太君神色，不是她所为。”沈君瑶说道，她没办法和林姨解释前世的事情，只好找了个理由。 “那是……兰姨娘？” 沈君瑶微微颔首：“今日是我的及笄之日，皇亲贵胄都会来，我要是出丑，受益之人除了沈雨柔，还有沈云烟。” 林姨咬牙切齿：“沈云烟？我竟然忘了她！她那个虚伪的娘亲勾引左丞，背叛了夫人，她如今还想……” 林姨突然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事情，看了沈君瑶一眼，见她神色平静，才放下心来：“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办？” 沈君瑶直起身子，方便良辰、美景为她换衣，待到衣服整理完毕，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冷静地说道：“美景，你暗中跟着沈雨柔，切记，一定要跟紧她。关键时刻可见机行事” “是，小姐!” “良辰，你帮我盯着沈云烟，看看她在潇湘院做什么。” “我明白了。” “林姨，你便当做不知这一事，若是待会有人想要把你们支开，你也顺势而为，帮我在厨房准备枇杷凝露，就用舅妈曾经给我们的方子。”沈君瑶斜躺在软榻上，继续吩咐，“别人问起我，就说我突然犯困。” “小姐放心，一切有我。” 见她点头，沈君瑶闭上眼睛假寐。这三人都是从将军府跟过来的，不论是身手还是忠诚都毋庸置疑。 如今，她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好，狐狸尾巴总是藏不住的……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个嬷嬷带人跑到秋爽阁来。 来人是老太君身边的兰嬷嬷，她急急忙忙地说道：“哎哟!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儿了大小姐怎么还在睡觉啊！还有你，是故意赖在这里偷懒吗？前面都忙得不可开交了。果然是将军府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兰嬷嬷，大小姐突然说头晕，我担心极了，片刻不敢离开。”林姨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又不懂医术，待在这也没用。还不赶快去前院帮忙，大小姐这里有我呢。” “这……” 见林姨犹豫不决，兰嬷嬷瞪了她一眼：“我陪着老太君四十多年了，怎么，如今连你都使唤不动了吗？” 兰嬷嬷拿老太君来压她，林姨见戏也演得差不多了，福身行礼退下。 见林姨已经离开，兰嬷嬷指使带来的两名婢女：“你们两个，扶着大小姐去花园，注意隐蔽点，别让别人看到。” “是!” 沈君瑶感觉到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往外走，她藏在流云广袖中的手紧紧地捏住。 兰嬷嬷! 呵!兰嬷嬷本是老太君的贴身婢女，平日里便经常仗着老太君狐假虎威，她前世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她就和兰姨娘一房勾结在一起暗害她。 以前她虎落平阳被犬欺，奈何不得她，如今可不一样了，“滴水之恩”，她必将涌泉相报…… “好了，放在这里吧。” 其中一个婢女不耐烦地说完，沈君瑶便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地上，顿时有些着恼。 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婢子，私下里也敢对她如此不敬，看来，真的是她平日里太过平易近人了! “你快过来，帮我解她的衣服。” “来了来了，姐姐，你看，这衣服料子摸过去真滑啊，比我们小姐的衣服料子好多了。” “那又怎么样，等这事一过，这些东西都会属于我们小姐，我们两也能跟着沾光。” …… 沈君瑶听到这里，内心冷冷一笑，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粗暴地扯开，衣领被扒至肩膀两侧，待听到那两名婢女转身的步伐时，她倏地睁开眼睛，如鬼魅一般行至两人背后，双手从两人脑后劈下，那两人顿时瘫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看了一眼，果然是沈雨柔的婢女。 “哼!” 沈君瑶拍了拍手，随后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被拉开的衣服，一边随意地把两名婢女扔到一边的草丛里。 她坐到旁边的石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漫不经心地在石桌上有节奏地点着。 美景怎么还没到？我再不去前院，老太君该差人过来寻我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在沈君瑶担心的时刻，美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美景额头有些薄汗，但是神色间却有些兴奋。 沈君瑶把手帕递给美景，示意她擦擦额头的汗，有些激动地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吗？” “小姐!原来沈雨柔和楚尧骁两人……”美景伸出拇指，做了个并拢的举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怪不得沈雨柔能把楚尧骁也算计进来，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在，试问有谁会对自己的情人设防呢。 沈君瑶前世不明白的地方，如今终于有了答案，倒是她小看沈雨柔了，勾男人的功夫如此了得。 “那他们可有什么逾越之举？” “楚尧骁倒是想，但是沈雨柔一直拒绝，而且，楚尧骁在喝了茶水后突然就晕倒了，沈雨柔叫人把他往后花园抬，我听着，是想……” “是想嫁祸我与楚尧骁私通？”沈君瑶笑着说道。 “小姐!”美景急呼，随后眨眨眼“您放心，我已经放倒了他们几个，如今沈雨柔和楚尧骁一并躺着呢!” 良辰、美景二人和沈君瑶一起长大，三人一同习武，脾性里面都有几分有别于其他女子的野性。对于她们来说，放倒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是难事。 “你做得很好。”沈君瑶拍拍她的肩膀，跟着美景来到了假山后面，果不其然看见了昏迷不醒的两人。 她露出一抹笑容，调皮地对美景挑眉：“美景，接下来，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正文 第四章：后花园捉奸 前院，老太君坐在主位，身边坐了一圈夫人小姐。兰姨娘在一旁为老太君端茶递水，姿态摆得很足。 太尉夫人是沈君瑶母亲的手帕之交，关系很是亲近，她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还没有见着君瑶啊，你看看那些公子小姐们一对对的，君瑶要是再不来，就该没人要了。” “太尉夫人说笑了，君瑶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没人要。”兰夫人捂嘴偷笑，有些奉承地看了看老太君。 老太君面上和她们一起打哈哈，内心却有些阴郁。沈君瑶身为后辈，让她们这群做长辈的久等确实不成体统。 亏得她之前还以为这丫头变好了，原来都是花言巧语骗她的，害得她现在下不来台。 兰姨娘惯是个察言观色的，见老太君桌子下的手有些焦躁地绞着手帕，她绵里藏针地说道：“君瑶平常不爱受规矩束缚，可能是忘了这样的大日子应该来前院拜见各位长辈吧！” 在座的都是人精，哪还听不出兰姨娘这话表面上是在替沈君瑶解围，实际上是暗指沈君瑶不懂规矩。有的夫人已经用团扇挡住半张脸看戏了。 太尉夫人脸色不虞地看了兰姨娘一眼，缓缓说道：“兰姨娘是个懂礼的，应该教教君瑶才是。哦!是我忘了，兰姨娘只是妾室，没有资格教导君瑶。” “……” 这一句话可谓是诛了兰姨娘的心了，无法抬为正室一直是她的心结，她不是不想，只是沈君瑶一直阻挠，害得她现在要受那太尉夫人的气。 她内心怨气横生，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老太君亲自教导过君瑶，这孩子许是天性不受拘束，宁肯忤逆了老太君，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倒是有几分将军府的脾性在。” 这话暗暗把将军府扯进来，意在提醒老太君沈君瑶和将军府关系过近，老太君脸色很是不好看。 兰姨娘见状，假意说道：“不如我们先去后花园看看吧！后花园的芍药开了，很是好看呢！” “可是君瑶……”太尉夫人刚想开口，却被老太君打断。 “如此，便请各位夫人同老身一起去看看这芍药吧。” “是君瑶的错，害诸位夫人久等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声音不大却极有吸引力，让在一旁聊天的公子小姐都调转目光看了过去。 沈君瑶迎着众人的目光莲步轻移，雪莹十一坠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沈君瑶那一双秋水双眸却比步摇更是耀眼，她身上的双蝶云形千水裙随着步伐在风里微微飘扬，整个人好似九天仙女下凡。 所有人不禁凝目看向沈君瑶，都有些怔忡：不是都说沈君瑶好舞蹈弄枪，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貌吗？如今怎么……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只有兰姨娘神色微凝，她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沈君瑶，心里一阵打鼓。 怎么回事？柔儿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怎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 兰姨娘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她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 沈君瑶一一向各位夫人请安，随后走到老太君身边，她环视了一圈，看到沈云烟坐在角落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好一朵浊世白莲啊！如果不是上辈子已经见识过了你的手段，我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她按捺住心思，谦恭地说道：“今日劳烦各位夫人帮君瑶庆贺，君瑶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吩咐人给大家准备了枇杷凝露，不仅可以消暑，还能美容养颜。” 她话音刚落，林姨和美景便把手中的汤盅放到桌子上，伺候诸位夫人进食。 “这个枇杷凝露做的比我府上的好多了，我这个做姨娘的，就舔着脸向君瑶你要一份秘方了。”太尉夫人喝完，赞不绝口。 其他夫人也纷纷效仿，也算是把之前的那一桩事揭过去了。 “我待会便叫良辰把秘方送到诸位夫人手中。”沈君瑶感激地看了太尉夫人一眼，随后搀扶起老太君，“我的想法与兰姨娘不谋而合，已经在后花园准备好了点心，还请诸位夫人移步。” 相府的芍药是京城一绝，但是今天沈君瑶所表现出来的气度才是令众人更觉亮眼的存在。 沈君瑶感觉到有许多道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更有甚者，已经迫不及待地与她并肩同行。 她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有些敷衍地应付着和她攀谈的世家公子。 她一向不喜欢京城里的男人，不是纨绔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她理想的夫君，应该是和她表哥一样驰骋疆场的大英雄，如果不是因为慕容霆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给她百般关怀，她也不会…… “啊啊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人的惊呼声，沈君瑶感觉松了一口气，拜别与她交谈的公子，往慌乱处走去。 她知道，这出她精心布置的大戏已经上演了，她的复仇之路，现在才真正开始! 沈雨柔衣衫尽褪，雪白肌肤赤条条地展示在众人面前，有几位害羞的小姐别过脸去，更多的人却是借着余光悄悄打量那一双衣衫不整的人。 没有人会不知道那个赤着上身的男人，那是京城最有名的纨绔楚尧骁，至于女子，看老太君和兰姨娘的反应，众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雨柔! “孽障!孽障!” 老太君身形不稳，沈君瑶眼疾手快扶住她，拍着背给她顺气。 兰姨娘踉跄几步，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沈雨柔身上，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女儿，你这是被谁害的呀，这是要了我们母女的命呀！” “……” 众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是发现有趣的事情时才有的神色。 偌大的后花园鸦雀无声，沈君瑶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掷地有声：“劳烦诸位来沈府庆贺，不巧有家事要处理，改日君瑶必定登门致歉。”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在场之人纷纷告辞离开。 沈雨柔这才在兰姨娘的拍打下悠悠转醒，她看着自己几乎不着片缕的模样，眼前一阵发黑，她转头瞪视沈君瑶：“是你!是你害我!” “你不知廉耻做出此等让相府蒙羞的事情，如今还污蔑我，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这句话是前世沈雨柔对她所说，她如今原原本本地奉还。看着沈雨柔目眦尽裂的模样，她内心一阵畅快。 “沈君瑶!你……” “你给我住口!”老太君缓过气来，冷冷地看着沈雨柔，“来人，把这两人押到大厅，等老爷和右丞大人回来处置” 正文 第五章：定亲 沈君瑶站在老太君身边，神色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雨柔和楚尧骁。 坐在主位的是她的父亲和右丞，两人是刚刚下朝便被管家急急忙忙带过来的，此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沈雨柔跪在下面哭哭啼啼，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惜的是只有楚尧骁关怀地安慰她，其余人皆不发一言。兰姨娘是不敢，其他人则是不屑。 沈君瑶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只不过换了一个人罢了，楚尧骁的态度就如此不同。 她当时跪在大厅内，不仅要忍受沈雨柔的冷嘲热讽，还要面对楚尧骁的破口大骂。 “你沈君瑶这副模样，哪里配得上小爷我!你若是爱慕小爷直说便好，何必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前世的楚尧骁不屑地看着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而如今呢？ “我要娶雨柔!我与她是真心相爱的。” 楚尧骁擦去沈雨柔的眼泪，看着主位的两位丞相，坚定地说道。 呵! 沈君瑶看着楚尧骁，有些好笑。 她不得不佩服沈雨柔的手段，竟然能让楚尧骁这样的纨绔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一副痴情模样。 “你……” 右丞气结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众所周知，右丞楚斯早年丧妻，此后没再续弦。对亡妻留下的一子一女，百般疼爱，几乎有求必应。 沈君瑶看着右丞，有些感慨。 若是她的父亲沈傲有右丞半点深情，她与娘亲也不必落到此等地步，她也可以像楚尧骁一样，做自己想做的，随心所欲。 “楚兄，我知道我那不知廉耻的女儿配不上令郎。”沈傲看着右丞，痛心疾首地说道，“只是事已至此，全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若不让两人定亲，怕是……” “爹，求您成全。”楚尧骁急急忙忙大喊。 “孽障，还不给我住口。”右丞把杯子扔到他身上，强忍的怒火顿时喷发，“你们真心相爱就可以不顾廉耻，在花园里……” 后面的话右丞顾及脸面，根本说不出口。 “不是这样的。”沈雨柔哭喊，“我本与楚公子在后花园的凉亭喝茶，可谁想到突然昏了过去，醒来便是那般不堪的模样。” “爹爹，右丞，定是有人陷害的，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雨柔余光看着沈君瑶，怨恨地说道。 “是啊，爹，我就是喝完茶就人事不知了，一定是有人陷害。”楚尧骁心疼地看着沈雨柔，在一旁附和。 右丞以手遮面，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他楚斯纵横官场数十载，却没想到养出了这么个蠢货，一脚踏进了别人家院之事，还如此执迷不悟。 “妹妹这话我听着好生奇怪，你养在深闺中，是如何认识楚公子的？” 沈君瑶上前一步，站在沈雨柔身前，接连发问。 “且今日来道贺的公子小姐都在前院，为何你与楚公子孤男寡女待在后花园？” “你说你与楚公子突然就晕了过去，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我……我……” 沈雨柔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沈君瑶必无翻身之日，没想到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这要她如何回答，说是她故意在茶水里下迷药，想让沈君瑶和楚尧骁坐实私通之名吗？ 如果被他们知道真相，不仅沈君瑶不会放过我，爹爹和楚尧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在京城哪还有立足之地。 我该怎么办？ 沈雨柔眸光闪烁，可是脑袋里面却像是塞了浆糊，毫无头绪。 兰姨娘突然上前，打了沈雨柔一巴掌，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若是和楚公子情根深重，告知老太君即可，为何要做出有伤风化之事，还找出此等荒谬的理由，这不仅毁了你自己，更是败坏相府的名声，你为何如此糊涂呀！” “娘……”沈雨柔看着兰姨娘，想要反驳，在被她偷偷地捏了一把大腿之后，突然明白过来。 “是，我爱慕楚公子，早就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非楚公子不嫁。可我只是个小小的庶女，只有像长姐这样的嫡女才有资格与楚公子缔结良缘。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 沈雨柔再也说不下去，忍不住哭出来。 楚尧骁什么德行，京城谁人不知，她如今却要与这样的男人绑在一起，这要她如何不怨，如何不悲。 兰姨娘此时抱着沈雨柔，大声啼哭：“是我教女无方，我与柔儿已无颜活在这世上，还不如一包砒霜了结此生罢了，也省得污了相府的名声。” “别呀！我愿意娶柔儿，我愿意负责！”楚尧骁拉着沈雨柔，焦急地说道。 “咳咳!” 沈傲咳嗽两声，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他看着右丞，询问道：“楚兄觉得在下刚刚的提议如何？” 右丞无奈地看了楚尧骁一眼，叹了口气：“就依沈兄所言吧，我今日就命府中下人准备好礼单，明日便登门下聘。” “甚好!” “府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我便先带着犬子回府了。”右丞起身。拉着不情愿的楚尧骁，拱手道别。 “楚兄慢走。” 等到右丞带着楚尧骁离开，沈傲的脸顿时拉下来，她坐回主位，看着那对哭哭啼啼的母女，冰冷地说道：“看来是我相府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竟然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老爷……” 兰姨娘期期艾艾地开口，想要求情，却被沈傲打断，他看着沈雨柔，警告道：“来日嫁入右相府，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楚斯只有楚尧骁这一个儿子，你掌控了楚尧骁，便是掌控了整个右相府。” “爹……” 沈傲叹了口气，缓下脸色，把沈雨柔扶起来：“柔儿，你是爹的女儿，日后若是在那里受了委屈，有父亲给你撑腰。” “孩儿明白了。”沈雨柔靠在沈傲怀里，眼里闪过光芒。 爹爹果然最宠我了，只要我掌控右相府，到时候右相便不会在朝堂上与爹爹作对，我一定要让爹爹把我娘抬为正室，那样我也是嫡女了，介时一定要狠狠惩治沈君瑶! 沈君瑶在身后看着他们父慈女孝的场面，只觉得讽刺。 沈雨柔，你果然是蠢货，还看不出来我们的好父亲只是想利用你牵制右相罢了。楚尧骁并非良人，他若真疼你，又怎会主动提出要把你嫁给楚尧骁呢？ 她想起沈傲对她与娘亲的冷漠，想起自他回府，从没正眼看过她，内心隐隐作痛。她捏住拳头，深深吸了口气。 恍如隔世！ 爹爹啊爹爹，你的心里，除了权势地位，可曾……有过感情？ 我是你的女儿，你可以对沈雨柔露出虚伪的关爱，却不能给我一点点关注，哪怕是假的，也不行……是吗？ 正文 第六章：嫁妆 “君瑶，昨日我叫管家给你送去的账本，你看完了吗？”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慈祥地说道。 自昨日那事发生，老太君已经彻底转变对沈君瑶的态度，决心好好培养她。 她算是已经看明白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扶持都没用。如若不是看在兰姨娘是她本家侄女的份上，她以前也不会百般偏袒于她。可惜啊……烂泥扶不上墙。 沈君瑶起身，行了一礼：“孙儿有一处很奇怪，想去店里瞧瞧，回头再告诉祖母。” 老太君把她扶起来，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哪一处？” 沈君瑶抬头，看着老太君：“祖母，是位于城西的古董店。” 闻言，兰姨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她急忙说道：“那一处是我亲自盯着的，哪会有什么纰漏啊，君瑶你想多了。” 沈君瑶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 那古董店是她娘嫁妆的一部分，她记得前世她出嫁都时候，想要收回娘亲的嫁妆，却发现里面少了许多东西，金银珠宝且不提，那古董店是被兰姨娘贪得最多的。 打蛇打七寸，其他的蝇头小利老太君可能不在乎，但古董店每年被贪的盈利若是被揭露，老太君不可能冷静下去。 “我只是觉得古董店每年盈利那么点，不太正常罢了。” “沈君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娘吗？古董店生意本就难做，我娘辛苦操持，你如今还为难我娘。”沈雨柔在一旁愤然出声，她恨恨地瞪着沈君瑶，半点掩饰没有。 沈君瑶抬眸，看着她：“古董店是我娘嫁妆的一部分，我自然关心了一些，且我只是有些疑惑罢了，并没有说兰姨娘不好的意思，三妹如此激动，倒显得不正常了些。” “你……” “既然如此，改日我带着君瑶去古董店看看吧，这是夫人的嫁妆，君瑶想看也是应该的。”兰姨娘拉着想要再度开口的沈雨柔，强笑着说道。 “改日是何日，君瑶想要做好准备。”沈君瑶不给她含糊其辞的机会，紧追着问道。 “就……就三日之后吧。” 兰姨娘心里有些打鼓，但她想着三日的时间，应该足够手下的人把账目弄好，便开口说道。 “好，三日后，便有劳三姨娘了。”沈君瑶笑着答谢。 沈雨柔看不得她得意的样子，不甘地咬紧下唇，转头看着老太君，忍不住说道：“老太君……” 老太君不冷不热地斜睨了她一眼：“右相今日黄昏便要来下聘了，你如今给我收好你的小心思，若是再做出让相府蒙羞的事情，我为你是问！” 沈雨柔再不甘，被兰姨娘一个眼神示意，也只好忿忿地应承下来：“是，孙儿知晓了。” “既然如此，你们都下去吧，老身乏了，要休息了。” 众人闻言纷纷告退，兰姨娘和沈雨柔站在一起，默不作声的沈云烟和她娘亲江氏站在一起。只有沈君瑶，身后半步跟着林姨，一个人的背影看过去就如同冬日的松柏，寂寞却坚韧。 “沈君瑶！” 沈君瑶顿足，转身看向愤愤然看着她的沈雨柔，气氛一时僵住，沈云烟母女见势不妙，也停在原地不曾离去。 “三妹有何见教？”沈君瑶淡淡地看着她，彷佛在看一样死物。 这样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眼神彻底激怒了沈雨柔，她向前几步，狠狠说道：“你现在很得意吧，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的。” 沈君瑶闻言，笑了出来，眼里满是讥诮：“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哼！” 放完狠话，沈雨柔拉着兰姨娘先一步离开，此时只剩下沈君瑶和沈云烟母女，沈君瑶淡淡地看着沈云烟，这眼神让沈云烟浑身一僵，她低下眉眼，小声说道：“烟儿恭喜姐姐。” “你这声‘恭喜’可真是奇怪，喜从何来？是否真心？” 沈君瑶看着她的发顶，语气古井无波，无人知晓里面藏着的万丈巨浪恨不得拍死眼前之人。 “烟儿自然是真心恭贺姐姐重得老太君喜爱的。”沈云烟诺诺地答道。 沈君瑶收回目光，她怕她再看下去，便控制不住杀了沈云烟了。 “既如此，我便收下二妹这声恭喜了。” 原本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江氏突然上前一步，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君瑶，嗫嚅着开口：“瑶儿……” “江姨娘，你为妾，我家小姐为嫡长女，如此称呼怕是有违礼数。”林姨不屑地看着江氏，憎恶之情不加掩饰。 江氏身子一僵，沈云烟拉着她，哽咽地说道：“不打扰姐姐了，我和娘亲先回去了。” 沈君瑶薇薇颔首，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她有些出神。 她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来。 江氏曾是她娘亲的陪嫁丫鬟，名为主仆，实则姐妹情深。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姐妹，在她娘怀着她的时候，勾引了沈傲，怀上了沈云烟。 她只比沈云烟，年长两个月罢了…… 她娘亲一身傲气，却在身怀六甲之际，发现敬爱的丈夫和亲近的姐妹一同背叛了她，心气不稳，在生她之日难产，险些死去，虽说有惊无险，但伤了身子，加上一直郁郁寡欢，在她五岁那年便溘然辞世了。 她是嫡长女，且有外祖父撑腰，自身又是个强势的性子，旁人自然不敢欺她；兰姨娘是老太君的侄女，她娘亲又不管事，可以说自她进门后，相府是她的一言堂。只有江氏，婢女出生，又勾引老爷生下一女，被整个相府看不起。 她曾经看不下去，帮助她们母女解决了不少麻烦，让管家不准克扣她们的东西，阻止兰姨娘责辱她们…… 可是最后呢。她收到了什么？ 她想起前世沈云烟丑恶的面目，想起她被拔去的舌头，想起她被挑断手筋脚筋绑在暗无天日的牢房内，想起她无故被淹死的凰儿，想起被她牵连至死的外祖父一家…… 沈君瑶啊沈君瑶，收起你无用的怜悯吧。 她们都是你的敌人，你重活一世，便是为了向她们复仇的。 报那日日夜夜闯入你的梦境，每时每刻啃噬尼骨骸的血海深仇！ “小姐？” 林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沈君瑶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她。 “小姐是怪我对江氏不客气吗，我实在是忍不了，我一听你说沈云烟和沈雨柔联合在一起想毁了你，我便……” “林姨！”沈君瑶打断林姨的解释，她扶住这个待她如亲孙女一般的老人，笑了笑，“我在你心里，是个对仇人心慈手软的人吗？” “小姐……” “林姨，不论是江氏，还是沈云烟，如若她们想要害我们，不必心慈手软。” “小姐……我感觉你有什么不一样了，其实从昨日起，我便有这种感觉了……” 沈君瑶看着缓缓升起的明日，回过头来，对着林姨璨然一笑，日光打在她的脸上，一时竟让林姨有一种无法直视的感觉。 “是吗？林姨你喜不喜欢我这种改变？” 林姨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只要是小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沈君瑶不再说话，她知道林姨察觉到了她的改变，她也知道林姨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回秋爽阁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那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一扫昨日恍如梦境的虚幻感，如今的她，真正有了再世为人的踏实感。 而她的平静，却在踏入秋爽阁的一刹被打破，一阵狂喜席卷了她的脑海，她看着美景，颤抖地问道：“你说什么？” 正文 第七章：慕容璟 “小姐，我在给太尉夫人送枇杷凝露的秘方的时候，夫人告诉我，将军他们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沈君瑶扶住门框，眼泪在眼眶打转。 是了，是我忙糊涂了，外公和舅舅确实应该回来了。 她想起前世，因为那桩丑闻，害得外公一家担心不已，哪还有凯旋而归的喜悦。 而如今，她又因为复仇，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自责。 脑海里想起与外公，舅舅，舅妈，还有表哥相处的日子，强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 这才是我真正的亲人啊，会关心我，宠爱我，因我而死的亲人啊！ 我们终于能再次相见了…… “小姐，您可以宽心了。”林姨拿手帕给她擦干眼泪，宽慰道。 “太尉夫人说快的话，明日便能抵达京城了。”美景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言语间满是激动。 沈君瑶点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明日便能见到外祖父他们了。 她站起来，吩咐道：“良辰，去海晏楼定个位子，靠近街道的。” —— 翌日。 沈君瑶靠在栏杆边上，看着下面挤作一团的景象，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定好了位子，外面的景象可以一览无遗。 大军凯旋时，会从主道打马而过，百姓夹道称颂，这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她有些焦急地看着城门方向，迫切地想要看到大军的身影。 “小姐，您别急，吃点点心吧。” 良辰拿着一块桂花糕给她，她接过，咬了一口。 “听说这次七皇子也跟着一起上了战场。”美景坐在一边，突然八卦道。 良辰大惊：“嗯？皇上怎么舍得让七皇子上战场，而且之前也没听说过七皇子随军出征的消息呀。” 沈君瑶抬起头，好奇地看着美景。 七皇子的名声她早有耳闻，是个很不同寻常的人。 他名叫慕容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传闻皇上早就属意立他为太子，可是偏偏七皇子不乐意。 七皇子说他就是喜欢在战场上的感觉，不想要被缚在皇位上。 传闻不知真假，但是皇上不会舍得让他去打仗这一点，沈君瑶是确信无疑的。 “哎呀，皇上不让，他不会自己偷偷地去吗？” “偷偷地？” “听说和北蛮人第一次交锋，七皇子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连挑对方几百名士兵，我们大将军还想着嘉奖他来着，结果一看来人，好家伙，竟然是七皇子！” “噗！” 沈君瑶被美景的语气逗得笑了出来，她拿起桌上的一粒花生扔到她身上，笑骂：“你也不用跟着我回府了，在哪个茶馆里当说书人更适合你。” “嘿嘿！” 三人正闹作一团，城门口突然想起一道嘹亮的声音：“将军来了！” 沈君瑶猛地站起来，走到栏杆上，她看着城门口。 果然，尘土飞扬间，有一匹黑色骏马的身影。 沈君瑶眼含水光，看着马上之人逐渐显露身形——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脸上被漠北的大风刻上了一道道痕迹。他的两鬓已经斑白，但是目光如电，带着杀伐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外公！ 沈君瑶险些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她拭去眼角的水光，难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镇北大将军威武！” “顾家军威武” “镇北大将军威武！” “顾家军威武！” “……” 人群中自发地喊起口号，原先还有些不整齐，渐渐地，它们汇聚成一道声音，响彻整个京城。 只是为了迎接这支雄军！ 良辰和美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也忍不住跟着大喊起来。 只有沈君瑶，在这样的辉煌下看到了今后的衰败。 功高震主，顾家民心所在，皇帝怎么可能不介意？ 她想起前世沈云烟所说，突然便明白，有些事情，早已在一开始便注定了今后的结局…… 军队走到了海晏楼门口，沈君瑶看到，跟在外公身后的是一黑一白两位年轻的将军。 那位白袍将军她很熟悉，正是她的表哥顾寒山。 而另外一位身穿玄色铁甲的将军，她仔细看了看，面容俊美，五官仿佛刀雕斧刻，没有一处不完美，他骑在红色骏马上，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难道……他就是慕容璟吗？ 沈君瑶捏紧栏杆，她有些奇怪，明明是不曾见过的面庞，为什么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君瑶沉思着，马上之人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里面仿佛有某种力量，目光相碰的那一瞬间便让她感觉被什么东西吸住，那双眼睛里面好像有很多东西，却又被一层看不见的纱当着，让人想掀开那层纱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顾寒山好像是注意到了男子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发现是沈君瑶，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对沈君瑶点了点头。 沈君瑶看到男人转过头去和表哥说了什么，她表哥嘴巴动了动，看口型好像说了她的名字。 男人回过头，再次看了沈君瑶一眼，随即嘴角勾起了一点笑意，让他原本冰川似的脸有了一点暖意。 沈君瑶身子一僵，直到男人和她表哥的马已经走得很远了她才缓过来。 那双眼睛！ 我一定在哪里看过……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沈君瑶却捕捉不住。 她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她有预感，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偏偏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到底为什么，我会对你有这种感觉，慕容璟……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看。”良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她看了看良辰和美景，试探地问道：“那个玄色盔甲的男人……你们见过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美景说道：“虽然不曾见过，但我敢保证，一定是七王爷慕容璟？” 良辰奇怪：“为什么？” “你看呀，他那个气度，那个容貌，像是一般人吗？” 气度…… 两人后面在说什么沈君瑶已经听不清了，她听到气度两字，突然就有了某个猜测。 她一直不敢回想这件事情，可是那一夜…… 那一夜覆在她身上之人的气度，和慕容璟几乎……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那双眼睛…… 想起那一夜身上之人的眼睛，她顿时有些脱力。 那一夜男人的眼睛血红，眼里满是无法压抑的兴趣，如果……如果抛去这些，和慕容璟的眼睛是一样的…… 一样的充满故事…… 一样的想让人一探究竟…… 正文 第八章：御花园设宴 镇北将军击退北蛮人，凯旋而归，皇上龙心大悦，在御花园大宴群臣。 并不是谁都能参加此次宴会的，而沈君瑶作为左相的嫡长女，镇北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自然是有资格参加的。 沈君瑶跟着沈傲来到御花园，一眼就看到了正与皇帝说话的外公。皇帝旁边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娘娘，身旁围着几位皇子，没见到慕容璟，倒是见到了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慕容霆！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感觉心里那团因为喜悦而平息下来火焰被再次点燃。 她早知与慕容霆会再次相见，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罢了。 慕容霆穿着白色华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同色玉冠里。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面如冠玉，光论外表，完全当得起陌上人如玉这五个字。 可惜啊，内里不过是一个衣冠禽兽罢了，一个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的畜生。 “微臣见过陛下，华妃娘娘。” 沈傲领着沈君瑶向前，对主位上坐着的皇帝和娘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沈君瑶回神，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臣女沈君瑶，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平身。” 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却有一股天然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他看了沈君瑶一会儿，转过头对她外公笑道：“顾卿，这便是你最宠爱的外孙女吧，眉眼之间有你们顾家的风范。” “皇上过奖了。”外公嘴上虽然谦虚，但神情满是骄傲，他对沈君瑶招手，“瑶儿，到外公这里来，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沈君瑶心里一暖，刚刚靠近外公，便被他按在身旁坐下，他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感慨道：“外公还是来晚了，没有赶上我们瑶儿的及笄之日。” 闻言，沈君瑶险些落下泪来，这个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北大将军，脱下那身戎装，也不过是一位疼宠晚辈的老人罢了。 皇帝开玩笑道：“哈哈哈，北蛮要是知道顾卿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是为了赶上外孙女的及笄礼，岂非羞愤欲死。” “大将军疼爱瑶儿，是瑶儿的福分。”沈傲坐在对面，开说道口。 “我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别人不宠，我自然要加倍宠着。” 听闻这别有深意的话，沈傲不再做声。他这个做女婿的，每次见了这位岳丈，都会有抬不起头的感觉。 桌下，沈君瑶的手被紧紧握住，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被外公牵着到大街上买冰糖葫芦的日子…… 她轻轻回握住老人的手，嗓音有些哽咽：“能见到外公，瑶儿已经很开心了！” “大将军与沈小姐感情深厚，真是令人动容。”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慕容霆突然开口，笑着说道。 听见他的声音，沈君瑶身体一僵，她低下头来，在外人看来是娇羞的模样，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在掩饰自己脸上的杀意。 席间君臣闲聊，一派和谐，直到一道低沉清越的声音传来。 “父皇！母妃！” 众人抬头，看向玉阶下的那人。 只见来人一身玄色锦袍，衣服上用金线绣着浪纹，灯光掩映下好似波涛涌动。他腰间配着一块玉佩，看样式是双鱼戏珠，随着他的步伐，在衣袍间穿梭。 慕容璟！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皇！” 皇帝看到他，眼角浮现笑意，随后，装作生气的模样，喝道。 “儿臣在外征战的日日夜夜，都挂念父皇和母妃。”慕容璟不以为意地轻笑，在皇帝右下方坐下，正对着沈君瑶。 “你这混账！”皇帝被他气笑，也不再说什么。 “好了，璟儿你快入座吧。”华妃娘娘见到自己儿子来了，露出笑容，当真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慕容璟坐下之后，对沈君瑶这桌举起酒杯，与老将军点头示意后后，一饮而尽，他把空了的酒杯放到案上，单手支着额头，看着沈君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沈君瑶怔愣住，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情绪，她连忙拿过酒壶，给外公把酒杯满上。 自从昨日猜测慕容璟便是前世洞房花烛夜之人后，她脑子里想了一夜，如今再看见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奏乐！” 总管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御花园，随后，身着纱衣的伶人带着面具，姿态婀娜地在中央翩翩起舞。 悠扬的宫乐响起，席上许多人的目光纷纷被场中伶人曼妙的舞姿吸引。 “瑶儿！” 沈君瑶右边坐着的正是舅舅顾燕山，他看着沈君瑶，心疼地说道：“瘦了！” “舅舅，女孩子家，苗条一点好看。”沈君瑶笑道。 “胡说八道，姑娘家胖才有福气。”顾燕山横了他一眼，“你舅娘又研制了几道新菜谱，我差人给你送去，多吃点。” 沈君瑶想起舅娘如招财童子般圆润富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舅舅年轻时跟着外公在外打仗，当时国库不充盈，粮草供应不足，将士们都是饱一顿饥三顿的，导致他舅舅最是看不得人骨瘦如柴的模样。 当年他二十好几了还未成家，把她外公给急死了，一问才知道是嫌弃京城女子一个个太瘦了，直到无意间见到了她舅母，这才把人身大事给定下来。 她舅妈喜欢研究菜谱，厨艺堪称天下一绝，人自然也是白白胖胖的，和她舅舅简直天生一对，两人恩爱至今，羡煞旁人。 顾寒山隔着他父亲和沈君瑶对视，眼中满是无奈，显然他是知道自家父亲是什么模样的。 沈君瑶和顾家众人聊得正酣，原本压抑的心情好了很多，却不妨席间有人突然说道：“听闻右相和左相结为姻亲了，可喜可贺呀！” “哦？竟有此事？” 皇帝闻言，突然来了兴趣，他看了身旁的大太监一眼，大太监会意，示意场中的伶人下去。 右相有些尴尬的放下酒杯，说道：“昨日，刚刚下聘！” “定下的，可是大将军身边坐着的君瑶？” 沈君瑶：“……” 她万万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关系臣子的家务事。 这倒是她错怪皇帝了，皇帝也并不是谁的家事都关心的。他还是太子那会，右相是太子伴读，两人亦师亦友，关系十分融洽，所以才会对右相家事关心了一些。 右相看了皇帝一眼，摇了摇头，拱手说道：“禀陛下，是楚相府中的三小姐。” “陛下，您有所不知，这三小姐为了进右相的府门，可是很费心思呢。” 原先那人突然开口，场中的气氛突然降至冰点。 皇帝挑眉看向说话之人：“高尚书，此话何意？” 正文 第九章：护短 高尚书此人，掌管礼部，平时和身为沈傲的右相极其不对付，但凡能够让沈傲不痛快，他便痛快了。更何况，他司礼乐之事，对沈雨柔那等作风最是不屑。 伶人皆已退下，高尚书从位子上起身，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启禀陛下，左相府中的三小姐如今也算是我们京城响当当的人物了，下官三十多年来，还从未听闻有女子会如此不顾礼义廉耻的事情。” “哦？” 皇帝看了看沈傲，脸上神情莫测。 高尚书转身，对着顾老将军拱了拱手：“我刚才听闻老将军因为没能赶上沈大小姐的及笄之礼而懊恼，事实上，大小姐的及笄礼可恰恰是毁在了沈三小姐手上。” 顾老将军脸色阴沉下来：“高尚书，我顾北望一介莽夫，听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还请你有话直说。” “沈三小姐在沈大小姐的及笄之礼上，被人发现和右相独子楚尧骁赤身搂抱在一起，这都是前去观礼的人亲眼所见。”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搂搂抱抱，左相府的家教，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高安！”沈傲猛然站起来，他瞪视着高尚书，脸上满是怒意，“这是我的家事，与高尚书无关。” “确实与我无关，可是与顾老将军有关。”高尚书冷笑，“古往今来，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沈三小姐在沈大小姐的及笄礼上做出此等荒唐之事，置沈大小姐于何地？” “是，三小姐虽然名声坏了，不还是嫁进了楚相府吗？可是大小姐呢？大小姐还未出阁，平日行事也未曾听闻有何不妥，就这么平白被三小姐累了闺名不成？” 高尚书说完这通话，看向沈傲：“左相，高安所言，句句属实，可未有半点弄虚作假。” 沈傲看着他，冷笑出声：“高安，何必装腔作势，你今日摆出如此义愤填膺的模样，不还是因为没有忘掉她吗？” 忘掉谁？ 沈君瑶心里一咯噔。 她注意到沈傲在说这话时，眼角余光从她身上滑过。 她内心隐隐有了答案，只是…… 高尚书正色：“沈大小姐是故人之女，我为故人之女鸣不平，此为其一；沈三小姐所作所为罔顾人伦，败坏纲常，我司礼乐，最是难忍此等作为，此为其二。” “到底是故人还是情……” “沈傲！” “父亲！” 沈君瑶和顾老将军同时出声，制止了沈傲想要说出口的话。 顾燕山也是拍案而起，双目怒视沈傲，如果不是因为皇帝坐在上面，怕是已经忍不住冲上去把沈傲揍打一顿了。 沈傲这才冷静下来，他有些讪讪地坐回原位，闷头喝酒。 “高尚书关心故交之女，本王理解，不过本王想，高尚书这是多虑了。”席间一直不曾说话的慕容璟突然出声，他冷玉般的面庞在宫灯下平添了几丝暖意。 “我虽与沈大小姐素昧平生，但在军营时，时常听顾老将军，顾将军，还有寒山提及，沈大小姐虽姓沈，但自小被顾老将军带在身旁，怕是与沈三小姐接触不多。” “沈大小姐之母顾红绡我也听母妃提过，母妃说她生平只服顾家红绡，当年红衣长鞭女将军的风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想，很多人和我一样，对沈大小姐很是仰慕。” 说到这里，慕容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沈君瑶举杯：“早闻沈小姐的芳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说不尽的潇洒恣意。 沈君瑶有些愣住，早闻七王爷我行我素，不拘礼法，但未曾想过他竟然当真肆意到如此地步。 不过，他此番举止，确实帮了她大忙，不仅撇清了她与沈雨柔的关系，更是为她娘亲正名。 她偷偷地看着慕容璟，因着那个猜测，她对慕容璟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她不知道慕容璟为何会帮她，但她知道真正的原因绝不是他所说的仰慕于她。 当年娘亲之所以身为女将军却能不惹争议，无非是因为时局动荡，外寇虎视眈眈，大齐需要将军保家卫国。 而如今国泰民安，除了北漠还有蛮夷骚扰边境之外，几乎没有战事，对姑娘家的要求，便又回到了三从四德。 而她呢？ 一个不善女工，喜爱舞刀弄棍的大小姐，自然为世俗所不喜。慕容璟口中的仰慕，一听便知是假话。 不过慕容璟这么一说，众人自然会想起她以往是和模样，一个和男人一般的女子，又怎会做出和男人私通的事情来呢？ 华妃见气氛有些凝滞，笑着开口：“原来君瑶是红绡之女，怪不得本宫觉得眼熟。” “咳咳。”皇帝见华妃出声，紧接着说道，“不论如何，左相和右相结为姻亲，也算是一件喜事了。” “高爱卿，你也别站着了，正如璟儿所言，都是你多虑了。” “是，陛下。” 高尚书依言坐回了原位，他的夫人给她斟满酒杯，神色关切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皇帝笑道：“这次梨园特意编排了一曲兰陵王入阵曲，众位爱卿可要好好观赏。” 刚刚的那些争论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身着奇装异服的伶人一上来，在场的官员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地看起来。 顾老将军突然低语：“瑶儿，你受委屈了。” “外公……” 沈君瑶语塞，她想告诉外公，瑶儿不委屈，这一切都是瑶儿设计的，只要能够让沈雨柔她们身败名裂，这些事情瑶儿不在乎。 可是，真的能不在乎吗？ 前世的一切切尽数浮现眼前，府宅众人的指指点点，大街上路人异样的眼光，这一切的一切，都曾经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是谁啊？她是镇北将军唯一的外孙女，左相府唯一的嫡长女啊，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一朝被打落地底，浑身沾满泥泞。 如果不是实在太恨，她又怎么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手段？ 她不是没想过这样一来于她自己名声也有所损伤，可是她别无选择，只有这么做，才能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和她们付出的代价相比，她现在所遭受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反正她这辈子便是为了复仇而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可是偏偏，偏偏在外公这一句充满自责的关切下，她原本坚硬的心防被攻破，突然就感到了委屈。 她原本……原本不必承受这一切的啊…… 正文 第十章：高尚书 宴罢，沈君瑶本欲跟着沈傲回去，却被顾老将军拉住手腕。 老将军虎目看着沈傲，语气有些不善：“左相，老夫这个做外公的许久不见瑶儿，留她说几句话，不为过吧？” 沈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岳丈说哪里的话，小婿在马车上等着，您想说多久都行。” 沈傲说完便先行离开，顾燕山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啐：“伪君子。” “瑶儿！”顾老将军拍拍沈君瑶的肩膀：“你放心，外公会给你主持公道的，他们沈家和兰家欺人太甚。” 顾燕山在一旁愤愤不平：“对，我明日就和你舅妈到沈府去为你讨个公道，她兰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凭什么连累你。” “舅舅，外公。”沈君瑶安抚道，“瑶儿是你们一手带大的，你们看我像是那种受欺负的人吗？” 顾燕山反驳：“就是因为你是我们一手带大的，我们才知道你最烦后院里的弯弯绕绕，你这样可不就得被人欺负。” “我……” 沈君瑶想起前世，的确如她舅舅所说，她最是不屑宅院争斗，因此被暗算多回。只是如今，她却是已经不同往日了。 “明日不可，明日我要兰氏带我去古董店查看，舅舅和舅妈是见不到人的。” 顾老将军看着她：“古董店？” “对，就是娘亲嫁妆里面的那间铺子，我发现账本有问题。” 顾燕山愤恨地说道：“岂有此理，兰氏竟然把手伸到妹妹的嫁妆里面去了。” “以前是瑶儿嫌麻烦，这才被兰氏抢了去，如今我便要将被她们夺走的东西，一样一样抢回来。” 顾老将军摸了摸她的头发：“瑶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外公很支持。不过你要记得，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强撑，我们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沈君瑶眼睛里面有水光快速闪过，她眨了眨眼睛：“瑶儿明白。” “沈老将军请留步！”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沈君瑶转身，发现正是之前在宴席上怒骂沈傲的高尚书。 他正牵着他的妻子，快步而来，朝顾老将军拱手行了一礼。 随即，他转向沈君瑶，歉意地说道：“沈小姐，刚刚我在宴上所说，本意是为了撇清你和沈三小姐的关系，唐突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沈君瑶连忙福身行礼：“是我该谢谢大人才是，怎敢对大人心声怨怼。” 高尚书细细打量了沈君瑶一会儿，朗笑道：“确实和你娘亲很像。” 顾燕山看着他：“高安，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有何不可。”高安看着沈君瑶，说道，“你娘亲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也曾追求过你娘亲，奈何你娘亲样样都好，唯独眼光不好，竟然看上了沈傲这样的伪君子。” 高夫人在一旁不赞同地看着他：“夫君……” “好好好，不说他。”高尚书道，“不过沈小姐大可放心，我与你娘之间光明磊落，只有沈傲这样心胸狭窄之人才会一直耿耿于怀。” “夫君！”对于高尚书这样说一两句就要骂沈傲的行为，高夫人深感无奈，她歉意地看着沈君瑶，“沈小姐，我夫君他没有恶意的。” 沈君瑶颔首微笑：“夫人放心，我很感谢高尚书愿意对我说这些。” 高夫人脸上带着一种久病的苍白，说话也是柔声细语：“夫君担心小姐会误会他与红绡之间的关系，所以才特意来解释一番，小姐善解人意，不和他计较，是我该感谢小姐才是。” “高安，老夫很感谢你对瑶儿的维护。”顾老将军看着他，真诚地说道。 高尚书摇了摇头：“要谢就谢七王爷吧，告辞。”说完，便搀扶着脸有疲色的高夫人上了自己府中的马车。 顾燕山摇头：“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心直口快。” 沈君瑶疑问：“舅舅和高尚书很熟吗？” “他当年每日都蹲在将军府门口，给你娘亲送花，可惜你娘不喜欢他，若是当初没有……”说到这里，顾燕山顿住，“高安如今和他娘子很是恩爱，过去的就不提了。” 沈君瑶颔首：“天色不早了，瑶儿先回去了，待到古董店一事一了，瑶儿就去将军府看你们。” 顾老将军点头：“去吧。” 看着沈君瑶孤上了沈家马车，顾燕山不再掩饰，他狠狠说道：“父亲，我不会放过沈傲的，他们欺人太甚！以前那样对待妹妹，如今就连瑶儿，也被连累。” 顾老将军淡淡看着他：“那你待如何？上门打他？别忘了，他现在可是左丞相。” “我……” “爹！”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寒山突然说道，“明日让娘亲去古董店看看，瑶儿既然说她有主意了，我们便先等着。” “寒山说得不错。”顾老将军欣慰地点头，随即瞪了顾燕山一眼，“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稳重。” —— 沈君瑶上车，没有理会一旁闭目养神的沈傲，怔愣出神。 她想起前世，嫁给慕容霆之后，曾和高尚书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她便觉得高尚书看她的眼神有一些古怪，现在想来，怕是因为她娘亲的缘故。 依着高尚书今天在宴上展现的性子，前世没有骂过她，也真的算是很给面子了。 沈君瑶想着，有些好笑，沈傲却在这时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勾起的嘴角，冷冷地说道：“如今你外公回京，瑶儿，你怕是很高兴吧。” 沈君瑶垂下眼睑：“外公凯旋而归，瑶儿自然高兴。” “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不敢忘记。” “呵，为父就是怕你忘了，将军府虽然声名在外，但左相府才是你的家，你所作所为，应该以相府为先。” “孩儿……谨遵教诲！” 沈君瑶在心底冷笑，沈傲如今这副嘴脸让她想吐。如今他官至丞相了，就急着要她撇清和将军府的关系了，也不想想，曾经对将军府大献殷勤的是谁。 她觉得高尚书所言一句不差，她父亲，确实是个伪君子，用他温柔的假面欺骗了她娘的一颗真心，害得她娘亲被磨平棱角，腐烂在沈府这滩烂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