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重生 庆国,京畿城郊处的郑氏庄园。 时值盛夏,晴空万里,位于郑氏庄园西南角的凉亭,此时热闹非凡。 郑越溪安坐席间,右手摇着团扇,微风撩动起她鬓边发丝,将她深邃而悠远的目光遮得越发云山雾绕,令人看不分明。 “姐姐,你倒会来这里躲阴凉。”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郑越溪没有回头,可摇扇的手却微微一顿。 不等她回答,那人已经绕到她身边,伸手递了一盘晶莹剔透的提子过来:“这可是四皇子命人快马从西域送过来的,最是鲜甜。” 郑越溪垂眸看向女子的手指,十指纤细,白皙的指尖涂着鲜红的丹蔻。 郑越溪几乎有些恍惚,似乎这双手还狠狠掐在她的脖子上。 顺着手指再往上,身边的女子依旧一袭红妆,清秀的眉目却在眼前一点点的变化,变得那般狰狞。 “姐姐,就因为你是嫡长女,所以明山才会娶你,可你凭什么霸占他?” “姐姐,这是我和明山特地为你打造的石棺墓地,你可还满意?” “姐姐,黄泉路上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陪你,想来你也不会寂寞。” “姐姐,我的先皇后殿下,你就安心上路吧!” 一句一句,温柔而诛心,郑越溪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底百般翻涌的情绪垂下眼来。 她居然就那么死了一次,而她,居然就这样奇迹般的重生到了17岁,也就是被妹妹郑越梅害死的前五年! 老天爷,总算待她不薄! “姐姐,你今日是怎么了?” 郑越梅满眼疑惑:“今日可是四皇子来向父亲提亲的好日子,你该高兴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越溪悚然坐起,她不要嫁给宗明山! 什么真爱,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哪怕重生,郑越溪依旧忘不掉那个男人的薄情寡义。 忘不掉自己蜷缩在石棺中哀哀恳求,而宗明山却只冷声剥开她的手指,冷冷告诉她,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留下那个孽种。 孽种,他居然称自己的孩子为孽种,只因为那孩子在自己的肚子里。 而当宗明山说出这样冷冽如刀的话时,他早已经忘记当年他是如何求娶自己,又是如何利用自己,利用整个郑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一步一步将他的皇叔宗瀛打败,最终踩着郑氏家族的尸骨登上了皇位! 怒意顿时直冲胸襟,郑越梅只觉得喉头发热,一口鲜血险些就要喷出来。 她,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 抹了抹唇角,郑越溪快步赶向前厅。 重活一世,她怎么还能重蹈覆辙?就算不能报仇,也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刚迈进前厅,就听见父亲郑茂柏爽朗的笑道:“如此……” 郑越溪心头一急,朗声道:“父亲不可!” 她掷地有声,匆匆转过屏风,看也没看来人道:“女儿不嫁!女儿可以嫁凡夫俗子、可以嫁守疆武将、可以嫁酸腐文臣,就是不嫁皇子!” 郑越溪说毕,前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正文 第2章 宗瀛? 夏日的熏风撩动前厅的帷幔,微微掀起一室光影,将一个挺拔的身影掩在光影之间,似明还暗。 隐约间,郑越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她并没有在意,前世她遵从父亲的意思,只隔着屏风瞧了一眼宗明山,便乖乖待在深闺等着男方礼聘,继而嫁给了他,却不想就此埋下了仇恨和利用的种子。 “无礼!” 郑茂柏叱责郑越溪,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儿苛责的意思:“我与王爷在此闲话,什么嫁不嫁的,你也不知羞!” 王爷? 郑越溪闻言豁然抬头,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 郑越溪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一双深邃得宛若深海的眼眸,那眼底波涛汹涌,带着说不清楚的魅惑,一力将她往深处拉。 居然是宗瀛! 前世的画面一瞬间涌入脑海,郑越溪清楚的记得,这个败军之将的摄人风度,那样的铮铮傲骨一度令自己这个对手都禁不住生出尊敬之心。 然而,宗明山却没有听从自己的劝阻,甚至无视自己的意见,还是将宗瀛杀死。 至今郑越溪还记得宗瀛代自己受了宗明山一剑后说的话。 他说:“郑越溪,我不恨你!你是值得我尊敬的对手。若有来世,但望我们能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吗? 郑越溪无端觉得舌尖苦涩,前世她有眼无珠,错信了人,她又还有什么资格当他的朋友呢? “这位是郑太傅的千金?” 宗瀛缓缓开口,语调慵懒而磁性,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只让人觉得这男子风雅淡泊,似九天流云般高洁:“倒是与一般闺秀颇有不同。” 郑茂柏笑了笑:“老夫教女无方,让王爷见笑了。” 郑越溪抬眼看向宗瀛,眼前的男子眉目依旧,英挺、高贵、儒雅,乍一看似一块暖玉,温润得让人想要接近,可只有郑越溪知道,这样的表相下,这个男人有着怎样可怕的心机和实力。 前世,自己恨毒了他,为了宗明山与他斗了个鱼死网破,最终才保住了宗明山的皇位,可换来的却是宗明山的背叛。 郑越溪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心底百般滋味,可疑惑却在心底渐渐升起。 怎么会是宗瀛呢? 郑越溪清楚的记得,十七岁时来提亲的,分明是那个心怀叵测的是宗明山! 郑越溪眼底的疑惑一闪而逝,却还是落入了宗瀛的眼中,他微微勾起唇角,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炫目的华贵之气:“既然来了,便一起聊聊吧。” 郑茂柏也不拘礼,唤人给郑越溪安排了座位。 郑越溪刚坐下,便听宗瀛道:“刚才正与令堂谈及《牡丹亭》,‘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不知郑小姐觉得如何?” 郑越溪闻言抬头,凝视这个前世的仇敌,只觉得心潮翻覆,或许,或许今生可以利用他,杀了宗明山为自己报仇? 前世临死前她才知道,当年先皇是杀了宗瀛的父亲,也就是先皇的亲哥哥才夺了这天下,如今宗明山还给宗瀛,也不过是完璧归赵! 正文 第3章 恭敬不如从命 “生死者不过如庄生晓梦,究竟你现在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人,还是人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 宗瀛闻言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郑小姐当真是个妙人,这般辩才,何不来参加后日的诗会?” 郑越溪有心想要接近宗瀛,闻言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郑茂柏抚须看着郑越溪和宗瀛,眼底笑意越发浓烈了几分。 送走了宗瀛,郑越溪将自己关入房中,饶是她精神坚强异于常人,可重生还是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心中百转千回的是前世种种,越回想心底的恨意就越浓。 自己从未亏欠过郑越梅,至今郑越溪都无法理解郑越梅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难道,她如今就倾心宗明山不成? 思及此,郑越溪起身揉了揉额角,问道:“今日除了王爷,可还有其他客人来?” 丫鬟闻言立刻道:“王爷走后,又来了一位贵客,可小姐身体不适,老爷便吩咐二小姐先去招待,如今俩人还在亭中畅谈。” 郑越溪迅速起身,抓过桌上笔墨就画了一副画,画上的男人面貌英俊,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阴霾之气。 “可是这个人?” 丫鬟见状惊道:“小姐怎的未卜先知?就是这位公子!” 呵呵,好啊,宗明山,郑越梅! 郑越溪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郑茂柏缓步走了进来。 “父亲。” 郑越溪微微行礼,待郑茂柏坐下才立于一旁。 “女儿啊,今日王爷和四皇子同来,言语间皆有提亲之意。” 郑茂柏看向郑越溪,目光柔和:“你母亲早逝,我一直疼你爱你,你的婚姻之事,为父也不想如一般家庭般为你擅做主张。” 郑茂柏看向郑越溪:“你且告诉父亲,王爷和四皇子,你中意何人?” 郑越溪闻言一惊,没想到宗瀛今日来果然是来提亲的,可是前世,宗瀛应该是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为何? 难道重生一世,事情就有了变化? “女儿?”郑茂柏见郑越溪久久不语,禁不住开口。 “父亲!” 郑越溪闻言跪下:“女儿不想嫁给这俩人任何一人!” “这是为何?王爷中正耿直,是陛下亲赐的铁帽子王,以后世代荣华。四皇子虽未立太子,可在朝中颇有威望,立储之事也是近在眼前。一个稳定的荣华未来,一个可母仪天下的未来,你为何都不愿?” 母仪天下吗? 郑越溪唇角浮起一抹冷冷笑意,右手不经意掠过小腹。 她的确是母仪天下了,可是却连同自己未出生的孩儿,成了先皇后。 这样的未来,她要来何用?! “父亲,您宦海沉浮多年,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今日荣华或许就是他日的杀头之祸。故而父亲才会辞官归田。如今王爷和四皇子看似风光,未来却未必不会生了变动。” 郑越溪抬眼看向郑茂柏:“与其今后提心吊胆,何不干脆就不要卷进去?” 郑茂柏闻言愣怔片刻,忽然捋须大笑了起来:“老了,我当真是老了,居然还不如你这丫头通透。” 正文 第4章 拒绝 郑茂柏说毕起身道:“也罢,王爷和四皇子也未明说,我便装糊涂好了。” 郑越溪闻言一笑,感激的抱住了父亲的手臂,熟悉的味道钻入鼻端,让郑越溪眼眶发酸。 前世自己被宗明山和郑越梅活埋,父亲必定会大闹朝堂,恐怕也会遭宗明山毒手。 “走吧,你虽不中意四皇子,可礼数不可废,进门是客,你也该去打个招呼。” 郑越溪闻言心底微微一颤,不为别的,只为了即将见到自己的仇人! 凉亭风静,夏日荷花盛开,氤满了一亭的浅淡香气更平添了些风雅之趣。 郑越溪老远就看见宗明山和郑越梅相对而坐,这对自己的仇人,如今却保持着矜持的礼仪。 特别宗明山,甚至目不斜视,只垂眸看向自己衣袖前一角,反而是郑越梅,少了些平日的矜持,对宗明山十分殷勤。 果然,郑越梅是从这个时候就爱上了宗明山吧? 这对狗男女! 郑越溪检点心情,缓步走向凉亭,还未走到亭前,宗明山就从亭中起身迎了出来,甚至体已的为郑越溪撑了伞。 “听闻小姐身体不适,如今正午暑气正重,小姐该多休息才是。” 眼前男子眉目如画,温文儒雅,笑意一如日头一般令人目眩,想起前世自己便是被这样的外表迷惑,郑越溪就恨自己有眼无珠。 她冷冷垂下眼眸,朝宗明山行了一礼道:“礼数不可废,省得日后四皇子说我郑家无礼。”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 宗明山伸手就要去扶,郑越溪却猛的缩了手:“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宗明山接连碰了钉子,尴尬的笑了笑道:“是,是我唐突了。” 俩人立于原地,突然都没了话。 郑越溪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而宗明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郑越溪的身上。 一旁受了冷落的郑越梅终于忍不住道:“姐姐,你不是身体不适吗?还不快进凉亭躲躲?” 宗明山这才道:“对,对,还是二小姐思虑周全。” 郑越梅闻言脸颊微微一红,垂头道:“殿下谬赞了。” 三人并肩坐在亭中,郑越溪一直对宗明山的殷勤视若无睹,倒叫场面时有尴尬。 坐了不过片刻,郑越溪只觉度日如年,终于忍不住起身道:“殿下今日若是来提亲的便请回吧。” 宗明山闻言抬头惊道:“小姐这是何意?我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改!” 郑越溪闻言冷笑,为了获得郑家的支持,宗明山还真的是可以放低身段啊。 “殿下很好,只是殿下娶我,当真是因为喜欢我吗?” 郑越溪说毕,冷冷看向宗明山:“我与殿下未曾谋面,殿下便说对我倾心,岂非笑话?” 郑越溪目光清澈如剑,似乎一下就看进了宗明山的心底。 他目光微微逃避,随即坚定的看向郑越溪道:“小姐这是怀疑我对你的真心?既如此,我一定会让小姐明白我的心意!” 郑越溪冷哼一声起身道:“我郑家与殿下道不同。京畿闺秀甚多,殿下还是另择他人吧。” 正文 第5章 别怪我 郑越溪拂袖而去,心中想着,以前世她对宗明山的了解,吃了这样的瘪,恐怕宗明山骄傲的内心早已受不了。 受不了吧,最好就此断了娶自己的心才好。 郑越溪回房休息,刚刚重生的身体偶有麻痹,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控,她需要休息,谁知道刚躺下,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郑越溪睨眼瞧了瞧,是满脸怒意的郑越梅。 这女人,原来是这般嘴脸,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郑越溪又一次暗恨自己有眼无珠,翻了个身不愿理她。 郑越梅脸上愤懑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又变得楚楚可怜,她坐到郑越溪床边道:“家姐,我知道我扰了你休息,可你刚才那样对待四皇子,实在是有些不妥。” 郑越溪冷冷一笑,却并没有搭话。 郑越梅又道:“家姐,难不成你喜欢王爷,故而才对四皇子如此冷淡?” 郑越溪闻言起身,一双澄澈的眸子看向郑越梅,直看得她心虚的垂了头,郑越溪才道:“你喜欢四皇子?” 郑越梅脸颊一红:“怎么会,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家姐行为不妥,恐怕会连累父亲。” “父亲虽为太傅,可早已辞官归田,如今不过是个闲散的清流派主事,何来连累父亲一说?” 郑越梅自知失言,只更垂了头。 郑越溪看着眼前这个兔子一样可怜的妹妹,脑海里又划过那个一身火红将自己生生活埋的郑越梅。 究竟,是什么样的恨,让一个女人会变得那么可怖? 郑越溪深吸一口气道:“荣华虽然令人羡慕,可安身立命才是根本。你得清楚这一点,不要为了王妃或者未来太子妃这样的名头迷失了自己。” 郑越溪垂头绞着手指,喃喃道:“家姐,我没有。” 她语调带了哭腔,倒让郑越溪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重生以后,郑越梅的确没有对自己怎样,面对这样的郑越梅,她虽恨,却下不了狠手。 “家姐,今日是我错了,我先回房了。” 不等郑越溪开口,郑越梅已经出了房,看着她跌跌远去的背影,郑越溪深深叹了口气。 今生,若是拦住郑越梅和宗明山见面就好了,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么,就让她拦住郑越梅嫁给宗明山吧,也好断了宗明山利用郑家拉拢清流派的念头! 思及此,郑越溪又深深叹了口气,琢磨着回头得好好了解一下身边的情况,虽然重生了,可似乎事情并没有按照记忆中的发展。 例如,这一次宗瀛突然登门的求亲! 郑越溪一心琢磨着未来,却不知道郑越梅出了她的房间后就跑到了生母柳氏的房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说郑越溪自己不肯嫁,还要拖着她也不能嫁。 柳氏是郑茂柏的续弦,一向知书达理,闻言只道女儿多心,轻轻斥责了一番。 郑越梅几处碰壁,心情越发不好,独自坐在花园静思,忽然眼前一亮,随即她沉了脸道:“郑越溪,你可别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 正文 第6章 乞巧节 七月七日乞巧节,是诗会的正日子,眼看着离诗会还有两日,自己又恢复了许多,郑越溪决定出门逛逛,也好了解了解如今是否和记忆中的过去一样。 一大早,郑越溪就带了丫鬟出门,出门前遇到了郑越梅,依旧一幅天真浪漫的模样,瞧着倒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拉着丫鬟询问了郑越溪想去的地方就跑了。 郑越溪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觉得今日的郑越梅甚是可疑,心中暗暗生了警惕之心。 一路行来倒风平浪静,京畿周遭与往日没有不同,就连熟悉的铺子也都一如从前。 郑越溪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因为一个意外的宗瀛而提心吊胆,着实有些小题大做。 “小姐您瞧,新开了一家绸缎铺子,要不然您去买匹裁身新衣裳?” 郑越溪心情大好,闻言道:“也给你裁一身吧,眼看着就入夏了。” 绸缎铺子不大,可摆放整齐,迎客的人一口地道的京腔显见是本地人,倒让人放心不少。 郑越溪扫视了铺子一圈儿,觉得颇有些失望,那掌柜的见状急忙迎过来道:“小姐是贵客,这些寻常料子怕是瞧不上眼,不如去后院?老朽还有些新到的香云纱没有摆出来。” 郑越溪闻言心中觉得不妥,可偏偏丫鬟想着裁新衣一味怂恿。 郑越溪觉得前世自己错爱他人,连累了府中众人,心中多少存了愧疚,便也没有拂丫鬟的意,跟着掌柜的到了后院。 后院却意外的小,三排房屋将院子围了个满当当的,看着殷勤的掌柜,郑越溪眉头微皱,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浮上心头。 她脚步一顿道:“我不进去,你去把布料带出来即可。” 可郑越溪话音未落,就觉得后脑一阵剧痛,她诧异的回头,却看见丫鬟手持木棍,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 “你……” 郑越溪话音未出口,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 丫鬟急忙抛了手中的木棍道:“我,我,你,你……” 那掌柜的把脸一横:“回去告诉二小姐,保准把这女人卖得远远的。” 丫鬟一溜烟的跑出绸缎铺,与此同时,屋顶一个人悠悠叹道:“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是挺机灵的一个人,居然阴沟里也能翻船。” 那声音清冷高远,如同高山流泉令人心旷神怡。 掌柜的却汗毛竖直,警惕的拔出刀道:“什么人?劝你别多管闲事,这可是郑家二小姐吩咐的差事。” 宗瀛却看也不看他,目光只落在郑越溪的身上,深邃的眼中波涛汹涌,似有千万般的情绪撞击纠结在一起。 似仇恨、似怜惜、似英雄相见的惺惺相惜…… 那些情绪如星火燃过,不过一瞬间又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宗瀛这才抬眼看向掌柜的,不过一个对视,掌柜的禁不住就退了一步。 这男人,浑身杀气宛若修罗。 “这人是郑家大小姐,你若想淌浑水我也不拦着,只是,郑老爷子发妻只留了这么一个女儿,珍爱程度素来超过二小姐。” 正文 第7章 多谢相救 宗瀛冷冷一笑:“何况,若是事发,你供出二小姐,你觉得郑老爷子会信你还是信自己的女儿?” 掌柜的闻言眉头一皱,似乎觉得宗瀛说得颇有道理。何况,他之前受到委托只说是绑了一个女人去卖,并不知道是郑家大小姐。 “我数三下。”宗瀛依旧悠闲自在的坐在屋顶,朝掌柜的伸出三根手指。 掌柜的却朝宗瀛抱拳道:“多谢公子提醒,秦某欠你一个人情!” 宗瀛微微一笑,软云一般从屋顶落下,将郑越溪揽入怀中。 怀中身体软弱无骨,淡淡的女儿馨香扑面而来,宗瀛只觉得心底,仿佛有什么微微撩过,带起一丝涟漪。 半个时辰后,郑越溪缓缓睁开双眼。 绛紫色的帷幔深深,黄花梨木的床榻,以及鼻端陌生的气息都叫她浑身一紧。 想起昏倒前的画面,郑越溪悚然坐起却猛的迎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宗瀛?! 是他绑了我? 郑越溪疑惑的念头一闪而逝,遂又觉得以自己了解的宗瀛是不屑于这样卑鄙下作的手段。 “可还有不适之处?”宗瀛懒懒开口,语调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魅惑。 “多谢王爷相救。”郑越溪下地:“出来已久,民女告辞。” 宗瀛唇角一勾:“你为什么不问问是谁想害你?” 郑越溪脑海里划过丫鬟那惊慌失措的脸,以及出门前郑越梅和她的窃窃私语,唇尖浮动起一丝苦涩,可心底却浮起一股怒意。 郑越梅,你还真是性本恶! “你不觉得是我派人绑了你吗?”宗瀛继续道。 郑越溪侧眸看向宗瀛,这个男子,似乎和记忆里的越来越不同了,他能够及时救下自己,绝对不是巧合。 那么,他是在跟踪自己? 思及此,郑越溪道:“我倒觉得王爷跟踪民女实在不妥,却不认为王爷会如此下作,借刀杀人。” 宗瀛被郑越溪点破,也不恼怒,反而笑道:“你可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护你周全,谁护你周全?” “王爷请自重。” 郑越溪挑眉,这男人怎么回事?前世不是挺高冷的?怎么今生这样无赖。 “我这般翩翩君子,你还有何不满?” 宗瀛起身逼近郑越溪,他身上好闻的苦若香气顿时扑面而来,整个人高大的身影也将郑越溪笼罩住。 强烈的压迫感让郑越溪有一瞬间的窒息,可随即他就抬头看向宗瀛,一双澄澈灵动的双眼带着犀利的目光直射向宗瀛心底深处。 “王爷请自重!” 谁知郑越溪话音未落,就被宗瀛一把搂入怀中,炽热的男性气息霸道的钻入鼻端,哪怕隔着衣襟,彼此似乎也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郑越溪心底一颤,只觉得宗瀛越发奇怪,与前世迥异的行事方式,叫她措手不及。 “圣人云食色性也,我虽是王爷,却也是男人,佳人在怀你叫我如何自重?” 宗瀛的嗓音越发低沉,魅惑的双眼直直看向郑越溪。 在那样威慑的目光下,郑越溪居然心底发颤,觉得浑身的力气一点点的消失。 正文 第8章 归家 她柔软的身体依偎在宗瀛怀中,却不明白自己这样的妥协,到底是讨厌这个男人,还是有点儿欣赏这个男人,亦或,仅仅是想借这个男人的刀,杀了自己的仇人。 一瞬间百般情绪涌上心头,郑越溪却被宗瀛抱着步步逼向床榻。 她的挣扎毫无用处,就在俩人即将扑向床榻时,郑越溪忽然心底一凉,伸手拔出头上的金簪横在了自己颈间:“宗瀛!你若再不放开我,我就死给你看!” 宗瀛动作一顿,片刻的愣怔后便松开了她,随即笑道:“与你玩笑而已,何必如此当真。” 玩笑你妹!你是开玩笑的人吗?前世是谁不苟言笑,一张面瘫脸的? 郑越梅腹诽,脸颊却禁不住一片绯红。 她冷哼一声,毫无礼数的道了一声“告辞”就匆匆离开了王府。 看着郑越梅落荒而逃的背影,宗瀛冷峻的脸上浮起可观的弧度:“郑越溪,你并不恨我,是吗?” 郑越溪回到家时,正是下午时分。 老远的郑越溪就听见前厅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随即郑茂柏怒道:“你个无用的东西,居然舍了主子自己跑回来了吗?” “父亲!她这不是回来通报了吗?还是快让人请府尹大人派人搜索吧。” “就是,老爷,现在可不是惩罚下人的时候。”柳氏也跟着帮腔。 郑越溪唇角冷冷一勾,郑越梅这是在演苦肉计吗? “父亲。” 郑越溪昂首阔步迈入前厅,倒叫一屋子吵吵嚷嚷的人都愣住了。 郑茂柏最先反应过来,拉着郑越溪看了一番,才欢喜的道:“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郑越梅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逝,也跟着跑了过来:“家姐,你平安无事?这丫鬟忒不懂事,居然说你歹人绑了。” 郑越溪闻言淡淡一笑,目不斜视的看着郑越梅道:“可不就是被歹人绑了?” “那……” 郑越梅疑惑的眼神中,一个黑衣小厮上前道:“郑小姐,你已平安到家,我等便回去复命了。” 郑越溪微微颔首,那小厮又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郑越溪道:“王爷说了,这身衣裳特地为小姐新裁,还请小姐记得诗会那日穿上。” “王爷?!” 郑越梅一把夺过小厮的盒子,红漆的盒子打开,一条上等香云纱所制的衣裙跃入眼帘。 鹅黄色的内搭配一件透明的月光纱裙,将上等的绣工衬托得若隐若现,从腰际点缀的珍珠自大而小,在日光下散发出内敛而温柔的光泽。 领口处两颗祖母绿镶金丝的领结更是精致非凡,令人无法移目。随衣还赠了一套祖母绿的首饰,也是颇有匠心。 “这,这是王爷赠予姐姐的?” 郑越梅眼底的嫉妒那么明显:“那今日,是王爷救了姐姐?” 郑越溪凝视着妹妹,心却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王爷待姐姐真好,这样金贵的东西也便赠予姐姐了,姐姐当真好福气。”郑越梅的双手不住抚摸着衣裳,嘴上却说得轻描淡写。 正文 第9章 便送你了 郑越溪深深叹了口气:“你若喜欢,便送给你了。” “当真?!”郑越梅的欢喜毫不掩饰。 郑越溪想,若是她不嫉妒自己,是否会好些?她重活一世,要拯救的不仅仅是自己,是郑家,或许也不想一条血脉的姐妹残杀。 “我何时骗过你?”郑越溪转身回房,走了老远还听见郑越梅欢喜的呼声。 两日转眼便过了。 七月七日诗会时,郑越溪按照约定,早早就来到了会场。 这两日她也思量了许多,觉得有必要再深度接触一下宗瀛,重生以来,似乎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男人! 正琢磨着,一股熟悉的苦若香味就飘散过来。 郑越溪循香回眸,果然看见了宗瀛。 今日他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袍,外面也罩了一身透明的月光纱,纱色之下银丝的云绣若隐若现,随着他的行走宛若洒了一池的碎银。 他身材挺拔,面目英俊,腰间一根玉腰带淳朴温润,头上玉冠色泽莹润,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君子谦谦的温润感。 真能骗人。 郑越溪瘪嘴,这个男人原来除了凶残如狼,还有这么狐狸的一面。 宗瀛看见郑越溪,唇角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来:“那衣裳你不喜欢?” 郑越溪转身道:“衣裳既是赠我的,我如何处置,王爷管不着了吧?” 宗瀛闻言也笑了起来:“也是,今日你能来,我已是欢喜。” 郑越溪侧眼看了他一眼,禁不住道:“怎么不知道王爷居然也如此油嘴滑舌。” 宗瀛忽然莫测高深的一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郑越溪觉得宗瀛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正待再做试探,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喧哗。 郑越溪回眸,正看见宗明山风度翩翩的走进来。 她眼神一冷,转身道:“我们走吧。” 宗瀛睨了一眼宗明山,深邃的眼底越发沉了几分,随即他右手一抖,折扇打开,快步跟上了郑越溪。 俩人却没有看见,一袭华服的郑越梅从车上下来,柔柔弱弱的拜见了宗明山,在听见宗明山夸赞她这身华服时,更是羞怯的红了脸。 诗会很快开始,虽说是普通的文人、小姐参加的助兴会,可因为宗明山和宗瀛的到来,众人都存了点儿炫耀之心。 这俩人一个贵为四皇子,一个贵为王爷,若是得其中一人青眼,今后都可飞黄腾达。 故而铜锣刚响,众人就积极摘牌吟诗,一时间热闹非凡。 而雅座之内,宗瀛摇着扇道:“你猜,这次谁能夺魁?” 郑越溪扫视一眼场内,都是些前世熟悉的人,想来也不会有变故,便懒懒道:“何人夺魁与我何干?我不过是遵守承诺陪王爷而已。” “这么好?”宗瀛朝郑越溪靠过来,郑越溪一躲,正巧就掀动了雅间的帷幔,不过惊鸿一瞥,对面雅间的宗明山却看了个真切。 他嗖一声站起来道:“皇叔,你如此唐突美人怕是不妥!” 他声量极大,整个会场顿时都惊住。 正文 第10章 唐突佳人 郑越溪脸颊一红,急忙将宗瀛推开,他却不慌不忙的转身看向宗明山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如何算唐突?” “皇叔!” 宗明山怒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越溪何曾答应你?” “昨天。”宗瀛不紧不慢:“越溪可收了我的聘礼。” “聘礼?”宗明山向郑越溪投来疑惑的目光,郑越溪却也一头雾水,谁知宗瀛继续道:“那身衣裳可是我重金打造,而那套祖母绿的首饰,是我母妃出嫁时所用。” 郑越溪闻言一惊,而宗明山身边的郑越梅更是双手一紧。 会场内静得落针可闻,片刻后,宗明山爆出一阵愉快的笑声:“皇叔,你莫不是搞错了?你究竟是聘的郑大小姐,还是郑二小姐?” 宗瀛闻言挑眉,目光迅速掠过郑越溪,见她一脸心虚的模样,顿时心里紧了几分。 这女人,不会把东西送人了吧?! 宗瀛正思量着,宗明山已经将身侧的郑越梅拉了起来:“如今穿戴着这身聘礼的可是郑二小姐。” 郑越溪只觉得头顶嗖嗖嗖眼风如刀,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恐怕自己此刻已经被宗瀛杀了几百回了。 稍顷,郑越溪听见宗瀛冷冷道:“一会儿我说什么,你便点头,否则……” 杀意顿时笼罩全身,郑越溪这才惊觉,自己怎么会想要借刀杀人。 他宗瀛是什么人?手握兵权的武将,战场的杀神,敌国的噩梦。 十四岁时随父出征,身经百战,多次以少胜多,历上智谋第一、勇武第一的王爷。 这样的人,她居然想要利用,她真的是疯了! “皇叔,如何?”宗明山满脸挑衅。 宗瀛见郑越溪点头,这才笑道:“那身衣裳是我送给越溪的,却不知如何到了郑二小姐手里,她们姐妹俩的事,我可不知。” “可不管如何,如今这衣服在郑二小姐身上。”宗明山寸步不让。 宗瀛脸色微微一沉,右手一挥道:“郑二小姐,你是自己脱,还是我让人帮你脱?” 他浑身杀意凌然,一声令下,身边的黑甲军就将郑越梅围了起来。 郑越梅脸颊涨红,看着周围那些从艳羡到嘲讽的目光,想到今日诗会众人云集,心底又急又恨。 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郑越溪:“家姐,你说句话啊,这衣裳可是你送我的。” 郑越溪正要开口,宗瀛宽大的袖袍一拂,她顿时觉得喉间僵硬,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家姐,家姐,你不能这样害我啊,你快与王爷与四皇子说明,这身衣裳是你自愿送我的。” 郑越梅急得红了眼眶:“四皇子,我与王爷没有任何瓜葛,是家姐,家姐将这身衣裳送给我的。” 郑越溪也急,可她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她被这个该死的宗瀛点了穴! “四皇子,你要相信我!” 宗明山一把拂开郑越梅即将攀上来的手道:“我倒觉得二小姐与皇叔极配。” “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