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门大院深   盛夏已过进入了秋天。但天不仅没有转凉,反而一天比一天热。太阳不过才刚刚露头半饷,似火骄阳就已经烤得地面滚烫。   临安是大乾的都城,倪府就在城的正南面,占地近百亩。门口一对丈多高的黄铜貔貅。朱红的大门,黄澄澄的铜钉门环,门口衣着鲜亮的精壮家丁。这一切都显示出倪府在大乾的超然地位。   能在临安最繁华的地段置下百亩大宅,并世代住在这里。倪府的每一任主人都不简单。   第一任主人倪皓,十七岁就跟随开国皇帝赵盘打下大乾江山,官至大将军,忠勇伯世袭罔替。但就在他功成名就之时却急流勇退,交出帅印告病归田。   满朝文武苦留不住,太祖赵盘只能赐下丹书铁劵三枚,良田万顷,食邑万户,铜山二座。还在临安城内划下百亩修建府邸,也就是现在的倪府。   如此皇恩浩荡,就算皇亲国戚也只能自叹弗如。就凭这三枚丹书铁劵,纵是踏死太子之罪亦可赦免。   第二任主人倪岚,曾受邀陪同太子东郊打猎。狩猎途中遇数百刺客围攻,随行护卫死伤枕藉。年仅二十的倪岚单人匹马杀出,靠着一柄三尺长剑,击杀刺客三百一十七人,生擒九人。令太子毫发无损的突出重围。   倪家祖训,嫡子不能入朝为官,太子只能与倪岚义结金兰。登基后更写下大乾第一世家牌匾赐给倪家,还赐倪岚御前行走。   得蒙圣恩,倪岚反而谢绝一切应酬,闭门读书。十年后,正值而立之年的他编撰出一部包罗了儒,法,武,道的《四库全书》   书成同年,倪岚参加恩科。一篇《理达而天下和》的锦绣文章摘下恩科榜眼。得知倪岚高中,高祖赵奕更赐下“布衣翰林,无胄将军”的最高称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一大清早,倪府的西北角小院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最爱吵的知了,似乎也被读书声所感染,也都闭上嘴。   倪强拿着书本,面前一张漆面斑驳脱落的旧书桌。一副准备应考的架势。   他身穿一件洗得有些发黄的月白色儒袍,但眉目颇为清秀,年龄十六七,身体略有些单薄。   房间很简陋,桌上的墨砚缺了一个角,笔架上唯一一支还能用的狼毫笔尖也有些秃了。一小叠宣纸也非雪白的灞桥宣纸,而是较为粗糙纸张暗黄的劣质宣纸。   这么热的天读书,他身边也没有丫鬟扇风递水。就连手上拿的书,也是一叠劣质宣纸装订起来的手抄书。这一切显示出倪强在府内地为不高。但还有书读,并非奴仆下人之流。   “能不能扬眉吐气,就看一个月后的秋闱。秀才功名已经有了,只要能考中举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这里。到时候就不用再受窝囊气了……”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敲得震天响。倪强眉头微皱,走出房间打开院门。   “喂,倪强,这么叫你这么久都不开门,非得我踢几脚你才开!”   门外站着一名穿黑色绸缎便服,面白无须,眉细眼长的英俊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但眼中却透出丝丝戾气,看来不似好人。   虽然男人衣着华丽,言语也很不客气,看起来就像训惯了人的公子哥儿。但倪强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叫郑来福。是东厢雅筑大少爷倪勇的伴读书童。   倪府的东厢,就像皇宫的“东宫”都是下一代继承人才有资格住的地方。虽然倪勇比不上真正的太子,但在倪府中,他就是霸王。   倪勇可以在倪府横行无忌,不只因为他是下一代继承人。他的亲生母亲冷雍容出生江南豪门,乃现任家主的原配发妻。又被朝廷赐封一品诰命夫人。家主倪岚一直闭门钻研诸子经义,倪府的实际掌控者正是冷雍容。   因此东厢雅筑的下人地位自然也会高上一等。   倪强虽然是少爷,但他父亲只是一名入赘倪府的穷书生。母亲在世时虽然受上任家主倪皓的宠爱。但倪皓多年前已病逝,父母不久后也随之而去。更何况正房冷夫人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倪强的月钱甚至不如府内洗衣挑水的粗使丫头多。   “倪强,今天大夫人在前院宴请临安城内所有的青年才俊。你不是去年也拿了个什么安守的秀才功名?刚才外面有人问起,所以大夫人让我叫你出去见客。”   郑来福语气轻佻,完全没把倪强辛辛苦苦考来的秀才功名当回事。那口气就像在说一件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 正文 第二章 倪府盛宴   “院试的第一名案首!”倪强提高音调,血涌到脸上,双拳紧握瞪着对方。这是他凭自己真本事考到的,不容任何人诋毁!   看到倪强发怒的样子,郑来福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一脸不屑的回瞪。过了好一阵见倪强不敢动手,他才得意洋洋的转身离去。   还没走几步,郑来福突然转身说“刚才踩了只蚂蚁,害得现在我才想起来。大夫人交代下来,让你收拾齐整再过去。如果丢了倪府的脸面,家法可不认人!”   倪强低头看了看身上染有墨迹的月白色儒服。这已是他衣箱里最好的衣服了。是三年前碧儿用他已故父亲的旧衫改的。至于他自己的旧衫,打过的补丁都不只一块了。   “少爷你怎么了?刚才碰到郑来福,他还让我通知你别忘去前院赴宴。”   碧儿提着篮子回到院里,看到少爷倪强在院里不安的来回踱步。   见碧儿回来,倪强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在倪府中,那些所谓“血亲”从来就没给过他丝毫的温暖。反而是这个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丫鬟,和他感情最深。   “大夫人要我去前院赴宴,还特意吩咐要我收拾齐整再见人。如果失礼,就要家法伺候。”   倪强一脸苦笑,他知道大夫人冷雍容一向都看他不顺眼。只是没想到大夫人会借宴会的时机故意刁难他。   他的月钱不过二两银子,勉强只够他与碧儿的开销。虽然已经很节省,但纸墨也要不少银子。如果想置一身新衣服,除非勒紧裤腰带两个月不吃饭。   碧儿随手放下篮子,也不管里面的萝卜鸡蛋滚来滚去。快步回到房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大约五两碎银和几吊铜钱。她想赶快出去替少爷买身能见人衣服。   “来不及了,我衣服的尺码的不好找。还没找到衣服,家法都来了。”倪强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打开纸扇扇风。这顿家法看样子是躲不掉了。   这时他无意中看到纸扇上亲笔所绘的花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碧儿,马上给我拿笔砚来!”倪强说完后立刻脱下外袍铺在桌上。   虽然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但碧儿还是毫不犹豫一闪身钻进了房里。不到五息时间就拿着笔和砚台回到了院里。   惊讶碧儿身手又进步,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衣服问题。倪强拿起微秃的狼毫笔蘸饱墨汁,在外袍上即兴挥毫。   不到五十息,一幅意境深远的腊梅图就出现在原本的旧外袍上。拿起来后发现袍子下摆还有些墨迹,他立刻又提笔写下“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件外袍是廉价的棉布,吸水性很好,不担心墨迹会流动。倪强拿起衣服立刻穿在身上,然后快步朝前院走去。   路过花厅时碰巧见到准备回房的冷雍容。倪强立刻后退一步躬身请安。虽然他身体瘦弱,但这个礼却行得一丝不苟,就算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毛病。   “你先去前院见一见城东王员外的公子。他与你是同期中的秀才,刚才还特意问起你。说起来你们也真有缘,二对父子都是秀才出身。”冷雍容说话时用眼角扫一下躬身请安的倪强,随后就转身离开花厅。   等脚步声远去,倪强才抬起头看着冷雍容消失的方向。刚才的话,他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   所谓王员外,之前是个二十出头才考到童生的落魄读书人。靠老婆出钱,才捐了个秀才的功名。冷雍容故意把倪强和王员外的公子套上关系,就是暗讽他的父亲也是靠老婆谋出身的人。   辱及先人!倪强顿时心头火起,原本他只准备去前院走个过场而已。但他现在已经决定要让冷雍容看看他这个穷秀才的本事!   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倪强昂首阔步的走进前院。迎面就看到凉亭水榭,错落有致的假山,修剪得宜的花草盆栽。   那些衣着光鲜的文人雅士,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或即兴挥毫泼墨。这哪还是一场宴会?简直就像临安城的文坛盛事。   这时倪强看到了前院最高处的凉亭里坐着几个神态倨傲的年轻男子。其中那个说话声音最大的,就是他表哥倪勇。其余那些人他叫不出名字,但都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儿,也是经常与倪勇一起厮混的酒肉朋友。   “贤弟?你怎么才来?快来与为兄把酒言欢,一叙同窗之谊……”   一位身穿宝蓝色儒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不容分说的就拉着倪强来到石桌边坐下,还替他的倒了杯花香扑鼻的桂花酒。   “王兄如此热情招待,我这个主人实在羞愧。”倪强抢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表示招呼不周自罚赔罪。   “贤弟不必如此见外,咱们不仅院试同窗,府试也是同窗。但为兄资质愚钝,否则就和贤弟一起参加会试。”王公子一脸叹息道。 正文 第三章 文坛争锋   “哎,这不是院试的倒数案首王公子吗!竟敢私自离家赴宴,就不怕你那个老婆拿捶衣的棒槌抓你回去?”   一位身穿金丝滚边枣红袍服的男子从假山后走出。脸上还挂着讥讽的笑意。看到与王公子对坐的倪强,他一甩眉梢冷冷的“哼”了一声。   “田公子,你就别笑话我了。这次我来赴宴已经交代过了。相请不如偶遇,你也坐下来喝一杯如何?算起来我们也是院试同窗,差不多一年没见……”王公子站起来手臂虚抬,做出请的姿势。   倪强抬起头看了一眼田公子,这个人他记得叫田单文,其父田介池乃太祖皇帝时的举人,在临安城内颇有雅名。不过这个田单文是出了名的傲慢无礼,却连他爹的一半文才也没学到。   “一个离名落孙山仅一步之遥,另一个恬不知耻的住在别人家当少爷。和你们一起喝酒?我怕酒也会变酸!”田单文说完之后甩袖离开。   这个田单文落王公子的面还不够,竟连自己也不放过。倪强当然不会沉默!   “哈哈……好一个五十步笑百步的趣人!据我所知,上次院试一共录取了二百六十一名生员。我记得田公子的名次好像排在二百左右吧?”   倪强说话声音比田单文还大,周围的人听到后立刻笑了起来。一个排名二百左右的秀才也敢笑话别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   众人哄笑中田单文满脸通红的指着倪强,半阵才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先撩者贱,打死无怨!”倪强毫不示弱的回敬。   看到田单文负气离开,王公子立刻追过去解释。倪强也懒得拉住他,反正他不在乎这个嘴巴和粪坑一样臭的田单文是怎么想。   坐在桌子边自斟自饮,这些美酒佳肴倪强平时可没机会吃。既然大夫人开口叫他来这里,不吃饱实在对不起自己。他还掏出一块手绢,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包了几块桂花糕进去。他记得碧儿最喜欢桂花糕。   刚刚把包着糕点的手绢放好,一阵似麝似檀的香气出从身后飘来。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传来“公子的衣服很别致,不知上面的诗画乃何人所作?”   倪强站起身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说话男子身穿银色儒袍,五官清秀,只是身材颇为单薄。   “上面的诗画乃在下随手涂鸦,公子你过誉了。”倪强谦虚的拱了下手,然后坐下来继续喝酒吃东西。   男子也不问倪强,就这么在石桌边坐下。拿起一颗松子糖丢进嘴里,然后含糊不清的说“倪公子你太谦虚了,这幅腊梅图形神具备,那首诗更是意境悠远。我想向公子讨教一二。”   就在男子说话这会儿,不知为何,一些人就围了过来。有几个还低声念出了倪强衣服下摆上写的那首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念到这里就停下了。因倪强的衣服下摆被石桌挡着,谁也不好意思趴到桌下去看。   正当众人问倪强,接下来的诗句是什么时。人群忽然被挤开,带头挤进来的那个竟是倪勇。   “表弟,听单文说你文才不错,之前是以第一名的成绩高中秀才。前些天我突然想到一句诗,但一直写不出下文,你能不能续出来?”   倪勇居高临下的看着倪强,眼中露出了丝丝凶光。那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对不出来的话,等下就有你好看!”   看到对方来势汹汹的样子,倪强虽然知道不对劲,但也只能应下来。但他完全不信倪勇这种横蛮无理的二世祖能写出诗。   “表弟你听着!单文,你把我的诗拿出来念给他听!”倪勇双手环抱,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倪强。   听到倪勇的话,不只倪强心生不屑。旁边围观者也有人大摇其头,只觉这个倪勇是个装模作样的草包。   但凡文人自作的诗词歌赋,哪有用纸笔记下,再请人诵读的道理?摆明就是剽窃他人的东西!   掏出袖中雪白的灞桥宣纸,田单文摇头晃脑的读道“此夜一轮满。”   对方的话音刚落,倪强就轻吟“徐徐东海出,渐渐上天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   倪勇呆呆的看着田单文,他不知倪强对得到底怎么样。他这辈子写得最多的几个字也就是自己名字,压根就不懂什么诗词歌赋。   “对得好!”众人还沉浸在诗句的字里行间时,坐在倪强对面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高声赞道。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倪强也站起来一一还礼。   这时众人看清了倪强衣服上那首《梅花》便情不自禁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好诗,好诗……” 正文 第四章 家法临头   接下来众人纷纷讨教,倪强也凭胸中所学一一应对。宴会很快就变成了展示倪强文采的舞台。原本的主角倪勇反而被人忽视。   到了午膳的时候,原本要到一直开到晚上的宴会突然中止。意犹未尽的众人也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开了倪府。   看到前来收拾的丫鬟家丁,倪强知道大夫人已经动怒。但他今天的表现完全挑不出毛病,就算再生气也拿他没办法!   摸了摸袖中的桂花糕,倪强快步走过花厅。碧儿已经很久没吃过零嘴了,看到这些桂花糕一定很高兴。   就在他埋头赶路的时候,忽然一盆冷水泼从头到脚把他淋了个透。   “哎呀,没看到你在这里,不过擦桌子的水也不脏。你擦干身子就行了。”一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年轻丫鬟说完后,端着木盆径直离开,好像没事发生一般。   倪强摸了一下袖中的手绢包,发现没湿后微微松了口气。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很清楚那个丫鬟绝不是没看到人,那盆擦桌子的水也并不干净。   衣服上的墨迹浸了水就会化开,变成一团团黑色的污迹。免得等下碰到了什么人被奚落。倪强随手抹了把脸,忍着身上的古怪异味快步朝自己小院走去。   无惊无险的走过中庭,倪强转身正准备朝通往自己小院的路上走。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冷雍容的声音“倪强,你跟我过来!”   闭上眼睛原地站了一会儿,倪强知道这一切并非巧合。但他还是转过身去,低着头跟在冷雍容身后,朝倪府中人人闻之色变的思过堂走去!   原本要一段时间才到,今天好像变得特别短。当倪强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那块黑底白字的牌匾,上面写着“思过堂”三个大字。   走进去里面是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大书案和一把太师椅。就只有二边墙壁上挂着的十几种“家法”犯不同的家规,就会挨不同的家法。整个倪府就像一个微缩的朝廷般制度森严。而冷雍容就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   冷雍容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冷色道“倪强,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站在大堂中间,倪强低头说道“衣衫不整实属意外,乃是我……”   啪!冷雍容一掌拍在紫檀书案上道“犯了错还要砌词狡辩,你是不是想试试推搪诿过的家法是什么?”   “我犯了衣衫不整,举止不端,应受二鞭。”倪强说话时头压得低低的。   这时站在冷雍容身边的丫鬟突然一闪身出现在倪强身后,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扫堂腿把他踢翻。然后扬起手中的竹鞭,还不待倪强落地,就凌空二鞭抽在他背上。   倪强猛的摔在地上,顿时只觉头晕眼花。挨鞭子的地方就似被火烧过一样火辣辣的痛。   不过他没有继续趴在地上,而是强撑着又站了起来。因为如果他继续趴着,就会再给冷雍容一个打他的机会。   “倪强,这二鞭是让你记住,这里可是倪府,任何人都要讲规矩。哪怕是你这个少爷也不例外!之前你哗众取宠在衣衫上舞文弄墨,我看在这次请的都是年轻一辈的文人雅士,也就懒得去计较。没想到你竟变本加厉,搞得浑身污秽如此失礼!”   看到倪强居然还可以站起来,冷雍容露出一丝不满,扫了眼身边的丫鬟。本来她还可以加上一条不敬长辈的罪名,但现在不行了。   “谨记大夫人教诲,外甥以后不会再犯!”倪强咬牙强撑着火辣辣的背痛,语气谦逊的回答道。   看着脚步踉跄的倪强离开思过堂,冷雍容眼中透出一丝狠色。这次她大排筵席宴请临安城中年轻一辈的文人雅士,为的就是让她的独子倪勇多结识些人。没想到最后竟是替倪强做嫁衣。刚才的二鞭真是便宜他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倪强一推开院门就觉得浑身无力。然后眼前一黑就这么扑倒在门槛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上,桌上放着一件背部被血浸透的长袍。还有一个小小的手绢包。   伤口已经擦了药,现在只感觉微微发胀。倪强试着想坐起来,不料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痛得他连连倒吸冷气。   背上的鞭伤虽说是竹鞭抽的,但这根竹鞭是反复浸过桐油然后晾干。寻常的刀剑想要砍断都不容易。下手的人又是冷雍容的贴身丫鬟,虽说是个下人,但也练过一些拳脚。寻常壮汉二三个,根本不是对手。   这时一位妙龄少女端着木盆走了进来。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生着一张充满古典美的鹅蛋脸,如烟黛眉下一对灵动双眸。轻柔的翠绿宫装,梳着飞仙髻。看起来就像误落人间的仙子。不过光洁的眉头此刻却紧紧皱着,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正文 第五章 道武之术   “少爷你伤还没好,多躺着休息会儿。”见少爷想起身,碧儿立刻过去劝少爷重新躺下。   但倪强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说“碧儿,你去忙,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碧儿点点头,把茶壶和茶杯放在床边,然后端着脸盆走了出去。   躺了一会儿,倪强觉得腰有些酸痛,只能缓缓躺下。不过脚碰到了一叠纸,发出了点声音。揭开被子看到一本崭新的《四库全书》上册。   反正闲来无事,就随手翻了下。开篇那些歌功颂德的他直接略过,反正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他要看的是书里的精髓,这些糟粑就是一目十行。   书中介绍乾元帝国的武术分级。竟比科举还严格。每级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差地远!   根骨稍微好点的普通人,有师傅指点。苦练个三五年就能达到初入境。而初入境的武者就能赤手空拳击倒三五个普通人。拥有这种武力的人被称为武生,已经具备考取武举人的资格。   想起刚才抽他的那个丫鬟,应该就是初入境了。举手投足的速度之快,让倪强完全没时间反应。   普通人是指能挑二石(一石一百斤)的壮汉。像倪强现在这种身体素质,一个壮汉就能放倒二三个他。   初入境虽然只要苦练就能达到,但要踏入玄妙境,除了名师和丹药,还要一本适合自己体质的武学秘笈。不然就只能继续埋头苦练个七八年,如果悟性高,兴许可以踏入玄妙境。   看到这里倪强暗暗摇头。高明的武学秘籍本来就万金难求。还要找一本符合自己体质的武学秘籍,更犹如大海捞针。   不过一旦修炼到玄妙境,就能力敌十数名兵卒,拿到武举人的功名。对比起科举考举人,难了数倍都不只。除了极少数武学天才,否则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不过就是初入境而已。   玄妙境之上就是生死境了。顾名思义,要进入生死境最快的方法,就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搏杀。一旦成功突破,可力敌数十名兵卒,也能去考个武状元了。   再之上者就是解脱境,至于如何突破,书中并没有提及。反而扯了一些玄而又玄的佛家思想,让人根本不明所云。   把一本上册翻完,倪强发现解脱境之后的无为境和空前境都一笔带过。就连那些禅机之类的话都懒得写。再之后的境界,压根连提都不提。   倪强看书会仔细的揣测作者心理,甚至会考虑作者写书时所处的环境,就算作者以往的言语倾向,他都会细心了解。   这是他以前就有的习惯,从字里行间来推断写书的是个什么人,写这本书到底有什么目的。   《四库全书》的作者是他舅舅倪岚。与当今皇上乃结拜兄弟,所以书中通篇忠君报国思想,提倡的也都是些“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之类的思想。   “这些愚忠愚孝,发明出来就是为了维护皇权。闭门读书十年,就写出这种吮痈舐痔的马屁文章?”合上书本,倪强颇为不屑的把书扔到一旁。他想看一些真正可以称之为“书”的东西,并非这些马屁玩意儿。   实在坐不住了,倪强起身准备下床。不料脚一踩下去发现并不是鞋。取出脚下踩住的东西,发现竟是《四库全书》的下册。   虽然知道这本所谓的“全书”全都是马屁连篇。但他还是抱着糟粑里找精华的心态把书翻开。   上册讲的是武术,下册果不其然是道术。不过作者对于道术,明显是抱着一种敌视和不屑的态度。   开篇就是“道术乃乱国之祸胎!持此术者,小则装神弄鬼欺诈百姓,大则鼓动暴民祸及社稷!此患不除,国将不国!”   翻完了下册,里面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介绍修道等级的不足千字。其余有洋洋洒洒的数万字都是描述道术是如何祸国殃民。   与武术的十级评定不同,道术的分级明显比较简单。只有神游,入梦,驱物,显形,锻魄,炼魂,化神七级而已。   因为作者对道术的不屑,所以书中并没有详述每一级的实力。倪强只能根据每一级的名称来推断。   第一阶神游,顾名思义应该就可“灵魂出窍”穿墙入室。有了这个本事,去打探消息,窥人私隐真是非常方便。不少料事如神的坊间“半仙”应该就是借着这种本事去骗财骗色。   等到了入梦之后,半仙就可以升级成“大师”可以通过“托梦”诱使那些富商巨贾主动送上门来。   直到驱物后“大师”就能大庭广众下展示“神迹”宣称自己是某某神徒弟,蛊惑大批百姓来供奉他。   显形之后就不用再称自己是“神徒”而可以自封仙人。此时不只驱物,应该也具备了一些呼风唤雨,召唤雷霆的本事。书上不少大灾祸之年聚众造反的例子,其首脑就具备了这些骇人听闻的本事。   至于锻魂和炼魄,倪强实在难以想像。其后的化神,更是无从推敲。   心中暗羡书中记载的人物,如果能有他们一半本事。不管是武术还是道术,就不用困在倪府这个巨大的牢笼之中。 正文 第六章 不速之客   就在倪强幻想着自己武道双修无人可欺的时候。屋内忽然出现一个近丈大小的幽绿光团,就像无数萤火虫紧紧的凑在一起。   倪强发现光团,他有些紧张。此刻碧儿不在身边,他又身受重伤。就算想逃都没有力气起床。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位道术高手。   看到光团不断的旋转,倪强把心一横,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开门见山。他强忍着背伤坐起来说“不要装神弄鬼,大乾律例,凡修炼妖术者杀无赦!”   这时光团突然散去,一位身着桃红色甲胄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屋中。女子生得杏眼柳眉,肤白如雪,一张樱桃小嘴犹若涂丹。   “倪公子,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颇为冷淡,第二次见面又对我恶语相加?”女子款款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包着桂花糕的手绢。   女子的声音,体形,相貌,立刻让倪强记起了之前坐在石桌对面的男子。没想到那个俊俏的男子竟是女扮男装!   “不知姑娘秘密到访所为何事?如想吟诗作对,在下现身体抱恙。”倪强说话的时候已经满身是汗,背上的鞭伤无时无刻的在折磨着他。   看出倪强身上有伤,女子也不说破。只是玉指朝他虚点一下,一道翠绿的光带瞬间就从他的天灵灌入。   绿光入体后并没有不适,背上火辣辣的鞭伤立刻不痛了。伤口还周围传来了阵阵酥麻,正是愈合之兆。   稍微动了动身体,倪强一脸惊讶的看着女子。他虽然从书上见过对道术神奇之处的种种描述,但亲身体验感觉完全不同。   “我替你治好了鞭伤,希望你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女子放下手绢包,突然一本正经的说到。   起身下床,倪强微微犹豫了片刻后说“只要小姐你守口如瓶就行。”   略微惊讶的打量了倪强一阵,女子颇为赞赏道“倪公子果然非常人,话未出口你就已猜到。没错,我想问的正是东郊十里外破草屋内的放着东西!”   听到女子的话,倪强闭上眼睛。这是他最不想回答的一个问题。因为破草屋中藏着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其中一些更是匪夷所思!   “你打算用破草屋中的东西来要挟什么?我的处境如你所见,甚至连家丁丫鬟也视我如无物。”   从瓦枕中取出根通体雪白的纸卷叼在嘴上。倪强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小巧物件轻轻拨动,小物件中竟突然冒出火苗。把火苗凑在纸卷上,倪强深吸了一口然后喷出一股蓝色的烟雾。   “倪公子误会了,我并非想用这个秘密要挟你什么。只是想找你解惑,我很好奇那个物件是如何动的?”少女眼神中透出一丝迫切,因为答案对她甚为重要。   倪强不假思索的回答“此物运动甚为怪异,我也不太清楚其中因由。如小姐你有兴趣的话,待我有空再亲自操纵给你细观。”   “既然倪公子答应,不如就现在吧!”话音刚落,李小姐左手轻轻一挥。一道星星点点的绿色光幕瞬间把二人罩在里面。   突然眼前一黑,倪强只觉得耳边风声大啸。待光幕散去他发现自己已经出现那座年久失修的废弃茅屋中。而茅屋的正中间堆满了半人多高的杂草,但细看之下可以发现草堆内有金属的寒光闪烁。   倪强没有掀开草堆,而是先推门走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因为这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的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公子大可放心,此地方圆十里内并无闲人。”李小姐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虽然对方说得这么肯定,但倪强还是四周围看了看。因为藏在这里的东西,远比私藏甲胄兵刃的罪名要重得多。   私藏甲胄兵刃五十副以下,最多不过抄家,发配充军三千里。但草堆下的东西如果被人告到官府,最轻也是夷三族!   虽然倪强巴不得整个倪府立刻被夷为平地,但倪家是有三块丹书铁劵。三族以内就算鸡犬不留,倪勇,冷雍容也平安无事。   确认了安全后,倪强掀开草堆,露出里面那台造型怪异的机械。   机械外壁非常光滑,简直可以照出人影儿来。整台机械看起来非常古怪,二根多不明用途的手柄左右伸出,上面还有一些可以活动的小块。还有一些彷如血管般的古怪黑线穿插其中。整台机械给人一种彪悍狂野的感觉。   摸着这辆古怪机器的光滑的外表,倪强脸上透出丝丝复杂的表情。当他看到一些地方出现了丝丝锈迹时,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这台机关兽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样子如此怪异?”女子被面前这台奇特的机关兽给吸引住了,完全没注意到倪强的神色异常。 正文 第七章 铁火狂奔   “它叫摩托,如此怪异的样子是因为方便多坐人。”倪强走到墙角,弯腰拨开了一片碎瓦砾,下面放着一个油布包。打开了包裹,里面出现一把古怪的钥匙。   熟练的拨开摩托车头的不锈钢钥匙盖,把钥匙插进孔里扭到通电位置。调整一下风门,接着猛的一脚踩下!引擎不负所望的发出轰鸣!   开出去后在茅屋前的平地上打了几个圈儿,倪强就把摩托停下来。因为刚才油箱里的动静说明剩下的油已经不多了。   看机关兽停下,女子纵身进摩托的挂斗里。发现落脚处柔软且有弹性,她颇为好奇站在上面跳了跳。如果不是倪强坐在驾驶位上,她甚至想动一动那个可以控制机关兽转弯移动的把手。   “公子,这头机关兽速度不凡,不知比大宛名驹如何?”女子颇有兴趣的摸着打过蜡的挂斗外壳问到。   “在下并未见过大宛名驹,更未实际比较过。”倪强虽说是倪府公子,但也只有一个名声。别说价逾千金的大宛名驹,就连拉车的驽马他也养不起。   “公子真是个不屑妄言的君子。不知今晚可愿和我的大宛名驹一较高下?”女子说完后随手对空中一指,半空中突然爆开一团水缸大小的火球。   火球爆开不到二十息,远处一片漆黑的树林中就出现无数火光。地面也同时传来微微的震动,感觉就像远处有一柄巨锤在不断敲打地面。   一阵后倪强看清这些火光,原来是一大群手拿火把,身着铠甲的骑兵。能在夜晚的树林中单手控马驰骋,这些骑兵绝对当得上精锐二字。   默数这些火把的数量,骑兵竟差不多五百。每个骑兵都身穿打磨得闪闪发亮的鱼鳞连锁甲,火光下的铠甲反射出一片金黄。   虽然队伍停下,但还是有十数骑在队伍外围巡弋警戒。其余的人马静驻,这五百人马安静得就像一群石雕。   一位头戴飞羽盔的骑士,牵着一匹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高头大马,走到了女子面前。把缰绳递过去后,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   看到这么大阵仗,倪强知道拒绝也来不及了,只能先比一场再说。只希望对方不是输不起的人。   女子轻轻一顿脚,身体立刻就像遇到了风的羽毛。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然后侧身落在马背上。   火光下女子轻抚着白马的鬃毛,还搂着马脖轻声低语。倪强不争气的小心肝剧烈跳动。这女的简直就似一位女神,生灵万物在她身边都显得那么和谐。   无意中转动了油门,,摩托那独特的引擎声浪惊醒了倪强。他摇摇头,发现原本彷如女神般的女子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难道刚刚是道术?”倪强心里有些疑惑。不过片刻后他就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比赛上去。他不想知道太多,因为知道越多越麻烦!   骑在白马上的女子看了倪强一眼,发现对方已经恢复了清醒。她神情复杂的轻叹一声,然后抬手示意可以开始比赛。   这时一位骑士掏出一颗类似二踢脚的鞭炮放在地上。二踢脚引线很长,骑士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看着引线被火光快速吞噬,倪强心里有些紧张。虽然对方没说输赢有何后果。但深夜埋伏了大队骑兵,还准备好大宛名驹,倪强相信这场比试并非只为好玩。女子是早就安排好,然后专门来找他!   “砰”一声脆响,二踢脚飞到空中爆出一团火光。倪强也松开手刹,身下的摩托车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不料大宛名驹竟然比倪强的挂斗摩托还要快。一开始就占据上风,并持续的把距离拉开。   看着超过自己差不多二个马身的大宛名驹。倪强没有紧张,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虽然这辆摩托有750CC的大排量。但这款发动机的设计,就决定了它不是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   熟练的轰油换档,在差不多五十息后,倪强就已经追平大宛名驹。这时路程已经过了近半,摩托车的优势开始逐渐显现。   大宛名驹虽然跑得飞快,但面对不断加速的摩托车。它到底还只是肉体凡胎的一匹马而已。在终点前的最后百丈,倪强的750CC已经领先二个马身。并且距离还在逐渐拉大。   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但倪强丝毫没有减速的打算。继续轰着油门压过了地上那道白色的石灰线。   “小姐承让,您的大宛名驹短程冲刺力果然惊人。”虽然已经赢了,但倪强没有得意忘形。面前这个女子能调动数百精骑,身份肯定不凡!   没有和倪强客套,女子跳下马来一脸欣喜的说“此机关兽真是神速非凡!不知倪公子能不能再应我一件事?”   “小姐是不是想买我的机关兽?”倪强眉头微皱神色复杂的看着对方。   “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此机关兽精密异常,不谙此道者也无法驾驭。我是想请倪公子代我去和人赛一场!”女子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激动。原本缥缈的仙女气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听到对方的请求,倪强心里在犹豫。这个女子的身份不一般。如果就这么贸然替她出赛,会不会得罪什么人?   似乎猜到了倪强的担忧,女子低声说“倪公子请放心,这不过是一场争彩头的赌斗而已。输赢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能赢得比赛,我可助你离开倪府!”   面对这种条件,倪强也开始按耐不住。虽然他觉得这场比赛肯定不简单,但能离开倪府的诱惑实在太大!他的心里也在纠结。 正文 第八章 马有失蹄   这件事的利与弊几乎一样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大祸临头。一时之间倪强真的无法做出任何决定。   “可否容我回后想清楚再答复?”倪强不敢贸然决定,他要时间考虑。   “没问题,不过时间紧迫,公子请尽快决定。如决定帮忙,公子就焚此信封,我自会知道。”   女子话音落下,一道光幕裹住二人。一个白色信封也飞到倪强手中。   又是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倪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刚刚还在身旁的摩托车已经不知所踪。   此时天空已经挂起一轮新月,女子抬头看了一眼后说“机关兽已派人秘密运去了参赛地。如公子决定不参赛,事后也会有人送回,公子不必担心。”   倪强点点头送女子离开了小院,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悸动。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回到自己的房间,倪强发现桌上竟然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随手拿起盛着银耳莲子羹的小碗一看,发现竟是汝窑烧制!看到这批装着酒菜的汝窑碗碟,他猜到是那个女子所赠。但脸上却露出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愁眉深锁。   他是担心万一被人告到大夫人那里,这批来历不明的汝窑碗碟保不住小事,大夫人很可能会以此为借口来找他麻烦。到时候就不只二竹鞭这么轻松了。说不定一顿家法下来连小命都不保。   “碧儿,把酒菜换别的碗碟装好。换下来的这些碗碟也别洗,撒些灶头的火灰在这些碗碟上,然后藏进杂物房里。”时间紧迫,所以暂时只能这么处理。反正这个小院子平时就连丫鬟家丁也不会进来。   倪强随便吃了一点就上床休息。碧儿收拾好后也在卧室的通房小床睡下。   “少爷,你睡了吗?”碧儿躺在床上试探性的问到。   满肚子心事的倪强又哪里睡得着。他坐起身点了支烟说“我还没睡,碧儿你是不是有事想问?”   沉默半饷,碧儿坐起来问道“少爷你和那位小姐去了什么地方?我回来后就发现你们不见了。”   “我们去了东郊草屋,那位小姐还和我谈了一笔交易。如果我答应的话,就有机会离开倪府。”倪强没有隐瞒,不过没有说出细节。   并非不够信任,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碧儿是他唯一一个信得过的人。只是这事实在太复杂,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听到少爷的回答,碧儿应了一声就重新躺下。但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她感觉到这次少爷做的是一件大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支持少爷。   小院的夜晚很静,倪强翻来覆去快要睡时听到外面有人喊“强少爷……”   碧儿已经先一步起床点亮油灯,倪强也穿好衣服起床。三更半夜也不知道外面是谁要找他,不过怎么样也得出去看看情况。   倪强走出院子,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翠绿色衣裙的年轻少女。看打扮应该是东厢雅筑那边的丫鬟,不过感觉有点面生。   “三更半夜你有什么急事?”站在门口,倪强并没有放对方进去的打算。倪家的规矩一向很严,特别是对他这种有名无实的少爷。   丫鬟低着头小声说“大少爷请强少爷过去一聚,说想谈谈早上的事。”   听到丫鬟的话,倪强心里有点打鼓。他担心倪勇是为了田单文来找麻烦。想起此人过往总总劣迹,直觉头大如斗。   “大少爷那边等得急,强少爷还是快点跟奴婢过去。”丫鬟的头压得很低,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似乎怕回去迟了受罚。   不想丫鬟为难,倪强转头和碧儿说了一声就准备过去。不料碧儿暗中拉住他的衣服后腰,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去。   “该来的躲不掉,就算现在不去,过会儿他也会找上门。”倪强轻轻拉开碧儿的手然后走了出去。   跟着丫鬟左弯右拐走了好一会儿。倪强觉得如果不是丫鬟带路,自己肯定在这近百亩的倪府内迷路。对倪府的记忆,只有小院落附近和思过堂。别的地方他一年也不见得能去一次。   穿过东厢雅筑的小花园,丫鬟把倪强领到偏厅叫他在这里稍等,然后急步转身离开偏厅,赶着去通知倪勇。   东厢是长子嫡孙才有资格住,从格局到装饰都和小院都天差地远。倪强坐的这张黄花梨交椅,就价值数十两,他一年的月钱也买不起一把。   旁边茶案上放着的紫砂茶具,一眼就看得出是兴宜出产的顶级货色。一把壶八个茶杯就价值百金,还是有市无价的抢手货。   四壁挂的墨宝字画都是出自历代名家之手。倪强站起来发现一幅雕工精细的八联紫檀木屏风,上面不但雕刻着花草虫鱼,更有名家的墨宝和签名。   但就在他欣赏偏厅摆设的时候,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水声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也随着湿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他的神经一紧拔腿就往外跑去。一切都是自然反应,甚至不用经过大脑。 正文 第九章 祸水临身   前脚刚迈过偏厅的门槛,周围就跑出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家丁。这时偏厅里又传来一阵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   倪强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家丁就如虎狼般的猛扑过来把他压倒在地。后面几个家丁掏出绳子跟着就把他给绑了。   虽然尽力挣扎,但实力相差太远。反而被家丁借机在他腰眼上狠捶几下。挨了几拳后他只觉混身无力,甚至差点背过气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他五花大绑然后架了起来。   这时偏厅里走出了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美艳女人。女人满脸泪痕,红肿的双眼像是刚刚哭过。双手紧紧缩在胸前,一脸羞愤的看着不能动弹的倪强。   “小叔,你为何深夜闯入妾身的沐浴之所?”美艳女人犹如梨花带雨,顿时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倪强现在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跟着丫鬟来东厢雅筑的时候,感觉老是有些不舒服。原来对方早就摆好圈套,就等他踩进来。   冷眼看着这个女人,虽然是满脸泪痕,但身上隐隐透出一股辣椒味。这些泪水并非伤心,而是被辣椒给呛出来的。   至于误闯沐浴之所这种鬼话,倪强都懒得去解释。哪个正经女人会选在见客的偏厅里洗澡?难道想在外人面前表演贵妃出浴?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这些家丁和丫鬟全是东厢的人,那个带路的丫鬟现在肯定找不到了。她可能根本就不是倪府的人,是专门请来布这个局的。   “张秀柔,你戏演够了没有?你哪只眼睛,什么时候见我窥你沐浴?我只是站在偏厅门外,莫名就被这群恶奴所擒!”忍住腰上的痛,倪强昂头盯着对方。   捉贼拿脏捉奸在床,他在门外被抓,任凭对方说破天,又能如何?   “深夜喧哗成何体统!”人未到声先至,这是玄妙境的修为。二盏灯笼引路,身穿大红牡丹袍的东厢女主人,倪勇的正室彭继璋走了出来。   见到了彭继璋来了,张秀柔突然放声大哭道“姐姐你要给妹妹做主啊!倪强深夜潜入窥视妹妹沐浴……”   不料彭继璋眼角都没有扫一眼,就走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说“张秀柔你不过就是个通房丫鬟,没资格与我姐妹相称!一个下人,就算洗澡被看见又如何?三更半夜弄得鸡飞狗跳,你不要脸也别扰了东厢清净!”   听到彭继璋的话,张秀柔的表情瞬间凝固。她压根就没想到彭继璋,完全没有站在她这边的意思。甚至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   这时彭继璋看着倪强,然后轻言细语道“小叔,你也是倪府的少爷,太老爷在世时就对你疼爱有加,所以力排众议把你立为嫡孙。虽然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但你这么做岂不是让人笑话你们兄弟同靴?”   但其中滋味又岂是言语所述的那般简单?倪强听得真切,他知道彭继璋同样没把他这个挂名少爷放在眼里。只是碍于身份,有些不能说得太露骨。   说白了,彭继璋就是暗讽老太爷倪皓老眼昏花,把倪强这么个窝囊废硬是安了个倪姓然后养在家里。还讽刺倪强不遵伦常,自己兄弟的女人也不放过。   看了一眼彭继璋,倪强弄清楚这个女人不是来息事宁人的。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看似公平,其实就想把偷窥的罪名扣实在他头上!否则直到现在,为什么彭继璋都没叫家丁把他放开?   这会儿倪强也缓过气儿。回头瞪了这些家丁,然后看着彭继璋说“大嫂,倪家的规矩,以奴压主要进庵堂思过。帮凶的恶奴也要去思过堂领三十鞭!”   听到倪强的话,原本还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就软了。彭继璋哼了声,然后把架着倪强的那群家丁喝退。   双脚重新接触到了地面,忍着双肩和后腰传来的阵阵酸痛倪强勉强站直。不过他有预感,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今天的事只是一场误会,你们回去之后都把舌头锁进柜子。如果让我知道谁敢在外面乱嚼舌根,后果你们自己清楚。小叔,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这些下人一向粗手粗脚,小叔身子金贵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彭继璋一脸不屑的问到。   倪强摇头拒绝对方的“好意”然后掉头离开了东厢雅筑。他此刻无比渴望自己拥有力量,不管道术还是武术!   就在东厢雅筑的暗处,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渐渐隐去。传来几声风烛残年般的咳嗽声…… 正文 第十章 机关凶兽   回到小院躺了一宿,第二天起来时倪强只觉得浑身酸痛就像要散架似的。如果不是碧儿帮忙,要坐起来都要花不少力气。   随便用过早饭,倪强坐在书案前随手翻着书。不过浑身的酸痛让他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哪怕就是翻书一个这么小的动作,都让他痛得后背出汗。   不想弄得伤上加伤,倪强放下书准备休息。无意碰掉了黄铜镇。拿起镇纸准备放回宣纸上,他突然发现这只镇纸的手工还满精细。   仔细一看镇纸上雕的竟是负屃。摆弄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东西并非雕的。而是由一个个零件组装出来的!   倪强眼中一亮,立刻顾不得伤痛的拿起来仔细研究。片刻功夫就把铜负屃拆成一堆零件,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一颗黄豆大小的蜡丸。   看到小蜡丸,倪强顿的心跳开始加速。藏蜡丸的人放得如此隐秘,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只是不知是绝世武功秘籍,还是无上的修道法门。   倪强在剥开蜡丸的时候双手都在不断发抖。感觉像揭开自己未来的命运,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剥掉外面的蜡层,小心翼翼的摊开纸条。纸上密如蚂蚁般的小字顿时让倪强脸色大变。   离开桌子,倪强点了支烟吞云吐雾。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矛盾。   “少爷,要不要泡杯热茶提提神?”一旁的碧儿看见倪强的样子,她知道少爷碰到了难题。   倪强摁灭了烟,转身问道“碧儿,你说如果我有自保的力量,但那种力量又是一种禁忌。我到底该不该要这种力量?”   碧儿很聪明,立刻就明白蜡丸里的纸条并不普通。当中应该记载了某些被当今朝廷所不容的东西。   看着少爷犹豫的表情,碧儿内心也在挣扎。她一直都记着老爷夫人的叮嘱,要她帮少爷成家立业。但这些年来,少爷过得并不好。   这时碧儿忽然发现少爷脖子上新出现的瘀伤。她把心一横说“如果少爷打算自立自强,碧儿一定誓死相随!”   很普通的誓言,却让倪强心中有了勇气。他擦亮打火机,满是褶皱的纸条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   “少爷!”看到那张事关重大的纸条被烧成飞灰,碧儿忍不住喊到。   纸条的灰烬被一脚踩碎,倪强低声念道“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此时桌上已经变成一堆零件的铜制负屃竟然自己动起来。接着凌空飞起,就像一双无形的巧手在空中把这些零件再次组装起来。   随着倪强念完,铜制负屃落在地上。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镇纸,而是变成一头长一丈多,宽三尺有余,龙首龟身,背壳长满了利刺,四腿粗壮结实,四肢各有三趾,每只脚趾生有一根近尺长的微弯利爪。黑黝黝的让人望而生畏。   看到面前的一切,碧儿除了吃惊外,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少爷,这只机关兽就是刚才的镇纸?”碧儿有些好奇想过去摸摸,又担心这只猛兽会暴起伤人。   倪强点点头说“这只机关兽叫负屃,是外公在世时暗中留下的。按他老人家的说法这种战兽一共有十只,但他一辈子也才收集到九只。这只是老八,天性雅,喜好斯文,最喜盘踞在石碑顶端。”   “喜好斯文?我看这个负屃就凶巴巴得紧。少爷,现在有了它,你以后就不用再担心那些贱婢刁奴了!”碧儿是真心替倪强开心。   听到碧儿的话,倪强微微一笑,抬手一挥,原本巨大的负屃立刻化成一道金光飞进他的袖口。   “现在朝廷禁武禁道,机关兽更是在立国后就被全部搜缴销毁。如果被查到私藏战兽的话,九族都难逃一死。”倪强摸摸袖里的负屃,语气中透出无奈。这也是他之前不敢立刻答应女子参加赌斗的原因。   拿到了负屃,倪强也知道一个不为人知的倪家秘密。这个秘密也解开了倪皓为什么能在年纪轻轻就纵横沙场所向无敌。   战兽!九头可以随着修为不断提升而成长的战斗机关兽。就是这九头战兽,倪皓才能带着十数名部曲,击溃千人的大军!   摸着袖子里已经重新化为镇纸的负屃。倪强暗暗叹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就算替皇帝打下了半壁江山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告老归田以求自保。百亩大宅,不过是埋葬你一世功绩的墓碑。”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巨兽的吼声,院内一处阴暗的角落,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渐渐隐入地下,接着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