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无题 雨很苦。呼延博之发觉淋进嘴里的雨是苦的,不但苦而且涩、麻、辣、刺鼻、反胃、绞腹、剜心、刮骨,好像天上下的、身上淋的、嘴里进的不是普通的雨,而是最歹毒、霸道、凶狠的暗器。 ——雨是黑的。 呼延博之看不见。他的眼睛睁不开。所有的感官既受着强大的刺激,又像是停滞、消失。 雨点大得像鹅卵石,砸着呼延博之紧贴着一身湿衣的又瘦又硬的身体。他的躯壳很高大,可是他粗大的令人吃惊的骨头上却好像没有一丝肉,只有薄得不能再薄的一层又青又黄的表皮附在上面。 ——可是却又毫无疲弱的观感,就好像他全身暴露无遗的不是骨头,而是一件神兵利器,似乎锤炼千百遍方始铸就,而那层青黄色的皮肤就像裹着神兵的鞘。 他的背脊上如北斗七星般打着七件亮银色的暗器,件件入骨,却又像是和他的身体长在一起,在每件暗器四周隆起了一团暗红色的疤瘢,似乎他的背上长着七只诡异恶毒的眼睛。 环着他的腰身是一圈像蜈蚣足似的丑恶的疤痕,似乎是一条扭曲的怪物附着在腰上。这是一个足以致命的环腰切体的刀伤,可是却只留下一圈不可思议的巨疤,却没有要他的命。 他胸前的肋骨威猛无俦得像一面兽纹盾牌,似乎会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锯齿般的钢牙吞噬一切。而在左胸的肋骨中央凹下了一个又圆又深的坑。这是拳劲的创伤。当世能发出这等碎骨裂肤、摧心断命的气拳的不会超过三位高手。坑底就是心脉,心脉一触即死,可是他却挺下来了。 ——却不知他的心还在不在?还完不完整?还在跳不在跳?还在不在输血? 他还有没有血? ——他的脖子上还有三道洞穿的剑伤,其中一道刺穿的是颈大动脉。伤到这儿就算不猝然而逝也会血液标射而尽至死。而在他只留下几个剑疤,似乎这在他还不是最严重的伤,看来是最微不足道的。 呼延博之受过那么严重的伤,想见也受过太多非人的折磨,可是对他而言,更可怕更难熬是这雨:暴动得像狮虎跳跃、万箭攒心。 他紧闭着眼睛,连看都不敢看。对于他雨是黑的,是毒药,是利器。 昏黄的灯光透过他的眼廉射进来,灯光来自小巷的尽头。他踟躅进去,有一溜短檐伸出墙外,把雨点遮蔽住,他恍如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他的精神也似乎进入另外一种状态,闲淡得像一个为赋新诗寻觅灵感的书生公子。 可是檐外下的雨其实已经很小、很细,也许都不能称之为雨——它有一个更有诗意的称谓:烟雨。朦胧。多情。怅惘。 呼延博之的湿漉的衣衫上蒸出一团白气,迈出十余个步子身上的褐色长衫就变干变净变平变整。 头发也变干了,他终于睁开眼睛,两颊无肉,两眼又圆又大,似乎不甘停留在眼眶,闪着幽绿的光。络腮短须,唇上也留着短髭。他的身上布满伤疤,却唯独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瘢痕。面如白玉,不似脖颈以下青黄丑恶。下巴尖削,嘴角微露笑意,尽显俊俏。他整个人竟似怪异的拼凑。 檐下垂下一枝嫣红的桃花,他小心地折下一小枝,把在唇前轻嗅,像要嗅到春的活力与甜蜜。 他已许久没有相逢过春天,而现在春天就在他指间、唇边、鼻下,与他的呼吸一道、心律一起。 小巷的尽尖是一个小酒店,一串防水的灯笼挂在檐下,漾着难得的温暖。这份温暖也像是春天。店里只坐着一个客人,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很突兀的客人,穿着大红的宽袍,一头雪亮白发披挂肩背,可是他的脸冷肃而年轻,像覆着一层冰霜,双眼细长,鼻子又挺又直,而薄得像刀锋的嘴唇却红得发紫。左手边放着一把六尺长的乌鞘长剑。 剑未出鞘,萧煞的剑气似乎已充斥在空气里。 呼延博之踱进去,似乎就像撞在剑刃上,但更像剑与剑的碰撞,空气里竟闪出一串火光。 红袍人的肩膀垂下来,斟了两杯酒,充斥的杀气才荡然无存。 呼延博之坐了下来,他没有喝酒,他只看着指拈的桃花,刚才的杀气交锋中,枝上的桃花像刀切般被切下了半个花瓣,他的眼神中透着怜惜。 红袍人道:“你输了一招。” 呼延博之举起了酒盅,浅尝些许,叹息道:“一枝红艳露凝香,可惜。” 红袍人不以为为忤:“当世六大高手你已经胜了五个。” 呼延博之一饮而尽,道:“不,我一个也没赢。” 红袍人眼神变得更冷,嘴唇也变得更黑:“可是他们都死在了你的手里,‘流星门’的掌门北斗先生莫七星,‘大名堂’的大堂主‘刀中无二’越青龙,‘天王会’的‘八臂天王’熊炼心,少林的迄今唯一将达摩剑法练破十三重天、几达天剑之境的神僧不问,七绝谷的七绝剑神石焚玉,出道三十年无一人在他剑下走过三招。” 呼延博之悠然吟咏:“七星邪月青龙,不问焚玉炼心。你就是‘邪月先生’?” 红袍人不答,接着说下去:“你中了莫七星的‘七星夺命追魂棱’?” 呼延博之答道:“我接不下他这一招,所以我用背硬挨了这七枚追魂棱。” 红袍人道:“迄今你挨上这暗器已有一年,为何至今仍不拔出体外?” 呼延博之道:“因为这七星棱迫使我全身穴位移位,留在背上未尝不是没有助益。如果不是这样,我极可能已死在神僧不问、七绝剑神石焚玉的剑下。” 红袍人恍然而解,但仍有疑惑:“越青龙的‘大杀四方余别情’刀法、熊天王的‘八臂齐出、一字题命’拳法都使你致命,为何死的仍旧是他们,而不是你?” “因为他有七条命。”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似乎要把这个字用力咬碎。可是之后她却发出轻柔的笑。 呼延博之转向店门,颌首说:“你说的对,我已失去了五条命。” 红袍人道:“第六条命呢?” 外面的人已走了进来,却是一个道姑,披着月白色的素袍,可是她的身上却发出一缕甜香,令人心魂微荡。她美得清丽,就好像是从春雨中走出的一幅画、一曲词、一支歌。而她的腰带上却插着一把细长的刀。这把刀似乎只是一件小玩具。从刀鞘上就可以看出,这把刀宽度不会超过小指,而长度不会长过七寸。 但它却是当世最可怕的五把刀之一,也许还是其中最诡异的一把刀。 ——纤月刀。 ——又纤又细的月,又纤又细的刀。 道姑的雪白如玉的手已握在刀柄上,那不堪小小一握的刀柄。“第六条命是我和你的。当世除了邪月双仙,已没有人再能有本事要他半条命。” 红袍人干笑道:“他最后那条命谁还要的去?” 道姑柔美地笑道:“他自己。” 呼延博之的第七条命是他自己的,唯有他自己能要去这条命。 自己的命不是本来就是自己的吗?世上最能要自己命的岂非就是自己。 自己的命自己要。自己的命运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呼延博之注视着手里的桃花,在杀机环伺下桃花枯萎得很快。他有点后悔不该摘下这技花,更不应该携来这里。 一枝桃花的命运似乎因为呼延博之而改变、决定。 花若有灵,会说些什么? 呼延博之仿佛在听花儿轻轻低语,他的思绪也似去了十分遥远的地方。 当世六大高手,“七星邪月青龙,不问焚玉炼心”。原来“邪月”是两个人。 ——“婵娟千里”谭邪师。 ——“水镜无迹”司小月。 他们的手都握在柄上,谭邪师的剑长六尺,他已拔出两尺,剑泛月华,好像鞘中藏的不是剑,而是一轮明月。 司小月的纤月刀没有拔出来,但她的身前三尺之地,竟隐隐泛着一团黑色的月影,而她白色的身姿恰似一弯纤月。 但他们都没有动。 但已有东西在动,已有数十件东西射了进来,从门、从窗、从墙、从檐、从屋顶、还有从地下……似乎数之不尽,似流星,像地火,更像猛兽恶灵。 虽然看不到是谁发动的攻击,但没有一件碰到邪月双仙,尽管他们和呼延博之相距得是如此之近,可以闻到彼此呼吸,听到对方心跳,连脸上最微细的毛也纤毫毕见。但这数十件像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利器却只招呼到呼延博之一人身上。 呼延博之却没有动,等他发觉到时也没有动过,更没有躲避。 难道说他不懂得躲避,或者他已失去动弹的能力? 他只俯看着怀中的花,似乎在此时此刻都没有此花来得重要珍贵。他的胸中荡漾着花香,那花香像是记忆,不敢忘的记忆。我们不都是这样,很多人情沧桑过去,很多恩怨情仇消尽,唯有一种气味难忘。而又在不经意间甚至在生死猝然间想到(甚至不是想到,而是自然而然出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口花的气息,这一吸似乎吸走了花的精华,花瓣白了一些,叶片显见微黄,连那段青色的枝桠也变得灰萎。然后慢慢呼出来,呼得是如此之慢,似乎时间的流逝也减缓下来,如果时间是飞射的利箭,那一息就是阻滞箭速的劲风,如果时间是奔腾的江河,那一息就如同拦江的铁锁、阻河的堤防。 他微微地抬起眼帘,显得是那么惫惰慵懒,似乎连这一瞥都觉得花得太费力气、太不值得。他大部分的视线仍在那枝楚楚动人的花枝上,他似乎只为这一枝花而活,也甘为这枝花而死,也不问这枝花愿不愿意、允不允诺、许不许可?又似乎人花不分、花人合一、人生花荣、花逝人亡。 但他还是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几十件突袭的东西是什么,它们都好像停顿在半空中让他浏览审视观察,那是十三颗流星锤,九枝链子枪,五条绳镖,十把流星赶月刀,二十六件火星棱,还有一柄流星秋雨剑。俱是“流星门”的成名利器。想见“流星门”是精锐尽出,看到那十三颗流星锤与那柄流星秋雨剑,呼延博之就知道“流星门”中武功修为只在北斗先生莫七星之下的莫十三魂与铁心石都来了。 ——一人双臂就能独使十三颗流星锤的“太白流星”莫十三魂,传说中他的武功造诣已远在北斗先生莫七星之上,因为莫七星既是“流星门”掌门又是同胞兄长,所以莫十三魂一直服膺于他。 ——本已是七绝谷的高手,为追求剑道加入“流星门”,创出绝世“流星秋雨剑法”的剑道宗师铁心石。 这两人的武功都已是惊世骇俗、旷古烁今、世难匹俦,就是只来一位呼延博之都没有信心能够应付,却来了两位。他们都是不世出的高手,为追求达到天人玄境的武道,他们都已经不轻易出手,江湖上能惹动他们的本来就已经不多,随着他们逐年修为的精进,能作对手的更是越来越稀少。 他们更不会去轻易杀人,因为这世上的人对于他们那等级别的高手来说,只分两类,一类是不值得杀,杀不值得的人只会有仿他们的修为,另一类是堪作敌手的人,他们更是舍不得杀,因为敌手对于悟道有莫大的助益。 但对于呼延博之他们却是非杀不可,因为呼延博之杀死了莫七星,所以他死定了。非死不能泄愤。 所以他们的攻势更凌厉、更毒辣也更可怕,甚至不惜暗袭。 他们人虽都在十多丈外,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们同时惊呼:“‘花间一息转瞬即逝身法’!” 所有的利器加起来刚好是六十四件,正是“流星门”的绝杀大阵“八八六十四天雷地火降魔灭神归寂阵”。 没有任何破绽,更没有任何空隙,一根绣花针也插不进,一滴水也泼不进,更不可能让一只苍蝇飞出来、一只蚂蚁爬将去。 于是整座酒店都倒了、塌了、碎了、陷了,从地底射出的利器把地也掏空了,于是地表就像平了,好像这里只是一块空地,没有过什么建筑物,更没有发生过惨绝人寰惊天动地排山倒海地撕杀。 可是呼延博之、谭邪师、司小月却还在原来的位置,似乎在刚才那一刻他们进行了时空转移,而现在又回到了正常的运行空间。当然他们都是用了绝世的身法,而对于邪月双仙展开移形身法是容易简便的,因为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而呼延博之在那等绝无丝毫生机的攻势下却全身而退,似乎再高明的绝世高手都不能作此等幻想。是的,那已经不像是武功,而是近乎荒谬离奇的幻想。可是任何武功的创造不都是最初源自幻想,就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最初不也是来自幻想,觉得这些凶恶蛮横浑体硬壳的野物未尝不能捕杀烹食,而结果却很美味,而且那等凶物也并非那么难以捕杀。 呼延博之逃过了这等暗袭截击,但他手中的桃花却谢了、萎了、枯了,化作了一把细灰:尘归尘,土归土,灰归灰。好像刚才抵过那一击的是这一枝归尘土的花,或者说是来自那一枝花的生机与力量。这世上最强大的岂非就是生命的力量?勃勃不息、与天地齐、永无止境。 细灰在他指间漏泄,呼延博之竟似看得痴了、醉了、傻了,浑忘所为何事,只为这一枝化灰的春花怜惜哀悼,竟然坐倒在一地的残砖碎瓦上面。 远远传来马蹄声与车辘响,马车还在远处,但车灯已照到这暗夜陋巷里。雨已停,但云还是黑的,所以这车灯分外的亮,而且那不是用蜡烛点亮的灯笼,所以灯光不是昏黄的,而是一种特制的鱼膏,燃亮的火光却是亮银色的,人若站在近前都能照透衣裳肺腑。 这车灯已是一件世上无二的照牌。 “大名堂”驾到! 京师“大名堂”,也许它不是天下组织最大、徒众最多的帮会,但无疑是最有势力的帮会,更是最有物力财力兵力权力的帮会,一个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得仰其鼻息的帮会,据说这两代的皇帝都是“大名堂”背后策立的,上一代的帝王就是不小心酒后跟一个宠妃在龙榻上说了一句对“大名堂”不利的昏话,没有超过三个时辰,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被废了,比抹去案头的一点尘土还要轻易,最后这位糊涂皇上怎么“崩”的都无从查证。但就是这样一个世无匹敌的帮会的一身武功强绝无伦的龙头、当世第一刀王、被誉为“刀中无二”更有战神威名的大堂主越青龙却死在才历江湖一年有余的呼延博之手上。 曾经有人认为越大龙头是死于算计,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尊他怕他恨他,更有很多人想他死、想杀了他,因为杀他比杀少林寺的方丈、宫里的皇帝都不容易,甚至有人说杀越青龙还是摘天上的星星容易一些,也就是说绝无可能。 但越青龙还是死了! 只有一件事值得安慰,越青龙没有败,他的刀气斩到呼延博之腰上,透体而过,没有人中了这样的刀伤不殁亡,可是越青龙极其残忍,他不想把呼延博之立斩而亡,也许他那一刀劈在呼延博之的脖子上或是胸口上,呼延博之就立马死了,但他不想呼延博之死的那么快,近十余年随着“大名堂”威势如日方中,已经没有人找他切蹉武技,更没有人会邀他作生死决斗,所以在武学的竞技上越青龙比谁都寂寞。 ——寂寞高手,高处不胜寒的天境。他时常感觉两脚轻浮,好像已经乘风归去不在人间的恍惚。但呼延博之的邀战,却又把他从虚空的天境拉到了人间。决战那天他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好过,前一晚觉也睡得特别香,照以前就算干得皇帝的宠妃死去活来也没有睡美满过,这一天的早饭连着午宴也从没有吃得那么痛快过美味过。所以当他见到呼延博之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跪下来亲他脚趾的冲动,而他的内心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人生到他这个境界,早已喜怒不形于外,他只在心里偷偷地狂喜着。 ——狂喜,狂喜。呼延博之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尽管他知道当世六大高手已有四个死于呼延博之手上,但这所谓的六大高手是江湖上封的,除了少林的达摩剑僧不问,越大龙头可没有服气过谁。但呼延博之还是令人惊狂! ——他们斗了两千余招,时而快得像疾风霹雳,时而逾越一个时辰也没接手十招! ——狂喜呀狂喜!痛快呀痛快! ——但是他还是要杀死呼延博之,他有十分的把握斩杀他。这是个难得的对手,失去了就不会再有,就算他再能存活五百岁也许这样的敌手老天都不会再恩赐。但他还是要杀了他,因为过了这一天、这一场,他杀死他的把握就会低,甚至可能没有把握,反而让他有了反过来击杀他的可能。 ——所以他不能放过他,他的理智不能放过他,他的刀也不能放过他!他满胀着必斩立决的精、必杀无赦的气、必不宽宥的神! ——可是他不想他那么快地死,他想在他涉死弥留中再好好看看他,握握他的手,拍拍他的肩,摸摸他的脸……他想做很多事,只要时间足够。所以他想腰斩了他,用那招“一刀两断藕丝连”,中了这一招必死无疑、唯死无他,但死得很慢,最长得过一柱香才咽气,短得也能弥留半柱香的时间。而他已经想好,当他倒地之后,他会封住他腰间所有穴位,那样他会死得很慢很慢,而且也没有太多痛苦,也许他还能敬他几碗“壮行酒”,尽管喝进嘴里的酒立刻就会从下面流淌出来。 ——从第一天的下午开始交手,到第二天的拂晓两人还苦战不已。不过对于越大龙头是乐、是快、是狂、是喜!但他也感到饿了,他想这一战后他的味口会好得不得了、了不得,味口好身体就好,身体好武功就高,武功高他想做成的伟大事业的就更多。对,对,一切都只为了伟大的事业。哈哈哈……他差点笑出了声。由衷开怀、老怀安慰又气拔山兮、盖世天下的笑,就算笑掉满口牙齿也不所惜。但他忍着、憋着,他要忍憋到击败对手之后,忍得很难过,憋得很辛苦,但是这种哭笑不得的内心感受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愉快的难忘的。 ——他展开了“一刀两断藕丝连”,一刀比一刀迫,一刀比一刀紧,一刀比一刀快。终于切在了呼延博之的腰身,血光透体而出,像一丛春花绽放、一团烟花炸亮,刀锋是那么薄、那么利、那么快、那么绝,刀尖环着腰身割了一圈又一圈,一刀比一刀深,终于切进了腰椎骨的节隙里,就像溪鱼游进石缝中自由畅快。 ——但刀尖突然停顿住了,上下两节的椎骨竟然咬住了刀尖,但停顿的时间很短很短很短,似乎根本就没有停顿过。但呼延博之已经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反戈一击,越青龙站在他的身后,他使出了一招人人都会使的招数,甚至街边小儿戏耍的时候也会使出 ——“双风贯耳”。但他是反屈手臂击出这一招的。双拳如轰雷般击在越青龙的两边太阳穴上。越青龙的眼前闪过一道明亮至极的光,当他的眼睛渐渐试应了强光,发觉自己站在一道深遂的长廊上,那道光来自长廊的尽头,像是五彩霞光,光芒万丈,照得整座走廊近乎透明,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在这里做什么,但他本能地向出口走去…… ——他的刀仍旧插在呼延博之身上,呼延博之满身浴血,几不支而倒。越青龙胜了,但他已倒在地上,立时气绝而亡。 马车上下来一个绿衣女子与一个蓝袍老者。女子长得端庄清纯,玲珑可爱,却又不怒而威,神情难以测度,就似青莲可远观不可亵玩,又似一泓清泉看似平静无波其实水底暗流汹涌,但在表面她已美得极致,与传世美人相比也不篁多让。而她身上的那件绿绸春衫,看似普通,却又明艳照人,真分不清是人衬衣美丽,还是衣托人明艳。而隐隐约约似透过衣衫看到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更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无限遐思。 蓝袍老者身形异常高耸,须发苍黄,像镀着一层金箔,连脸色也是淡金色的,而一双眼睛却是碧蓝色的,时而冰冷,时而温暖,捉摸不定。 众人都认得老者是“大名堂”的大总管“鹤击长空”越青鹤,十字枪名家,越大龙头生前最信任的属下,更是最亲近的兄弟,除了大龙头,他也是“大名堂”最有权势的人。但都不认得这个绿衣女子,但没有人会认为这女子简单。 似乎江湖上有一多半的绝世高手齐聚在了这暗夜陋巷中,他们都为一个人而来,因为他在久已平静的江湖上挑起了风雨、掀动了波浪。也许江湖从来没有真正平静过,平静的怎么还算作江湖,而是死水一滩、枯井一潭。江湖从来都是不平静的,平静的只是表面,深处无法测度,也许最深的地方是空、是虚无、是死亡,可是谁在乎?你在不在乎?恐怕你不会在乎。 呼延博之手心的桃花已化作虚无,他一眼也不瞬地看着那些灰烬消失,他想抓住一点,但终究抓不住,岂非越想抓住的东西消失得越快,反而你根本不去在乎它会一直停留在你身边,就像真正的快乐是你根本忘记快乐是怎么回事。 邪月双仙想出手,本来他们有六成把握击败并杀了呼延博之,因为在他们前面的五位高手的结局令他们记忆深刻,所以他们都不会再留有余地。但刚才看到呼延博之对付“流星门”的“六六八十四天雷地火降魔灭神归寂阵法”竟然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他们的想法变得绝望,感到想全身而退都没有妥善之法。 他们想退,在退走之前他们仍击出了一式“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本是不死不休纠缠到底的追杀之式,威力巨大,但现在却改成了退走之式。 谭邪师长剑一离鞘就是光芒万丈、夺人心魄,顿然化作一轮华彩明月,他的剑能借去任何身周的光芒,马车上的灯光异常明亮,所以他的这一剑也从来没有这样暴闪过更没有这样凌厉过,而剑尖的那一点光点却度到了司小月的纤月刀上,纤月刀是那么的纤细,在挥舞中好像消融在了空气里,她的人也似消失无影。 可是呼延博之却看见了,司小月就在谭邪师的剑尖上,纤月刀轻轻点在上面,随着长剑舞动。“八千里路云和月”,谁是云,谁是月?“八千里路云和月”是极其急迫暴烈的风景和情怀,而这化作的刀式剑招也是急!迫!暴!烈! 剑气迫得呼延博之的褐色长衫烈烈作响,他坐倒在地上,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刚才用”花间一息转瞬即逝”身法几乎耗尽内力,谁想躲过”六六八十四天雷地火降魔灭神归寂阵法”都是不可能的,被攻击过后身上想剩下一点什么也不可能,流星门的火星棱即是暗器更是霸道绝伦无坚不摧的火器,所以房子才会毁得这么彻底。 但他还是站起来了,全身骨节毕剥作响,好像一串爆炒豆子的巨响。然后他站定住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块,那是凝结在内腑的血块,他把所有的内伤全部聚敛在那里,但他全身过血之后度出伤血,内伤就基本痊愈了。 邪月双仙这才明白刚才错过的是什么,呼延博之坐倒在地是因为内伤很重,如果他们在他倒地的时候攻击,根本就可能不用花什么力气,一个武功远弱于呼延博之的人也能很容易地杀了他,可惜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被他们放过了。现在他们已不想再退,如果今天他们退走,也许到了明天呼延博之就会找上他们,而那时呼延博之身上的伤可能好得更多,而现在他虽然用神功化去了大部分的伤势,但终归还有伤在身,也许还有一个破绽不能弥补,而他们也已经看出来,本来到了他们这种直迫天人境界的绝世高手就没有什么想逃过他们的观察,只是他们被呼延博之的强悍威慑住几近丧失正常的判断力。 呼延博之的破绽就在他本来拈花的两指上,他全身的内劲都在动弹,唯独那两根手指仍做着拈花的姿势。 “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才是真正的“八千里路云和月”!谭邪师改退为进,剑芒一涨再涨,他的剑长六尺,方圆十多尺之地竟盖没在他剑网中。呼延博之的身影像残碎的画影在纵横交错的剑光里闪动着,好像随时都会被切成千百片。 但呼延博之还是找到了仅有的一丝空隙,冲破了剑网,但他的一只袖子没有了,那只手在滴着血,就是那只他原本拈花的手。他飞身到一株大树上,那上面也藏匿着“流星门”的两位高手,他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躲在上面,他两脚飞踢,那两脚在三尺之外就发出一道割体裂骨的气劲。 “鹤击长空”越青鹤是十字枪名家,他看了出来,“离体气枪”,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武功,而在越青鹤也只能在使枪的时候,从枪芒上发出“枪气”。而呼延博之手中无枪,却用两脚发出了枪气。 枪气分攒在两人的咽喉上,似乎是同时刺到,两人也在同时间栽倒跌落树下,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发出。呼延博之没有停,也没有返身回击紧迫上来的谭邪月。 ——好似一轮明月升上了树梢! ——但树上早已挂着另一个月亮,一个隐形的月亮! ——“水镜无迹”司小月的纤月刀。 ——刀如纤月,纤月如刀。 ——纤月是几乎看不见的月亮,纤月刀更加隐形。 呼延博之也看不到她的人,更看不到她的刀,但他就是知道她在那里。 脚上的枪气更劲、更尖、更厉。 但纤月刀却出现在他的面门、他的眉心、他的避无可避之处。那一刀像从黑暗中而来、从虚幻处发出、从空无处中来,已是将刀法融入化境、至深到妙的境界。呼延退也不可退,背后就是谭邪月追至的万千剑芒。 然而呼延的头却消失了。司小月的纤月刀只是划在了空气中,刀芒惊颤,旋身回劈,一式“关山渡飞月”,她只能够用此来自救。在电光石火间不容发的瞬息,她已经想到发生了什么事,呼延全身都布满伤痕,唯独头部却没有丝毫创伤,因为他已经将一种武功练至巅峰。 ——“龟缩大法”,最硬的就是背门,所以北斗先生莫七星的七星棱虽击中要害却一样杀不死呼延。 ——呼延的头缩进了颈部。这个景像唯实恐怖,一个无头的人在遭两大高手合击!而眼力不好的人可能以为呼延的头已被纤月刀削去。 而流星门的“太白流星”莫十三魂眼见两名同门丧生在呼延的“离体枪气”也忿而出手——不,是拎击出了流星锤。一击就是十三颗流星锤。好像流星锤这门外门兵刃到了他的手中才真正称得上“流星”。 ——十三颗流星!十三颗淬火的流星! ——就好像有十三个人同时出手,而莫十三魂比十三个人、二十六个人、五十二个人加起来还要可怕得多! 而树干在这一刻也暴裂开来,一个人影叱声如雷冲天而起,发出的拳劲呼呼生风,任何沾上他的拳头的都变作碎片。 越青鹤惊呼:“‘八臂齐出,一字题命’!” 正文 第二章 无题 “八臂天王”熊炼心的“八臂齐出、一字题命”拳却攻向谭邪师的剑网,他在万千剑芒中找到了那一点。谭邪师六尺长剑的剑尖。剑网顿时消失,六尺长剑剧颤不已,犹如一条受伤的蛇,谭邪师的手臂也不住抖动。 司小月的回刀一招只是虚招,她向上腾空而起消失在了暗夜里,如同纤月躲进黑云就消失不见。 呼延博之的双脚上下翻飞,几乎同时点在十三颗流星锤上。莫十三魂的攻势一下就弱下来。但也只是微微一挫,瞬时又从十三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攻出。竟以一人之力将呼延包围在攻击的核心里。 ——莫十三魂的“元神俱灭”! 熊炼心的每一拳都是直拳,似乎他一人就有八条臂膊,根本看不到一个拳头,而是满天的拳头,充斥的拳风。可是谭邪师的长剑也舞得像风车一般,一轮明月又围在他的身周,剑光一涨再涨,好像要暴炸开来。他也已催动剑气,每一点射出的剑气,都透出火光。 熊炼心与谭邪师的较量就像是风与火的撞击,风更猛!火更烈! 他们都名列当世六大高手之列,本身在武学修为上的差距微乎极微。熊炼心第一招是暗袭所以能沾点便宜,一旦正式较量就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是谭邪师之外还有一个司小月。 ——像影子般的司小月。所以她要比谭邪师更要可怕得多。熊炼心当然也顾忌着那把随时会从虚空中划出的纤月刀。 ——一击必杀的纤月刀!一击不中就全身而退!她来自虚无,又退回虚无,似乎也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也许在当世的高手里她是最难以对付的一个。 但一旦与“婵娟千里”交上手,熊天王想顾忌都没办法去顾忌,两人的招式一个比一个快。谭邪师挥出的已经不是明月般的华彩剑光,而是一团不断爆炸的火球。熊天王的拳头也化作了一股狂暴无俦的龙卷风。 可是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球里却射出了一道纤细的刀光。司小月的纤月刀。好像谭邪师的长剑是弓,司小月的刀是矢。这一式就是“单干夜遁逃、大雪满弓刀”! 而更可怕的是射出的仅仅是司小月的刀,而她的人却早已潜伏在熊炼心的背后。她的右手摄掌成刀,她的手是那么的纤细,雪白光滑,柔若无骨,可是指拼成刀势竟闪现出金属般的异彩。直切熊炼心的后颈。 可是却有一只手抓向了她的后背。呼延博之的手。莫十三魂的“元神俱灭”没能灭掉呼延博之的元神,却灭去了他的十三颗流星锤。这只手竟剪断了十三颗流星锤的链子,莫十三魂就再也威胁不到他。这一次司小月再想退已来不及,当她想抽身的时候,背后的十三处大穴都已被点到,她就像被抽去脊椎骨软倒在地。 可是她的纤月刀却插在了熊炼心的左肩上,本来这一刀是划向他的咽喉,但他侧身避了过去。但是这一侧身,空门大开,熊炼心像离箭般倒退,可等他按着肩头终于停下来,身上的衣衫已变得褴褛不堪,上面布满了千百个破洞。“大雪满弓刀”一至于斯! 谭邪师的招式不变,只是不再击向熊炼心,而是击向呼延博之,犹如一团从天而降的火星,因为他要救司小月。呼延博之却弹起双腿,他只出了一腿,谭邪师的长剑就被踏在了他的脚下,一切攻势已经停顿。 呼延博之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呼得很慢很慢,说话也很慢:“本来我起码要出五十腿才能击下你这一剑,可是我只出了一腿。” 谭邪师点了点头。 呼延博之的那口气还是没有吐完:“因为我擒下了司小月,所以你的心就乱了。” 谭邪师又点了一下头,他的眼睛冷得像冰,嘴唇黑得发紫,心中出现的那一丝阴霾立刻就消散了。如果呼延博之不点明,也许他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阴影,更谈不上在剑道上再有丝毫寸进。 呼延博之终于呼完了那口长气,他的脚离开了压着的长剑,拱手道:“我们再比过。” 另一边越青鹤在向熊炼心致礼:“老夫拜见天王。” 熊天王拔去肩上的纤月刀,鲜血如箭射出,立刻封住穴道,他冷笑道:“鹤老儿是否想说想不到熊某人为何尚在人间,不是江湖传说我早已在半年前就已是个死人?” 而在他的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你在半年前的确已经是个死人。” ——当世六大高手里面,“八臂天王”熊炼心也许不是武功最高强的一个,但无疑他的拳法是最霸道的,他的拳法已经进入魔的境界。 ——“天王会”是一个纯粹的黑道组织,“大名堂”与朝廷势力挂钩,在名义上称得上是白道上的第一大帮会,而“天王会”则是黑道上的总瓢把子,势力不仅雄踞南北十三省,因为走私货物,其影响力远达海外:高丽、扶桑、暹罗、安南、缅邦、南洋诸国甚而阿拉伯等国以及佛朗机、英吉利等国。所以熊炼心的拳术看似简单,其实溶合各国的拳术的精华所在,别居一格,自成一派,他的武学上的成就也可谓是前无古人、当世无二。 ——他比越青龙更骄傲,越青龙还佩服少林神僧不问,而熊天王却只认“老子天下第一”。他也不像越青龙十多年都没再出刀,他要找人练拳也好、决斗也罢都容易得多,他曾有三年的时间住在江户城,挑战日本诸国的高手,之后他把诸国的武功也融在他的拳术里,更重要的是他把剑道追求的摄人气势以及甲贺等忍术的极致杀伐化为自己的武功,并且产生自己的拳流。 ——对他更具影响性的是他在南洋旅驻时碰到的西洋拳术师,他一开始对那种直来直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拳法不屑一顾,但其中几个拳术师拳击的力道还是令他吃惊,他们竟然只要一拳就能击毙奔马,而自身不退后半步。虽然他与他们交手之后无一不败在他手上,但这种西方拳术还是令他心向往之,至此他更删减他的拳招。他博通天下武学却又以博入简,创出了“八臂齐出、一字题命”拳法。 ——如果说越青龙是战神,那么熊炼心就是武痴。他拳不离手,也几乎无一日不与人交手。他的天王府每天都敞着大门等着有人来给他喂招,能与他交手一招就给五两银子,以此累加。但江湖上能与他交手三招的都已是稀有,因为他总能点到为此,并不重伤对手,更不加以侮辱,虽说明言五两一招,但他事过之后总是大加赏赐。江湖人终是落拓的多,或者说很多人是因为落拓才入了江湖,所以上天王府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可是与呼延交手,使他斗出了真火。在他之前呼延已挑战“流星门主”莫七星以及七绝剑神石焚玉,两人无一不死在了他手上。同列六大高手,熊炼心虽然一个都不看在眼里,但兔死狐悲的感觉还是有的。虽然刚一开始交手他又犯老毛病,呼延看起来虽长得高大,但只有骨头没有一两肉,背上还留着莫七星的七星棱,脖子上也有石焚玉刺过的两道剑伤,实已不堪作敌手。但只交手一招,他的想法完全改变,而且变得从未那般慎重。于是他斗出了真火。 ——那一招是从少林寺罗汉拳中化出来的“罗汉出洞”,这招看似简单得像一个举手式,但从他手中使出却是威猛无俦,别说击毙一匹奔马,就是两匹也不在话下。但呼延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连出六六三十六腿,一腿比一腿快,好像出得不是腿,而是两杆铁枪,不但将他逼退,甚而使他几无招架之力、回手之势。 ——当呼延三十六腿停下来时,他不但满脸尘土,肩胛上竟也出现一个血洞,就像一枝长枪挑的。 ——其实他的感觉跟后来的越青龙是一样的,只是他没有越青龙感受那么深,毕竟越青龙堪称当世奸雄,想法自比常人曲折离奇。但有一点是最一致的,呼延是难逢的敌手。还有作为一个武者的狂热。越青龙是因为武者的热血冷却十余年终于被呼延一朝点燃,有种佛家悟禅的大欢喜。而熊炼心的一腔热血从未冷过,数十年如一日地在武学上精进不止。呼延把他的数十年修为全都激发了出来,就像在熊熊大火中泼进了一桶火油,使大火烧得更旺。 ——这一战是真正意义上的恶战。结果当然早已纷传江湖,呼延败给了他,他却死了。他的拳头在呼延的胸口击出了一个碗大的洞,但呼延的反噬之力把他右半边的骨胳也震得粉碎,所以人人都以为他死了,他虽然没有立刻死去,但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与勇气。可是呼延却没有让他死去,呼延独上少林邀战神僧不问,以少林至宝达摩祖师的舍利子作赌注。他取得舍利子让他服用,但他仍是疗养了半年才恢复到以前的六成功力。 越青鹤干笑道:“没想到熊天王会与呼延公子联手?莫非两位是朋友?” 熊炼心眼神锋利如刀,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才道:“我们是敌手。” 越青鹤不解:“那么你为什么要为他解围,他也为你出手?” 熊炼心心有戚戚焉道:“敌手难求,我当然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上。”这句话也许一般人听不懂,但在场的无一不是绝顶高手,这番深层意思自然能够领会。流星门的莫十三魂与铁心石的眼中甚至透出寂寞之色,却又露出淡淡的笑意。 谭邪师收回了长剑,却以剑拄地没有先出手。然后眼睛也闭了起来,将五官意识都收聚到了内心,不让一丝战机透出体外,好像意识结成了一个微小的茧,就像将十万须弥纳于一芥之内。 接着发出碎裂之声,他手柱的长剑竟碎成了千百片,但仍旧在碎裂下去,直至碎成不能再碎的粉末。但这些铁粉却没有洒落在地,而是发出萤火般的闪光,飘浮在谭邪师的身周。 他长长一吸将那些铁粉都吸入了体内,慢慢睁开双眼,眼仁精光四射,犹如刀光剑芒。现在他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呼延博之激发了他对剑道的精进之心,他与呼延的交手与言谈使他明白了应该怎么做。呼延的“离体气枪”使他明白要击败呼延只有把自己也炼成一把剑,这在短时间内又谈何容易,如果无法悟道也许穷极七世也无法达到剑的至道。 但当他收回自己的剑时他觉悟了。 他出剑。但他没有动,而是从他的全身穴位冲出剑气。剑在他的体内,他就是剑,可以挥洒自如又可不动如山。 数百道剑气撞到呼延身上却没有把他切成碎片,却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就像是数百柄剑与数百杆枪的交锋。 呼延长长吸气,然后一步一步迫向谭邪师,他走得是那么艰难,好像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的身体本来已经瘦得不能再瘦,现在却又瘦了一大圈,他的身材也在缩小,每多走一步就变得更矮半分。 谭邪师眼中的剑芒更厉,从穴位发出的剑气都带着惊魂夺魄的尖啸声。但他知道呼延博之正在施展“龟缩大法”,这样可以使他的破绽减到极致,也可以使他的离体气枪更加精纯。 他把所有穴位冲出的离形剑气都收聚到一条手臂,剑气像一把巨大的可以力劈华山的厉斧离臂而去,这一击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力劈华山、横扫千军。呼延双手一托,好像他的手中就有一杆长枪,枪杆抵挡了这一暴烈得像排山倒海涌来的剑气。 呼延双手看似云手一般地平推而出,那道剑气反撞向谭邪师。可是那道剑气却像是识主一般,谭邪师抬起左手,那道剑气从左手掌而进,又从右手击出。这一次谭邪师将所有剑气聚敛到一根手指上,剑气变得又细又长好像针尖般锐利,气息悠悠流长似乎永无休止。 呼延只能枪尖对剑尖,而在剑气的攻击下,他的身影竟慢慢变得模糊,好像一个纸人一般随时会化作碎片,又像倒映在水中的影子被狂风吹得紊乱。 观战的“流星秋雨剑”铁心石也是剑道宗师,看到“婵娟千里”谭邪师竟在短短时间里剑道精进如斯,竟是百感交集,既感慨无比,又惊喜万分,且嫉妒、惭愧。无论这一战结果如何都必定名动天下流传后世。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呼延博之,为何在短短的一年之内他的武学竟达到这等天人之境。呼延与莫掌门的交手,他是唯一的观战者,所以江湖上也只有他一人知道那一战的真实情形。大概是一年前,那时还没到春天,还是略覆冰雪的冬天。莫掌门名列当世六大高手,更为一派掌门、武林名宿,流星门传到他这代时不过是江湖上那么多门派中毫不起眼的三流小门派,但他愣是把小小流星门在短短十年间发展成了大门派,可谓与“大名堂”、“天王会”鼎足而三,门中更是高手如云。如果说“大名堂”追求的是“权”、“天王会”追求的是“势”,那么“流星门”是一个真正追求武学的门派,所以江湖上众多的武学爱好者多半加入“流星门”,铁心石便是其中一位。在加入流星门前他已是七绝谷的名剑手,七绝谷是一个十分诡秘的门派,但莫掌门却对他信任有加,让他当自己的近身护法,更把自己的得意武学悉数传授。 莫掌门虽是一个痴迷武功的武学宗师,私下里他却颇为喜欢吟风弄月,他更有一个叫作云娘的外房小妾极是庞爱,得空便往她那里跑,他事务繁忙,很多时候他跑过去只是喝一杯荼、说几句温馨的话,有时甚至急得只能匆匆看上一眼,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看到过自己却又只能匆匆回马而去。但无论怎么样,他见到过云娘之后都是开心的,到了他这个年纪岂非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有一日莫掌门却告诉他,他昨日在云娘宅第见到一个年轻人,对武学的见底另辟蹊径,颇有独到一处,武功修为虽还只是二三流角色,但假以时日精心培养或能成为一流高手,如果能将他招揽进“流星门”,必能光大本门。他虽已将云娘收为外室,但是因为没有多少时间陪伴,所以仍让云娘招几个慕名而来的客人陪陪她,以减闲愁。莫掌门生性旷达,有时甚至促使很多名流到访云娘宅第。 他说,那位年轻人虽然年轻,却已经游历过很多地方,他甚至进过食人的部落,也只差一点就进了野人的肚子。他笑问野人为何没有吃掉他?年轻人不无幽默地回答,他们觉得他太瘦了,煮熟了也榨不出几滴油,只能啃骨头,所以只有把他放了。老人听完大笑,他知道年轻人所讲的必有真实经历,而他能如此娓娓而谈不能不说奇特。 年轻人讲他对武学的见解是来自对于天地自然的观察,就像一个航海人对于海图的了解、气候潮汐的掌握才能五湖四海任意航行。他在洋人船只上旅行时,曾在随船大夫的房间里看到一本书,虽然他看不懂那些外国文字,但那些图片他还是能看懂的,印的都是人体,被切割成各种各样的人体。他进而与随船大夫交谈,才真正明白作为自身是怎么回事。但他跟大夫讲人体的穴位、以及可以运行的气流,大夫却无法了解,而且年轻人怎么解释他都无法明白。之后,大夫解剖尸体,年轻人都在旁边观察,甚至充当助手。船只航行在大洋上,会有各种各样的疾病夺去人的性命,甚至许久不进食新鲜的蔬菜水果都会有人倒毙。所以他们并不缺乏解剖对像。 年轻人对他讲人体的各种组成,骨胳、肌肉、脂肪、血管、神经、脏器以及各种奇形的病灶、恶化的人体组织等等。年轻人这样讲的时候,好像他们的旁边就摆着一具尸体,他操着各种大小不一但都锋利无比的刀具在血肉横飞地切割。他仔细地讲解剖的过程,通常第一刀是从颈部沿着一条直线一直切到鼠蹊,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开膛破腹,而肋骨非常坚硬,都是用锋利的锯子锯断。他这样生动的描绘,好像能听到那船舱里恐怖地锯骨头的声响。老人说云娘也在旁边听着,虽然听得很害怕却仍旧听得滋滋有味。 当然他们也不只解剖死人,也替活人治病。在南洋航行时有海盗出没,那些海盗船都装备火炮,短兵器则有火枪,这些火器在海战中威力惊人,一旦装备弱于对方就人员损失惨重。被火器重创不死也得残废,而年轻人与大夫就得忙于锯胳膊据腿,因为只有锯断那些残损的肢体,才有可能让伤员生存下来。所以在船员与海盗中装假肢的人多得惊人。 年轻人在大夫那里学到很多东西,大夫把人体描述的十分详尽,但年轻人却觉得这样的了解还是太表面,因为这样人之为人似乎与飞禽走兽没有多少区别,年轻人觉得人应该有更高的生存境界。年轻人出海前本来只懂一些皮毛武功,但自从对于人体的全盘了解,以及在大风大浪中对天地的观察,他在武学的修为上自然而然地进入到高深的程度。武功当然不只是用来杀人,因为以杀人的技艺比较,大炮火枪的威力更加惊人。但无论多强大的武器都只是工具,而武学修为却是内在的境界,并能由内发诸外、由外行诸内。他也和大夫讨论这些武学上的道理但大夫并不能很好的明白。因为远游再也不能满足年轻人的求知欲,他就结束了旅行回到中土拜访各位武学大师。而他第一位就找上了莫掌门。 北斗先生莫七星作为武学宗师一时无二,他的武学修为不仅是高不可测,更是有海纳百川开一代新风的格局。如果要请教武学,莫掌门当然是首选。他与年轻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想结为忘年之交的意思。 他们约在第二天的早晨在云娘宅第的小花园进行武学切蹉。铁心石原本以为这只会是一场很轻松的切蹉,年轻人必然败给莫掌门,莫掌门半根头发都不会伤到。年轻人再受莫掌门赏识器重,武功又能高到那里去。当然事后他知道自己料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因为还是冬天所以小花园是荒凉的,当然因为事后惨剧的影响,在铁心石的回忆里,那个比武之地就像残山剩水、生机全无,就像是绝地、死地。年轻人很高很瘦,复姓呼延,名回,字博之。武林中姓这个姓氏的人不多,只有在辽东的边陲有一个以刀法扬名的世家,当然相问之下,呼延博之并非来自辽东。 他对呼延举手投足的观察,也肯定呼延的武功只在二三流,如果莫掌门全力施为,呼延走不出三招就会立毙当场。在他这等武学精深者已可以从一些细微的动作中看出一个人的强弱高低。一个绝顶高手无论静还是动、防备还是随意、随时随地、随心所欲都不会给人丝毫破绽。呼延虽已窥见一流的武学境界,在寻常的行动中已在经意与不经意间弥补细微的破绽,但与莫掌门这等内外修为皆已入化境的绝世高手相比差距何止只在一点点。 但他还是观察到一点年轻人身上的奇特之处,他明白正是通过这一点莫掌门才对他抱以如此大的希望,年轻人的呼吸非常奇特。在他这等修为者要听闻到对方的呼吸声易若反掌,但年轻人却几乎没有呼吸,特别是在他坐着不动的时候,他好像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他当然不会就此当年轻人是个病入膏肓的重患者,而是发现到年轻人在修练一种非常神奇的内家功夫。 因为只是切蹉务求点到为止,所以莫掌门并没有使他的成名兵刃“七星飞锤”,只以空手施为。而以空手江湖上想讨到他便宜的也已不多。而年轻人也不用兵刃,就像他自己提倡的所有兵器都只是工具,而武学是一种内在的修为,由内发诸外、由外行诸内。 可是那仅仅是两个血肉组成的人体的较量吗?血肉组成的人体能发出那样大的力量吗?而现在又在自己眼前看到两个以自身血肉相拼的高手,血肉全付化作精神,精神铸成绝世兵刃。人体的潜力竟可以激发到如此神奇魔幻恐怖的境界。铁心石却激动地流下泪来,但他自己没有感觉到。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双眼婆娑,即是两者气劲飞激的影响,更有在精神上的融合与感化。 也不知道是眼泪的影响还是场上确实的变化,已经看不清两者的身影,只能感觉两股气流的撞击!绞杀!流窜!腾挪!拼斗!反噬!回旋!突然一股气流呈一个极大的弯角飞突出来,飞往一处极险的高墙,另一股气流也追击上去。而在原来的场中却仍有两股气流绞杀成一团,但逐渐气势越来越弱,最好只变作一块干净的空地,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想见刚才飞窜出去的才是两人的实体,而两者留下的气劲却仍旧相斗下去。 陋巷两边俱是险峻的高墙,现在虽然雨过天晴,云散雾收,一轮春月像一位精心装扮过的女子往高楼下眺望,但仍旧照不到陋巷。但“大名堂”马车的灯光却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两股气流却蹿跃在两边高墙上,而他们经过之处都会留下交击的气流,似乎不只是两个人的相斗,而有数十对高手在作生死决斗。众人都已想到照这样战斗下去,结局必有一人粉身碎骨,更有可能两者俱亡,而他们对于武学的探究与达至的不世成就却可使两者俱无悔恨。 高墙上开始有一些瓦当坠地,紧接着墙头出现几处城墙般的凹坑,有更多的破砖碎屑飘洒下来。想见两人中必有一人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气劲,要么是无法掌握气劲的方向,或者是气劲的流出无法受自己的控制,也可能自己的气劲被对方引导自己无法自如。 众人还在观望高墙上相击的气旋,却发现呼延与谭邪师已站在原来的空地上,两者都面色平静,谭邪师一向冰冷彻骨的眼神竟荡漾着春天湖水般的清亮暖意,原本黑得发紫的嘴唇却显出粉红的血色,他甚至颇为悠闲地拿出一把十分精美的镶嵌白玉翡翠的银梳子,十分怜爱的梳理自己的雪白长发。 呼延却在轻轻的吐着气,那口气好像无穷无尽,而嘴角有一丝血随着吐气声不住滴落。因为在吐气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很慢:“以剑入体,以体出剑,剑化为气,气凝作神。” 呼延讲出了谭邪师的剑术变化之道,铁心石将这十六字在心里兜转千百遍却仍然无法化进自己的精神里,知道此十六字虽然简单,却是剑道的至境,要想融合为一,却比登天还难。他原本以为自己与邪月双仙的谭邪师在剑术上的差距只是毫厘,然而经此一役,与其差距却已是天壤之别。谭邪师名列当世六大高手岂是易与。 然而谭邪师却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吟着一首小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请看: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倒地的司小月此时却已冲破被封穴道款款站立起来,款款走向谭邪师。呼延继续道:“只可惜你的剑气虽无形却有质,你以体入剑,人剑合一,但你的功力再精纯,原本剑的原质依旧存在,假如假以时日你可以将那些残质完全化去。而我的枪气却早已无形无质。可惜了。” 呼延这样讲众人都已明白败的是谭邪师,但给以时日于谭邪师,使他修练到真正的人剑合一,或许呼延未必再是他的对手。 可是呼延会放过他吗?呼延会留着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吗?可惜这个世界上其实最宝贵的是时间,时间是谁的?时间是怎么来的?每个人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吗?谭邪师还有自己的时间吗?他似乎对身外之物都已全不感兴趣,并不对呼延说的话置词,是他已经听不到了还是不想说,他只默默地梳着满头清逸出尘的白发,低低地吟唱着《白头吟》,直似他的白发真有三千丈那么长。 司小月握住了谭邪师握梳子的那只手,可是她马上发觉入手的不是平日习惯的那只温暖稳定的手,甚至不是手,而是手里的梳子。那只手已经不存在,只是一个幻影。她的手透过手的幻影握住了梳子。她抓起了梳子,梳向谭邪师的头发,她也已知道那些头发也只是幻影,谭邪师整个的存在都只是一个幻影。而她仍旧认真地温柔地梳着那垂披的长发的幻影,眼神也无比幸福快乐地注视着谭邪师那双从未如此清亮温和的眼睛,嘴角也是倩倩地笑着。 谭邪师叹息道:“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欠你太多,让你如此寂寞。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让你平安喜乐。” 司小月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记忆里他的嘴唇从未那么如花鲜艳,她知道那只是幻影,真正的谭邪师其实已经死了,但她却仍旧感觉到温暖与甜蜜。 当她离开谭邪师的“嘴唇”,他的手抬起来抚摸在她的脸上,抚过脸上的每一寸地方,眼睛也瞬也不瞬地凝视,好像要刻骨铭心地记住这张美丽的容颜。然后他抱她,用整个身心抱她。 不。是整个精神抱她。如果说谭邪师还存在,那是一股精神凝结成的气息。然后气息就消失在司小月的怀里,只剩那把梳子握在她的手心。 司小月走了。走的时候她对呼延说,她并不恨他,谭邪师去的很开心,她在和他一起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如此快乐过。因为他已经达到剑道的至境。千百年来,对剑道的追求者探索者煅练者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又有几人能真正达到天人之境。而谭邪师达到了,却是呼延促成的,他还有什么可痛恨可遗憾的,人生至此已至圆真之境。 呼延的气已吐完,那口血也不再滴出,他似乎总能以十分奇特的方法在短时间里治疗内伤。他走的好像也不是“正统”的武学路子,正如他所说,他是通过对人体的了解以及对自然的观察进而超越自身才练成惊世骇俗的武功。 他向熊炼心道:“你来了。” 熊炼心道:“是的。” 呼延却道:“你本不该来,再有半个月的调息,你的武功不但能恢复如常,更能强过以前两倍。如果你现在不是有伤在身,只能发挥出六成的功力,你也就不会久攻不下谭邪师,更不会伤在司小月的纤月刀下。而如今受了伤,在短时间里想恢复武功已经很难,想超越更是不可能了。”言毕满含怜惜之意。 众人也替熊炼心惋惜,超越自身达到翻倍的功力那是武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但熊炼心却白白丧失了。 可是在熊炼心他却不能不来,他听说呼延约战邪月双仙,流星门的高手也赶至,大名堂也有动静。熊炼心垂名三十载,相交遍天下,但说到真正的知己好友却只一个呼延,尽管他只差一点死在呼延手里,可又是呼延把他救活了。所以他必须为呼延做点事。 他也迟疑不决过,一旦交战,对付的都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受伤极难避免,如此功力不但很难恢复更丧失精进的可能。但如果不来,呼延死在这场战斗里,他感觉人生会分外寂寞,就算成为武林第一人却找不到一个好敌手又有何生趣。所以他来了。义无反顾。 而在呼延却是更加的痛惜,现在的熊炼心可以说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对手,而现在他的心血都白费了。当神僧不问与呼延在交手前已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熊炼心,不问问他为什么。呼延回答他要创造一个有可能自己比不上的敌手。不问明白了,没有再问。不问之所以叫“不问”,是因为他从来不问别人问题,他总能知道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对呼延他却看不透。可以说不问一生人唯此一“问”。 熊炼心却问越青鹤:“今日到此,大家都交了手,唯独你鹤老儿与这位小姐却没有出手,不知有何见教?” 越青鹤却捋着颌下黄须道:“我们不是来交手的。” 熊炼心奇道:“哦?不为战而来,难道说为和而来?” 越青鹤笑得像一只在清水里梳理羽翎的仙鹤,笑道:“我们为提亲而来,想招赘呼延公子加入‘大名堂’,并以‘大名堂’金龙堂堂主相待。” 这个条件不能不说诱人之至,“大名堂”有十多个分堂,每一堂分管一省之地,权力可与朝廷任命的各省督抚相当,而这金龙堂却是主管京师,权力更在其它分堂主之上,而且历来大堂主退位后都有金龙堂堂主接任。呼延博之虽说杀死了昔日的“大名堂”大堂主越青龙,但是“大名堂”的宗旨一向是“不能杀之就用之,不能用之就杀之”,所以“大名堂”招揽呼延似乎也不奇怪。 熊炼心也笑:“不知是哪位小姐要嫁给他?” 越青鹤一只如鹤羽的手扬向绿衣女子,说:“越龙头的四小姐,浮雪小姐。” 熊炼心颇感兴趣地望向越浮雪道:“四小姐不是已准备嫁给楚王为大王妃吗?” 越青鹤却道:“四小姐做嫁与呼延公子的决定之后,那个小王爷就已是个死人了。” “大名堂”连皇位都可以立可以废,杀个王爷当然更不在话下。 熊炼心的兴趣似乎越来越浓,道:“龙老儿死了之后,为争大堂主之位纷争不断,龙老儿有五个儿子,听说都死得不明不白,现在你们的大堂主又是谁?” “是我。” 说话声就像出谷黄莺,回答的却是越浮雪,她接着道:“只要呼延公子入赘‘大名堂’,大堂主之位小女子也可以拱手相让。” 这份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可谓美人江山尽在手。而对于呼延博之却像比探囊取物还要容易。可是呼延博之却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越浮雪脸都气白了。他说:“见过贱女人,但没见过比你更贱的。” 正文 第三章 无题 呼延博之和熊炼心往巷口走去,但巷口却有几十把剑指着他们。而他们身后却也有越青鹤、越浮雪以及“流星门”的数十位高手围上来。 越浮雪脸色仍旧发青,沉声道:“呼延博之,你现在翻悔还来得及。” 回答她的却不是呼延博之,而是熊炼心,“有见过强奸的逼供的,没见过强逼娶妻的。越大堂主,你这唱的是哪出戏?人人怕你们‘大名堂’,你以为我‘天王会’也会怕吗?” 接着说话的是越青鹤,“‘天王会’的确是块金字招牌,可是如果‘天王会’没有了,熊总舵主又将如何施为?” “八臂天王”熊炼心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是黑道第一大帮会“天王会”的总舵主,他皱一个眉头江湖的天都会变得阴沉沉。可是如果“天王会”没有了,熊炼心武功再高都只是个光棍。没有不会销熔的的金子,更没有杀不死的人。 熊炼心虽然表面粗犷,其实颇多智能,越青鹤虽然没把话讲透,说得半阴不阳,但他已能了解大概的情况。他知道“天王会”总舵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尽管他觉得总舵所在不但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帮中留守众多智囊与高手,从南洋运进的火枪装备更有巨大的伤敌能力。虽然“大名堂”势力不可小觑,更有朝廷的军队可以调动,但要想在短期内攻下总舵似乎可能性极微。而自己为呼延离开总舵也不过才短短三天,难道就在这三天总舵就失陷? 越青鹤笑得像一只嘴里叼着母鸡的老狐狸,道:“你们‘天王会’横行江湖,不但江湖上的好汉恼你们,朝廷更想把你们平定。这十几年‘天王会’不断壮大,你熊总舵主自然功不可没,但你熊总舵主不是愚人,朝廷一直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事不管,大事也是能避则避,知道你们‘天王会’只为求财,并没有造反之意,你们贩卖茶叶、丝绸、瓷器、盐铁、木材、粮食所获丰厚也不横加阻挠。可是这几年你们‘天王会’却是太不像话了,从佛朗机私运进那么多的枪炮弹药,你们是江湖帮会,要这些军用装备做什么?” “这十几年朝廷一直不插手江湖上的事,并非不想控制而是有这个心没那份力,北边蒙古各部一直骚扰边境,长城一线长年驻军犹是无法定边。附属国高丽又屡受日本幕府派兵侵犯,朝廷派出大量精兵增援,所费钱粮亿万,几乎没把国库搬空。东南沿海倭患难靖,数十人即可转战数千里,所过之处城毁人亡,官兵望风披靡,东南诸省皆是朝廷赋税重地,毁东南犹如人失肢体再难灵活行动。可是如今却是天下太平、海宴河清,朝廷与蒙古各部和谈已成,更将一位公主嫁于蒙古大可汗,北疆从此平静,朝廷可以抽回大量兵力回各省驻守。日本幕府自侵高丽以来,开始呈战乱之相,丰臣秀吉一死,日本诸岛国又峰烟四起,数十国交征不已,也许一百年都无法再出现一统的局面,更再谈不上出兵高丽。东南倭患,朝廷任用良将,训练水师,已取得数次大捷,东南平定也是指日可待。总舵主势力远达海外,应该比老夫更清楚现在天下大势,你说现在朝廷再不拔去你们‘天王会’这个眼中钉又待何时?难道真的让你做了黄巢、王仙芝,把这个天下反得底朝天,朝廷再派兵剿灭你们不成?!” 熊炼心表情平静,好像越青鹤在说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他只是不加阻止的听下去。其实他的内心如浪滔天,“天王会”在蒙古、高丽、日本皆有类似分舵的组织,与倭寇海盗也有联系,知道越青鹤所说之事无一件不真。 越浮雪却忍不住接下来问:“熊天王不信?” 熊炼心即不点头也不摇头。越青鹤却像猜度到他的心事道:“总舵主也许认为仅凭‘大名堂’一方之力无法对付‘天王会’。但若是再加上‘流星门’和‘七绝谷’有足够的胜算吧?” 熊炼心一惊,知道在前面阻截的剑手皆是‘七绝谷’的高手。‘七绝谷’是一个十分神秘的门派,它有时会消失几十年又突然在一朝出现,而它的每一次出现都必名动江湖,甚至改变江湖的格局。 大名堂、流星门、七绝谷结合在一起,天下间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了。 越青鹤的眉毛一闪,像射出两支金色小箭,目向呼延博之道:“其实有今日之局面,都应该感谢呼延公子,大名堂、流星门、七绝谷这三派的头领皆死于你手,所以三派才会同仇敌忾结成同盟。本来我们也向天王会递过消息,准备一起对付呼延公子,天王会却一直没有回应,今天总舵主降临此地,老夫才知个中玄机。不过老夫早已走了另外一步棋,总舵主假死半年有余,大权旁落,管理不缮,天王会虽然强手如云,但是鱼龙混杂,你总舵主管事时帮中迫于威严自然坚如铁壁,自然找不到任何破洞,就算有了破洞也能及时补漏。可是你不在位的这半年,天王会却是破洞百出。长堤千里溃于蚁穴呀。你天王会再强盛也能想出对付的计谋。” “你虽得少林达摩舍利子接驳碎骨,并且起到疗伤奇效,但是你也请了不少名医到你天王府,其中有个叫作慕容采莲的女神医不但医术神奇,而且人长得艳如桃花,对总舵主有情有义百依百顺,被你留在了身边。总舵主真是艳福不浅呀。其实她真正的身份是‘五毒教’中‘蝎毒’长老,不但医术神奇,而且毒技更是高明。我把话说的这么透,总舵主不是愚人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了吧?现在天王府中主事的恐怕都已被她毒倒。天王城中有帮众五万,更有一支一千之众的火枪队。可是日本从高丽撤兵,我朝最精良最勇猛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回师中原,现在也已分兵十万攻打天王城。天王城虽壁垒森严,但这股精兵备有重型火炮,就算是座山也能给它炸平,要击破城池更不在话下。这些再加上大名堂、流星门与七绝谷的高手,你觉得天王城还有不覆灭的可能吗?” 越浮雪也似觉得大局已定,悠然道:“熊天王,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天王肯合作,与我大名堂联盟,你仍旧可以当你的总舵主,天王会只会更加强大而不会削弱。此事只有利没有害,天王应该乐于促成这番大业。” 熊炼心原本表情已有点僵硬,这时去笑道:“大堂主缪矣,熊某只是一介草莽,怎称得上当世俊杰?” 越青鹤觉得熊炼心已经有降服之意,神情如晴空一鹤排云上,自然写意,娓娓道:“总舵主年少成名,自创天王会,几成天下第一帮会,又周游列国,相交遍天下,游历日本诸国时,更与骏河国国主德川家康相交莫逆。日本战国之时有三位堪称真英雄,便是织田信长、丰臣秀吉还有德川家康,前两位英雄皆已作古,唯独德川尚在。现在日本诸国又成群雄纷争天下布武的乱世,德川大将军虽已七十有余,但若他争雄之心不老,诸国必平定在他的手里。丰臣秀吉做了隋文帝,德川家康就做得唐太宗。到时与日本的交往还有累于总舵主。总舵主身在草莽,难道就不心怀国家?” 熊炼心只觉越青鹤确有辩才,大名堂第一智者之名实至名归。但他却冷笑道:“越大总管对熊某人了解的确实不少,我与德川大将军的私人友谊世上知者甚少。可是你既然连这样的秘闻都能知道,为何不知国家有负于我,我家祖上本是前朝名臣良将,却遭奸臣小人诬陷满门皆斩,由于我从小就喜欢游历所以逃过大难。你说现在天下就要太平,我看乱兆才只是开头。征战高丽国家的底子已经被掏空,现在的朝廷只是一个空架子。蒙古各部入侵中原的野心又岂会一纸和书就平静得了的,以宗亲和蕃是汉朝故技,可是匈奴又何曾停止过对中原的侵犯,只有见软柿子好捏,变本加厉。辽东女真也在蠢蠢欲动,虽说女真所有的卫所加起来也只有几十万人,可是北宋时,入侵中原的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的部族不都只有几十万人,却照样把有数千万之众的泱泱大宋国给灭了。” “而日本诸国纷争也罢统一也好,都会有大量无主的武士流浪到东海诸岛。丰臣秀吉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可是他的儿子从小养在妇人之手,自己洗澡都不会,如今虽然已届三十,正当振奋图强之时,却连都城都没有迈出过一步,这样的人领导的国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德川家康今年已有七十五岁了吧,他比丰臣小了六岁,比织田信长则差十岁,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在的时候,他的光芒都被他们盖住,并且做了他们最可靠的联盟军。不容易呀,他的义父今川元平是被织田信长亲手斩杀的。而他却翼附在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之下,并且使属国的封地增多,变得更加强大。织田信长死后,织田一系的人马多半归到丰臣麾下,德川那时也有和丰臣争雄的打算,但他最终放弃了,日本诸国才结束纷争,换来几二十年的和平与繁荣。如果德川在那时不放弃或者说没隐忍住壮志雄心,德川与丰臣只有两败俱伤的可能。可是丰臣一死,德川就尽起关东五十万大军行军六百余里进驻京都,他作为日本的雄主已成定局。丰臣的儿子秀赖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与德川这样的当世军神差距何止千里,但他的军队还是有很多多智能的谋士与武功高绝的武士。丰臣一系败亡后,那些有真本事的谋臣武士流窜到东海诸岛,倭患只会更盛,要靖倭患岂是易与之事。” “我朝自从被你们大名堂暗中把持以来,朝中帮派林立相互倾压党同伐异纷争不断,你们只要谁对你们输诚,谁向你们效忠,谁对你们大名堂有利,就让他当大官握大权,全不顾百姓之利天下之益。黄河决堤淹死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者更是不可数计,你们不管,却贩卖人口,谋取暴利,最可恨者是贩卖‘菜人’,把人活活斩杀像猪羊一样烹食。陕甘宁发生饥荒,赤地千里,连树皮草根都啃光了,你们大名堂将赈灾的白花花的大米换成腐烂的陈米,陈米还能吃下肚子里,还有的干脆就是沙子木屑,而那些饿民仍旧吃了下去却肚胀而死。你们大名堂名为白道第一大派,但坏事却都让你们做绝了。” “我开创天王会可不是为了争霸江湖,谋乱天下,天王会做各种生意,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们都做,但我们是想让老百姓有口饭吃。民以食为天,如果平民连饭都吃不上,这个天也就得塌了、变了、换了!你们大名堂灭了天王会,其实是灭了你们自己。七国之时,秦国最强,秦灭六国一统天下,但也花了几二十年,而秦施暴政,从陈胜揭竿而起到汉高祖刘邦进占咸阳却只有短短三年的时间。恐怕天王会灭了,大名堂也只有三年光景了。” 越青鹤却拍手道:“好,好。老夫只闻总舵主有粗豪之名,却想不到总舵主把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通透。国家确实是多事之秋,风雨飘摇,如果把我国比为一头狮子,却是一头腹中空空病势沉重的老狮子,自太祖武皇帝开国以来,已历国柞二百余年,传一十三帝,早已是日薄西山之像。周围强敌环伺,可以比作一群豺狼,豺狼之力当然要弱于狮子,而这头狮子又病又老,如果不祛病恢复生机活力,终有一天不是被环伺的豺狼分食掉,也会因自身的疾病而暴卒。诸葛武侯有言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国家再弱再贫我们都要使它振奋起来,抖擞煌煌大国的气像与精神。老夫已是闻到棺材板香味的快行将就木之人,尚有心为国家做事。总舵主正当盛年又岂可推辞?应当勇担大义当任不让才是正理。” 越青鹤避开与己不利的话题,却另起话端,更把自己摆在正义的一面。熊炼心又岂会不知其中的玄机。虽然他也言辞坚硬锋利,但一想到天王城的五万帮众,现在几有可能城破人亡,内心如火在烧,似刀在绞。他名炼心,自是已达至坚心忍性的高深境界。但事关五万条性命又怎能叫他真正的心如铁石?恐怕换一个定力稍差一点的人,早已沮丧万分跪地投降。 熊炼心却也话题一转:“江湖上都知熊某人拳法精湛,却不知我也懂得剑法。今天来了这么多七绝谷的剑手,我倒也想请教。练不成七绝剑法就出不得七绝谷,所以我知道在场这几十把剑无一不是好剑绝剑。” 熊炼心博通天下武技,却以博入简,将所有的武功只融合成最简单的拳法。但他现在武功未复,要想全力施为已很难做到,而剑法以轻灵取胜,一个高手在施展之时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内力。他从腰带上轻轻抽出一把软剑,迎风一抖抖得笔直。 他却以双手握剑,将剑举过头顶,道:“鹤老儿,我在游历日本诸国时曾会过许多剑流的高手,如柳生新阴流、影月梅流、一刀流等高手,但我觉得有一位当时并不出名的剑手却是将日本剑道真正带到神的境界。他说要将一切看透,方能做出最精确的判断。在比武交战时谁在最短时间里看透对方,往往只需一招就能立毙对手。我曾问他如果看透的结果是自身胜不了对手,反而只有被杀死的结果又当如何做法。他回答说是用最快的时间逃走。也许表面听来这是没有志气的话,却不能不说明智,并且有非常精深的道理存在,这番话我一直都在体味。这个人就是现在至少被四五个剑道流奉为开派宗师的宫本武藏。现在我就用他的剑术来向七绝剑讨教。” 他双手仍旧高举长剑,却急步冲向剑阵,几乎不闻兵刃的交击声,却见倒下三个剑手。只见他并没有用上任何招式,只是双手高举着长剑,快速下劈三次,每一剑都恰如其分的劈在一个对手的颈部,然后又原路后退。 他一声长啸道:“这剑术如何?因为我在最短时间里判断出可以杀死这三个人,并能做到自己毫发无伤。” 他停了一停,却以一只手反手握剑,这样握剑似乎只能做出非常少的动作。他却笑道:“呼延老弟,我在南洋游历时不但见过西洋拳术,也见到过西洋剑术,这种剑法在战阵拼杀短兵相接时非常有效。” 这一次他奔向剑阵时迈着很大的步子,每迈开一个步子都好像在做着舞蹈的动作。他伸直手臂将剑刺出,一与对方的剑交抵,他的剑就盘旋而上向前一递,刺穿对方的胸口。他的嘴角还含着像嘴里咬着一朵花般的笑意,好像他不是在拿剑杀人,而是在跳一支舞、在吟一首诗。在如此轻松写意里他竟又连杀三个剑手。呼延却看出之所以熊炼心能在倾刻间杀死对方,是因为他掌控了节奏,在那个属于他的节奏里他可以任意施为。 熊炼心又退回原地,在刺杀的时候他好像很轻松,可是一旦站定却有些呼吸不畅,想见耗力极多。他又改成像握战刀的手式,平稳呼吸道:“鹤老儿,你对北蒙各部如此了解,当知在其以北还有一个部族极其好战勇猛,叫作哥萨克,它的骑兵可以一日冲杀两百里地而不停歇。这次我就用哥萨克骑兵的刀法。” 言罢,他高握战刀,冲天而起,好像他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冲向剑阵。剑阵这方在短时间里就被杀死六名剑手也已被激得性起,他们都是七绝谷中的精兵强将,正如熊炼心所说七绝谷的剑手只有学成七绝剑法方能出谷,他们每一个的剑法都已在江湖剑手中可排前百名之列,一般武师都难做他们一合之将。这一次踏入江湖原本雄心万丈,可是遇到熊炼心就将气势挫了。却不知熊炼心之所以能轻易杀败他们,本身是因为他武功高绝,另外正如他所说是将七绝谷的剑手们“看透”了,知道在中土若论剑法之精之强之绝无出七绝谷之右,但七绝谷也是一个已垂两三百年的剑派,很多东西时间久了不但会变老还会变死,所以也才会有铁心石这样的剑手改投到流星门追求剑道的更高境界。熊炼心使出完全不属于中土的武功,他们在短时间里不知道怎么应付,但如果给他们时间,或者熊炼心多使几招,他们也能找到破解之法,这也是为什么熊炼心每一种剑法都只是使三招的原因,正是兵法讲的“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他虽然只是一人出战,但只要运用得法,孤军也可深入敌境也可取胜。 好像冲出去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支哥萨克的骑兵,也许他的威势比一支军队还要凶悍。七绝谷的剑手早已也被激发凶性,飞奔出十多位剑手向他主动出击。熊炼心脚不沾地,如离弦之箭一路冲杀过去。 越青鹤却迈着轻松的步子踱向呼延博之,站定时还像个老绅士一般拱手致礼,道:“呼延公子惊才绝艳武功盖世,当世几无敌手。可是一个人武功再高又能做多少事,就像一个懂得三韬五略的大将军,如果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又叫他如何建功立业。霍去病少年英雄,奔袭万里,逐匈奴,封狼居胥,那是因为他不但率领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他的背后更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在支持着他。而这一切大名堂都可以给你,到时呼延公子就不只是武林第一人,功业更可与历代名将比肩。我真是想不出呼延公子拒绝的理由。” 呼延却也打了个哈哈,道:“如果我答应合作,你们得到的好处不是更多?我之所以佩服熊总舵主是因为天王会完全是他一手所创,其功业恐怕不下于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所以如果我要做一番事业,我也要以熊总舵主为榜样,自己打拼出一个天地。这样我不但能让别人佩服也让自己佩服,岂不快哉?” 越青鹤毫不为忤,捋着苍黄的长须,道:“公子所谋令老夫深为佩服。有公子这等理想的少年人不多了,老夫平生仅见。如今这世道谁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顾眼前薄利而没有长远目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而人的确是相互利用的,没有用处又有谁会理睬你。战国之时,齐国孟尝君食客三千,可是他贬官失势,门下食客皆投他人。而孟尝君再次官拜齐相,那些旧日食客却又回转身来想重回他的门下。孟尝君只觉这些旧日食客也太可耻了,自然想把他们扫地出门。可是有一位食客却问孟尝君见过市场早晚的情景没有。市场上午开市时,摆满各种商品,市场里挤满了买东西的人看热闹的人。可是到了下午,市场里没有商品就不会有很多人在那里了。这位食客说出了社会的规律也说出了人的本性,这些又岂是违背的了的。” “不错,正如公子所言,大名堂是要利用公子,公子有很大可利用之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汉高祖如果不得韩信这样的不世名将,他就算有再多的兵,他也不会是楚霸王的对手。当今天下又逢乱世,虽然国家表面上仍是一统,其实早已是暗潮汹涌分崩离析。公子可比当世韩信,谁得公子就可得天下。而得了天下,天下既是大名堂的,也是公子你的。大名堂却也只是开国之臣,而公子你则是开国之君。这等良机千古难求呀!现在大名堂中多为故大堂主留下的老臣子,公子入主大名堂尽可放手施为招收年轻好手入堂,大名堂需要的就是年轻的血液,而公子你则是年轻的心脏。到时没有人可以掣肘于你,这样岂非比你自身去闯一番事业好得多。何况大名堂能给你的也只是一个基础一个框架,框架里面的你要自己去填补,框架上面的也需要你自己的力量去建设。这些道理呼延公子要比老夫明白得多才对呀。” 越青鹤既说得鞭策入理又语重心长,不知其计谋深远者又岂有不入毂中的。呼延却快速抄向他的一只手,那只手中闪过一道白羽般的光芒,急电般射向呼延的面门。而呼延在捉他的手之前已深吸一口长气。一见那道白光就从嘴里射出一道像离箭般的劲气将它射向越青鹤。越青鹤的武功也唯实高明,只见他只是抬了抬手,那道白光就又消失在他的手掌。这件利器正是“鹤击长空”的成名兵刃“仙鹤翎”,据说在他身上的“仙鹤翎”有像一只仙鹤身上的羽毛那么丰密,而且可以从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发出,可称得上是江湖第一暗器名家。 越青鹤却仍是面不改色,态度从容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夫的小玩意也只是为了防身。呼延公子应当不会误会老夫会对公子有什么不良企图。” 呼延博之冷笑道:“如果刚才我已死在先生那件小玩意上,先生又会如何置辞?何况先生的小玩意,淬有剧毒鹤顶红,见血封喉,可称得上是当世最可怕的小玩意。我可玩不起呀。” 如此冷嘲热讽,越青鹤却反而笑得更欢快,“公子说笑了。公子已是江湖第一高手,又岂会被老夫伤到分毫?何况老夫对公子珍之重之又怎会伤害公子?只要公子答应入我大名堂,老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片诚心可昭日月。” 呼延博之确实在心底里佩服越青鹤的辩才,方才熊炼心也被他驳到最后几无还手能力,这个人的武功可怕,但是他的智慧才是最厉害的武器,大名堂坏事干尽恶事作绝,却仍旧享有很高的声誉,越青鹤不能说没有大功。此人机锋可比魏晋人物王夷甫信口雌黄,根本没有人能辩过他。没有这个人为大名堂出谋划策维持住在白道的地位,也许大名堂早就成为众矢之的,亡无日已。而大名堂在大堂主战亡、五位继承者又相继被杀的困境下,如果是别的帮派可能已在江湖除名,而越青鹤不但使大名堂威名不坠,更与流星门、七绝谷结成同盟。呼延博之有点怀疑自己早已是越青鹤手中的一颗棋子,否则越青龙、莫七星、石焚玉的战死,熊炼心的重伤,为什么大名堂会得到这么多的利益。他想到这里直觉心寒。这个棋局也许早就摆开了阵式,而他被当作一颗有力的棋子妥加利用,只要这颗棋子蒙在鼓里,就会被一只无形的手带到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因为这颗棋子太有用了,可以为他们做更多的事,所以他们才要把他招揽进大名堂以便更加有效的利用。可是如果这颗棋子不为所用,要布属于他自己的棋局,甚至要投到敌方的阵营,他们就要 ——毁棋。 再看熊炼心这一路冲杀过去,剑锋过处血肉横飞,招式皆是骑战的招式,大砍大杀,脚尖直到冲破那十几个剑手才点到地上,刚才冲杀之时空门大开他也不加弥补,只是全凭一股豪气大肆砍杀,他身上虽也添了十余道的伤痕,但那些剑手却都被砍成两半截,不但血注满地,而且热烘烘的内脏也流淌出来,就像修罗场般唯实可怕得令旁观者心惊肉战。也实难相信那是一柄狭长的剑所为,更像大刀阔斧的屠戮。 熊炼心像一杆标枪般站得笔直,森冷地笑道:“还有谁来,熊某人至少还有三百种你们完全没见过的剑法对付你们。” 可是剑阵中却有个更加森冷僵硬的声音道:“全部退下。”剑手们边退边闪出一条路,却见一个跛足人行动很不方便的走上前来,是一个一袭白袍的年轻人,拱手道:“七绝谷后辈谢杀拜见熊老前辈。” 熊炼心睥睨道:“你要跟我比剑?” 谢杀道:“不是。” 熊炼心冷然道:“那你出来做什么?” 谢杀却淡淡道:“晚辈只想杀了前辈。不知前辈肯不肯被我杀?” 说罢两眼紧紧盯住熊炼心的眼睛,熊炼心只觉眼皮沉重,好像睡意袭来,嘴里也是含糊应道:“是吗?” 谢杀的眼中邪光大闪,好像那不是两只肉眼而是两颗极品宝石,接着道:“前辈杀了晚辈二十位属下,晚辈自然有杀前辈的充分理由。前辈你说是不是?” 熊炼心却大点其头,“是。” 谢杀也是满意地点头道:“前辈乃当世高人,神功盖世,当世几无可以杀死前辈之人。可是现在天王会已毁,前辈的一生功业都已烟消云散。西楚霸王尚在兵败之后说道无颜见江东父老,在乌江自刎而死。天王会毁于一旦其咎皆在前辈,就算前辈今天能杀破重围,又还有何面目去见帮中遗孤?不如让晚辈杀死,前辈既可保英名永垂,晚辈也可对一众属下有所交待,此乃两利之事,前辈当乐意是不是?” 熊炼心只是回答“是”。 谢杀却接着叹息说:“当世六大高手,前辈已是硕果仅存的一个,如果不死前辈活着又将如何寂寞。前辈是热闹中人,又怎能奈得住寂寞凄凉?前辈也觉得了无生趣了是不是?” 熊炼心又回答“是”。声音却低不可闻。神情木讷痴呆,眼中神采俱无。 谢杀小心得又走上几步,每走一步他都会停下来用力地注视住熊炼心的眼睛,直到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熊炼心才停下来。谢杀一跛一拐地走向前,若在平时,熊炼心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杀了他,而现在却完全不作反应。这个场景唯实诡异。 谢杀慢慢地抽出剑,向前一递就可以刺死熊炼心,但他仍旧刺得很慢,脸上露着诡秘而开心的笑容,好像十分享受刺杀熊炼心的过程。 呼延博之也已感到不对劲,他一想开始动,越青鹤却已动了,好像他的轻功身法还在他的暗器功夫之上,他的身体如一只仙鹤般凌空展翅在呼延的头顶,他的脸上金光大闪,好像一下子满脸长满了毛发,而这些金色毛发却都变作暗器射向呼延。 正文 第四章 无题 越青鹤全身任何一个地方都可射出暗器确实传言非虚,这次他射出的可不止一枚“仙鹤翎”,而是四十一枚,都射向呼延的面门。呼延似乎避不过去,他是因为担心熊炼心的安危,还是确实没有能力接下这些暗器。越青鹤却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呼延的头没有了,当然不是被他的“仙鹤翎”打掉了,而是他见到呼延竟有将头颅缩进颈部的本事。所以那些“仙鹤翎”都打在了呼延身后的空地上。 他害怕呼延反扑,他在空中的身形竟像一件纸鸢般倒飞出去。呼延想追却也追不了,因为他立刻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束缚着两条细线,他用内力一挣竟丝毫不见挣脱,而用缩骨之法却是越缠越紧。而他不用转身也已知道束住他的是谁——越浮雪。 而在自己受困之际,他想到更多的是熊炼心,他用脚尖踢起一块石子射向熊炼心的后脑。 谢杀的剑已刺到熊炼心的胸口,他通过手中的剑感觉到熊炼心胸肌的健硕,他因为本身的残疾与瘦弱,他总有一种对于强健者的嫉恨,恨不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壮的男人。上帝总是和人开玩笑,长得丑陋的希望自己美丽,没有钱的想法赚钱却多半更加一贫如洗,离开之后才知道离开的才是自己的最爱,身在福中不知福宁愿把自己折腾个半死的也大有人在。也许不是上帝开的玩笑,而是自身的肓目。其实接受容忍反而是平静快乐的。 熊炼心的胸口绽开一朵血花,谢杀看得痴了,他对于血有种狂热的迷恋,特别是自己剑下的血。他本来还想玩下去,可是却见越青鹤像一只逃避猎人的弓箭的孤鹤惊慌失措地掠过来,他知道情况可能已经失控,所以他决定结束熊炼心的性命。 他的嘴里还在念叨着“可惜”,像熊炼心这样的绝世高手,若不是因为本身功力没有恢复,他焉能轻易得手。他尽力一刺,却发觉刺不下去,好像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块铁板。那块石子击到熊炼心的后脑,让他吃疼清醒过来。 熊炼心冷笑道:“小辈胆大。”他一指弹在胸口的剑尖上,长剑剧震,竟一节一节裂下去,裂成无数碎片。谢杀的虎口也被震裂。熊炼心接着劈出一剑。可是掠到旁边的越青鹤袖子用力一甩,打出“仙鹤翎”击在长剑上,剑势阻了一阻,他便伸手携住谢杀退回到剑阵。 那边越浮雪娇笑道:“呼延博之,你的武功再厉害,对我这天蚕丝也奈何不得吧。” 呼延却反而开怀一笑,“我一直低估四小姐,我原本以为四小姐只是越青鹤扶植的的傀儡。越青鹤三步一计,我实不能仰起背。武功更是鬼神莫测。我实想不出大名堂中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但四小姐更让我吃惊呀,在场皆是高手,皆有可能制住我,我唯独没有想到四小姐。我倒想问四小姐,四小姐就真的爱上我了吗?” 越浮雪毫不迟疑地说:“爱,我实想不出除了你之外我还会爱上谁。” 呼延道:“能说说原因吗?” 越浮雪走上一步,道:“因为你是当世英雄。” 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觉得感动,就算觉得自己并非英雄也会飘飘然。可是呼延却反而森冷笑道:“四小姐高看了。此次我入江湖是为了追求武道,挑战当世六大高手,我的目标已经达成,自此之后我就会退出江湖,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如果四小姐愿意过我想过的生活,四小姐可以跟我走。” 越浮雪也冷笑道:“一入江湖深似海,你已经入了江湖,还掀起那么大风浪,你想离开江湖有这个可能吗?” 呼延道:“就算中原容不下我,我还是有很多地方可去。四小姐应该多少了解我的过去吧!” 越浮雪却道:“你已经去不成了。” 话声未落,流星门的几十位高手都攻向呼延,呼延的双手却已不能行动,可他反而冲了过来,撞进了越浮雪的怀中。越浮雪想惊呼都来不及,身上大穴皆已被封。 呼延抱着越浮雪跃到高墙上,向熊炼心招呼,熊炼心立时飞掠过去。越青鹤、谢杀等人既畏于呼延与熊炼心的武功,也怕越浮雪有所闪失,没有展开追击,于是只能让他们脱出重围离开。 越浮雪醒来的时候发觉躺在一座船上,透过小舷窗看到细细的波浪,天色微明。呼延就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天蚕丝还系在他的手腕上,越浮雪知道只要自己不放开他,那么世上也就没人能解开。可是反过来说,也许她不用天蚕丝缚住他,他也不会擒拿她。 呼延没有睁开眼睛却知道她醒了,“四小姐不准备放过在下吗?” 越浮雪轻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吗?” 呼延道:“四小姐何必如此高看,在下不过是一个四海飘荡的浪人。” 越浮雪却是眼睛一红道:“可是我已经爱上你了你又叫我怎么办?”她把话说的如此直接,甚至有些不知羞耻,想见她对呼延的感情是真的。 越浮雪呻吟道:“我用天蚕丝束缚住你,其实我知道我是束缚了自己。区区天蚕丝对你又有什么用。可是它却可以把我们俩系在一起。人家说‘日久生情’,时间久了你终归会也爱上我对不对?” 她这样的告白已近于哀求,呼延博之就算是个石头人也会被感动才对。而呼延博之却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心,就又马上平静下来。像越浮雪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她只要一根手指一个眼神就能让男人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让他们去死也未尝不可以。可是呼延却时刻警惕着,知道自己早已在棋局之中,随时随地都有杀机都是陷阱。越浮雪让他爱上她,更可能也是一桩阴谋,一桩更可怕的阴谋,对付这等既强大又奸滑的敌人又岂可以常理度之。而且呼延觉得智慧的较量要比武功的比试更要困难得多凶险得多。 呼延博之冷笑道:“看来我只有杀了四小姐了。” 越浮雪道:“你真的狠心吗?” 呼延却是毫无怜悯,“在一般人看来,四小姐是国姿天香,人间尤物。可是在我见过太多的尸体,也解剖过很多,用刀割开来,每个人都是大同小异。所以四小姐在我眼里与普通人也没有区别。佛家有云,红粉骷髅,红粉既会化作骷髅。四小姐再美如天仙,也终会化作一具人见人厌的骷髅。” 越浮雪闭上眼睛道:“那你杀了我吧,既然不能和你在一起,亲手被你杀死我也甘愿。” 呼延闪电一指刺到她的胸口,触及到她乳峰的高耸与弹性,竟万万再刺不下去。知道自己只要微一吐内劲,她就会香消玉殒嗬然而逝,心中竟怜惜难过矛盾不已。而看到她扑扑闪动的像两把精致小扇的长长睫毛,比象牙还白比玉石还滑的亭亭玉立的鼻子,像鲜花般芬芳吐露的嘴唇,他到底觉得她与自己解剖过的尸体是不同的。 他知道自己一有这样的绮念,可能永远都狠不下心杀死她。从此她不但会是他最可怕的敌人,更会成为他在武道进取中的魔障。所以此时不杀更待何时,她活着时是那么得活色活香、美艳不可方物,可是她死了不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立刻就会肉体腐败爬满蛆蛹。 可是他越是这样想越是下不去手,内劲迟滞在胸腑分外难受,他只能微叹一声坐回椅子上。 越浮雪虽然闭着眼帘,但其实仍然看得很清楚,呼延虽然面无表情,但两眼时而凶光大盛,时而充满爱怜。她知道他终究舍不得伤害自己。但也是凶险万分,以呼延在江湖上的凶狠之名,他还是大有可能杀死她。直到他坐回去,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她在心底里冷笑,呼延虽然惊才绝艳武功盖世,可到底也是个男人,和其他男人对待自己的方法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多让自己费点心计罢了,而这样岂非更加有趣。 她流下了两行清泪,泪珠在她脸上闪亮得像钻石,她哀叹道:“你不想杀我了吗?你不想爱我和杀死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反而更加生不如死。还是让我们在一起吧,你也说过只要我放弃荣华富贵宁愿和你浪迹天涯,你会和我在一起的。这世界上其它东西对我已不再重要,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你我是宁愿失去所有的。” 呼延在越浮雪的步步进逼之下大感头痛,以前他还觉得大名堂最可怕的是“鹤击长空”越青鹤,而现在他觉得越浮雪比越青鹤还要可怕得多,因为她不但心计深沉而且拥有女人的本钱,而女人的本钱在很多情况下是很有用的。呼延虽然明知她多半是在做戏耍花样,却是揭穿不得。他只能保持住内心的平静不为美色所动。 呼延只能让自己的态度强硬起来,“四小姐当真舍得离开大名堂?大名堂乃是你爹一手所创,现在你爹战死我手,你的五个兄弟又都死于权位之争,你已是你爹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不做大堂主的位置,大名堂就会沦落他人之手,你能心甘?” 越浮雪打断说:“你不要这么说,我做出离开的决定,我也是很痛苦的。我的父辈创立大名堂也是历尽艰辛,虽然大名堂初创之时翼附在内廷太监总管权势之下,做了很多官方不便出面的肮脏歹毒之事,被江湖好汉骂斥为朝廷走狗,但如果不出此下策,大名堂又如何在京城立足,更谈不上发展壮大,其中的苦处又有谁能理解。大名堂权势壮大之后,立贤君,去奸臣,除阉患,当今天下才有清平之世。我也想能留在大名堂为天下谋福利,使大名堂更上一层楼。我更想你能帮我,这样我们可以做好更多的事。但既然你不愿意加入大名堂,我只有跟你走。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她把话说得入情入理,似乎不想打动人心都很难。呼延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他一直觉得大名堂有利用自己的理由,就像他挑战当世六大高手就感觉是被利用了,尽管利用的是如此巧妙,如果不是自己仔细推理根本就想象不到,而现在天下格局的变化很清楚地表明他早已是一枚入局的棋子。可是越浮雪有爱上他的理由吗?有吗?没有吗? 其实他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表明他已爱上越浮雪,他再聪明都只是局中之人,很多事他都已失去判断能力。但他已经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境,而如何脱离危险却还没有对策。 熊炼心坐在主舱里,他一夜未曾合眼,两眼布满血丝。只是一夜的工夫,他看起来竟好像老了十岁。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好像看到天王城在被屠城的情景。他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只想麻醉自己,但发现越想喝醉,头脑反而越是清醒。有时清醒是最痛苦的事。 他听到一声鹰嗥,知道从天王城已传来消息,而来的必定只有坏消息。 一个青衣秀士走了进来,他是熊炼心座下的首席谋士吴不用。他进来时熊炼心才停止喝酒,他知道现在军心大需稳定,他不能让属下看到自己怯懦沮丧。 他问:“军情如何?” 吴不用回答:“已经证实采莲夫人是大名堂派在总舵主身边的细作。” 熊炼心两指一拧,手中的酒杯就变成了碎屑,虽然他早已从越青鹤那里知道这件事,但被证实还是令他万分痛心。他忍不住抓起酒壶大喝了一口,溅出的酒渍顺着他的胡须滴在甲板上。 吴不用继续说下去:“两天前采莲夫人邀请内八堂外八堂的所有堂主到总舵主府上小宴,可是宴席刚开场,采莲夫人就阻止了大家饮酒,并且说出了事情真相。” “什么?”熊炼心放下酒壶虎目圆睁,满脸惊愕,他实想不到事情有如此转变。这一夜来他痛恨之极的那张脸庞又变得亲切起来、温暖起来,又想到与采莲这半年来的恩爱情景也确实觉得她对自己的付出未必就是阴谋,想见对自己的感情是真切的。 吴不用说到前面那段消息也是欢喜的,但接着的话无比沉痛,“采莲夫人告知的时候已经晚了,天王城是及时加强防守,但城外驻扎的十八连营都被官兵扫平,只有几百个弟兄逃回城中。”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不再说话,好像是为那战死的十八连营的几两万兄弟默哀。 吴不用沉声道:“而且官兵也在当夜偷袭了老子峰,驻守老子峰的兄弟也皆战死。” 熊炼心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呼道:“糟糕!” 天王城建在一座山岗上,除通往四面城门石砌的台阶,其它地方都是悬崖绝壁,易守难攻,四周都是平芜,唯独南城门对面有座比天王城地势还高的老子峰。他已经想到官兵一旦夺取老子峰,必把火炮架在峰顶对着城门开炮,只要把一面城墙击毁,官兵就能轻易杀进天王城。 吴不用果然说道:“官兵现在已将天王城重重包围,并且将火炮运上老子峰,炮击南城。” 熊炼心皱眉道:“战斗进行得怎么样?” 吴不用道:“南城在发生炮战,互有伤亡,官兵位居高地,所以伤亡较少,我们的伤亡则很大,不过目前还坚守的住。” 熊炼心却感觉不妙,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吴不用走了出去。熊炼心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是最好现象,如果采莲真的做了内应,恐怕天王城在两天前就已经被攻占。这已是目前最大的安慰,否则熊炼心此刻可能已经垮掉了。 此时却敲起了了警钟声,一人飞速来报:“启禀总舵主,船后有艘大船追来。” 熊炼心问:“什么旗号?” 另一人已紧接着来报:“是江狼帮。” 江狼帮是长江上的一个以水运为主的大帮会,与天王会有长期合作,天王会在长江上的货运多半交给江狼帮,所以熊炼心放松下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 “江狼帮帮主萧双双以及她座下的‘七匹狼’,还有几个随行的客人。” “有请。” 熊炼心在最短时间里仔细梳洗了一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主甲板上迎接江狼帮。江狼帮的前任帮主萧山牙是熊炼心的好朋友,萧山牙死后就有他的女儿萧双双继任了帮主。这个萧双双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却将江狼帮搞得有声有色。熊炼心一直很佩服这个世侄女。 一身红袍的萧双双和黑色劲装的“七匹狼”已站在甲板上,一见熊炼心出现,当即施拜见之礼,“晚辈萧双双携属下拜见总舵主。” 熊炼心道:“双双不必多礼。你我皆是自家人。” 萧双双却露小女儿之态,娇笑道:“世伯礼多人不怪嘛!” 熊炼心看她一身装束,不像一个帮会帮主,倒更像一个千金小姐,虽然只是中等之姿,但是因为装扮的恰到好处却也是美丽动人。 萧双双接着道:“我帮在昨日得到消息,大名堂调动朝廷十万大军攻打天王城。江狼帮虽只是江上一个小水帮,但份属江湖同道,愿尽绵薄之力,虽粉骨碎身愿意追随总舵主。有五位江湖同道中人正在我帮盘桓,今天也随我等而来,一起赶赴天王城,誓杀大名堂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贼。” 熊炼心望向随萧双双来的五个人,五个都是在江湖上久已成名的人物,老得掉光牙齿的又矮又胖的是“矮罗汉”罗十八,一袭白衣腰佩短剑的中年人是峨嵋三剑之一的“霸王小剑”耿相忆,一个面色青白的像死人的是僵尸门的长老严无垢,还有两位是出没在东海诸岛的扶桑浪人后藤又兵卫与真田幸村,他们来中土已久都作中原人打扮,只是从他们插在腰带上一长一短的双刀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熊炼心一一都道出了他们的名号表示感谢。罗十八满嘴跑风道:“自从总舵主与‘杀神’呼延博之一战之后,江湖上再没听到总舵主的消息,更有传说总舵主已经战死,今天萧帮主约我等来此我还怕见不到总舵主。” 想不到呼延出道一年,当世六大高手有五个被他战死,竟被称作了“杀神”,熊炼心与呼延的情义不同一般,听到不免刺耳。 耿相忆却傲然道:“我听说的却不一样,总舵主已与呼延公子结为生死之交,昨晚与大名堂、邪月双仙、流星门与七绝谷近百位高手交手,杀死了几十位高手而全身而退,还把新任的大名堂大堂主也给擒拿了。总舵主,我说得对是不对?” 熊炼心是何等样人,已听出不对,看来这帮人来者不善,恐怕不是为助天王会而来,如若在平常,这些人再多几倍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军情如火,他已做不得片刻耽搁,如果让他们纠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嘴里却道:“耿兄好说了。” 严无垢像死人吐气般道:“这位越小姐现在哪里?” 萧双双却插进来说:“世伯,这位越小姐极可以作谈判的重码,大名堂也许会为她的安全而退兵。如果大名堂不退兵,我们就在阵前杀了他们这个女龙头,也可挫尽他们的锐气。” 却闻一个甜美的声音道:“萧帮主就这么想杀了我吗?” 越浮雪已款款走了出来,身后不远处跟着负手望天的呼延博之。她的一双美目扫过众人的脸庞,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罗十八却两眼发亮,欢喜得像捡到宝贝,“都在说越四小姐是京城第一美女,我看这话是大错特错,越四小姐应该是天下第一美女才对。老头儿今日得见天颜真是三生有幸呀。” 越浮雪被他逗得格格直笑,她却迅速地一转头去看呼延对此作何反应,却见到他望着天空出神。 耿相忆见到越浮雪的出现,脸上也退去骄傲的表情,道:“耿某少年游历京城时曾见过四小姐,那时四小姐还才四岁,耿某还抱过一回四小姐。” 越浮雪注视着这个已届中年的剑客,微笑着说:“我曾记得耿前辈在那时和家父谈论剑术,当时我坐在家父的膝盖上玩耍,前辈的手臂要比一般人长上七寸,并且使一把五尺四寸的长剑,可是家父却劝说以前辈的身形更适合练短剑。” 耿相忆笑道:“想不到四小姐还记得那么年幼之事,还记得如此清楚,真是难得。我是听从了故大堂主的劝告舍五尺长剑改练五寸长的短剑,果然在剑术上更有成就。” 越浮雪转向严无垢道:“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严前辈。严前辈许久未入江湖,一定是在苦修僵尸神功吧?不知是否已经练到第九层?” 严无垢却道:“我门中只有练习到第七层的秘笈,三年前我到大名堂中讨取全本的僵尸神功。我原本也只想试试,因为江湖传说大名堂里有很多久已失传的武功秘笈。但是我也想大名堂就算有我僵尸门的失传秘笈,也未必会借给我观阅,想不到故大堂主却不但将那本秘笈相赠,还赠送了另外两本僵尸门的失传秘笈,‘勾魂爪’与‘借尸还魂大法’,此恩此德我当以死相报。” 严无垢已经表明站在越浮雪的一边,其他的人也是态度暧昧, 越浮雪道:“前辈能练成这等旷世奇功是前辈自己的努力,大名堂也不过是不想让这等奇功湮没而已。”言下之意大名堂不愿居功,而这样说反而更收到收买人心的目的,想见越浮雪年纪虽小,但早已懂得收买人心的手段。 萧双双也是一个心有七窃的奇女子,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这几人非但不是为帮天王会而来,更可能是来对天王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她正想向熊炼心表明忠心,却听那两个扶桑浪人道:“严君,你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并且一前一后夹住严无垢的去路。 但耿相忆已经出剑,刺向拦在前面的后藤又兵卫。他的剑只有五寸长,所以拔剑的速度奇快。可是这个后藤又兵卫也好生了得,他的刀拔得更快,而且后发先至,长刀砍在耿相忆的短剑上,短刀捅向他的腹部。可是另一边的罗十八也出拳,他还在呵呵笑着,根本不像在偷袭,而像是毫不聚力地在后藤又兵卫的肩头打了一拳。这看似轻轻的一拳,后藤的肩胛骨就碎裂了,被击飞到熊炼心的脚边就再也爬不起来。 而真田幸村明明看到自己站在严无垢的背后,却发现与严无垢面对面站在一起,也不知严无垢是怎么出的手,他的全身要穴皆已被封不能动弹。 熊炼心却是毫不动容道:“原来各位是来找麻烦的。” 罗十八仍旧呵呵笑着,“总舵主误会了,这只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这两个狗崽子太不像话,早就应该收拾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时不除非坏了总舵主的大事不可。” 严无垢也阴笑道:“大名堂虽然对严某人有恩,但天王会则对我僵尸门更有大恩,六年前白骨洞入侵僵尸门,若非总舵主派兵及时救援,我门几遭灭门大祸,此番恩义当然更不能不报。” 耿相忆却道:“天王会何只大恩于僵尸门,更有大恩于天下。现在的天下已经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如果连天王会也倒了,可真的要到群雄割据白骨蔽野的乱世了。我与大名堂确实有私人情谊,故大堂主更对我有授受武功之恩,但为了天下为了万千黎民,我愿追随总舵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双双想不到他们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但也觉得他们来助天王会八成还是真的,否则以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虽都已是一流之列,但与熊总舵主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何况还有一个俨然已是江湖第一高手的“杀神”呼延博之在场,大名堂的大堂主越浮雪也在掌中,他们就算是帮大名堂的又能怎么样。这般一思量她也就放松了。 越浮雪却是毫不为忤,依旧笑得开心:“各位令小女子深感佩服。现在天王会陷入困境各位确实应当舍身就义。不过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耿相忆道:“四小姐但说无妨。” 熊炼心却道:“我知道大堂主想说什么?” 越浮雪微微一笑,“天王知我心中所想之事?” 熊炼心道:“就算不中也不远亦。” 越浮雪撇了撇小嘴,“天王请说。” 熊炼心在甲板上来回踱了几步,停住道:“大堂主是想说天王城破不过是旦夕间的事,就算有再多的人相帮也已是无力还天,如果投身在这场战役中只能是白白牺牲。” 越浮雪点头道:“是这样。” 后藤又兵卫却在这时硬撑而起说:“熊总舵主不可相信他们。我们本来说好都是来帮助天王会的,他们对我和幸田君下如此毒手,摆明要对总舵主不利。” 罗十八拍着他又粗又短的双手,道:“后藤,总舵主何等英雄,会被你这等诋毁之言蒙骗吗?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他说到这里,摸着无牙的嘴唇,“哈哈,我是没有牙齿可以笑得掉下来了。” 他见萧双双被逗得很开心,笑得露出两排贝壳般细密整洁的牙齿,道:“萧帮主笑得如此开心,可要小心一点呀!” 萧双双一怔,道:“小心什么?” 罗十八靠近她说:“小心笑得牙齿掉下来呀!我一把年纪已经没有关系,萧帮主这般青春年少可是万万不可以的。” 他笑得是那么的令人放松,但他的出拳却是那么的可怕,他就照着萧双双的满口银牙打过去。萧双双完全没有防备,以罗十八的拳劲,这一拳不但能打碎萧双双的一口牙齿,恐怕整个头颅都会被他打得稀巴烂。 但她身后的“七匹狼”之一推开了她,她得以躲过了这一拳,但那位手下被罗十八一拳击碎胸口,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地而死。 罗十八收回拳头平静地说:“总舵主,江狼帮对于天王会才是最大的祸害。江狼帮收取了大名堂十万两黄金,帮大名堂运输兵马粮草,此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已展开,做得十分之隐秘,所以总舵主才会被蒙在鼓里。若非江狼帮相助,这十万大军的调动是何等大事,为何如此无声无息,至到逼近天王城,贵会还是没有应敌。小老儿就替总舵主杀了这贼胚,免得脏了总舵主的手。” 他一步步向萧双双逼近,虽然这艘船的主甲板也有五六丈长,但站了这么多人还是显得有些狭小。罗十八几乎走不了几步就到萧双双身边。而“七匹狼”畏于罗十八的武功竟一时做不出反应。 萧双双煞白着小脸,道:“世伯,你可千万不要相信这臭老头的话。我是真心来助世伯的,江狼帮与天王会同契连枝,天王会灭了,江狼帮必不能独存。我看罗十八、严无垢、耿相忆才是被大名堂真正收买的人,意图剪除世伯的羽翼。世伯千万不可中离间之计。” 严无垢的鬼面阴笑着道:“江狼帮的地盘是朝廷大军开往天王城的必经之地,如果你江狼帮不是遭大名堂收买,为何不把军情带到天王城?” 萧双双却道:“我帮的确得到过一些大军调动的消息,可是我收到的是大军开拔到云南,镇压那里的彝族作乱。我本想天王城应该会得到更准确的消息,所以没有将打探到的透露给世伯。世伯应该不会因为我的大意责怪才对?” 耿相忆轻抚着剑鞘,冷笑道:“大意?我看是故意才对。你与大名堂勾结又何止一日,这三年来你总是神秘的消失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对外宣称是在进修一种高深的武功,其实你是秘密潜入京城会你的情郎。这位情郎正是大名堂的‘白龙堂’堂主‘龙吟在渊’莆知晓是不是?” 萧双双却并不否认,“我的确与莆知晓是情人,可这也不能就成为我出卖天王会的理由。” 罗十八望向越浮雪,看得两眼发直,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球滚动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笑道:“越四小姐就在这里,何不证实一下?” 耿相忆反对道:“不可。如果萧帮主是帮助大名堂的,四小姐又岂会点头承认。可是如果不是,她反而承认岂非是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 越浮雪轻巧一笑,“所以我最好闭嘴什么也不要说。” 罗十八揉搓着自己的拳头,道:“我看不然,大名堂不过是想利用江狼帮而已,现在江狼帮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大可以放弃。四小姐你觉得呢?” 熊炼心却走上一步,道:“人命岂可草率,无论是与不是,罗老儿你都不可以杀她?” 萧双双感激涕零,道:“多谢世伯。我就知道只有世伯会帮我,这些人个个狼子野心,世伯切不可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辞。” 罗十八却又一拳击向她的面门,这一拳已不似前几招看上去轻飘飘,而是快如闪电,猛如奔雷,看来他使出了全力。中了他这一拳可不只粉骨碎身这么简单,非被他击成肉酱不可。但差点变成肉酱的不是萧双双而是他自己。 他发现迎向他的也是一只拳头。一只看起来速度很慢的拳头,却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拳头。熊炼心的魔拳。 罗十八慌忙撤招,向后连翻十七八个跟斗。但他已被拳劲扫到,落地时仍旧觉得神虚气浮遍体酸痛。 萧双双拔出了她的“狼牙双刃”,但她不是劈向罗十八,而是劈向熊炼心。熊炼心为救她背后空门大开。“七匹狼”剩下的六个人也都拔刀砍向熊炼心。 六把刀砍在熊炼心的双臂上却都断成了两截,而熊炼心只是衣袖破损没有任何伤痕。但背后的“狼牙双刃”却刺进了他的背肌。“狼牙双刃”以特殊的合金打造而成,可以破内家真气。但熊炼心的修为已入化境,双刃一刺进他的背肌,就被他透体而出的真力反挫,剧震得萧双双只能脱手不能再刺下去。 七人一击不中皆退到一角,神情威怖得瞪着熊炼心。熊炼心深吸一口气,背上的双刃就被逼出,而且闪电般射向萧双双的胸口。萧双双一见想避已是不及,狠心地拉过一个属下挡在胸前。那名属下立时气绝。双刃透背而出,力道仍旧不减,还是刺到萧双双,虽然没有致命,但也是被刺得前胸鲜血淋漓。而萧双双不但身体上感到剧痛,内心也是剧痛不止,双刃正是刺在她自己十分珍爱的双乳上,现在都已被割得破损模糊。 罗十八脸肌像笑得抽筋,道:“总舵主,现在你总该相信谁是敌谁是友了吧?” 严无垢却看出熊炼心的武功确实没有恢复,如果是半年前的熊炼心虽然萧双双在他背后的那两刀他很难对付,但是那砍在他双臂上的六刀,他用内劲震断应该连衣袖都不会破损,可是现在他的衣袖却被割破的很厉害。就是说熊炼心至多才恢复一半的功力。 耿相忆冷然道:“总舵主太念旧情了,才会被这等奸滑小人得逞。女大不中留,她现在心里只有情郎莆知晓,何况她还不是你的女儿呢?” 严无垢笑得更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总舵主总是念着旧情,这些年轻一辈可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人都可以出卖。总舵主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你在她眼里只是一块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她是非除掉你不可。” 罗十八喘过气来,道:“可是总舵主神功盖世,当世六大高手仅存的一个,焉会被宵小之辈得逞?” 严无垢肃穆道:“总舵主不愿杀这等小人,就让老夫来代劳。”可是他却紧闭眼睛不再动弹,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 然而真正的死人却动了起来,那个萧双双还紧紧挡在胸前的死人。死人的头本来垂落在肩头,萧双双却看到他转过来对她裂开嘴巴诡秘的一笑,然后把手中还握着的一把断刀反刺萧双双腰间。 萧双双又惊又怕,骇得把他推开,但他还是在她腰间划了一刀。她穿着红袍,这下她的红袍染得更红。 虽然他的胸口穿了两个血洞,行动有些僵硬,就好像传说中的僵尸,但他的出刀还是很快。萧双双躲开的刹那,她剩下的五个手下就有四个死在他的刀下。 她知道其实杀他们的并不是已死的自己的属下,而是严无垢的精魄附在尸体上。但因为这个属下是她当作挡箭牌而死的,所以她还是觉得是这个冤死的属下还魂过来向她索命。 死人的喉咙里发出一串串格格的声响,却是涌出了一大口鲜血,而且把破损的脏器也吐了出来,发出含糊但冰冷至极的声音:“萧帮主,这下你总该尝到被出卖被偷袭的滋味了吧!这滋味不好受吧!呵呵!” 他慢慢把断刀举了起来,凌空劈下。萧双双胆气皆被夺尽,竟忘了抵挡,只是浑身战栗得等着这一刀劈下来杀死自己。 正文 第五章 无题 夜。天王城下,官军的火枪营中,一顶简陋的营帐下面,一个满脸抹得乌黑的士兵在灯下擦拭着一堆零碎的机械。 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的双眼闪动耀眼的光芒,显然十分兴奋,好像摆在眼前是一堆价值不凡的珍宝。他用棉布沾着桐油仔细地擦拭这些机械,擦得锃亮得真好像是一堆闪光的宝贝。 一个把战甲卷作一团扛在肩上的士兵唱着荤溜溜的小曲掀开帐帘摇头晃脑地走进来,战甲一丢在铺位上,他的人也躺在了上面,好像既疲惫不堪又欢喜得要命的样子。 “唉,郭子,你没去呀。”他好半天才好像从一场香甜的梦中醒了过来,跟灯下的人说话。 叫郭子的回答:“没去。” 那人吃惊地说:“真没去?” 叫郭子的却好像有点懒得回应,只应了一声“嗯”,他好像也存在自己的一个梦里,两眼发光地望着面前的机械,揉揉这件,又仔细地看那件。 那人叹息道:“真没去呀,可真是可惜了。你不知道这一次大名堂运到的姑娘有多水灵,”他边说边流下了口水,“那脸盘子个顶个的漂亮,还有那奶子、那细腰、那大腿,可真操他妈的。”他述说得快要抓狂,裤子上不知不觉又顶起了一座小山峰。 “大将军算是最照顾我们营的兄弟们了,这批姑娘一到就先让我们开心。你居然没去,真是傻呀你。要再轮上就得等到下个月了,到那时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接着玩。”说到这儿,他的神情也黯淡下来。 他爬起来到桌子上倒水喝,见到那堆机械问:“你不会是为搞这个才不去的吧,这都是些什么呀?”他实看不出那些是什么玩意,有大块的有小件的,有长的中间穿空的也有细小的像钉子的,还有圆的方的弯的,形态各异。 郭子抬起头来,道:“这是火枪。” 他不信,“什么吗?火枪我我已经摸了五年了,难道我会不认得,这根本就不像!” 郭子道:“它确实与我们火枪营的火枪大不一样,但是我敢说它的性能要更好。我组好给你看一下。” 说完,他的双手灵活地拼凑那些零碎机械,也不过是眨眼功夫拼成了有点像火枪的东西。 那人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但叫他相信这件东西是火枪他还是不敢相信。 他问:“怎么填充火药?这枪管未免也太短了,枪管一炸膛,我看手指都得没了。” 郭子兴致勃勃地说:“不用填充火药,火药和弹丸组在一起。”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尖头的铜管状的东西。 那人拿过去细瞧,铜管是密封的,分作两截,但他用力一攥,攥不开来。对火枪他当然也是行家,道:“这火药填充在后一截,尖头的是射出去的弹丸。唉,这真省了不少事,而且雨天的时候火枪也可以发射。战斗一遇到雨天火枪就完全不能用,还不如弓箭好使。可是这弹丸怎么装上去?” 郭子从新制火枪的中间部位转出一个转轮状的机械,上面大小均匀地列着六个孔,孔的长度和大小与弹丸的尺寸相当。 他解释说:“一次可以填六个弹丸,一次可以连发六枪。呵呵,不错吧。老五,这可是比你玩女人有意思多了。” 老五捧过那火枪仔细地摸了摸,不由道:“这可是宝贝呀。你也帮我做一件。” 郭子把它一把夺过来,道:“你以为做这么一件东西就那么容易呀。自从五年前被征兵入伍,被编制到火枪营,我就对这火枪产生了兴趣,但感觉还是不够好,缺点太多了,而且不方便用。还记得我们在高丽打扶桑骑兵吧,他们的骑兵速度多快,距离稍远,我们还能射杀几个,可往往我们还没组成枪阵他们就已经冲到眼前了,就算是枪阵组好了,他们也能轻易冲破,因为发枪的批次的间隔时间太长,而一旦他们冲进枪阵,我们就被切菜一样的砍杀。”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研究怎么改进这火枪,从每一个小器件开始研究,还自己做各种模具铸造机械。整整五年呀,我打造出了这一把新式火枪。再造一件相对容易一些,但短时间里还是不可能再造出一件的。” 老五也被他说得有些伤感,黯声道:“我们参军都五年了,五年都待在高丽,打那些像魔鬼像洪水的扶桑人,一开始好想回家,后来都感觉麻木了。终算回来了,原以为可以回家了,却想不到又被开拔到这里来剿匪。” 郭子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这等扰乱军心的话如果被人告到将军那里,弄不好不只是打军棍,说不定还要被吊起来示众。” 老五却说:“我听说这天王城住的个顶个都是英雄好汉,就跟梁山水泊一百单八将一样,他们从不干害人的事,还处处为老百姓出头,为老百姓做事。你说我们打他们干什么?一想都觉得不是滋味。第一个晚上偷袭他们的连营,他们死了那么多人,一批批像稻草般地被扫杀,可是他们一个也没投降。我杀得手都抖了,从那晚之后每次上阵我都不敢再朝他们开枪。” 郭子略为迟疑地说:“我家就在天王城不远的一个江边小镇,如果不是天王会的好汉,我们一家子都早已在地府报到了,所以从一开始打天王城我就没有杀过一个人,可是有什么用,我不杀他们,他们还是都被杀了。真是……噤声,有人来了。” 他们都停止说话望向营帐外面,帐帘被一个魁梧得像一头大熊的士兵气急败坏掀开来,他显得步履蹒跚,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袋子。 来人是和被叫作郭子的郭鹏、叫作老五的丁虎的同帐兄弟唐牛,丁虎看他一脸阴沉的样子颇觉奇怪,本来想说是不是争姑娘和人打架了,还是脱光衣服在床上开仗的时候没硬起来,愣是被姑娘讥笑了一通。可是郭鹏使了一个眼色没让他说出来。 唐牛把袋子摆在了自己的床铺上,郭鹏感觉那里面装的像是一个人,而且看体形更像个女人。 丁虎也看出不对劲,手指指着那个袋子刚要说话,又被郭鹏按了回去。郭鹏问唐牛:“阿牛,发生什么事了?” 唐牛在一个劲地流汗,身上的战甲都变得湿答答的。他却突然跪了下来,哭声道:“郭子,不,郭大哥,你一定要救救我,还有——”他指向那个袋子。 丁虎一拍脑瓜子惊呼:“阿牛你是不是力气使得太大了把……”但郭鹏又用一个眼神阻止了他,是那么凶狠的眼神,充满杀气。他们都在战阵中杀惯了人,自然而然能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悍人杀气。但郭鹏的那道杀人眼光还是立时把他吓唬住了,就好像整个人在瞬间结成了冰块,竟然在一时间里想动都不能动一下,更别说说话了。 其实丁虎本来是想说唐牛在干姑娘的时候太拼命,把姑娘干得咽气了,怕受责罚竟把姑娘的尸体偷到了营帐里。不过他事后很庆幸,如果不是郭鹏阻止他说出整句话,恐怕唐牛非杀死他不可。 郭鹏道:“阿牛你先起来,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唐牛本来只想跪着不想站起来,但郭鹏却一抓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提了起来,看得丁虎也是一怔,唐牛的体形大概三个郭鹏加起来还不止,郭鹏提起他却像提一只小鸡。 唐牛却哭了。郭鹏、丁虎都知道唐牛是多硬的一条汉子,刚开始行军打仗谁都哭过,郭鹏、丁虎第一次在战场上杀过人之后,不但哭了吐了还半夜尿裤子了,这在军营中并非稀罕事,可是就唐牛没哭过。也不知唐牛是吹牛还是真有其事,他说自己打小就没哭过,刚生下来的时候,接生婆见他不哭还当他是个死婴。这话大家却都相信了。可是现在唐牛却哭了,而且是大哭,捶胸顿足地大哭。 而且那个袋子里也传出了哭声,细不可闻地暗泣声,悲悲切切地更觉可怜。 唐牛抹着满脸的眼泪鼻涕恨恨道:“都是大名堂那些生了小孩没屁眼的害的。” 郭鹏指着袋子问:“这里面的人是谁?” 唐牛浑身剧战,抖着嘴巴说:“是我妹妹。” 郭鹏、丁虎同时惊呼:“什么?”他们都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虽然难以置信,但也不得不信,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还是丁虎忍不住问:“那你们有没有……?” 唐牛脸色煞白道:“我五年前离开家乡的时候,我妹妹才十二岁,我只能记得她以前的样子,现在她的样子改变了很多,但是我的样子没有多少改变,所以妹妹先认出了我。我的家乡三年前发生了山崩,大名堂与地方官员原本是去赈灾的,大山崩溃,竟出现了一座金矿,村里的男丁都被抓去挖金矿,而女子都被充为官妓。你们说这事可不可恨?我为了这个朝廷远赴高丽作战,可这个朝廷和暗中把持大权的大名堂却这样对我的村民,这样残忍地对我的妹妹,简直是禽兽不如。我现在就要带我的妹妹离开军营,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再不走我妹妹的失踪就会被人发现。郭子,郭大哥,我要你替我想办法。” 丁虎听到这里一把把一只茶碗惯在了地上,道:“真是操他娘的祖宗十八代,老子也不干了,我们都走。” 唐牛却沮丧道:“可是我们现在谁都出不得军营。” 丁虎一怔道:“该死,没有调动的令箭我们谁也出不得火枪营,更别提走出这绵延几十里的军营。” 可是郭鹏却笑了笑说:“不,我还可以出去。” 唐牛、丁虎都有疑惑,“你能出去?” 郭鹏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是一块竹签。 那是“花签”。 唐牛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没有用过?”但丁虎是知道的,不禁恍然大悟,但他还是不解道:“你是可以出火枪营,可是你又有什么办法让我们都逃离?” 郭鹏把“花签”放了回去,道:“你们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郭鹏出得营帐,往营门走去。营门的两位值班士兵执枪把他拦住,问:“郭子,你这是干吗去?” 郭鹏呵呵笑道:“我就是去干的,你们不是都干了吗?” 其中一位奇道:“嗬,你还没去过呀!” 郭鹏把“花签”掏了出来。 另一位道:“你真到现在才动身呀,我们刚看到你们帐里的老五、阿牛都已回来了。” 郭鹏故作苦脸道:“不是拉肚子了吗?一直蹲在马桶上下不来,刚刚回过劲来,怎么着也得去一趟,否则心痒痒的睡都睡不着。” 那一位说:“的去,啧啧,这批新到的姑娘个个白嫩得都能挤出水来,别说你拉得还有力气走动,就是拉得不能走,爬也得爬着去。” 另一位意有所指地说:“可不是能挤出很多水嘛,哗啦哗啦的。” 俩人一起把郭鹏推出营门,取笑着说:“呵呵,多去挤姑娘们的水出来!” 郭鹏还装作腿脚发软,一步一颠地往前走,引得俩人在他背后一边指点一边哄笑。 中军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两个人正在对饮美酒。一个是此次领军的大将军吴梦熊,虽然征战多年,但保养得很好,他穿着一身便装,更像是一个贵胄公子,风采潇洒。另一个则是大名堂的“黑龙堂”堂主“三指通天”楚知情,也是白衣胜雪,风神如玉。 楚知情道:“原本以为只消一两日就能拿下天王城,想不到得多费时日了。都怪那个慕容采莲临阵倒戈,竟然当真投到了熊炼心的怀中。这本来是大总管叫慕容采莲演的一场戏,想不到这场戏竟演成真的了。” 吴梦熊淡笑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任何计划都会出现纰漏,发生意料不到的变化。楚堂主不必做太多的计较。何况……” 楚知情不由问:“何况什么?” 吴梦熊略微迟疑地说:“如果这场仗结束得太快就太无趣了。” 楚知情自然能听出他话外之意,不由暗叫你吴梦熊原来也是一只老狐狸,打这场大仗吴梦熊自然能捞到很多钱,可是如果仗打得很快,他能得到的利益就要少很多,而且朝野都在传,天下就要太平了,攻打天王城恐怕已是不多的战役,吴梦熊当然更想大捞特捞一笔。 楚知情却道:“希望天王城的反贼不会令大将军失望。” 俩人各怀鬼胎地奸笑。 楚知情又道:“这一次本堂还带来一份小礼物,希望将军笑纳,以慰将军军旅寂寞。” 他拍了拍手,就袅袅婷婷地走进了两个身披轻裘的绝色女子。一个走向吴梦熊,一个留在了楚知情的座席上。 俩女子倒进俩人的怀中才施礼说:“小女子青芝、绿桐拜见堂主、大将军。” 坐到吴梦熊腿上的是青芝,楚知情偎进怀里的是绿桐。俩女都长得极其艳丽,但仔细比较,青芝要略胜一筹,而且更有一种摄神收魂的媚态。吴梦熊浏览过几眼之后非常满意。虽然他明知大名堂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更好的收卖他,大名堂谋取天下早非一日,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像他这样的握有重兵的将军,大名堂更加要收为己用。而吴梦熊却想,大名堂在利用他,他何尝不也是在利用大名堂,两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所以青芝这样的可人女子他哪里会不“笑纳”。 于是笑得更多,酒也喝得更多。吴梦熊显青芝裹着裘衣麻烦,调笑说:“青芝姑娘,我这帐中温暖如春,你还是把裘衣脱了吧。你看你都出汗了。”他轻轻擦去青芝鼻尖上一滴汗珠,收回手去一闻,惊喜得感觉“美人香汗”一词竟是为她而设的,禁不住把头埋进青芝颀长的脖颈里,奇香扑鼻,感觉整个人的骨头都松成了粉末。 俩女相对一笑,同时间解去裘衣,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穿,看得吴梦熊大咽口水,嘴里却是又干又渴,连喝三大杯竟也不能消去灼热的干渴。 青芝却把一杯酒倒在了自己白玉般的胸膛上,吴梦熊急忙趴在上面啜饮,一滴也不放过。青芝却娇笑着一杯又一杯的倒在自己身上,也倒到了吴梦熊的头上。吴梦熊一脸酒液,酒液渗进眼睛里看都看不清,可是他却从没有这么样的开心过。以前遇到的女人个个对他柔顺的像羔羊,要不战栗的像小鸡,而这个青芝却是如此放肆,但令他倍感冲动刺激。 吴梦熊变得头发散乱,满脸通红,也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情欲亢奋,还是两者都有。 正当吴梦熊感到疲惫不堪的时候,青芝却在嘴里含了一口酒,温柔地度到他的嘴里,然后两张嘴巴胶合在一起。 楚知情那边要平静得多,绿桐在给他做着按摩,而楚知情慢慢饮着酒,带着笑意望着吴梦熊与青芝。那的确是非常刺激的春宫画面,绿桐也是经验丰富,她们本来都是金陵名妓,阅人无数,但也被触动了情欲,竟情难自禁地发出呻吟之声。 而楚知情却仍旧笑意如春,丝毫不为所动,竟像不懂情欲的木石人一般,单是这份定力就是常人所不及。 绿桐忍不住问:“堂主不想要吗?是不是觉得贱婢不从堂主的心意?” 楚知情却捏了一记她粉扑扑的嫩颊,笑道:“你看吴将军从来都是在阵上骑马杀敌,今天却反倒被马骑着杀,呵呵,岂非有趣?” 绿桐一瞧脸变得更加通红,春情如潮涌至,却见青芝骑在吴梦熊身上前后上下耸动不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绿桐咬住嘴唇道:“堂主不想杀杀吗?” 楚知情笑骂:“小妖精。”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肆意抚摸,却突然把她用力掷了出去,大呼:“原来真是一个妖精!” 吴梦熊在青芝身下狂颤不止,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安静下来,他闭上眼徐徐回味这欢畅淋漓的美好滋味。而同样得到巨大满足的青芝却趁整理乱发之际,将一枚发簪拔了出来,用力刺向吴梦熊的胸口,因为刚刚交合他的心脏跳动得像奔马一般,胸膛起伏不止。 可是一只酒杯打了过来,打在了青芝的手腕上,手腕立刻折断,发簪只在吴梦熊的胸口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吴梦熊立刻感觉到不对,虎目一睁,原本他还以为青芝又在搞刺激的新花样,却看到一只尖利的发簪落在自己胸口便明白了大概。他一握拳头击向青芝丰满的胸膛,那对乳房他刚刚恣意抚摸过,鼓胀而坚挺,特别是两个乳头竟艳丽得像含苞欲放的花蕾。所以他的出拳慢了,让青芝得以及时倒掠出去。吴梦熊看得痴了,竟又忘了追击。 绿桐的手中也紧握着一枚发簪,但这枚发簪的一端已经断了,是她在楚知情怀中偷袭时被楚知情的三根手指折断的。“三指通天”楚知情,他的武器就是他右手的三根手指:大拇指、食指还有中指。 楚知情冷笑道:“原来两位是天王会的人,本堂真是迷了眼了。” 绿桐却仍旧娇笑道:“我们两姐妹正愁帮不了天王城,堂主却重金礼聘我们姐妹来军营,我们岂非求之不得欢喜的紧。” 楚知情哈哈一笑道:“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之事。” 绿桐却道:“但贱婢还是把楚堂主看走眼了,楚堂主向有风流之名,据说故大堂主的小妾、你们大名堂的靠山冯公公的宠姬你都偷过,更别提其它达官王公的妻妾了。可是楚堂主却对贱婢一点也不动心,是贱婢当真长得丑陋吗?” 按照原来的计划,俩人都约定在和吴梦熊、楚知情缱绻之时出手暗杀,吴梦熊早早入了毂中,楚知情却毫不动情。以她们调查到的资料,以为楚知情要比吴梦熊好对付的多,却不料大大失策,一招损满盘皆输。 绿桐见青芝已打过来要动手的暗号,她也只能无奈之下动手,其实在出手时她已经方寸大乱失去把握,以楚知情在武功上的造谐,如果不是极度分心她根本不能得手,所以她在出手的时候已想好怎么退守,才得以一击不中全身而退。但她还是认为计划至少还可以完成一半,而且把吴梦熊杀死对天王城的帮助更大,却想不到楚知情不但自己毫发无伤,还救了吴梦熊之命,没让吴梦熊真成了风流鬼。 楚知情却面色一沉道:“江湖传说天王会什么买卖都做,果然一点不假。” 青芝按着折断的手腕,忍痛说:“可是我们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买卖,不像你们大名堂恶事干尽,吃人不吐骨头。如果不是你们大名堂做的孽,我们姐妹也不会沦落风尘,任人蹂躏。” 楚知情反倒笑道:“本堂看青芝姑娘刚才和吴将军玩得很开心嘛,倒不是吴将军在蹂躏你,而是你在蹂躏吴将军。哈哈。” 吴梦熊听到这话也感惭愧,更别提青芝,小脸气得发白。 楚知情却是施施然走向青芝与绿桐。青芝与绿桐节节退着,以她们的武功想要逃出军营比登天还难,但她们本来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可是她们现在发觉落到楚知情的手里,恐怕想死都不容易。 楚知情伸出了右手的三根手指,就要点向青芝裸露的胸膛,却见一物冒着火光闪电般袭来,他慌忙避开。其实他在看到那个冒火之物时想避定是不及,只是在一开始他已看到营帐的帘门外面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他已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他与吴将军要纵情取乐,所以把帐内帐外的侍卫都调往别的军营。另外在那件冒火之物射来之前,他已感到从那个影子那里冒过来一种奇异的热力。所以他避过了,那件东西擦过他的手臂,留下一条灼伤般的伤痕。他知道是什么了,是火枪的弹丸。继续射向前在帐蓬上穿了一个洞,但犹是留下一串串丝丝之声,而那声振聋发聩的发枪声到这时才响起。 楚知情却没有丝毫犹豫,其实在避那颗弹丸的时候,他已经扑向帘门外的那个影子,他出手点击青芝到躲避弹丸再到扑击那个影子,竟是一串连贯的动作,竟是一个神妙无比的招式。而最重要的是他知道火枪只能一次发射一次,而他决不会给他发出第二枪的机会。 但他错了,那股热力又向他袭来,他感到不可能,但还是倒飞了开去。可是他还是给击中了,击在了手臂上,前后穿了一个洞,血液泊泊流出。他发觉自己的武功再高,对那把火枪都是没用的,他可不能再拿命去试它能不能再发出第三枪。 楚知情忍痛道:“原来两位姑娘还有高人相助。” 青芝与绿桐却比他更奇怪,她们为了保持这个刺杀行动的绝密,连天王会都没有通知,完全是仅她们俩前来,而现在很显然有人在帮她们,而且那人把不可一世的楚知情也伤了,看样子还伤得不轻。 那个神秘人已走了进来,是个蒙面的士兵,脸上没有遮住的部分,也抹得乌漆八黑。他手里举着一件有点像火枪但比火枪不知短小多少的东西,那就像长剑与匕首的差别,但如果不是知道它能发射弹丸,谁又会把它当作是一支威力巨大的火枪。 他把它指着楚知情,楚知情向后退走,一直退到吴梦熊的席位。他却把火枪指向了吴梦熊,沉声道:“你起来,跟我们走。” 吴梦熊自然已知道这把火枪的厉害,他虽然心里很害怕,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淡淡道:“我跟了你们走,你们自然能脱险,可是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蒙面人道:“我现在就可一枪杀死你,我这把枪可以连开六次,我已打了两枪,还有四颗弹丸在里面,你信是不信?” 蒙面人已将枪管指在吴梦熊的眉心,吴梦熊立时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裂开来,他是行军打仗的将军,自然见过近距离被射杀的尸体,脑袋暴裂得比摔烂的西瓜还要可怖。 吴梦熊没得选择,只能跟他们走。蒙面人把枪指在他太阳穴上,青芝和绿桐紧随其后,没人敢拦,又骑上三匹马,蒙面人押着吴梦熊一骑,青芝与绿桐各乘一骑,疾风闪电般驰出大营。 驰出二十里地,蒙面人点了吴梦熊的穴道把他丢在了一处路边树林中。 青芝愤恨道:“何不杀了狗贼,一了百了?” 蒙面人却道:“姑娘以为杀了他官兵就会撤吗?” 青芝、绿桐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还是觉得就算吴梦熊死了官兵未必就会退。 蒙面人道:“我们现在杀了他,不过只图得一时之快,却是后患无穷。” 绿桐不解:“还有后患,难道是怕朝廷报复吗?” 蒙面人道:“现在朝廷大部分的兵权都掌握在大名堂手上,可是这十万大军是五年前派往高丽对付扶桑侵略的远征军,所以兵权并没有落在大名堂手里。也正因为如此,这支军队才会被调来攻打天王城,胜了固然是好事,如果败了对大名堂也没有坏处。但是这是一支天下精兵,也许可说得上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如果大名堂掌握了这支军队更加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大名堂也在极力拉拢吴梦熊。可是吴梦熊不是笨人,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价值,所以虽然大名堂送钱送女人(他顿了顿,见青芝、绿桐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下去)他照收不误,但兵权他一直抓得很紧,大名堂以诸多借口抽调他的军队、分散他的势力,他都没有答应。所以其实大名堂比你们更想对吴梦熊除之而后快,可是大名堂不能自己动手,其中的玄机两位应该也能想到,刚才我们带吴梦熊出来,楚知情竟然不作丝毫反应,其实他巴不得我们杀了吴梦熊,这样他就可将这十万大军收入囊中。” 青芝道:“恩公分析的是,这个吴梦熊的确杀不得。可是我在杀吴梦熊的时候,楚知情为什么反而要救他?” 蒙面人沉吟道:“其中的关键我不是很明白,但也许楚知情认为姑娘并没有杀死吴梦熊的可能,他趁机出手相救,使吴梦熊落了个人情在他手里,日后好妥加利用。” 绿桐皱眉道:“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人又驰出十里,停了下来。青芝问:“不知恩公有何打算?” 蒙面人道:“我还得返回军营。” 绿桐奇道:“恩公还要回去?” 蒙面人道:“我本就是这支大军中的一支火枪兵。” 青芝惊道:“我还以为恩公是天王会的。” 蒙面人笑道:“我也希望自己是,不过天王会对我有恩,所以我也希望能帮到天王会。这几日发生了一件事,使我和几个弟兄非逃离军队不可,详情不便见告。所以我现在必须回去带他们出来。我们就此别过。” 绿桐在马上一拜,道:“若非恩公,我们姐妹必定生不如死,此等大恩必当相报。” 蒙面人在心里道:“不如你们以身相许好了。”中军帐的活春宫图他虽然没有看到全部,但也看到了最精彩高潮的部分,对这俩个绝色美人着实爱煞。如今俩人都只裹着裘衣在身上,虽看不到上半身,但一双萤光致致的大腿都露在外面,春光无限。蒙面人不去注意还好,眼睛一溜到青芝、绿桐的大腿上,不由拼命干咽口水。 但他嘴里却说:“两位可有去处?” 青芝道:“目前还没想到。” 蒙面人道:“不如你们现在就去小樽镇,我的家就在那里,这几日我也必定带我的弟兄去那里汇合。” 青芝、绿桐都点头答应,又道:“我们可不可以见见恩公的容貌,以便到时相认?” 蒙面人略作犹豫,把蒙住脸的布片解了下来。自然他就是火枪营的郭鹏,可是解下来之后却仍旧看不出他的面目,只见仍旧是黑漆漆一团。青芝、绿桐都吃惊地望着他,戚戚焉焉道:“你脸上……” 郭鹏一擦脸却是满手的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感到不好意思。绿桐已把马骑到他身边,拿出一块手绢给他擦脸,逐渐郭鹏的面目清晰起来,不能说十分英俊,但显得朝气蓬勃,特别是嘴唇给人坚毅的感觉。 郭鹏却看着绿桐如画的脸发呆,远看已是神采照人,这样近在身边更是美艳不可方物。绿桐的裸露的充满弹性的大腿更碰在了自己腿上,他浑身像触电般的酥麻。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绿桐给他擦脸的手,入手嫩滑,他竟变得更呆了,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绿桐却也只让他抓着。 绿桐是何等女子,郭鹏的情意她就算不能猜到十分,也能猜到七八分。但是觉得自己出身青楼,早已是残花败柳,俩人有露水情缘可以,但长相厮守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好命。 而郭鹏却在想,如果绿桐能嫁给他,就算每天为她端洗脚水都甘愿。他的性子执拗,否则也不会花五年的时间不屈不挠地研制新火枪,如果不是正好研制成功,单凭他个人的能耐又岂能制住楚知情这样的一流高手。他认定了绿桐,虽然青芝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要胜上绿桐几分,但在他眼里绿桐却要比青芝美上许多。 青芝看出俩人的不对劲,不禁问:“你们,怎么回事?” 绿桐想要将手抽出,郭鹏却仍旧紧抓不放,不知道他是没听到青芝的话,还是他不想放。绿桐见过的男人无法数计,但像郭鹏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身在青楼,卖的是欲而不是情,她早已不再动情也忘了怎么动情,可是郭鹏这样对她却让她心跳加快,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只让她既快乐又难过。 在中军帐里,虽然杀机无限,但为了把戏演的真,在行动开始前,她和青芝都吃过一些摧情药。这些药物到现在还有些微反应,使她恨不得与郭鹏欢好。所以她也分不清自己对郭鹏的冲动是因为药物反应,还是本身的感觉。 远处传来滚雷般的炮击声,天色已经有点微亮,老子峰与天王城的炮战又开始了。郭鹏终于放脱了手,却又窘得十分不好意思,竟然没再留话就打马回去了。 青芝问:“他这是怎么了?” 绿桐却娇笑道:“小男人情窦初开了罢。”她笑了笑,却发觉这样讥笑郭鹏自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才刚刚离开却又不由自住地想见到他,本来她还不想去小樽镇,现在她却想非去不可。但她知道郭鹏此行也是危险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这样想,她又感到无限伤感。 绿桐表面却还在欢笑着,笑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走,我们去找地方喝酒。”她觉得只有喝酒才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用力抽了一鞭,扬长而去。 正文 第六章 无题 郭鹏回火枪营,又被在营门值勤的士兵取笑,问他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在姑娘的肚皮上下不来了,还有说得更下流的。郭鹏只能也哂笑着敷衍。 他回到自己帐中,唐牛、丁虎他们早已急得团团转。他第一句就道:“快收拾东西,我们走,快!” 丁虎问:“怎么走?” 郭鹏掏出了一支令箭,那是他在中军帐中偷拿的,他本来只是去那里碰碰运气,却发现中军帐的将军近卫兵都撤了,他就放胆摸了过去,想不到后来发生了枪伤“三指通天”楚知情、挟持吴大将军帮青芝和绿桐脱困的那些事。 “我们用这支令箭就可通行,就说我们是去替换老子峰的炮兵,本来我们火枪营与炮营时有调防,炮营这几天定有损伤,调兵在所难免。” 三人急忙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能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收拾的很快。等到全部收拾好,郭鹏觉得不对,忙问:“阿牛,你妹妹呢?” 唐牛一拍大脑袋瓜子,道:“该死!我差点就把兔儿给忘了。”他忙伸到床铺下去叫:“兔儿,快醒醒,我们就要走了。” 一个宫装女子爬了出来,她本来精心化过妆,但现在妆都乱了,显得十分滑稽,但谁都笑不出来。 丁虎问:“郭子,兔儿姑娘怎么离开?” 郭鹏道:“给她穿军装,随我们一起离开。” 于是赶紧给兔儿洗脸、束男子的发式、找出一身适合的军装给她穿上。妆容擦掉是个十分清秀的姑娘,郭鹏若非见过青芝、绿桐这样的绝色女子,也会觉得兔儿是个极好看的姑娘,但现在却觉得逊色多了,只觉一般。 丁虎却是看得两眼发直,忍不住问:“阿牛,兔儿姑娘是你的亲妹妹吗?” 唐牛不解,“当然是亲妹妹,这还有假?” 丁虎看看唐牛的熊脸,又看看兔儿出水芙蓉的脸蛋,大叹道:“可是这长得也太不一样了,没有一件是相像的。” 唐牛瞪大牛眼道:“放屁!” 兔儿本来愁眉不展,此时也被逗得窃窃笑了一笑,这像是“解释春风无限恨”的一笑。丁虎只看得热气上头,鼻血直冲出来,他慌忙按住鼻孔沮丧道:“真是太不争气了,总是在关键时刻来捣乱。” 四人出营总算有惊无险,虽遇到层层盘查但都让他们轻易应付过去了。因为他们都是从高丽开拔回来的远征军,在一起生死同契的五年,早已都熟得记得每一张面孔,见面也称呼昵称或是外号。因为兔儿长得面生所以被问到好几次,郭鹏他们就说“他”是新编入火枪营的,所以带“他”出来去老子峰练练胆。炮阵上的确是最能练胆气的,胆小的人初一听到那惊天动地的炮击声都会吓得哭爹叫娘,但时间久了也会习惯,炮声再大也能安稳地睡觉。 四人出了军营就往野地里走,把火枪扔掉,把军服换掉,然后急急赶了二三十里地,已是晌午时分才寻见一个野庙进去休息。 却见庙堂里一个鸠衣百结的蓬头垢面的老僧在烧火煮着东西,若非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只会当他是个老乞丐。跟他问话他也不答理,好像老得已经又聋又哑,四人只能作罢,坐到一角拿出干粮喂着水壶的水吞咽。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的瘦高汉子,穿黑衣的满脸疤痕,穿白衣的却是一脸无瑕,他们背上都挂着一对亮银虎头钩,他们都不说话,默默坐到一角,与郭鹏他们隔的很远。 接着进来一个持着拐杖的白发老者,他每走两步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要不吐一口浓痰。他身后却跟着五个青衣女子,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包袄,鼓鼓的像装着不少东西,那些女子对白发老者照料得无微不至,每次白发老者停下来都上前小心侍候,给他揣背、递毛巾擦脸或给他喝点水、服用什么东西。而且五个女子是轮流的,可即便如此,五个女子都还是显出疲态。 白发老者走到香案旁边用拐杖顿了一顿,五个女子立刻开始收拾,在那块地上铺了一张毛毯,还拿出一张折叠的桌子,摆放开来却是面积不小,然后在上面摆上了一樽酒、一个酒杯、一双筷子、五六样精致的菜肴。还拿出一个折叠屏风,张开来摆在后面,捧出一个暖炉放到桌子底下。 白发老者坐下来时,就给他搁了一个蒲团,于是五个女子一个给他倒酒,一个给他夹菜,一个给他揉肩,一个给他捏腿,最后一个则捧着老者的拐杖站在一旁。如果光看这一角就像酒楼里一等的雅间。只把郭鹏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但还有更奇怪的人出现,四个红衣大汉抬着一顶像一张床榻一样的轿子进来,轿子大得足以躺下一个人,可是这个人是坐着的,但是却把轿子的每一寸空间都占满了,是一个像座山一样的大胖子,甚至无法分清是男是女,他满嘴油光,两手开弓都拿着一个红烧肘子,啃得精精有味。 而在身后还跟着两个挑着食筐的挑夫。轿子太大了根本挤不进来,只能退回去,停在了院子里。 却又有个五六岁的梳着冲天辫的小孩骑在一只小黑驴上朝这里过来,那只驴驮着人直接就进了庙堂,也停到了一角。郭鹏多看了他几眼才发现原来他是个满脸细纹的侏儒,而他的两脚上却像踩高跷般倒插着两把三尺长的锋利的剑刃,他的背上也同样交叉背着两把三尺长的剑。郭鹏觉得这个侏儒很不简单,他虽然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但想到眼前的这个怪模怪样的侏儒也会杀人就觉得骨头发冷。 郭鹏四人突然都觉得全身发冷,好像温度降了好几十度。他们这才发现又多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面如冰霜,脸白得就像透明,能看到里面的骨骼,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十指伸在外面,都留着足长四寸的指甲,而更惊悚的是她的手里捧着一个人的骷髅。而那个骷髅的眼洞里还发着绿光,兔儿一见立想大声惊叫,丁虎由于一直在留意她,一把蒙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但丁虎自己差点叫出了声,兔儿一口咬在了他那只手掌上,那个疼呀,牙齿都咬到骨掌里了。 那个佝偻在火堆旁的穷和尚却直起腰来,双手拔开垂在脸上又脏又乱的头发,望向新来的诡异女子道:“贫僧赤峰二十年未睹白骨夫人天颜,想不到夫人风神依旧不减昔日,真是感喟呀!!” 郭鹏等原以为老和尚又聋又哑,却想不到他非但不是如此而且口齿伶俐,知道刚才他只是不屑于和他们搭话而已。 而对这个女子实看不出有那么大的年纪,撇开她冷若冰霜的神情,她看上去是一个十分年轻美丽的女子,比之青芝、绿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武功还有这样的驻颜神效?郭鹏以往觉得一个人的武功再高都不如一支火枪来得犀利,可以说火枪的出现已颠覆武功的价值,可看到这个“白骨夫人”,他的思想发生了一些转变。 白骨夫人却只冷漠地点了一下玉石般晶莹剔透的下鄂。在别人看来她显得很冷漠,而赤峰和尚多少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这样的表示已是十分之难得,高兴得陪笑不止,还把煮的锅盖揭了开来,道:“贫僧煮了一些素粥,夫人要不要吃一碗?” 郭鹏等人见那锅盖一开,满室生香,知道一定是好吃的粥食,都不由想吃上一口,特别是唐牛,嘴馋得涎出一大包口水。 白骨夫人却意外地道:“你不知道我是不能食人间烟火之物的吗?” 赤峰和尚忙停手道:“哎,贫僧差点忘记了。夫人久已不食人间烟火。贫僧虽一心向佛却只能羁留人世,而夫人早已是登临仙道之人。” 兔儿忍不住低语:“难道这个夫人是神仙?” 丁虎却道:“哪有神仙手里拿着人骨的?我看她八成是妖……” 但他说不下去了,他们说话都已经很轻,按理说没有别人可以听到。可是那个白骨夫人却像是听到了丁虎说她的坏话,冰冷彻骨的眼神像钢刀般刮到丁虎的脸上。还真像是被钢刀刮了几下,丁虎觉得脸颊又冷又痛。 却听白发老者剧烈咳嗽,直咳得浑身骨头似要碎掉,好不容易才回过气来,却是神色一肃,说出来的话也是铿锵有力,犹如金石掷地,道:“‘白骨洞’白骨夫人,赤峰和尚,萧氏兄弟,千刀童子,欢喜侯,想必各位都接到了七绝谷的‘七绝幽魂令’。” 众人这才都应声,看来他们都是到此参加一个神秘的聚会。郭鹏等人觉得实不该闯到这里来,而现在却是留着也不是,想离开也不可能。 外面的大胖子欢喜侯道:“七绝谷召我们到此会为什么事体?” 骑在黑驴上的侏儒千刀童子道:“我看多半是为了老谷主被杀一事。” 白骨夫人大惊道:“有谁能杀死老谷主,难道说是那个人又出现了?” 众人一听她说“那个人”都吓得面容失色,却听白发老者道:“不是,不是,不是那个人,而是一个一年前才入江湖的年轻人。他有一身极其高强而又神秘的武功,他在这一年里分别挑战了当世六大高手,当世六大高手除了天王会总舵主与邪月双仙之一的司小月,据说都死在了他手上。而按照常理度之,死的应该是他才对,就说他与老谷主的决战,老夫就在场,老谷主出了两剑,那两剑都刺穿了他的咽喉。” 一直一声不吭的萧氏兄弟不禁惊道;“难道说这样也杀不死他?” 白发老者叹息道:“他应该是练成一种可以转移穴位的武功,或许不仅穴位可以移位,连很多重要的关节、血管甚至脏器都可以移位,所以老谷主那两剑对他只是小伤,只割破了皮流出几滴血而已,老谷主以为已经得手,出第三剑就慢了慢,结果反而是他杀死了老谷主。” 千刀童子道:“此人简直是有了不死之身,至少看样子没有人能够杀得死他,除非是那个人。” 众人一听到“那个人”,面色又都一变。郭鹏觉得他们说起的那个人一定十分可怕。 但是又有人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跛足而来,还有一个紫袍老者。那个白衣少年看起来十分瘦弱,背脊微驼,右足还弯成弓形,但他的脸上却带着十分温暖的笑意。紫袍老者却是精神矍烁,双睛如电,两边太阳穴如坟隆起,内力修为精深。 白衣少年恭身道:“七绝谷后学谢杀拜见各位前辈。”众人都点了一下头,丁虎和唐牛也跟着点头,谢杀却把眼睛停留在了他们四人脸上,他的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但他的一双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而且显得凶狠而残酷。郭鹏等四人都被注视的心里发毛。 谢杀疑问道:“这几位是……” 紫袍老者却阻止了他,而凑到他耳边说话:“这四人当中有三位是当兵的,还有一位虽也作男子打扮却是个女子,四人身份诡异,但也极可能是军中派出执行任务之人,还是不加理会最好。” 谢杀这才不加点破,把眼睛从四人身上收了回来,但还是在兔儿脸上紧紧盯了一眼,确实是个模样端正可人的女子。心道大名堂的“电龙堂”堂主“日月双飞”师知膳果然有些门道,不过是随便看上一眼就能说出这些人的大概来历,这份能力自己还是万分不及。他因为确知自己先天身患残疾,虽也努力修炼本门武功,但知道实难有所成就,所以更在心智上苦下功夫,才得以在本门中脱颖而出,此次踏入江湖自是希望闯出一番名头。 谢杀又向各位介绍:“这位是师知膳师前辈。” 白发老者惊道:“大名堂的堂主‘日月双飞’师知膳?” 师知膳微微拱手道:“正是本堂,各位都是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久已隐居山林,若是见到一位都很难,想不到一下就见到这么多位,本堂真是荣幸之至。” 白发老者却有些不高兴道:“不敢。”其他几位面色也有一些不快,好像与大名堂都有几分过节。 谢杀何等精乖,自是看出各位的不快,道:“七绝谷已和大名堂结为同盟,我跟师前辈提到各位前辈在此地出现,师前辈对各位前辈仰慕已久,就同晚辈一起前来拜见。”这番话的确能起到缓和场上气氛的作用。 郭鹏初时对此人还有些不以为意,但见他说话八面玲珑,表面看似虚弱,胸中却藏甲兵,实是一个厉害角色。 白发老者也是初时见到谢杀不无轻视之意,认为七绝谷真是江河日下,竟派了个小残废前来,现在见他如此懂得说话,不由也露出宽松的笑意。 欢喜侯却道:“不知谢公子用‘七绝幽魂令’将我等召来,不知所为何事,还望谢公子见告?”原来这欢喜侯、白骨夫人等人在昔年都受过七绝谷的老谷主七绝剑神石焚玉一次恩惠,都答应为之做一件事,只要七绝谷以“七绝幽魂令”相召,无论何事都为之办到。所以众人都很关心此事,顿时全场一片肃静。 谢杀沉吟道:“晚辈此次用‘七绝幽魂令’将各位前辈召到如此隐蔽之地,就是希望消息不要泄露。” 言外之意是说因为有郭鹏四人这些不相干的人在场,重要的话不可以说出来。 白发老者却道:“公子尽管说好了,其它的事我们自会料理。” 他的话声未落,萧氏兄弟已经起身走过去,将郭鹏等四人围了起来。 郭鹏不由道:“既然有些话我们听不得,我们不听就是。”四人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骑在毛驴上的千刀童子阴沉着脸道:“你以为你们还走的了吗?” 唐牛吼道:“那你们想怎样?”其实在唐牛并没有把这干人放在心上,而且打惯了仗,在战场上有什么恐怕的情景没见过,他又是一个极其坚强的汉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见这些人行事怪异,自是有几分心虚,但当真真刀真枪的干,他可什么都不怕。 师知膳却道:“你们可是军爷?” 这话听得萧氏兄弟、千刀童子俱是一愣。郭鹏等四人却也知道这些人法眼通天,被看穿身份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承认的好,还是不承认的好。他们知道大名堂虽是江湖帮会,但与朝廷的各方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与军队更有紧密的关系,说不定他们承认是军队的,反正还有令箭在手,就说他们别有任务,这干人就会放走他们。但也有可能这干人所谋者大,事情不能承担一丝一毫泄漏的危险,他们承不承认都可能被杀人灭口。 郭鹏却向师知膳一拜,道:“我等乃是吴大将军麾下火枪营的士兵,拜见师堂主。” 郭鹏觉得不承认可能会立刻就会被杀死,而承认或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师知膳“呃”了一声,道:“你们不在军营,又何以在此呀?” 郭鹏道:“我们另有军务。” 师知膳接着问:“什么任务?” 郭鹏似也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回答:“恕我不便告诉堂主。” 师知膳却也不再问。谢杀却问:“那你们当中为何有一个是女子?” 唐牛抱住兔儿急道:“她是我妹妹。” 郭鹏已经想到师知膳既能看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能将兔儿姑娘的女子身份瞒过。本来他已想好更好的解释,却被唐牛一语道破。他只能硬着头皮瞎编下去,“这位姑娘确实是我们这位兄弟的妹妹,他们的家乡距离天王城不远,她特意到军营来探望哥哥,恰逢我们三人接到一个外出的任务,所以带她一起离开。现在正在打仗,路途极不太平,做哥哥的当然放心不下妹妹。” 谢杀哂笑道:“老兄,你这样的话只能骗三岁的小孩。” 却听千刀童子冷哼一声,目露杀机,原来他最听不得别人说矮个、小孩之类的话,以为是别人故意讥笑于他,平日里他都可以因为这样而杀人,但因为谢杀是七绝谷的人,他当然不便出手。 郭鹏只能一认到底,道:“事实如此,请师堂主与谢公子明辩。” 萧氏兄弟却道:“是与不是并不重要,我们兄弟先把你们擒了再做了断。”其中穿黑衣的哥哥萧勒抢先出手,一把抓向唐牛怀中的兔儿,他知道这些人是能征惯战的士兵,手底下必有真材实学,而这个小姑娘却必定没有武功,所以他想先把兔儿抓过来。 却有一只手搭住了他的肘部。出手是丁虎。萧勒一贯内力在手臂上,想把丁虎一举震翻,却不料丁虎使出巧劲,竟也没费多少力气把他举得两脚离开地面摔了出去。丁虎是各军营中的摔跤能手,像唐牛这样的大块也只有被他摔的份。 萧勒也不愧是高手,虽然不小心着了道,但落地还是十分平稳,只是气得脸发黑,他脸上本来就布满伤痕,他一生气脸颊上的肉都扭成十分可怖的形状,饶是丁虎等人胆色过人也吓得抽了一口冷气。 萧勒不信这个邪,又扑向丁虎。丁虎却矮低身子钻进他的腋下,又是借着一股巧劲将萧勒摔了出去,因为萧勒是飞扑之势,要比上次力大出好几倍,所以摔出之力也要比上次大上好几倍,而且不再是摔向地面,而是摔往旁边的一堵墙壁。 眼看这下他非摔得鼻青眼肿不可,快挨近墙壁时他用力拍出两掌在墙壁上,在墙上击出了两个很深的掌印,他才得以把身体重心调过来平稳地落回地面。 千刀童子道:“萧氏昆仲且退下,让我来教训他们。” 他边说边已从驴上飞身下来,他的身形虽然只像个五六岁的孩童,但一落地却并不见比常人矮多少,原来他的脚上倒插着两柄三尺长的利刃,他的双手也分握着两柄同样的利刃。他一伏身,手中的利刃也撑在了地上,他就这样四刀撑地,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一仰一伏地爬向郭鹏等人。 兔儿看到这个侏儒这样奇形怪异地爬过来,吓得大声尖叫。千刀童子却看得很开心,他在江湖上凶名甚著,很多人看到他这样的出手式样,还没等他正式出手往往已经怕得丧失了还手之力,只能让他任意宰割。 但丁虎拦在那里并没有退却,反而发出同样嗜血的冷笑声。他从怀里掏出两把匕首也分握在双手上,开始的时候他也害怕,但一旦拼上了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必竟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他反而觉得痛快得很。 他们竟然在同一时间冲向对方。郭鹏想拉住丁虎已来不及。只听一连串兵刃交击的声响,还有大滴大滴的血从两人交手的方丈之地飞溅出来。只见一个身形冲天而起,倒挂在了屋顶梁柱上,冲出的是千刀童子,他脚上的利刃插进了木柱里,竟然十分悠然自得地挂在上面,脸上挂着笑容。 再看丁虎气喘吁吁地站在原来的相斗之地,他身上少说被割破了几十道伤痕,也不知道千刀童子是故意手下留情还是确实再也攻不进去,那些刀痕都很浅,只是刺进皮肉并不见骨,所以丁虎的行动并无妨碍。但丁虎浑身浴血唯实可怖凄惨。 丁虎却是悍不畏死,瞪着梁上倒挂的千刀童子大喊道:“你这短脚怪物,比臭虫还不如的怪胎,来呀!来受死呀!” 在千刀童子面前稍有影射的话都不能说,更何况这样针对性的辱骂。千刀童子凶性大发,他双脚使的刀与双手一样灵活,从梁上飞扑而下,四刀一起交击丁虎,似乎要把丁虎斩杀成一团肉酱。 却听一声爆响,千刀童子感觉自己的四柄利刃同时受到一记力量巨大的撞击,他整个人也被击得仰翻出去,等到他落地之时,却发觉站立不稳,四柄利刃都已被参差不齐地击断,他身子往前一倒,用四柄断刃高低不平地趴伏在地。他实想不出是什么利器可以击断自己的利刃,而且把自己也击飞。 而在郭鹏更觉得不可思议,以自己的火枪威力,却只击断了千刀童子的兵器,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亡。 千刀童子的凶性仍旧不减,他身子一低,又跃起到空中,向丁虎扑击。这一次丁虎挡在了千刀童子前面,郭鹏很难再援手相助。而场中的其它高手都注视着他手中的那把短小的火枪,这时的火枪发射需要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先要把火药倒进枪管里,再把弹丸填进去,而在扣动扳击前,还要用一管引火之物点燃枪管里的火药,这只是大概的过程,具体的程序还要复杂。而郭鹏却是一掏出那把火枪就直接扣动扳击击出了弹丸。他的动作只有两个:掏枪、开枪。也许有人会觉得是因为他出手快,一连串射枪的程序没被人发觉,可是场上皆是一流高手,哪能被瞒住耳目,所以人人惊奇。 丁虎却搂身扑上,完全不顾千刀童子的断刃砍击在身上,两把匕首都在千刀童子的肩上深深刺了一下,才倒退回来。千刀童子落回到驴背上,双肩血流不止。而丁虎伤得更厉害,又添了几十道伤痕,大腿上更被刺穿了几个血洞。可见千刀童子威名不虚,出刀极快。 却听赤峰和尚道:“果真是条铁铮铮的好汉,我与千刀童子相交数十年,还没见过他与人拼斗得如此惨烈。”众人都知道,丁虎根本就不配做千刀童子的对手,丁虎完全是凭着悍人气势与千刀童子相斗,最后竟然也没让千刀童子讨到太多便宜。如果两个人继续交手下去,虽然丁虎最后定然死在千刀童子的刀下,但千刀童子也必定会伤得极重。千刀童子的经验何其丰富,自然也已想到,才退回去不再出手。 丁虎却强吸一口气,道:“你们还有谁来?大爷奉陪。” 兔儿在他身后哭道:“虎哥,不要。” 丁虎听到她称呼自己“虎哥”,只觉一阵甜蜜,就连全身的剧痛也消去了几分,觉得更应该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一切,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五年前被征兵去高丽打扶桑人,他就没想过能活着再回到中原,同去的士兵十之七八都埋骨他乡,他却活着回来了,所以他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他用自己从未如此温柔的声音道:“兔妹妹,别怕。有你虎哥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兔儿哭得已泣不成声,“不要,你这样会死的!” 萧氏兄弟的穿白衣的萧放解下了背上的亮银虎头钩,冷笑道:“想死还不容易。”双钩交击着劈向丁虎,丁虎动一下都已很难,丁虎眼看要被击杀,一股力竟带着萧放的手臂到了别的地方,萧放只劈了个空。同时一股力击在丁虎的胸口,把他撞回到郭鹏等人那里。 却见白骨夫人远远地站在对面,胸前比着一只手掌,自然是她救了差点成为萧放钩下亡魂的丁虎。 谢杀不解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白骨夫人收回手掌道:“你说出要我们所做之事,再考虑要不要处置他们不迟。” 欢喜侯已不再啃红烧肘子,用一块毛巾仔细地擦着双手说:“我赞成夫人的意思。”在这一会的工夫,他少说吃了二十只肘子,他自己不觉得恶心,郭鹏他们看得也觉得恶心。 赤峰则坐在地上吃粥,吃得细条滑溜的,也不忘喊了一声佛号,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师知膳本来就表示不必对郭鹏他们急着下手,对谢杀道:“就把要事说出来吧。” 谢杀顿了一顿,又打量了一遍所有人,才道:“我只是想请求各位杀两个人。” 白发老者喝下青衣女子递到嘴边的小酒,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这两个人不简单吧?” 欢喜侯也是有些不以为然,“七绝谷加上大名堂,难道天下间还有你们杀不死的人?” 师知膳却笑道:“这两个人确实不易对付,但各位杀他们却要容易得多。” 谢杀也是恭维地笑道:“各位都是昔日‘血杀榜’的一流杀手,无论是武功、经验还是计谋,你们都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 杀人有时候不仅只靠武功,经验与计谋更加重要。很多新入江湖的少年为何死在武功远不及他们的老江湖,泰半是经验不足、计谋不深。而杀手杀人的本事更高更强,因为他们不像一般武林中人追求的是武学境界,而且研究怎么杀人。术业有专攻,千刀童子、欢喜侯等人往往能杀死不知道比他们强多少倍的高手,这也正是这些人的厉害之处。 白骨夫人抚着手中的骷髅,道:“说吧,是哪两个人?” 谢杀道:“他们就是呼延博之与熊炼心。” 众人都是面色一变,好一会儿都无人作答,白发老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浓痰在一青衣女子捧过来的小铜盂里,接着在揉肩的女子给他揉搓胸部,他才把气舒缓过来,道:“我们一点也没有把握杀这两个人,但是你用‘七绝幽魂令’把我们召来,我们势必非杀这俩人不可。” 谢杀疑问道:“确实毫无把握吗?” 欢喜侯用肥大的手搓着更为肥大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他变得满头大汗,他喘着粗气道:“没有把握,除非出手的是那个人。” 众人一听到“那个人”又都变色,谢杀虽然少年老成但必竟昔日的江湖事知道的不是很确切,不禁问:“那个人是谁?” 白发老者沉吟道:“他是……”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来,谢杀望过每一个人都是闷声不响,只听师知膳在他耳边低语道:“那个人是排在‘血杀榜’的第一号杀手,虽然他已经消声觅迹了近二十年,但一直列在‘血杀榜’第一的位置,无人可以将之替代。” 谢杀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存在,不禁喜道:“此人现在何处?” 师知膳喟叹道:“没有人知道,也可能他现在就在这里,也可能就是你我。这也是这个杀手之王的最可怕之处,他可能和你近在咫尺,而让你无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有很多人最后被他杀了都不知道杀他的究竟是谁。” 谢杀道:“他能杀得了呼延博之?” 师知膳截然道:“肯定可以。” 谢杀叹息道:“如果能请得此人就好了。” 师知膳却笑道:“据本堂看,这个人也快出现了,他昔年就是因为江湖上已无一人可以做他的对手才退隐的。现在呼延博之战死了当世六大高手其中的五位,恐怕不必我们去请,这个人也会自动找上呼延博之。” 谢杀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开怀,喜道:“如此甚好。” 他接着道:“现在这些人也知道了这个秘密,应当如何处置?” “杀了。”看似一座山的欢喜侯却从轿子上飞了起来,实难相信他的身体如此痴肥竟有那份高超的轻功,他的身体无论是横是坚都要比庙门宽大得多,他直接撞了过去,门边的墙壁对他而言就像纸做的一般脆弱,可以想像如果他是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会变成怎样。 郭鹏等人只觉得头上身前完全被欢喜侯庞大的身体覆盖得没有一丝空隙,他再次开枪,弹丸射在欢喜侯的大肚腩上,而欢喜侯却没有退却仍旧压过来,肥肉挤得极小的眼睛却闪过两道极为森冷残酷的锋芒,道:“你以为你那件小东西对我会有用吗?” 郭鹏看到弹丸竟然只射到他的表皮却再也没有穿进去,欢喜侯的肚子上只流出了微量的几滴血,弹丸只是镶嵌在了上面。 郭鹏真正感到了什么是恐惧,感觉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狰狞的怪物。但他还是把剩余的四颗弹丸全部射了出去,嘭嘭嘭嘭都击在欢喜侯的一身肥肉上,这四枪虽然同样没有杀得死他,但也使他后退坐倒在了地上。 但欢喜侯仍旧凶性不减,把嵌在身上的弹丸都拔了出来,一口倒进了嘴巴里大力嚼碎吞咽了下去。 他狂性大发道:“痛快,痛快,再来!”他又飞身扑上。 郭鹏还不及填充好弹丸,他如果足够冷静,重新填充的时间肯定足够,但他还是被欢喜侯的凶悍无俦的杀气几乎摄服住。欢喜侯已经压下来要把他压成肉饼。 但唐牛冲了过去,一头撞在欢喜侯身上。那不像是两个人的拼斗,更像是一头大象和一头大水牛的拼斗,完全不顾死活的拼斗。光比力气似乎唐牛更大,他竟然一头把欢喜侯撞飞出去。 他正要再次扑上,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面前闪了一闪,紧接着脖子一凉,他感到有些不对劲,手摸到脖子上却又一点事也没有。他转过头去看郭鹏他们,却发觉他们惊骇无比地望着他,然后他发觉他低头能看到自己的后背,就好像看胸口一样方便清楚。一圈血花从他的脖子上飞溅而出,他的头也就离开了脖子,他巨大的身体也栽倒地上。 谢杀看到一件发亮的东西飞回到师知膳的手里,但他完全看不清那是什么就已消失在师知膳的怀里。但他知道那是什么兵器,师知膳的“日月飞轮”,他只飞出了一个却是如此得杀人于无形。 谢杀心里感到害怕,但嘴上却满是恭维,“师堂主手段高明。” 师知膳却笑道:“你不是在讥讽本堂是暗中出手吧?” 谢杀满脸堆笑,道:“只要能杀得死对手,无论用什么手段还不是一样的。” 而他心中却在想,大名堂中他已见过大总管“鹤击长空”越青鹤、“电龙堂”堂主“日月双飞”师知膳等人,无一不是不可应付的一流人物,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强绝一时,而大名堂中还有十多位堂主,无一不是好手。此次七绝谷与大名堂联盟,也是希望能够成就霸业,但大名堂是如此强盛,七绝谷可能永远被压下一头,要想出头,必须想法一一剪除大名堂的高手才是,可是又谈何容易。 就比如眼前这位,他根本就没机会杀得死他,但他还是暗暗发誓,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要千方百计杀了他。他虽然满脸笑容,但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冷酷得就像毒针。 而郭鹏他们完全不知道唐牛是怎么被杀的,更不知道是谁出得手。丁虎扑到唐牛的尸体上疯狂地喊叫:“是谁,是哪个王八蛋?给老子出来!” 兔儿也想过去,但被郭鹏拦住了。 萧勒却站出来施施然道:“是我杀的怎样,我还要来杀你。” 他正在说着话,丁虎却已经扑了过来。丁虎已受重伤,但他动作却又变得那么快,甚至更快。萧勒还来不及拔出虎头钩,丁虎的匕首却已经扎进他的喉咙里。他的两眼鼓了出来,完全不信丁虎竟把自己杀了。 萧放以为萧勒对付重伤的丁虎绰绰有余,并没想过出手帮忙,却见萧勒全身抽搐着倒了下去。“你竟然杀了他!”他擎起双钩击向丁虎,丁虎却也已朝他扑过来,而且把手中的匕首也丢掉了,双手竟闪电般抓住了萧放的手腕。 萧放的双钩也已刺进他的肩膀,可是丁虎却一头撞向他的面门,只听一声剧响,俩人分开的时候,丁虎满脸鲜血,而萧放的脑门竟然被撞裂开来,红色的血混着白色的脑浆流淌出来。场中之人皆是视杀人当作家常便饭之事,但也未曾见过如此的惨绝的杀人伎俩,禁不住都倒吸数口冷气。 丁虎却仍旧放声道:“你们杀人,我为何不能杀你们?”而萧放早已不能出声回答。 却听一个声音道:“说的好,别人想杀你,你当然可以杀他们。这个道理不是很容易懂吗?” 谢杀一听这个声音感觉不对头,因为完全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更加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不禁道:“是谁?” 但他却见没有人出声回答,全都如临大敌的全神戒备,就连师知膳也是紧张得脑门出汗,把双手探入怀中。来得又会是谁?难道说当今世上还有这些人惧怕之人?难道是……谢杀突然全身激灵灵一抖,竟然不敢再想下去。 正文 第七章 无题 江风浩荡,江水滔滔。 严无垢附身的死人诡秘的笑着,就要把萧双双的头颅砍落下来,却发觉自己的头被一脚踢爆。 严无垢立刻睁开眼睛,怒目而视,看到呼延博之负手站在那里。 罗十八惊道:“呼延少侠,你为何帮着这个妖女?” 呼延冷笑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杀人用这等卑鄙手段。” 耿相忆道:“难道她不该杀吗?” 呼延凝神看着他道:“难道她该不该杀是你能决定的了的吗?” 严无垢阴笑道:“我可不管她该不该杀,我只是想杀了她。” 呼延道:“严长老,如果我想杀你,是否也一样可以?” 严无垢自知还远非呼延的对手,否则自己的“借尸还魂大法”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被呼延破掉,但嘴上丝毫不落下风,冷冷道:“自然是各凭手段。” 一旁的熊炼心却也道:“严兄好高的手段。” 熊炼心虽然也觉得萧双双该杀,但严无垢用这等失之光明的手段杀人,他也十分反感。而见呼延偏帮萧双双,与严无垢一干人针锋相对,想见他必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耿相忆皱眉道:“总舵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十八像大受委曲道:“难道总舵主到现在还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吗?” 呼延却将这话接了过来,“总舵主,现在你我皆在局中,在我们面前的既非敌亦非友,我们真正的敌人可能是在千里之外操纵这里的一切的一只手。” 熊炼心听得不是十分明白,道:“所以?” 呼延道:“所以他们都只是摆出来的棋子而已。而在那只手看来,我和你也只是棋子,它势必想要吃掉的棋子!” 越浮雪拍手笑道:“呼延公子真是妙论,试问我们在场各位谁不是任苍天摆布的棋子?”她的笑靥如花,纤手如花,眼神更如天女散花般美丽。 严无垢却道:“什么妙论?简直鬼话连篇!” 熊炼心冷笑道:“青天白日哪来的鬼?如果说真的有鬼,严兄不是在说自己吗?” 严无垢被讥得脸色更加发青,耿相忆替严无垢抱屈道:“总舵主这样说话可真的使兄弟心寒。” 扶着伤处的后藤又兵卫插进来道:“你们不是更加翻脸无情、心狠手辣,你们对付萧帮主还有理由,我和真田君却是真心来相助总舵主,你们何苦加害?” 熊炼心紧盯着严无垢道:“就请严兄放了真田。请!”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很重。严无垢迫于威势,只得解开真田幸村的被封穴道,真田当即避开严无垢这些人走到了后藤的身边。 严无垢等人原以为揭穿萧双双,并逼得她出手杀熊炼心,熊炼心就会对他们推心置腹,想不到呼延博之横刀杀出,使形式变得更加复杂,而且对他们这方更加不利。他原本以为呼延的武功当世已几无敌手,而想不到他的智谋更是深不可测,不出言则已,一出言必有所中。而更可气的是熊炼心对他的信任简直无以复加。 罗十八扁着无牙的嘴唇道:“总舵主这样做,不要后悔才好。” 耿相忆望向瑟缩在一旁的萧双双,道:“总舵主又准备怎么处置这个妖女?” 严无垢两眼如鬼火,阴冷地道:“不杀此女,总舵主何以服众?” “严老鬼,你就这么想杀了双双吗?”说话的却是“七匹狼”唯一幸存的一位。 那人话声未落,身形一闪,却已站在严无垢的面前,几乎撞在严无垢的鼻子上。严无垢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惊道:“‘游龙步法’,你是?” 耿相忆却似恍悟道:“原来是莆堂主,莆堂主果然对萧帮主用情至深,放下大名堂大事不管,却一直陪在萧帮主身边。” 萧双双却像是也没有想到,又惊又喜道:“知晓,怎么是你?” 那人的身形徒然间拔高了一尺有余,脸形也随之一变,前后判若两人,丰神俊朗气度非凡,正是大名堂“白龙堂”堂主“龙吟在渊”莆知晓。 他笑意如春道:“双双,你不必担心,我保你无恙。”场内有这么多名高手,他把话说得这么大,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惊世的武功?而据熊炼心所知,大名堂十多位堂主虽无一不是江湖顶尖高手,一个个在江湖上战绩彪炳,唯独这个莆知晓没有什么名气,江湖上的出手纪录也极少,只是他的游龙步法有些名气,算得上是一门绝技。但也有可能莆知晓是大名堂隐藏的一位秘密高手,必竟以故大堂主越青龙的任贤能力,又岂会提拔一个庸碌之才当一堂之主?这也可能是莆知晓迟迟不露真容的原因。 莆知晓道:“严老鬼,你为何不使出‘勾魂爪’来对付我?” 严无垢深吸一口气,将真力贯到手掌上,道:“好!”他的双手立刻变色,由白变灰,由灰变黑,形如鬼爪。双手夹着风雷之声闪电般击出,可是他莆知晓只是在那双利爪上轻轻一搭,严无垢的双手就齐腕折断。 严无垢双手颓垂下来,他脸上透着疑惑与不信。 莆知晓却笑道:“你用别的武功来对付我,也许还能从我手底下过个一二十招,可是你的‘勾魂爪’秘笈是从大名堂拿去的,我焉有不知破解之法的道理?”言下之意,他是故意引严无垢使出“勾魂爪”的。 熊炼心也没有把握在一招之内击败严无垢,固然莆知晓使了计策取了巧劲,但也不能不承认他手段的高明,何况高手过招本来就掺不得假。 莆知晓转向耿相忆道:“现在轮到耿兄出手了,耿兄的霸王剑法名震江湖,小弟一直想要见识一下,希望耿兄能放手施为不遗余力,如果小弟不幸有何闪失,也保证大名堂不会找耿兄的麻烦。” 熊炼心却听得出来这番话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光明正大,其实是在对耿相忆施加无形压力。耿相忆果然变得脸色沉重,慢慢拔出短剑,剑只有五寸他却好像拔了很久很久。 耿相忆将短剑擎在胸前道:“莆堂主要用什么兵器?”他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已经弱了,所以想尽可能延缓时间,寻找莆知晓的破绽。 莆知晓道:“耿兄既然使剑,我如果不使兵器就小瞧耿兄了。”他据然在耿相忆的剑势笼罩下,弯下腰来捡丢弃的一把断刀。耿相忆也在考虑要不要趁他弯腰的时候出手,因为莆知晓捡刀的动作是那么慢,而且看来是那么的没有防备,如果自己在这时候出剑就算不能立杀莆知晓,也能占尽上风,杀他个措手不及。 而熊炼心在莆知晓背后看到他后肩、后腰、腿弯、足弓等身体部位做出的细微动作,知道耿相忆如果在这时候出剑,丝毫讨不到便宜,也可能是莆知晓藏有妙招故意引耿相忆出手也说不定。 莆知晓站直身体,将刀指向耿相忆。耿相忆始终没有出手,他似乎也看出了莆知晓的计谋,表情更加凝重,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后怕。 两人却同时举步走向对方,直到相距只有一尺之遥。两人手中的短刃都化作一团白光砍向对方。他们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交手,在外行人看来俩人只是一味互砍而已,但在熊炼心、呼延博之这等高手看来,却是妙招迭出,险招更是层出不穷,一个不慎必然血溅当场。 耿相忆也着实厉害,竟将莆知晓震飞出去。可是莆知晓却又在瞬间扑杀回来,俩人更加凶险地战在一起。耿相忆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好像面孔变成了石像。而莆知晓却始终诡秘地冷笑着,嘴角上翘,两边好像挂着两柄锋利的小刀。 耿相忆把莆知晓击飞了五次,却反而耿相忆的出手越来越沉重,而莆知晓越来越轻松,似乎这样下去,累也要把耿相忆累死。 当耿相忆第六次把莆知晓击退,莆知晓也不再出手,他也已不必再出手,耿相忆的胸口一鼓又一陷,猝然喷出一口鲜血就向后倒去,罗十八赶紧上去扶住他,但发觉耿相忆已经全身发软气息全无。 而熊炼心、呼延已经看出莆知晓的武功远在耿相忆之上,他们每一次交手,莆知晓都把耿相忆拼出的内劲又击回到耿相忆的内腑,如此耿相忆的内腑的内力积到过饱程度,才将莆知晓击退,可还没等耿相忆将积聚的反挫内力散尽,莆知晓早已又扑击上来,如此反复,耿相忆只能被自己的反挫的内力杀死,这是极其痛苦的死法。 罗十八慌忙丢掉耿相忆的尸体,尸体之所以变得这么柔软,是因为耿相忆的全身骨骼都已被自己的反挫内力震得粉碎,而皮下的内出血又使尸体肿胀起来,尸体比原来变大了好几倍,而且鲜血夹着碎骨还不断从耿相忆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罗十八一直是笑呵呵的,但现在看到莆知晓像见鬼了一样,如何还笑得出来,但他确实还在笑,只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因为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而莆知晓必然不会痛快的杀死自己,必定选择最奇特也最残酷的方法杀死他,因为刚才他对萧双双的出手最多、侮辱也最多。 他望向严无垢,希望严无垢能够和他联手对付莆知晓。但他发现严无垢虽然面色仍旧阴沉,而眼睛里面的畏惧之意比他更深,甚至是绝望。严无垢的“勾魂爪”被破,双手手腕尽折,等于是被废去了一身武功,而对于一位武者,武功被废甚至比死还要痛苦,而对于像严无垢这样一流高手则是更痛苦的事。 他只能不停地笑着,向莆知晓笑着,他在等莆知晓出手杀死他。无论是多残酷的死法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死。但罗十八却没有等到,莆知晓迟迟没有出手,最后干脆向萧双双走回去。 罗十八叫住他:“等等,你为什么不出手?” 莆知晓停了停,反而奇怪地问他:“我为什么要出手?” 罗十八被问得更加觉得奇怪,但他还是回答:“杀我。你不想杀我吗?” 莆知晓却再也不停步,只丢下了一句话,那句话杀死了罗十八。 “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杀一个死人干什么?” 罗十八的笑容凝固了,他已经是一个很老的老人,但他一下子变得更老了,全身干瘪得就像一具风干的尸体。但他却异常冷静地说道:“你说的对,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举起了一个拳头,然后一聚拳劲,骨节暴响,这个短粗的拳头一下子胀大了好几倍,奋力击在自己的脑壳上,头骨凹下去很大一块。然后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死人。而一个真的死人要比一个假的死人要有尊严得多。 莆知晓挽住了萧双双的手,背对着熊炼心与呼延道:“俩位是否也要阻我们离开?” 呼延道:“莆堂主确实值得在下出手,不过?” 莆知晓问:“不过怎样?” 呼延接着道:“你已经连斗三场,我不想占这个便宜。” 莆知晓呵呵笑道:“是三场吗?我看是两场才对。” 呼延却道:“第三场你看似没有出手,其实耗力最多。而第二场看似拼得最激烈,反而你对敌是最轻松的。所以总共是三场才对。” 莆知晓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盯着呼延,一字一顿道:“你的确也值得我出手!” 他第三场确实耗力最厉害,事后他自己都觉得后悔,还不如真刀真枪剧斗一场来得轻松。他完全是用精神力量迫使罗十八气沮胆丧,进而使他丧失生存下去的意志力,就算罗十八不出手杀死自己,他活下去也将成为行尸走肉,所以罗十八提聚最后剩余的意志力杀死自己反而更光彩一些。而莆知晓也为此耗去大量的精神力量,精神力量就是脑力,而脑力的消耗要比体力的消耗来得更大,要想恢复也更慢。 他现在最多只能发挥平常的五六成功力。他原本以为熊炼心与呼延博之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却想不到呼延还是看了出来。 呼延却像是十分欢喜,微笑道:“对手难得,所以我不想占你便宜,我们可以约改日再战。” 莆知晓哈哈大笑,笑得豪情纵天,突然凝住笑容道:“呼延兄,你可要多加保重,现在你这条命不仅是你自己的,也是我莆知晓的,因为你欠我一战。” 呼延却毫不为忤,知道此人虽然计谋深远,但不失一个武者追求武道最高境界的血性与气魄,从他纵声大笑里,他更感到英雄相惜的好感。他肃然道:“莆兄也要多加保重,据我看莆兄的内力最多也需七日才能彻底恢复,我给莆兄十日时间调息如何?” 莆知晓不由一怔,他自己运气过后知道自己的内力需要五六日的调息才能恢复,却想不到呼延把他看得如此通透,不由暗暗佩服,也不由地对呼延淡淡一笑道:“好,我们就约在十日后一战,到时我来通知呼延兄。呼延兄与熊总舵主此去天王城,一路绝不太平,还望多多保重,小弟就此别过。”他携萧双双回去原来的座船。 熊炼心不禁道:“好个‘龙吟在渊’莆知晓,想不到大名堂中还有如此人物!” 越浮雪娇笑道:“总舵主就这么瞧不起大名堂吗?” 熊炼心道:“非也,虽然以前天王会、大名堂分列黑白两道第一大帮,但其实正面接触并不多,都只是小规模的骚扰与抵触而已。而今番天王会与大名堂全面开战,本座的确发现大名堂有很多精采人物,大名堂能有今日霸业,确实非虚。你的叔父越青鹤就是本座畏惧之人,本座可是从未对人畏惧过。这个你们的白龙堂主莆知晓,也是令本座佩服之人,四小姐也知让本座佩服的人可不多见呀!” 越浮雪眼睛一亮道:“总舵主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熊炼心却道:“本座唯独看不透四小姐。” 越浮雪眼中光芒变得更亮,道:“小女子就这么让总舵主难以琢磨吗?” 熊炼心感喟道:“其实当今天下格局如何变化,尽在四小姐意念之中。但我还是劝四小姐一句,路不可走得太远,否则最后迷失得只能是自己,而人生的路是没有办法回头的。” 越浮雪抿唇道:“总舵主的话好深奥,叫小女子如何明白?” 熊炼心道:“四小姐冰雪聪明,此等浅显的道理又岂会不明白?” 越浮雪却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道:“总舵主的话我会加以考虑。” 越浮雪脸上表情变化都让呼延博之看在眼里,而他也不敢看得太专神,否则他的呼吸不由得会变得粗重起来,这在他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想到自己对人体本身是如此了解,但到头来最不了解的却还是人类本身,更具体的说是对人的情感的无法解析。 他试着在脑海里把越浮雪的脸部解剖开来,这在他已经做了无数遍,从发际到下颌,用一把小刀划一条细痕,就能把整张脸皮揭下来,下面是毛囊、脂肪、血管、神经、肌肉、骨胳等等,全部分割开来,再重新拼凑在一起,变成的却是比原来更加可爱的一张脸,他唯实想不到恶心丑陋之类的形态上去。 而越浮雪却是故意做表情给呼延看的,她突然叹息了一下,转头望向呼延,却见呼延也正望向自己,俩人的眼睛同时闪了闪,既像是吃惊,更像是喜悦,而越浮雪在这之外还看到呼延对自己小小的拒绝、小小的害怕与小小的胆怯。而她更想知道与这个男子接吻会是怎样的滋味?而当她这样想的时候由不得害臊起来,略显慌张地躲过了呼延的目光,她好像害怕呼延能从她的眼睛读懂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简直比脱光衣服在他面前更加无地自容。而她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有这些想法不好意思,她早已不是什么清纯的女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呼延也差不多在同一时刻这样想:亲她一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虽然她口口声声爱上了自己,可是亲了她也许能把她打回原形,以便证明她对他另有目的。但是如果她欣然接受怎么办?那也有可能她并没有爱上他,只是把戏演得真一点而已。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如果可以他还能够与熊炼心商量,但是现在他被越浮雪用天蚕丝缚住,俩人坐立行走都只能在一起,又如何借机与人商量。他又不由想起早上起来,越浮雪小溲的声响,他禁不住哭笑不得。而他现在看到越浮雪脸颊微姹,显得更加美艳动人,一股女人特有的芳香扑鼻而至。难道她知道自己在想下作的事?这样子想,呼延竟有些慌乱得不知把手放在哪里的好。 呼延深吸气,让呼吸平稳下来,转向严无垢道:“严长老,能把你的手让在下瞧一下吗?” 严无垢阴笑道:“老夫的这点小伤,公子不必挂心。” 呼延道:“严长老不只是小伤这么简单,据在下看如果不尽快诊治,恐怕严长老的一身武功都将全废。” 严无垢自然已知道呼延的厉害,自己的伤势自然逃不过他的判断力,但还是暗暗心惊,道:“公子认为应当如何?” 呼延道:“如果严长老让平常医生诊治,以在下看最多只能把这双手保留下来而已,但只是保留而已,任何能力都不会再有。而在下有一种方法却可以使严长老的双手恢复以前七八分的活动能力,如此这般严长老的武功也大致可以保存下来。” 严无垢乍一听有些欢喜,但据他自己的判断,这双手已是彻底残废、回天乏术,如果自己细加调养,也最多恢复到可以自己夹筷子吃饭的能力,所以他只是阴笑着不再搭理。 越浮雪却道:“严长老为何不让呼延公子试试?据我所知,呼延公子长年在四海漂泊,学有完全不同于中原的医术,严长老又何必拒绝?何况拒绝了,呼延公子并无损失,而对于严长老却是一件大大遗憾之事。严长老是一个勤于武学之人,否则昔日也不会到我大名堂借取秘笈。如果呼延公子让严长老恢复练武能力,以长老你练武的勤奋,假以时日定可成为一流高手,难道长老都要放弃吗?” 这些话无一不说到了严无垢的心坑里,但他还是不信呼延有这份能力,可是这必竟是一件希望,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彻底绝望,如果此刻他一个人在一间幽室之中,他必然会号啕大哭一场,也说不定会像罗十八那样作自我了断。所以一个人在绝望之际还看到一丝希望弥足珍贵。虽然他的心里反复在说着“我不信,我不信”,但他还是点了一下头。 片刻之后,严无垢躺在了一间船舱里。呼延反复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双手,他的双手已经严重变形扭曲,而且他是在使出“勾魂爪”被废的,所以双手还是漆黑之色,犹如两节被焚烧到一半又拿出来用水淋过的木炭。腕骨的伤势也很严重,折断的骨刺都刺出了表皮。 呼延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道:“情况要比我想的好很多,如果我的手术成功,严长老会很快以前的功力。” 越浮雪虽对呼延有信心,可是当真看到严无垢受伤如此严重的手掌,她实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它恢复如初。心说:怎么可能?但嘴里却说:“严长老你可听到了,呼延公子是有真材实学不会说大话之人,这下你尽可宽心。” 严无垢却还是面色沉重地问:“呼延公子将用什么方法治疗老夫的废手?” 呼延从身上解下一个牛皮小包,然后解开包上的系带,这个包看似小巧,却想不到里面装满了很多东西,大多数是柳叶形状的小刀,还有剪刀、镊子、锯子、锤子、钩子、斧子还有针等等,总数有数十件之多,却实想不出这些器具是做什么用的。 在这之前,呼延已吩咐船上的下人搬进来一个炭炉和一口铁锅,他从那个小包中挑出了一些器具放进煮沸的铁锅里。他一边做这做那一边道:“我要割开严长老的双手,把里面的骨头调整过来。”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好像把一个弄得脏乱的房间整理干净,可是这是一双重伤的手不是房间,要“整理”好又谈何容易。 呼延道:“手术之时疼痛非常剧烈,所以我要点严长老的几处大穴使你昏睡过去,并且再大的疼痛都不会把你激醒。严长老你可同意?” 严长老感觉自己已是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只能把眼紧紧闭了起来。呼延伸手点住他手臂胸前等处大穴,而越浮雪看到呼延还点了好几处没有穴位的地方,实想不出点那里有什么用,但她也知道呼延不会做没用的事。 呼延从铁锅里起出那些煮过的器具,用两指拿起一把小刀,割在严无垢的掌背,也不知是小刀本身的锋利还是呼延功力深厚,小刀就像割在豆腐上轻快。从掌背一直割到手腕,并没有太多的血流出,越浮雪知道呼延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刀,其实避开了所有的血管所以不会太多的血流出,而在掌背上其实布满了很多血管。 又在这一刀的上下两边各横切了一刀,然后用镊子把表皮揭开,里面的骨头就一目了然。越浮雪实看不出那些挤压在一起的原本是五节掌骨,但在呼延的细加整理下,掌骨的原状渐渐清晰起来。接着整理腕骨,等到这一块都整理好,呼延又拿出一枚穿线的针,把割开的刀口又重新缝合。再割开每一根手指,指骨也断得很厉害,呼延一根根调整好,再一一用针线缝合。 越浮雪感觉呼延就像是把一团泥土捏造成一只人手,现在长在严无垢手臂上的才是一只人手了,如果对那些缝合线视而不见,与正常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但还是没完,呼延又拿出许多片竹片与木片,分别绑在指骨、掌骨还有腕骨加以固定。现在这只手就像戴上了一只特制手套。越浮雪真有些叹为观止。另外一只手,呼延也如此施为。自始至终,严无垢都安静地躺着。 呼延整理完毕后,又将那些器具收起来,才解开了严无垢的穴道。严无垢有些恍惚地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当然是去看自己的双手,却实看不明白这双手是怎么了,他想动一下手指,原来根本是不能再动了,但现在能动了,可是却一动就剧痛无比,痛得他全身痉挛直冒冷汗。 呼延道:“现在你的手还不能动,要过一两月骨头才能长老,然后可以慢慢动起来,再细加调养,半年之后就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严无垢却仍是有些不相信,他想把内力流注到双手,但刚才的剧痛让他不敢轻易尝试。 但严无垢还是道:“公子大恩,不知当何以为报?” 呼延道:“严长老客气了,在下实不敢当。但在下确实有一个疑问要向长老请教。” 严无垢道:“什么问题公子请说。” 呼延道:“就是严长老的‘借尸还魂大法’,我想知道长老是怎么做到的,我实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严无垢略一迟疑,道:“那是本派的一种无上法门,可以将自身的魂魄从自己的身体里转移出去,也许听起来有些玄妙,但其实平常人身上也会发生,只是练了这个法门,一旦功成就可将自身的魂魄转移变得自如很多。” 越浮雪也道:“魂魄离开身体确实也会在平常人身上发生,我就曾在京城听说一个官宦之家的后花园中,每当月圆之夜,都会有个女子在凉亭赏月吟诗,而这个女子与府中的一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而再去看那位小姐却在熟睡之中,于是府上都认为那个女子是个妖怪。虽然这个‘妖怪’并不作恶,但还是请来了一位道士降妖。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妖怪’出现,道士走近她,她却丝毫不觉,道士于是掏出一些纸剪的灵符洒向那‘妖怪’。‘妖怪’大惊失色,一声尖叫就消失不见。道士觉得不对,忙去看那位和‘妖怪’长得一样的小姐,那位小姐却也刚好在梦中惊醒过来,说道梦见自己在花园散步,突然凭空出现很多恶犬向她扑来,她就尖叫着醒了过来,醒后方知是梦却仍后怕不已,好像梦中所历皆是真有其事。” 严无垢道:“想见花园中出现的并非妖怪,而是那位小姐在睡梦中走出的梦魂。” 越浮雪道:“那位道士也是这样说的,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府中没有妖怪自是庆幸的事。但道士却叹息说这位小姐最多还有一个月的阳寿,还是早早准备后事吧。他说自己施法时,已惊损到了这位小姐的元神,她定是活不成了。” 严无垢道:“平常人发生离魂之事的确非常危险。” 越浮雪道:“可是大家见小姐丝毫没有异样,都说多虑了,只是多给了道士一些银子打发他离开。小姐果然没过几天就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找来大夫诊治谁也诊不出她得的是什么病。应了道士的话,那位小姐果真没撑过一个月就死了。” 呼延道:“可惜了,如果家人不请道士捉妖,那位小姐应该就不会死。可是‘借尸还魂大法’又怎么能使尸体再动起来?就算你可以将魂魄转移到尸体上,可是尸体就是尸体,早已失去行动能力。” 严无垢道:“公子高见,但其实我借的并非尸体,或者说不是真正的尸体,只是一具魂魄已经离开的身体,魂魄离体,一个人自当是死了,但事实上他的肉体还没有死,他的肉体还有生机我就能‘借尸还魂’。” 越浮雪笑道:“所以有被吓死的人,本身没有加以刀锯,但加以特殊的方法也可以杀死人。我听说刑部大牢拿十个死囚做实验,把这十个人分别关进一间黑室里,并且全身绑起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说要割开他们的腕上血管,将他们放血而死,然后用纸片在他们腕上都用力划了一下,而在他们旁边都放了一桶底下有漏洞的水桶,水不断滴出,听起来就好像他们真的在被放血。就这样把这十个死囚关了一整夜,第二天打开刑房,每个人都死了。” 严无垢道:“魂魄确实会自动脱离身体,而使身体死亡。我曾看过一次车裂,在五辆马车只是刚刚把犯人的头颈与四肢拉直之时,突然来了一道命令不再执行车裂,可是解开犯人身上的绳索,却发现犯人已死去多时,而犯人身上并无致命伤痕。对此的唯一解释只能是犯人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非常辛苦,一个人到此绝境唯一最会想到的是如何好好解脱。他一直在苦苦等待着,当五辆车马终于开始向五个方向奔驰,他还没等自己被分尸就自动死了。但还是得说在那一刻他死的只是魂魄,而身体还活着,而如果他知道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的魂魄必然又会回到身体上,可惜他做不到,他只有离开没有回来。而‘借尸还魂大法’则可以将这些过程控制自如。” 呼延道:“如此说来,这门‘借尸还魂大法’还有很多的局限性,因为它只能用在尸体上,并且是魂魄离开而身体还有生机的尸体上。” 越浮雪却道:“天下武学,大名堂中多有收藏,而我在藏书阁中曾翻阅到一本目录,这本目录中所摘武学大名堂并没有收集到,其中有一门与‘借尸还魂大法’有几分相似,但更为高明,‘借尸还魂大法’只能借取尚有生机的尸体,而这门武学却能控制活人,就是说自己的魂魄可以压制住活人的魂魄,并进而控制整个人,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功力。不过它能控制的只能是平常人或是武功低微的人,而对于有武学修为的人则很难成功。据目录的记载在三十年前有一神秘人练成此功,成为‘血杀榜’上的第一杀手,可最近二十年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而他的身份来历一直是个谜,至今都没有解开。有传说他已经死了,但也有传说他是因为找不到对手才退隐的,直到江湖上出现他值得出手的人,他自动就会出现。” 严无垢惊道:“我一直当这个第一杀手只是一个传说,这么说来是真有其事,那他会是谁呢?” 越浮雪道:“曾经有人猜测他是当世六大高手其中的一位,但是呼延公子已经将其证实他们都不是。所以他可能是任何人,甚至有传说他在杀人时几乎没有亲自出手过。往往是他控制了被杀者身边的人下的手,所以没有人能防备他,因为他一旦准备杀一个人,除非这个人逃到荒无人烟的孤岛上,否则这个人身边的任何一人,更准确的说是没有武功的人,都会变成绝世高手杀了他。” 呼延却听得很是开心,道:“我倒很想会会这个第一杀手。” 严无垢却声音发抖道:“如果传说是真,恐怕公子不去找他,他自动会来找你。” 越浮雪却牵起了呼延的手,有些神色不对地道:“严长老请好好休息,等会儿自会有人来照料严长老。我们不再打扰。” 她竟然有些急不可耐地拉着呼延出了船舱。呼延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做,只是知道他和她绑在了一起,她无论要做什么事,他都只能陪着她去。 他却听到一阵奇特的声响,其实这种声音并不奇特,我们每个人都听到过,有时自己也会发出来,而他实不敢相信这个声音是从越浮雪身上发出来的。那是放屁声。 是人都会放屁,越浮雪也是人,会放屁并不奇怪。这个屁奇臭无比,屁当然是臭的,不是臭的就不是屁了。而呼延却不敢相信越浮雪会放屁,更不敢相信她放出来的屁是臭的。 呼延不自觉地去捂鼻子,可是越浮雪手一扯,呼延的手就抬不起来,还可以屏住呼吸的,但呼延却忘了这么做,那股臭气就钻进了他的鼻腔里。越浮雪却不饶他,嗔怪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放的——不是,我出来的——也不是,终之那个有这么不好闻吗?” 她自己这么说,可是她自己却把鼻子捂得死死的。呼延忍不住苦笑。 越浮雪却道:“不许笑,你现在这样笑我,以后你也放——发生这种事,可别怪我也笑你!” 呼延却发现她说的很有道理,他当然也会拉屎放屁,人人都会发生这些事,如果没有这些事发生人就不是人了,而是死人。 所以呼延不笑了,但他心里还在抑郁着:这个屁好臭,真的真的好臭!如果她每次放屁都这么臭怎么办? 越浮雪又拉线,呼延不解道:“四小姐又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否则我这么急出来干什么,你知道我忍了多久?真的好辛苦!”她在前头急急地走,呼延只能跟着。 到了他们的船舱,呼延才知道越浮雪要做的是什么事,这件事的确很急,而且不急着做不行。越浮雪进入一个布帘遮掩的小间里,立时又传来一串爆豆子似的放屁声,然后传出越浮雪一声舒畅的呻吟。 正文 第八章 无题 有一人出手。没有人想到这个人会出手。更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攻击白发老者。因为攻击他的是他的一个侍婢,那个替他抱着拐杖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抡起那根拐杖当头砸向白发老者,虎虎生风,显然功力不弱。 但白发老者早已在戒备当中,虽然发觉自己的侍婢暗袭他,他吃了一大惊,但他还是举起那摆在面前的桌子,挡住了这一击。 拐杖把桌子砸得粉碎,酒菜杯碟纷飞,而白发老者已倒掠出去。 青衣女子却不再追击,将拐杖往地上一顿,就在地砖上刺出了一个洞。 白发老者惊道:“你就是那个人?” 青衣女子道:“不错。” 白发老者见她承认却还是十分狐疑。 青衣女子道:“七杀翁,你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 七杀翁由不住点头。 青衣女子得意地笑道:“我在五岁时就被你收养,十三岁时被你开了苞,从此做了你行淫的工具。虽然授过我武功,但只是一些皮毛。所以你实在想不透我会是那个人。” 七杀翁仍在狐疑,白骨夫人却道:“我见过你,你不是这个样子。” 青衣女子娇笑道:“夫人自然见过我,而且我还和夫人有过三个月的情缘。若说这世界上还有谁了解我,只怕只有夫人你了。” 七杀翁反而断然道:“你的确是老夫的侍婢,怎么可能?” 青衣女子双眼像针一样地盯着七杀翁,道:“七杀翁,你自然看出来了我并不是假扮你的侍婢,我身上没有一点易容的痕迹。所以我就是你的侍婢,不是别人是不是?” 七杀翁听她这么说又反而不敢确信,好像坠入云雾之中,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 青衣女子冷笑道:“不管我是谁,七杀翁你今天都难逃一死。因为你根本不是人,你是个畜牲,而且逼着我也做畜牲之事,你不但让我做你的泄欲工具,还逼迫我和猪和狗干那些肮脏事。所以我一直恨不得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七杀翁被说破丑事自是无地自容,但转念一想那些事只他和这个侍婢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三者知道,所以她必然不是那个人,而确实是他的侍婢。与这个侍婢行房总让他倍感刺激,五年来几乎不曾有一晚间断,而且总能找到玩弄的新花样。而她的性格极其柔顺,只要七杀翁的要求,不管是什么样的行为,摆怎样的体位,她被配合无间。 七杀翁看着这个眼前杀气凛冽的青衣女子,眼前出现的却是她在床榻上的媚态:乌黑的长发像天女散花般披散,身体被弯曲成各种淫荡的形状供他淫乐,总能让他得到极大的满足。而让她与猪狗交合时,她也能欣然接受并且尽享其中变态的乐趣。 可是他想不到是她外表明明在接受并且在享受,而她内心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世上有七毒,最毒妇人心。也有说女人心,海底针。七杀翁活了一大把年纪似乎才明白其中的道理,然而他却不去想一想他自己做了多大的恶事。 青衣女子的语声却又一变,明明是同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说出来的。“七杀翁,我知道你的七杀杖法也算得上是武林一绝,如果我不让你放手施为就杀了你,你肯定不服。拿去。”她把拐杖丢给了七杀翁。 七杀翁一接拐杖就神色全变,头上发须竟皆竖起,七杀杖在面前一舞,如风雷之声,口中也作狮吼虎啸。 青衣女子毫不为惧,轻笑道:“七杀翁,你懂采阴补阳之术,内力果然深厚。” 她如此激七杀翁,七杀翁却再也不动容,只是不断提聚内力,以作全力一击。他抬脚往前踏了一大步,脚步落地之声如金石掷地,跟着一杖挥出。 这一杖看起来挥得是如此缓慢,似乎行动再迟的人也可以轻易避开。青衣女子却没有躲避,硬是用肩膀挨了一记。但反震之力却几乎使七杀翁无法握住七杀杖,双手都被震破血流不止。 还没等他再挥杖,青衣女子却已一掌拍在他的下腹,他突然全身真力涣散,七杀杖也脱手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道:“我知道那里就是你的练功罩门,也是我最恨的地方,不过也得承认,你也给过我很多快乐。不过你还是比不上猪狗,它们的比你更强,给我的快乐也更多。” 七杀翁双目尽赤,竟然射出血来。青衣女子娇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眉心轻轻点了一下,七杀翁就向后倒了下去,看他的样子已是出气多呼气少,差不多已是个死人了。不过他在死之前至少确信了一件事,杀他的不是他的侍婢,而是那个人。 青衣女子柳腰轻摆走向白骨夫人,道:“夫人一直在练我给你的‘化骨大法’秘籍吧?” 白骨夫人一惊,确信眼前的这个诡异女子就是那个人,因为“化骨大法”正是她陪伴他三个月得到的礼物,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他们俩而已。 白骨夫人当即一揖道:“多谢先生。” 青衣女子却一摆手,道:“练此功很辛苦吧,先由肉化骨,其中之苦处、恐怖、疯狂真是难以言表,试想像夫人这样的绝代佳人竟然全身变成骷髅,而过程要长达十五年之久,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的煎熬,不但要躲开世俗人的目光,就是自己的目光也难以忍受吧。” 白骨夫人微微动容道:“先生说得极是。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曾见过天日,更不敢去照镜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青衣女子却笑道:“夫人现在极美,夫人该当是花甲之年,容貌却像十八九岁的少女,看来此功的确有莫大神效,夫人付出的再多辛酸都是值得的。夫人现在该练到由骨化肉的阶段了吧,我看夫人再有一年的时间就可完全练成此功,到时夫人就真成了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我该恭喜夫人,试问千百年来,哪个女子没有这么梦想过,可是没有一个女子做到过。” 青衣女子伸手抚摸白骨夫人晶玉般的脸,白骨夫人却没有反对,青衣女子却道:“我生平杀人从不手软,第一次对夫人完全下不去手。我虽与夫人只有短短三月情缘,但种种情景如是昨日如在眼前,夫人给我的每一点欢乐我都无法忘记。” 白骨夫人神色一凛,但还是没有做出反抗,如果眼前女子当真是那个人,那么自己无论如何反抗都不会是那个人的对手,如果她不是那个人,她也必然杀不死自己,所以她完全放弃了抵抗。 青衣女子收回手道:“夫人请回吧,不要等我改变主意。” 白骨夫人不再作任何计较,转身翩然而去,掠去的身影当真如神仙一般,青衣女子却是看得目不转睛,仿佛痴了。 千刀童子、欢喜侯、赤峰和尚却在这时都向青衣女子出手,青衣女子却好像完全不能回手,先是千刀童子在她的胸膛上闪电般起码刺了十七八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得手,落回到地上满脸都是惊骇之色;接着是欢喜侯合身扑上,像包饺子一样把青衣女子包裹起来,然后立刻响起一连串的折骨之声,当欢喜侯放开时,青衣女子虽然还站得住,但胸前肋骨都已凹陷下去; 最后扑上的赤峰,击出刚猛无俦的一拳,把青衣女子的脸击得破碎不堪,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眼看是活不成了。可是从一个已完全不像嘴巴的血洞里却还冒出声音道:“你们都以为杀了杀手之王是不是?” 像蜘蛛般趴在地上的千刀童子冷笑道:“是人都会被杀死,你杀手之王也是人,所以你一样会被杀死。” 那个血洞却冒出好像在笑的声音,“咳咳,你们杀死杀手之王,一定很兴奋吧!” 欢喜侯等人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觉得这句话说出了他们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一直最惧怕的、从来不敢直呼的、只隐讳的称作“那个人”、“血杀榜”排在第一位的杀手、毫无疑问也是江湖第一高手、传说中的杀手之王被他们三个人联手杀死了! ——这可能吗? ——不可能吗? 已经没有疑问,青衣女子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死了。虽然他们都觉得这样轻易就杀死了她好像不可能,但她无疑已变作一具尸体。 谢杀对师知膳道:“这个女子就是杀手之王吗?” 师知膳却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她就是。” 谢杀道:“莫非这二十年来他的武功退步了,还是刚才七杀翁的那一杖把她击成了重伤?” 师知膳道:“据我所知,那个人的武功十分邪门,我曾在大名堂看到过关于这个人的资料,非常奇特,简直荒诞。如果那份资料是真实的,即便真实性只有一半,那个人都不会被轻易杀死。因为资料记载他已拥有通天之能、不死之身。” 谢杀冷笑,自是不信。 但师知膳也不信那份资料了,因为眼见千刀童子又扑到青衣女子的尸体上,把她的头割了下来。一个头被割掉的人就算拥有不死之身也非死不可了。 千刀童子再想宰割下去,丁虎却扑了上来,千刀童子也许是太兴奋了,竟然没有防备,被丁虎像小鸡般抓住了后颈,扔了出去。 丁虎大喊道:“你们已经杀了她,为什么还要糟蹋她的尸体?”在战场上,交战双方都会在战后交回对方的士兵尸体,给以战死者应有的尊重,如果糟蹋尸体会遭到严厉的报复。丁虎知道“那个人”是恶名昭著的杀手,千刀童子等人杀死那个人,他并不表同情,但是千刀童子这般凌辱死者却让他忍无可忍。 千刀童子落地的就像一只凶猛的蜘蛛,他满脸杀气道:“你在找死!”他一落地就跳了起来,全身舞出一片刀芒,扑向丁虎。 丁虎已经像个血人,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了帐了。眼看千刀童子要把他切成碎片,千刀童子却闷哼一声倒掠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像蜘蛛般着地,而是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想抬起手来去抓自己的喉咙,眼睛已经像金鱼般鼓出来,头转向那原本瑟缩到一角的四个青衣女子,他把舌头伸了出来,尽力地向前伸,好像要说什么话,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咽气了。再看他的喉咙插着一件亮闪闪的东西,赤峰和尚把它拔了出来,却是一根银筷子。 一根是不能做筷子,筷子通常都是两根,这一根在赤峰和尚的手里,另一根在又一个青衣女子的手上,她原本就是替七杀翁夹菜的侍婢。 赤峰以为那个人又复活了,但看到青衣女子的头就滚在自己的脚边,才放下心来。可是那个青衣女子却袅袅婷婷走了过来,银铃般笑道:“你们既然这么喜欢杀杀手之王,我再给你们杀几次可好?” 却又眼神一厉,指向丁虎道:“不过你们最好不要碰这个人,再碰他一下,下场就跟那个侏儒一样!” 谢杀浑身一凛,好像从脚底冒来冷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却发现师知膳的面色比他还沉重,眉头紧皱像一只凶狠的鸷鸟,嘴角抽搐了一下道:“看来记载的是真的,那个人根本就杀不死,他会一门极其邪门的武功,那些女子不过都是他操控的分身而已,就算全部杀死,他的真身都是毫发无损。” 这些话是如此荒诞不经,但谢杀非信不可,他抬头看着四周,惊道:“他的真身又在哪里?” 师知膳也在抬头寻找,道:“应该就在附近。” 他们抬头能望到的只有天空而已,而他们也发现“那个人”就像这天空般高不可测、不可捉摸。 这个青衣女子向欢喜侯道:“欢喜侯,你在‘血杀榜’上排在第二的位置,刚才我死的时候你一定在想,以后自己就是第一杀手。刚才你定是最开心的一个吧?我再让你开心一次如何?” 她竟然投进了欢喜侯的怀抱,尖尖十指温柔地划过欢喜侯的肚皮,娇笑道:“你的肉可真结实呀!” 她仰起脖子,她的脖子是那样的细长而脆弱,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折断,却又是那么的动人,谁都不会忍心将它折断,她柔声道:“你好高,能坐下来吗?” 欢喜侯居然很听她的话踞坐在了地上,她就好像坐进了一把巨大的椅子里。她伸长手臂勾在了他的脖子上,欢喜侯根本就已经没有脖子,但她的手臂放的部位应该是脖子的部位。她“深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欢喜侯也没有眼睛,有的只是两条肉缝,她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清纯的处子,“抱我吧,紧紧地抱我。” 对于欢喜侯来说,他抱一个人就是杀一个人。他也已经明白再杀一个青衣女子是没有用的,因为他能杀死的只是一个躯壳,而杀不死进入这个躯壳的“那个人”。 但他又不能不杀,他用双臂环住了她,只要一用劲,她的全身骨头就会被他夹碎。他一直喜欢这样子杀人,可是这一次他一点也不喜欢。 “住手!”郭鹏也冲了上来。 欢喜侯停了下来,他长吁出一口气,似乎他就是在等有人出来阻止他。 青衣女子道:“你为什么要叫住手?” 郭鹏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被杀死。” 青衣女子又问欢喜侯:“你为什么住手?难道你不想杀我吗?其实你做梦都在想有一天能这样杀死我对不对?有人说,比杀死一次自己最想杀的人痛快的事,是能杀死他两次。而现在你不是都能实现吗?” 欢喜侯地放开了她,但她却拼指如刀,刺向了他的喉咙。欢喜侯没有喉咙,但她刺的确实是喉咙的部位。欢喜侯的身体连火枪都打不进去,这只看似柔若无骨的手掌却刺进了他的喉咙,而且一直刺下去,直到刺穿后脑为止,那只手收回来的时候,欢喜侯的“脖子”上就多了一个透明的洞,而从这个洞里流出来的却不只是血,还有大量黄色的肥油。 青衣女子却在欢喜侯的肥肉上揩干净那只手,脸上的笑容却还是很灿烂,“你不但长得像肥猪,更比猪还要笨。” “不要再杀!”郭鹏将火枪指在了她的脸颊上。 青衣女子却仍是笑厌如花,淡淡道:“所以你要杀了我是吗?” 郭鹏的眼神里虽然也充满恐惧,但他的手却很稳定。“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杀人。” 青衣女子道:“这些人刚才都想杀死你们,而且你的好兄弟也被他们其中一人杀死,难道你不想杀他们吗?” 郭鹏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青衣女子却把手放在了他握枪的手上,她的手是那么白那么柔也那么温暖,可是郭鹏却感觉那是毒蛇蜘蛛。她轻吐朱唇道:“你这件火枪的确是件我见识过的最犀利的武器,你说如果有一天每个人手上都有这么一件,这个天下会变成怎样?也许到时候已无所谓小人君子平民英雄,因为谁都会被轻易杀死。” 她眼中光芒一闪道:“我倒很想被你用这件火枪射杀一次,你说可好?” 郭鹏立刻抽手,但青衣女子的那只放在上面的手只是轻轻拔了一下,手枪后座的保险就被打开,扳机也被拔动,一声爆响,两只手都轻轻颤动了一下,弹丸呼啸而出。而青衣女子却是满脸堆笑地迎接这颗穿透她脑壳的弹丸。 也几乎在同时,赤峰也闪电般出拳,但他不是击向这个青衣女子,而是另外三个青衣女子,他出了三拳,而这三拳看起来就像只有一拳,三个女子的脑袋都被打烂。 他几乎没做任何停留,又扑向独自抱着唐牛头颅的兔儿,他要把场上所有都可能被“那个人”附身的人杀死,只有这样做他自己才有可能活下去。 在他身后,脑袋上已被击出一个血洞的青衣女子却十分诡秘的微笑着。 兔儿用十分凄楚的眼神望着他,赤峰也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温婉可爱的女子,而且她差不多还是一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他也想怜悯她爱护她,但他又必须杀了她。 可是在他的拳头就要击碎那张如花般的小脸蛋时,那双楚楚楚可怜的眼睛却突然变得冰冷,然后他的视线又被另外一张脸遮住。一张死人的脸。 兔儿就用她哥哥的头奋力砸在赤峰的头上,两个头都变得粉碎。 然后她的身影像鬼魅般出现在了庙堂的门口,用十分残酷的口吻说:“师知膳,你杀了我哥,纳命来吧!” 郭鹏、丁虎完全糊涂了,兔儿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兔儿,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会有原来兔儿的记忆。可是又不能这样说,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杀死唐牛的是什么人,但“那个人”却一清二楚,当“那个人”占有兔儿的身体时,可能兔儿就明白了谁杀了她哥哥。 兔儿看师知膳与谢杀都眼神闪烁,却又用另外一种诡异的语气道:“你们都很想知道我的真身到底在哪对不对?因为如果我再死一次,场中已经没有我再能附身的人。” 七杀翁的五个侍婢都已经死了,而欢喜侯的六个随从见欢喜侯被杀也早已夺门逃走。 师知膳与谢杀没有回答,但他们也无疑已经承认她的话。 兔儿却摇着头说:“你们不必再找,我的原身并不在这里,我本来就是随七杀翁而来的那个小淫妇。我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回到我的原身了。” 谢杀不禁道:“那你的原身在哪里?” 但他问过之后却觉得后悔,因为她怎么可能会回答。 兔儿果然冷笑道:“找到我的原身将他毁去,的确是唯一能够杀死我的方法。所以我将原身藏在了一个极隐密的所在,你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师知膳沉吟道:“你的原身在二十年前就进入沉睡,所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几乎都没有你的消息,但是你的魂魄却仍在人间行走,只是进入一个个平常人的身体里。” 谢杀也已经明白,“那个人”之所以这么神秘,竟然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魂魄”,一个在人间“行走的魂魄”。 大名堂的资料里就评定“那个人”拥有不死之身、通天之能,确非虚言。 兔儿却像在回味着一件美好的记忆,轻笑道:“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如雾亦如电,当作如是观。这二十年的人间行走,确如这释迦的一句偈言。” 丁虎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道:“你当真不是兔儿?” 兔儿对他诱人一笑,道:“我是兔儿呀!” 郭鹏扶住丁虎道:“她已经不是了。” 丁虎却道:“不管她现在是谁,我都不准有人伤害她。” 郭鹏却想说怕只怕没有人能伤害到她,而她却宁愿肆意毁灭自己的附身,就好像花别人的钱永远不会心疼,只不过“那个人”耗费掉的不是别人的钱,而是别人的生命。试想同样是血肉之人,为何灵魂有那么大的差别?“那个人”以“游魂”的方式存在,应该说已经没有生命,但“他”却更像是最强的生存者,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无敌”,“他”不就是? 谢杀却道:“你这二十年来都不‘揭露’自己,是不是因为堪作你对手的人已经出现?” 兔儿神色一凛,脸上皮肉一阵浮动,眨眼间好像变作了另外一张面孔,师知膳如此沉稳之人也看得心惊肉跳,心想那是不是那个人的真容。但也只是瞬间的变化,迅速又变回兔儿的面貌。然而那一眼的发现对于师知膳却印象深刻,他感觉那是一张他极其熟悉的脸,但那张脸的主人早已作古,该不会? 师知膳这样想的时候,兔儿却与他说话:“这二十年我没有一日不在寻找能够真正与我一战的高手。在那之前的十年里,我杀尽了那些所谓的江湖顶尖高手,但之后我却很后悔,这中间有十分之一的人如果留着他们都有突破到天人之境的可能,而我没给他们机会,也同样使自己失去了向武道更高境界迈进的机会。人世间最可怕的就是寂寞,而最可怕的寂寞却是无敌。师知膳,你知不知道我曾观察你很久?你生平和人交手大小一百五十三场,我都有在你身边,而这一百五十三场里,你杀死了四百五十九人,这最后一人就是我的哥哥,你的‘日月飞轮’一直以来例无虚发,所以我也一直把你当作可以作对手的人,可惜你还是令人失望,在你出道的前十年,你的功力一直都有进步,但是自从你当上大名堂的一堂之主之后,你的武学再无寸进。” 师知膳听得面色发青,他实想不到自己的身边一直都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在窥伺,他自己也清楚自从故大堂主越青龙把他招揽进大名堂之后,做了一堂之主,管理着一个分堂,而这个分堂所辖的却是一个朝廷的省份,说是堂主倒不如说是一方诸侯,权力不可谓不大,他享受名声权位女人还来不及,虽然没使自己的武功退步,但要想再进一层却绝无这个可能。事实上世上所谓有志之辈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在未达到心中的目标之前,不怕艰苦不断努力,可是一旦成功,就只是在唯持自己的成就而已,再也不会有更高的目标,也就会怕吃苦努力不起来。 但让“那个人”如此重视,却又是感觉无比骄傲的一件事。其实很多事都是矛盾的,也许师知膳没进大名堂,以以往十年武学进步的速度,他的武学成就应当早就已经可以和“那个人”交手,但更大的可能他会战死,也就是说他现在不可能还活着。而正因为他使“那个人”不断失望,“那个人”才不屑出手,他才得以一直活到现在,自然在这之前他都一无所知。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悖论。我们在这一刻所做的事到底是错还是对?唯一能告诉我们真相的也许就是时间,而往往时间带给我们的答案也是矛盾的。 谢杀却反而微笑道:“所以现在对尊驾来说,杀与不杀师堂主都已不再重要,因为你真正的对手已经出现了。”但他心里却在想,那个人最好能把师知膳给杀了,毕竟师知膳是大名堂的大将,杀死他对于七绝谷极其有益,当然自己的小命却必须想方设法保下来,说到底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命才是真的,虽然他天生残疾,也常常自命自己的命只是烂命,但烂命也是命,他也许比别人更加珍惜。 兔儿冷笑,“呼延博之我自是非求一战不可,至于师知膳,我本来还不想杀,但现在却是非杀不可,因为他杀死了我哥哥,此仇岂可不报!” 师知膳不由后退了一步,刚才兔儿一出现在庙堂门口就说要杀他,他还以为是故作悚人之语,却不料兔儿是当真的,莫非“那个人”附身之后,还会占有附身的记忆还有情感,然而之前的两个附身也确实如此。这个发现让他大感头疼。 谢杀却接过道:“你的哥哥死得当真凄惨,他一定很疼你,你也很爱他是与不是?” 兔儿一阵冷笑,又一阵悲伤,终于悲伤占了上峰,低声道:“是,哥哥一直很疼我,他也是为了我才被杀的。” 丁虎与郭鹏也是被搞得很迷糊,但此刻的兔儿又确实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儿。 谢杀却是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仍旧平静地道:“你恨杀你哥哥的人也是应该,可是你杀死了杀你哥哥之人,你哥哥也活不过来是与不是?” 兔儿像被说到心坑里,慌里慌张地点头,悲声道:“是啊,无论我再做什么,哥哥都不会再活过来。” 谢杀继续道:“你是一个好姑娘,生平可能连一只小鸟都没有杀过,你又如何狠心去杀一个人呢?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现在觉得很累是不是?” 他说一句兔儿都不由自主地点一下头,听到最后一句又不由闭了几下眼睛,充满疲惫地说:“是的,我好累,好累,在军营里,一天下来有二十多个男人进来欺负我,我也没有这么累过。” 丁虎、郭鹏听得既感到悲伤,又感到惭愧与痛恨自己。军营当中的“军妓”哪个不是和兔儿一样可怜的女孩儿,却不过被当作工具一样的使用。而丁虎、郭鹏都“使用”过这些“工具”,过去在玩弄像兔儿一样的女孩儿时,他们何曾真正的把她们当作女人,现在想来却感到自身比猪狗还要不如。猪狗做这种事还是为了传衍后代,而他们这些当兵的只是为了发泄兽欲。 谢杀眼中邪光大盛,发出像章鱼般的触须纠结住兔儿开始溃散的目光,轻轻道:“姑娘既然觉得累,就好好睡去吧。一觉醒来,再多再重的痛苦都会减少一些。好好睡去吧……” 他的话声越来越轻几不可闻,而兔儿确实听他的话把眼闭了起来。 谢杀奸计得逞的一笑,他也唯实佩服自己,堪称无敌的“那个人”竟然栽在自己的手上。他已经看出“那个人”附身之后,其实是有两个人组成的,但是因为“那个人”能够控制附身的思维,所以身体只能为“他”所用。“那个人”虽然已经控制住兔儿,但因为兔儿的哥哥唐牛刚刚被杀,这对她的冲激不可能不强烈,这种感情就从“那个人”的控制中突破出来。在兔儿之前的那个青衣女子也是如此,因为她一直对七杀翁充满怨毒与仇恨,一旦“那个人”进入她的身体,使她拥有可以杀死七杀翁的能力,所以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杀死他。 他拔出了剑,准备杀了兔儿,尽管他知道杀死兔儿“那个人”一样不会死,但至少在此时此地“他”不可能再出现。因为上次对付熊炼心的前功尽弃,所以他几乎没做丝毫犹豫,拔剑如风,出剑如电。 师知膳也觉得难以置信,但也不能不信,更不能不佩服看似个低能剑手的谢杀。就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谢杀心里一直想杀了他,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些想法。可是这完全看似刺向兔儿胸口的一剑,而改而向他劈来。 谢杀刺出这一剑,看着兔儿熟睡如泥的表情不由残忍一笑,但他却觉得眉心一凉,接着像有一根针刺了进去,然后他整个人好像被冰冻,他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已经无法改变。 郭鹏和丁虎比他更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残废一开始想要杀兔儿,又突然去改而偷袭师知膳,但他们都感到庆幸,赶紧把兔儿抱了过来。 师知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竟在剑锋快要削到他脖子的一刹那,从怀中拿出一团发光的东西,与闪亮的剑撞在一起,才得以掠身险险避开。而在避的同时,那团光一分为二,分击谢杀的双臂。 谢杀看似双臂非被削断不可,他竟然侧身避了开来,那两团光擦身而过,向远处飞去,师知膳不由皱眉,他的“日月双飞”向来例无虚发,在出手前就好像已宣判了对手的命运,但到底还是让“那个人”避了开去。他已知道谢杀已被“那个人”控制,如果谢杀还是谢杀,早已双臂齐断。可是他的“日月飞轮”已经脱手再也收不回来,他还怎么样与“那个人”交手。 但是那两团光却又回到了师知膳手上,更准确的说是师知膳把它接了回去,因为师知膳已经站在那两团光会到的地方,而他原来站的地方却还有一个师知膳,也就是说同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师知膳。 那两团光又击向中间的谢杀,这次谢杀用剑把两团光分别挑飞到另外两个方向,而那两个方向又多出了两个师知膳,场中已有了四个师知膳。 丁虎与郭鹏看得双目圆瞪,又心惊肉跳,唯实想不到师知膳的武功竟然这么厉害,能让“那个人”看上的果然不是易与之辈。郭鹏又不由得去看手中紧握的火枪,觉得火枪对付一般的武者还可以,但对付像欢喜侯、师知膳、“那个人”根本就起不了作用。他想如果自己也有他们这样的武功就好了。 谢杀总是将那两团光每次挑向不同的地方,不多时已经分不清究竟出现了多少个师知膳,只见一圈又一圈的、身体紧紧挤在一起的师知膳包围着中间的谢杀。而谢杀却痛快地笑着,“这个跛子当真可笑,以为用这等伎俩可以困住我,却不知反而给了我占有他的机会,能占有一个本身有武功的身体对我有用的很呀。” “师知膳,你的‘日月分光身法’果然妙绝。不过你从未拿出来对敌过是不是?如果我得到的不是这个身体,除非用到我的原身,还真不容易对付你。” 所有的师知膳都皱了一记眉头,他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早已知道自己有这门武功,他又想起他曾在兔儿脸上看到过的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那个人”当真是他! 谢杀接着道:“我也只在你练功的时候看到过。不过你在以往对敌之时,也没必要使出这一招,因为你一出‘日月双飞’,敌手就已经死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让你平生第一次使出你这一得意武学。可是你不要以为我破不了。我现在就破给你看。” 他的手中只有一把剑,可是现在却变成了无数把剑,每道剑锋都斩向一个师知膳,竟然每个师知膳的肩膀上都出现一道很深的剑创。接着所有的师知膳都往同一个方向掠去,他越掠越急,越掠越快,而所有的身影又都重叠回一个人。谢杀也向他追去,身形之快,哪里还像个跛足之人? 而郭鹏他们也不再停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郭鹏抱起兔儿,又挟住丁虎,竟也飞身狂奔。丁虎怎么也想不到郭鹏有这等身法,但他也已不能出口相问,早已血流过多晕厥过去。 正文 第九章 无题 高踞在山岗之上的天王城绵延十几里,就像一条巨龙、一头猛狮,似乎没有力量能把它摧毁。南城与老子峰的炮战战况如火如荼,南城这一面的城墙早已是千疮百孔,随时都有城破的可能,帮众们只能日夜赶修,可正所谓建设困难破坏容易,日夜补修之后的成果也许一个炮弹击中就又是白忙一场。此刻城终于破了,五六丈宽十几丈高的一整堵城墙终于吃不住连续十余发炮弹的轰炸,终于在轰然声中倒塌。城下布守的官军先锋营立刻在惊天动地的击鼓声中冲向南城。 天王城的帮众也几乎在同时从倒塌的城墙口子里冲出来,两支人马像两把尖刀般在山中央的阶梯上相撞。一撞就是血与肉的殊死拼杀。天王城的帮众都是悍不畏死的江湖汉子,而这支军队却也是作战顽强,与平常欺软怕硬又贪生怕死的官兵完全不同,殊不知这是一支在高丽国土上与扶桑骑兵对阵过五年之久的精锐,可称得上天下第一的精兵,众人围成一团时都皆如狼似虎,恨不得把敌人生吞活剥,而在一人落单时也是敢杀敢拼,几乎无人可以轻易奈何。 可是两股人马却战成了胶着状态,谁也不后退一步,也谁也不能前进一步,只见大蓬的血水在中间挥洒着、喷溅着、旋舞着,刀枪断了就用枪杆断刀,枪杆断刀也没有了就用手用拳用脚拼,手脚都断了残了就用头撞用牙齿咬,堆在中间的双方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都是破损不堪惨不忍睹。血水往台阶下汩汩地流去,竟然因为太多,下面冲上来的官兵脚底不由打滑,冲在中央的还好,最多摔个鼻青脸肿,而冲在阶梯两边的虽然阶梯上装有扶栏,但早已在过去几日的互相拼杀中损毁严重,于是就直接坠落下去。 很快中间出现了一个平台,双方尸体堆积成的平台,双方战士就站在尸体上拼杀不已,倒下的尸体越积越多,这个平台也越来越高,紧接着双方都得攀爬上去进行战斗。 可是从下面的官兵中出现了一个身披重甲的高级将领,他一身裹着十分奇特而紧密的绿色盔甲,只露着两只眼睛在外面,那是两只像毒蛇般的眼睛,手中也戴着手套,可是手上却没有拿着武器,他全身一件看似武器的东西都见不到。天王会的帮众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过来干什么的,是来劝说的,准备罢战的?照目前的战况当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个看似毫无杀伤力的盔甲人过来的时候,一直紧咬不放半步不退的官兵见到这个人竟有些慌张的后撤,而且个个脸上出现比死还要难看的恐惧至极的表情。然而这个盔甲人确实能耐不小,堆砌老高的尸山,别人都需攀爬,他竟然轻轻一跃像一只大鸟般飞了上来,而且发出像夜枭般悚人的尖笑声。 他落“地”双手一张,道:“来到爷爷这里受死!”天王会的帮众脸上露出的自然是觉得可笑的鄙夷的神情,都以为上来不是疯子就是个自大狂。 “好。你来找死,大爷成全你!”天王会阵中蹿出一个八尺大汉,唯实像个蛮荒巨人一般,手中更是举着一柄开山巨斧,奋力一斧子向那人劈去,这一斧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大象也得顿时了帐。他正是天王会外八堂的分堂主“巨怪”杨布。 可是盔甲人却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巨怪”杨布竟然连人带斧栽倒下去,一个吭声都没有。是意外还是盔甲人会使妖法? 还没等天王会的帮众反应过来,盔甲人已扑入他们阵中,被他碰到的人都无一例外的立刻就死了。天王会的阵脚终于乱了,两军对垒,阵脚一乱是十分可怕的事,官兵立刻一涌而上,天王会的帮众大批大批得像刈麦一样的被斩杀。 天王会的几位头领只能宣布撤退,以求留出缓冲之地重新布阵,但官兵丝毫没有给他们机会,完全的一边倒的局势,胜方势如破竹、穷追不舍,败部兵败如山倒、再也赢不得喘息之际,更谈不上得到扭转战局的机会。这一退就一直退到了南城下的广场上,到了此地势必不能再退,再退就是已破的城墙。 而这时从天王会一方飞蹿一个红色的人影,他竟然扑向那个绿色盔甲人。“不要!”有人大叫,想阻止当然已来不及。眼见己方又有一人被盔甲人杀死,而他们究竟是怎么被杀死的竟然也不知道。 红色人影与绿色盔甲人竟然硬拼了十多掌依旧没事,当他们分开之后,只是望定对方谁也不再先出手。 红色人影也竟然穿了一身结构与绿色盔甲人身上的盔甲大致相同的盔甲,只是他这一件是暗红色的,而且包裹的更加紧密,把凹凸有致的身形显现出来,特别是胸前两个乳峰般傲然突出的半球形状,看起来是那么的诡异而诱人。而盔甲的中间部位竟然镂空了一块,露出里面的平滑白皙的肚皮,而在艳光致致的肚脐上还镶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乌黑发亮的长发也披散在头盔的外面,被杀气与山风激得烈舞飞扬。 “古禅!” “阴榭!” 他们都轻声而尖锐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竟然背叛五毒教!” “我没有,毁灭天王会对我五毒教并无益处。” “这只是从前,天王会不是五毒教的敌人,可是现在我们五毒教已和大名堂联合。大名堂已和天王会成死敌,我们自然非灭了天王会不可。” “是谁同意这么做的?” “我!” “古禅,五毒教向来由五大长老主持,如此大事非五大长老一起点头不可。” “阴榭,这是以前的规矩,但是现在规矩变了,五毒教从此以后不再是五大长老主持,而是由一个长老主持,不对,是一个教主!” “其它三个长老呢?蛇毒时谦,蚣毒阳武,蛛毒练药他们呢?”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阴榭眼中光芒大闪,沉声道:“古禅你杀了他们。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古禅怪笑着,“当然有好处,而且是天大的好处,大名堂已纳我为毒龙堂堂主,主管云南,而且以后南疆所扩之土皆归我所有,而且朝廷也会降旨封我为威南王,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动心的好处吗?哈哈。” 阴榭却笑得比他更大声,冷笑道:“古禅你在做梦。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放过你吗?只要有我在的一天,绝不会让你独占五毒教。” 古禅却道:“好说了。所以我才来找你,以后五毒教的前途,就由我们的决斗结果来决定。” 他长吸一口气,趴伏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刚碰到地面,就有一团绿色的东西向阴榭扩散过去。而盔甲随着他的吐气吸气有节奏的鼓动。 阴榭却是就地盘坐下来,只是她的坐姿很奇怪,一只腿屈伸到背后,又高高翘过头顶,上半身向前倾,当她的双手啪地拍到地面,一团红色的东西也向古禅扩散过去。 而双方阵营都离他们远远的,自然稍有经验的人都已经知道阴榭与古禅是在斗毒,根本就挨近不得,刚才古禅稍使手段就杀人于无形,现在俩人倾全力迫出身上毒物,更是半点边也挨不得。 而从官兵阵营中飞出一团旋舞的刀光,一入天王会阵营中,简直无人可以抵挡,他每一式都是旋身一刀,每一刀都杀尽了在他四周的敌人。天王会帮徒见他只用这同样的一招,都用一些特殊的招式、或用盾牌、或远距离的用长型重型的兵器,但都没有用,一样被杀,而且不知是他刀势的凌厉还是刀刃本身的锋快,什么东西碰到这把刀都变得像豆腐一样,而那把刀却不会崩一个缺口。 天王会的两位外八堂分堂主“钉杀”步仃与“三斩剑”苗木旦同时惊呼:“大杀四方余别情刀法。” 这是一代刀王、“刀中无二”、大名堂故大堂主越青龙的成名刀法,可是越青龙已殁,所以现在使“大杀四方余别情”刀法的正是他的嫡传弟子,大名堂“风龙堂”堂主“大郎君”长孙知权。 苗木旦飞身出剑,硬是封架住长孙知权的一刀,但也被激得神虚气浮,血气上涌。而长孙知权却还没等他喘息过来,大叫一声“好”,又是一刀。苗木旦几乎没有脱手丢剑,但他还是用双手紧紧握住。 第三刀过来时,他觉得自己定是完了,可是心里却觉得很轻松,因为每挨一刀是那么的难受,还不如就此了帐来得痛快。 但有一根狼牙棒替他接了这一刀,比大腿还粗的狼牙棒竟被这一刀斜斜削断,刀势不减,紧接着把持狼牙棒的人的脑袋也削了下来。 苗木旦看得却比杀死自己还要痛苦,知道寻常兵器根本不能抵挡这把刀,而他的“三斩剑”也算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才得以不被削断。 他狂叫一声,将全身内劲全部贯到双臂上,使出平生绝技“逢三斩”:逢神斩神,逢魔斩魔,逢己斩己! 一剑三招!招招夺命!不但夺对方的命,也夺自己的命! 但他不但没夺去长孙知权的命,也没有夺去自己的一条命。他的三斩剑被长孙知权的刀磕飞,而长孙知权却还不屑于杀死他,只是对他一脸冷笑不止。 “我原本以为你功力深厚,能够挡我几招,原来不过是仗着手中的宝剑。我不杀你,你的命我还不想要。” 而一个白色人影一鹤冲天,在空中接住苗木旦的三斩剑,身形犹如神龙九现,剑如惊虹劈向长孙知权。 长孙知权挺刀迎上,俩人相距还有一大段距离,长孙知权就将刀高举过头顶,斜刺里奔雷闪电般的一斩。不但将那个白衣人逼退,而且周遭刀锋所及的天王会的兄弟都被斩杀,就算只切到一根手指头,刀气也会贯穿全身,将身体内部撕得粉碎,就好像是狼爪掏空肥羊的肚子,更别说被斩到要害部位。 大杀四方余别情!这种刀法正是为“大杀四方”所创,敌人越多,此刀法的威力就越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等到长孙知权使完这一刀,周遭十余丈之内已无活人,连还有一口呼吸的人也不再有。他脸上虽然雄豪无比的笑着,而在他的心里却也是暗暗心惊,甚至感到恐惧,那是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一刀的杀伤力有这么大。究竟这一刀杀死了多少个人?一个、两个、三个……他数到了十一个似乎才数到堆在表面的一小半,他就不敢再数下去。 白衣人已站定,他执剑拱手道:“天王会李白鹤请长孙堂主指教!” 长孙知权调整着内息道:“不敢,本堂也久闻‘晴空排云’李白鹤的剑术神妙。” 李白鹤道:“堂主不觉得杀戮太盛吗?” 长孙知权冷笑,“在战场之上,两军交战,当然以尽量消灭对方为目的。” 李白鹤道:“堂主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长孙知权听得一惊,反问,“敢问本堂错在何处?” 李白鹤道:“大名堂攻打天王会的目的难道仅仅在消灭天王会吗?” 长孙知权想回答是,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叫他回答不是又不可能。 李白鹤继续说:“大名堂所谋者大,又岂是区区一个天王城能满足得了的?大名堂所谋乃是整个天下。堂主今日大开杀戒,可是就算天王城每个兄弟都死于堂主的刀下又如何?不过是失尽天心人心罢了。试问从古至今,大肆杀戮能有几人得了天下,就算勉强得了天下,又能享有多久?堂主岂会不明其理?” 长孙知权冷笑不止,道:“李白鹤,我敬你是武林前辈,给你几分薄面,想不到你尽说出这么一些陈腐的话,你干吗不把孔子孟子都搬出来说教一番?可是我要告诉你,所有的道理都是虚的,只有拳头才是真的。你这样嘀咕岂不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如我不杀你,理聘你为西窗,去给我儿女教书。哈哈!” 李白鹤却毫不为忤,微笑说:“堂主有此心未尝不可。” 长孙知权冷哼,“果然是只老狐狸,软硬不吃,好啊!先吃我一刀!” 他平平推出一刀,这一刀看似近身招式,可是两人相距五六丈,但李白鹤还是感觉锋利的刀气切体而至,如不抵挡非被切断经脉不可。 长孙知权却是充满信心,确信这一刀就算杀不死李白鹤也能重伤他,但一支箭射到俩人的中间,箭锋刚好把他的刀气切断,只是箭锋在切断刀气的同时,整支雁翎箭也被相激的刀气摧得粉碎。 天王城中有这等箭术的只有一人——“神箭娘子”花如雪! 他抬头一望,花如雪正执弓站在城墙上,束着高高的发髻,上身穿着一件红色短裙,下面却没有着长裤,只蹬着一双金色长靴,露着两节莹光致致的大腿,而她的手上也戴着一付金色的长手套,一直到肘部,而在上面都没有衣袖,剩下的手臂都露在外面,而这手臂的肤色虽然雪白如玉,但肌肉却像小山峰般隆起。而她的胸前也没着衣物,坦胸露背,也不知是她肌肉的丰硕,还是她胸部的丰满,整个的乳房都好像要暴突而出,挤出来的深隧乳沟看起来更像是深不见底。看得长孙知权由不得大咽口水。而官兵的阵营里竟络绎不绝地传出兵器落地的声响,这在军规里是要接受重罚的,却又无人出来指责。 当时社会风气偏重保守,女子笑的时候露出牙齿、走路的时候露出鞋子都属于伤风败俗,虽然江湖上的风气自由洒脱,但花如雪这样的装扮也确实是大逆不道、不堪入目(恰恰相反是太多入目,场上官兵只要身体健康者都已是“举枪致敬”)。可是花如雪不一样,她并非中土人士,而是来自西方某国,在她的故国这样的装扮实属平常。所以她的头发是雪白色的,肤色也要较中土女子白上很多,而眼睛是绿色的,闪动着绿宝石般的夺目光芒。 花如雪箭术如神,而她的本身不是更像一个女神! 长孙知权也算驭女无数,身为大名堂的一堂之主,越青龙的嫡传弟子,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得到过,正所谓招手即来挥手即去,但他现在却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曾得到过,同城墙上那个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女子相比,前尘往事如云烟一般。他暗暗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得到这个女人,就算是死他也要得到,因为如果得不到他往后的人生将不会有丝毫快乐。 对于占有欲强的人是见不得好东西的。而对于长孙知权却已是除花如雪无它! 可是花如雪却要杀他,她弯弓搭箭,一箭紧似一箭,一箭快似一箭,她从城头飞身而下,可是脚下却有一个无形台阶般轻松地“拾级而下”,单单是这份轻功就已是令人叹为观止,而她手中的箭一直没有停过,每一箭都射向长孙知权! 而长孙知权每出一刀都将箭击得粉碎,其实凭他的刀法完全可以把箭反击回花如雪,但他不愿这么做,他几乎想都没想只是下意识地把射来的箭都击碎! 眼看花如雪就要落地,长孙知权已在想花如雪的发香会是什么气味,碰到她裸露的肌肤会是什么样的触电感,如若是“碰”到那对暴乳……他不敢想下去,只怕自己都再没有力气提的起刀。 但横空出现一道劲风把花如雪扫到了别的地方,而没有落在长孙知权所在的空地上。 ——是“云龙堂”堂主“二郎君”仲孙知谋,他的丈八十字枪法传自越青鹤,正是越青鹤的“横击长空应无恨”枪法! 仲孙知谋不仅学成了越青鹤的枪法,更学到了越青鹤的智谋,他可不像长孙知权会为美色所惑。一个真正的智者多半能看透情关,对女人的感情冷淡,所以他看到花如雪只是一开头触目一惊而已并没有放到心里去。他当然也需要女人,而且性欲并不比做师兄的“大郎君”长孙知权少,也可能还要旺盛得多,但女人对于他只是工具,是他发泄的工具,是他使自己能够冷静、不丧失正确判断力的工具。所以他想要女人的时候,就吩咐下人抬一个女人进来摆放在他的床榻上让他肆意玩弄,玩够了就吩咐下人立刻抬走再也不多看一眼。这么多年被他玩弄过的女人无法数计,但是和他同宿过一宿的女人一个也没有,更别提感情了。 长孙知权的心思又岂会逃过他的观察,他知道长孙知权不可能会对花如雪下狠手,也许会死在花如雪的利箭也说不定。所以他离阵、飞身、横空、出枪——花如雪被他的枪锋迫得只能飞退、落地! 仲孙知谋的十字枪的枪头上有三个枪头,而在枪尾还有一个枪尖,他的横空一击,就如长孙知权的旋身一刀般大杀四方! 这一枪不但逼落花如雪,四个枪尖的枪气也杀倒一大片!而且比之长孙知权更盛,长孙知权是斩杀,而仲孙知谋的丈八十字枪是扫杀! 天王会的帮徒倒下一大片,仲孙知谋与花如雪落地时已出现一大块空地。而这空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 花如雪充满怨毒的盯着他,双臂开着长弓,弓弦上虽然没有搭箭,杀气却比有箭还要锋利! 仲孙知谋扫过花如雪的身体,这样近距离的欣赏自然要比在城头望见更要好看,特别是那对豪乳怒突而出,不仅能看到完美的形状,连绿色的血管也纤毫毕现。胸前还沾满了汗水,使胸前风光更加无限。短裙也被汗水沾湿,紧紧贴着胴体,使波浪般涌动的美好曲线更加诱人,而看得出花如雪身上一丝赘肉也没有,整个身体结实得就像一只母豹充满力量、速度与弹性。 但仲孙知谋的眼睛却像冰一样的冷!枪尖一样的利! 没有一个男人用这样冷酷的眼神看过花如雪! 所以花如雪也感到了一丝害怕。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男人? 我们总是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对自己的看法是一样的,不会有大的区别,至少不大会出现完全相反的看法。所以当一个以全然不同眼光看待自己的人出现时,你的心理会发生剧烈震动。有时奇异的爱情的发生效果就是如此,比如说王子爱上灰姑娘、美女与野兽相恋、天上仙女与凡间俗子私订终生等等。 当然在仲孙知谋与花如雪身上当然不会发生“爱情”,只有爆发更可怕的杀机! 仲孙知谋枪锋一指,一股威猛无俦的枪气射出,与花如雪发出的箭气拼杀! 可是仲孙知谋脚下的尸体却动了,跳起一个矮小的身影扑向仲孙,他手中握着一把屠牛尖刀,眼看就要捅进仲孙的肚子。仲孙知谋似乎完全没有回击的可能,一寸长,一寸强,他的丈八十字枪可谓枪中之霸。一寸短,一寸险,偷袭者的尖刀只有几寸长,更是险中之险。可是仲孙却笑了。 他不笑已显得冷酷无情,这一笑更是残忍绝情! 他笑的时候,眉毛也跟着动! 眉毛中毫光一闪! 就有一件东西射进了偷袭者的咽喉。假装的尸体立刻变作了真正的尸体! “步仃!” 李白鹤惊呼。 被杀者正是“钉杀”步仃!刚才仲孙知谋的横空一击,扫杀一大片天王会的帮众,他却幸而长得矮小并且功力深厚反应敏捷得以逃过一死。但他现在还是死了。 仲孙知谋是越青鹤的徒弟,他自是不但会使“横击长空应无恨”枪法,也会发射“仙鹤翎”! 已然被定为江湖第一暗器的“仙鹤翎”,全身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发出。 到如今只有一个呼延博之曾避过越青鹤的“仙鹤翎”。仲孙知谋虽不是越青鹤,步仃也非呼延博之。步仃一样避不过“仙鹤翎”! 避不过就是死! 仲孙知谋虽然没有停止对付花如雪,但枪上的真劲自是弱了一弱,这可能短的不能再短的时间的衰弱,但花如雪感觉到了。 她射出了箭! 不只一箭,而是两箭! 两箭都是无形之箭! 第一箭是从她那双碧绿色的美眸中射出,射的也是仲孙的眼睛。仲孙的眉毛上发出“仙鹤翎”,眉毛耸动,眼睛也不由轻轻地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他的目光弱了,至少在眨动的一刹那变弱。 眼箭射进了他的眼睛!虽不致使他的眼睛变肓,但也渗出了些许鲜血,造成他的视野不清。 第二箭无形之箭是从空弦上射出的。 几个短暂的契机都让花如雪掌握到,高手过招所争不过毫厘! 所以仲孙败了! 无形箭劲穿透他的枪气,贯穿了他的胸口!前胸后背各射出一道血箭! 仲孙知谋手一松,十字枪叮当落地,他抬起双手,轻轻揩去眼睛上的血丝,向花如雪愉悦地微笑道:“好箭!” 这一笑却是那么的温暖,花如雪从未见到一个笑容会在一个人脸上发生那么大的改变,一个如此冰冷坚硬的人会变得如此温暖软柔。 但他已经死了! 而在花如雪心里却可能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一笑! 当然受到刺激最大的是长孙知权,他向仲孙那里冲杀过去,但李白鹤挡住了他,虽然长孙每出三刀必能震飞李白鹤,但李白鹤的轻功确实精妙,居然互拼二十余招,长孙也只前进了五步之多。 五毒教的两大长老却是拼斗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阴榭与古禅的毒功本来就在伯仲之间,更何况对对方的毒功路数的了解,要想在俩人中间分个高低确实很难,否则也不会十几年一直在五毒教中并列长老。 至于其它三位长老为何会被古禅所杀,不外乎是死于阴谋算计。用智慧本就要比用武力杀人来得更厉害!更防不胜防! 红色的气团碰到绿色的气团都变成了黑色的气团,也就是说谁的毒力都强不过谁,但所汇聚成的却是一种混合成的毒性更强的毒! 黑色气团越来越大,把红色的与绿色的气团都吞没。古禅与阴榭就不但要与对方对抗毒功,更要抵制这种混合之毒! 五毒教之所以将五毒分开来练习,就是因为无法控制这种混合的毒性,如果一个五毒教徒同时练习两种以上的毒功,他更大的可能是还没等功力有成,自己已先被混合所产生的千变万化的奇毒毒毙。 古禅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肚子上的盔甲不断鼓动着,在地上发出越来越紧密也越来越大声的啪啪声。两眼更是暴突而出,好像随时会掉落下来,双颊如皮球般鼓起,而且也是鼓得越来越大,整个下巴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肿状的大瘤,似乎可以无限制地膨胀开来。 而阴榭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她虽然盘坐着,可是整个身体却在跳一种奇妙的充满动感的舞蹈,如果不是场面如此凶险诡异,这该是一种十分好看的甚至可以说会诱人犯罪的舞蹈。那身红色盔甲紧裹得暴露无遗的身体曲线,这种舞蹈更是将这些线条的美丽推向极致。这是一种线条之舞。而这些律动不止的线条缠住的不只是人的目光,更是人的灵魂! 阴榭的盔甲从后颈部位开始分裂开来,呈一条直线分裂下去。别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口水更是啪嗒啪嗒往下流,官兵这一方听声音就好像在集体小溲。可是古禅却反而把鼓在外面的眼珠子收缩回去,目中惧意大盛,莫非有什么凶险可怖的事情发生?场中也许只有他一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阴榭的背上盔甲在继续裂开,里面并无衣物,露出光滑的背脊,而舞蹈并没有停止,反而节奏更快,盈盈一握的蛮腰扭动得像蛇一样,在她背后眺望的官兵立刻都变得呼吸都哽住了。 而分裂还在继续,当包住臀部的盔甲嘭地爆裂开来,露出两个丰满而无比圆润的屁股,而因为阴榭的屁股翘得是如此之高,最私密的最诱人的地方也是暴露无遗。当这些部位像鲜花般在人们的眼前绽放,官兵的阵营几乎是集体射精,然后兴奋得倒下一大片,依旧无人阻止,没有人的眼睛能够再离开阴榭裸露的舞蹈的春情的身体。 分裂没有停止,裹住阴榭高翘头顶的那条腿上的盔甲继续分裂,这是一条说不清有多诱人更说不清有多完美的腿,最后靴子也破裂开来,露出一只纤细白嫩的小脚,就像一枝含苞欲放的白莲花的花蕾。 阴榭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裸露出来,官兵中很多人已亢奋得不止射出一次,有的已是连射数次竟脱力晕厥。 可是突然阴榭的身体竟不动了,像完全凝固住,而洁白的皮肤竟迅速变成红褐色,而且出现深黑的纹理,哪里还是一个诱人至致的美人,分明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恐怖的毒蝎! 纤秀如花芽的大脚拇指的指甲陡然暴长一寸,竟伸出一枚弯状的尖刺,仿如蝎尾的尾端的螫刺! 从这枚螫刺射出一缕红烟,竟向古禅射去,只是速度却很慢,慢慢地那缕红烟竟变成一只小蝎子的形状! 而刚才还兴奋无比的官兵们此时早已被吓得全身冰凉,冷汗直流,裤裆那里更是冰渍般阴冷一片。 而古禅一见阴榭开始用这全身真力逼出体内“真毒”,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与阴榭一拼,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逼出自己体内的真毒与之较量。 这“真毒”乃是毒门中人练到极高境界者在体内自然而然产生一个内丹,此丹其毒无比,乃是毒中之精,但几乎很少有毒门中人用“真毒”较量,因为如此较量,如若两人毒力相当,就会同归于尽,稍弱一方则必死无疑,但就算毒力强的人胜了也会元气大伤,三至五年根本就恢复不过来。 非被逼得山穷水尽几乎没有毒门中人会用“真毒”较量,但如果一方逼出“真毒”,另一方不逼出“真毒”来,则只能必死无疑。所以古禅才会那么害怕,才会那么迫不得已、被逼无奈之下迫出了自己的体内“真毒”。 他知道这一次就算能杀死阴榭,自己在大名堂刚刚得到的好处也会不保,谁还会让一个三到五年之内没有绝强功力的人当一堂之主。 但此刻他却是非战不可! 他的盔甲也开始分裂,不过没有人会像看阴榭那样观注他的变化。 他从颌下开始分裂,一直分裂到肚皮的盔甲,于是肚皮直接拍击在了地上。然后从他的腹下冒出一道绿气,变幻成一只蟾蜍的形状,那就是他的“真毒”。 两个人都凝固不动,他们不但把自己所有的毒功注进“真毒”,更把所有的精神还有生命注进“真毒”。 所以他们拼的不只是毒,更是命! 如果“真毒”死了,他们的命也就没了! 两个“真毒”:蝎子与蟾蜍抱成一团斗在一起。它们必须有一个死去另一个才能存活下来,否则可以一直绞斗下去,直到双方都拼到油尽灯枯为止。 两件小东西紧紧抱作一团,蝎子还有一个尾刺,螫进蟾蜍的一只眼睛里。“真毒”身上没有什么变化,而古禅的一只眼睛却在这一刻炸得粉碎,还流出一大堆冒着红烟的黑血。 蟾蜍也拼命抓挠蝎子的背脊,于是在阴榭布满花纹的背上出现一道道血痕,虽然受的伤没有古禅那么厉害,但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可怖,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 蝎子巨大的獒牙咬进了蟾蜍的喉咙,古禅的脖子扭曲着,但是没有血流出来,而是变得越来越肿,乌黑一片。 蟾蜍大力拍着蝎子前臂部位,阴榭的身上发出骨头的折断声。 蝎子只能松开獒牙,蟾蜍立刻张大嘴向它咬去,蝎子慌忙后退,但它的尾巴不但没退,反而是一个转身,尾刺螯进了蟾蜍的另一只眼睛,这一次它一路刺进去,一直刺穿后脑! 蟾蜍在蝎尾下抽搐着,渐渐化作了一团绿色的液汁! 古禅也是先是另外一只眼睛爆开来,黑血飞溅,接着后脑也开出了一个洞,血液脑浆都汩汩流淌出来。然后从他的身下流出一大堆绿色的臭不可闻的液体,而身体变得越来越小,像是完全化成了液体,最后那件盔甲也溶化在那些液体里。 蝎子则又化作一团红色,回到阴榭的脚上的尖刺上,那根尖刺立刻消失不见,接着整个身体慢慢恢复原状,只是洁白的背脊上添满横七竖八的挠痕。 阴榭慢慢抬起身来,上半身几乎无法站直,可见骨折得相当严重。但当能将头抬起来之后,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站直了身体,但脸上仍是颤抖水止,虚汗直流。 她慢慢抬起双手,长吐一口气,地上那些毒汁竟都向官兵那方卷去,只要沾上一点整个身体就都立刻化作白灰色的粉末,可见其毒性的霸道绝伦。而那种死状也唯实恐怖,这支精兵作风之顽强世无匹俦,但这样的死亡残景竟也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但到底是一支精兵,虽在撤退,却也是有条不紊,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往山下撤去。 而阴榭也已不能再迈前一步,她只发了两招就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但也没有人敢再上前去碰她一下。 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从天王会阵营中飞身而出,正是独闯敌阵的“大郎君”长孙知权,他的怀里还抱着“二郎君”仲孙知谋的尸体。 在他身后“晴空排云”李白鹤与“神箭娘子”花如雪都冷冷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当那个身影终于消失不见,他们也都不支倒地,李白鹤胸前更是绽开一大片的血花, ——越开越大! ——越开越艳! 正文 第十章 无题 天近黄昏,江水上的黄昏更加萧瑟,必须再过一夜一日才能赶回天王城。如果改为走陆路,自然可以快很多,但是如果走陆路,路途遇到的阻击将是更加可怕,不但更来不及赶到天王城,也许连命也要丢在这条路上。所以熊炼心万不得已只能选择走水路。 一声响彻九宵的鹰啼之声,熊炼心现在既想尽快得到天王城的消息,但又害怕得到,因为带来的绝不会有好消息。 所以有些朝代的末世出现的昏君只想听到好消息,不想听到坏消息,而且把报上坏消息的大臣廷杖、下狱甚至砍头,而送上好消息的重重有赏,赏钱、赏官位、赏女人、赏大宅,试问谁还会那么笨再来上报坏消息,就算好消息没了只有坏消息,也把坏消息层层压着,还想着法编好消息给皇帝。这样的朝代又岂有不灭的道理! 天王会当然不会有这种作法。可是熊炼心还是觉得头痛,不但头痛,他还牙痛、胃痛、肚子痛、胸口痛、心痛、腰痛、腿痛、手痛…… 吴不用没有敲门就进来,可知这次上报的军情的严重。熊炼心一见吴不用慌急的神情立刻眉头紧皱,他又找到身上的一个新的痛处:眉头。一皱立即嗤牙裂嘴地痛! 吴不用也是个相当冷静的人,做事总是不缓不急、态度从容,脸上也几乎永远挂着坦然自若的笑容。 但现在他的脸苍白如纸,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官兵的火炮已经攻破南城”! 熊炼心早就想到官兵架在老子峰的火炮群迟早会击破南城,他先前还觉得早一两天官兵就能攻破,都还在奇怪官兵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是否发生了疫情所以才使大战迟迟不出现,否则只要稍有头脑的将领就绝不会延误战机。像三国时的赤壁之战,因为曹军发生疫情,推迟了进攻江东的时间,才被孙吴联军捕捉到千载难逢的战机,把十倍于己的曹军击溃。这场战役历代名将都引以为戒。战机绝不可失,更不可被反制。熊炼心一直都搞不懂官兵的将领们在搞什么。 这个问题确实得问大将军吴梦熊,他迟迟不下令发动总攻,还暗暗下命令给手下的炮营校尉,叫他命令炮击手不要每次都把火炮对准城墙,十发里面有一发就可以,而且击到城墙的每一发都不要落在同一个落弹点,而要尽可能的分散。 吴梦熊在等,他不是在等人,更不是在等更好的战机出现,在他看来,天王城的那帮反贼早已是瓮中之鳖,他什么时候想杀了吃都可以。 他在等发财。只要这场仗打得时间越长,他就越能发财。 他却不想想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天王城的人自然会死很多,而他的手下也会死去很多,这些性命他可不管。 他只要捞更多的钱,抓更大的官印,得到更多更美的女人。 可他却差点死在了女人手上,一个极美极美的女人,一个他爱在骨头里更恨在骨头里的女人。 在那晚之后,他再也找不回玩女人的快感,与那个女人比起来,其它的女人比母猪还要难看。他就像操猪狗一样地从她们身后操她们,虽然他把自己折腾得半死,把那些女人也折腾得痛苦不堪,得到的却是虚汗满脑,射精也是稀稀沥沥毫无冲动可言。 那个女人是没能杀死他,但他却比死了还要难受。 于是第二天他终于决定向天王城发动进攻,南城也果如他料想的不过半个时辰的集中火力攻击,被击毁一整堵的城墙。而他没料想到的是天王城的反抗会是如此激烈。 “但官兵的进攻被挡了回去!” 吴不用紧接着的一句话让熊炼心跳到喉咙里的心又落回到胸口,于是熊炼心又感觉喉咙像着火般的灼痛。 熊炼心揉搓着脖子道:“我们的伤亡是多少?” 吴不用的双眼立刻变得湿润变得粉红,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熊炼心的心口又是一阵抽痛,差点没背过气去,大声道:“快说!” 吴不用滚下两大颗泪珠,泣声道:“兄弟们伤亡惨重,这一战伤三千余人,死五千余人。” 死的竟然比伤得还要多,可见这一战的惨烈! 熊炼心竟哑声说不出话来。 吴不用接着说:“位列堂主的伤亡也很严重,‘巨怪’杨布、‘钉杀’步钉皆战死当场,‘晴空排云’李白鹤也在战后伤重而亡,‘神箭娘子’花如雪重伤,‘三斩剑’苗木旦伤得比较轻。还有……” 熊炼心问:“还有谁?” 他好像已经知道吴不用想说出来的是谁,面色万分凝重。 吴不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熊炼心问:“是不是采莲?” 吴不用沉重地点了点头。 熊炼心紧接着问:“她已经死了?” 吴不用摇了摇头。 熊炼心这才长吁出一口气来,吴不用如此“掉他胃口”,他恨不得一拳打死了他。 吴不用道:“采莲夫人与她的同门蟾毒长老古禅斗毒,此人已入大名堂,位列毒龙堂堂主,我们兄弟至少有一千之众是被他毒死的,如果当时采莲夫人不出现,恐怕天王城中的人都会死在他毒爪之下。夫人与古禅斗毒斗得极为惨烈,两人都逼出了‘真毒’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熊炼心大叹道:“这怎么得了,就算采莲胜了也将深受重伤,她怎么这么傻?傻瓜,我的小傻瓜。” 熊炼心英雄一世,竟在这一刻也为女子流下泪来。 吴不用低下头来不敢再看熊炼心泪水纵横的脸,他是不忍心看。 吴不用道:“夫人胜了,古禅变成了一堆绿水死去。但夫人也伤得极为严重,不但背上被毒爪抓伤多处,全身折断的骨头也起码有二三十块之多。恐怕就算能够治愈,一身武功定是废了。” 熊炼心也摸着自己身上的骨头,好像采莲身上的骨头断了,他身上的几处骨头也断了。他沉思良久,问:“大名堂那边伤亡怎样?” 吴不用道:“除那个古禅当场战死外,还有大名堂云龙堂堂主二郎君仲孙知谋被花堂主用无形箭射杀,当场战死,后来大名堂的风龙堂堂主大郎君长孙知权抢回了他的尸体,全身受伤也是多处,但还是被他抱着仲孙知谋的尸体杀了出去。” 熊炼心叹息道:“糟糕,这俩人都是大名堂的核心人物,分别是大名堂故大堂主越青龙和大总管越青鹤的亲传弟子。只怕……” 他沉吟着没有再说下去,而身上的痛楚越发猛烈,可他心里却在想:采莲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比他更加痛苦才对,自己这点痛苦又算的了什么?他娘的,什么都不是! 呼延博之一样在头痛,能让他头痛的原因当然是越浮雪。 她竟然要他一起睡在一张床榻上,前两晚都是她睡床,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可是今晚她非要他睡到床上来不可。 他问她原因。 “我觉得你睡在椅子上会很不舒服。” “我挺舒服的,更糟糕的地方我都睡过,能睡在一张椅子上我已经感觉很舒服了。” “你真犯毛病,我看着你坐在那里都觉得不舒服,心里好像虫子在爬一样。” “你不看好了。” “可我忍不住,而且也喜欢看着你。仔细想想,你这人身上有哪里长得好看,哪里都不好看,瘦不拉叽的,好像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发育不良。还有脾气又臭。可是我却喜欢你这样一个人,看到别人身上长得比你多一点肉就觉得好油,好像碰一下都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别人跟我说话和和气气的,我也感到这个人怎么一点性格也没有,忍不住轻轻讥笑他几句,他却还向你道歉,这可真是……” “……” “也许你并不觉得坐在椅子上没什么不舒服,可是床跟椅子比起来,睡在床上自然要比睡在椅子舒服好几倍。我曾听说江湖上曾经有过一对连体的怪胎,他们的武功很高,也许是长得奇怪,性格就很扭曲,到处杀人放火,而且还特别好色,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放过,两个兄弟轮流上,多半不等他们杀了那些女人,就已经被他们奸死了(呼延感到震惊,为什么她说这么粗的话一点都不觉得脸红,但他知道这些话她只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在别人面前她还是要维持她越大小姐的尊严,万万不会说出毁形象的话来)。于是武林正义之士联合起来对他们群起而攻之,其中一个名剑手一剑把他们两兄弟分了开来,你可知道他们开口怎么说?” 呼延想应该会叫痛吧,连体人他见过,而且在南洋的一座岛屿上特别多,也看过连体人被处死,通常就是割开他们相连的部位,创处会流出大量的血,多半还没等止住血就会死去。 “他们竟然分别平躺在地上,说:原来这样睡觉这么舒服。他们就这样平躺着睡死过去。可以想见躺在床上睡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 “……”呼延又如何能够反驳,就算反对,越浮雪还是会有说辞,所以他觉得还是少开口为妙。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肯说出来,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 呼延摇摇头表示不会取笑。 越浮雪的脸竟然红了红,呼延虽也见过她脸红的样子,但此刻见到还是觉得有些诧异。 “每次我躺在床上,我都感到害怕。” “怕什么?” “我怕你突然扑过来把我给……睡了。” 呼延只能叹气,原来她怕的是这个。“我不是没有吗?” “就是一直没有我才怕呀。你一直没有我就一直怕。我在方便的时候也怕你突然闯进来,那时我裤子都没穿,你不是更加方便。” 呼延由不住苦笑,但越浮雪方便时的绮妮风光竟不由自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还不经意看到过她白生生的臀肉,他竟也不由自主想往深里看,尽管他清楚那里是什么,但非非之想竟也难以自禁。 “也许我说这些话别人无法理解,但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理解才对?” 呼延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越浮雪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他也时常出现那种心情。如果说越浮雪心里怀着鬼胎,他何尝不也怀着鬼胎? “所以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我们睡在一起。所有事情都一起做,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呼延竟然被她说服了,两个人躺在了一张床上。也许呼延也一直都希望能够如此,否则为什么就这么被说服了呢。 “我还是有点怕。” “我不是躺上来了你还害怕什么?” “我怕你突然扑过来抱我。” 呼延想了想道:“所以与其害怕我会突然扑过去抱你,不如现在我就过去抱你?” 越浮雪却已先抱住了他,在他脸上画着圈圈,柔笑道:“你真聪明!” 顿了顿,她又说:“我还是怕。”说的时候把头放在呼延的胸口,双臂把呼延抱得紧紧的。 好紧好紧。 可能最头痛的是“鹤击长空”越青鹤,他看着爱徒仲孙知谋的尸体竟然只能欲哭无泪。 他苍声道:“老夫错了。老夫曾跟大哥提过很多次攻打天王城的计划,一次比一次更详尽,一次也比一次更完美。但是大哥一直都不同意。老夫以为他的雄心已经老了。孰不知真正糊涂的是我越青鹤。” “三指通天”楚知情道:“二爷,照目前的形式,最多两日,天王城必败无疑,天王城中虽还有两万余人,但真正还能战斗的不足三千人,而我们的十万大军所损不过几千人,再加上我们大名堂再加上流星门、七绝谷的高手,此战我们是胜券在握。” 越青鹤道:“知情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从表面看,正如你所说,我们大名堂的阵容可能从来就没有这么强大过,不但手中指挥着朝廷最精锐的部队,而且还与江湖上众多门派结盟,如流星门、七绝谷、江狼帮、五毒教等等。我们所订计划也没有错,虽然中间出现岔子但於大局无碍,什么样的行动会完全按照计划百分百的实现,但是今日南城一战,使老夫明白老夫错了,如果此战再打下去,大名堂也必亡无日而已。” 楚知情道:“二郎君战死,确实让二爷痛心了。” 越青鹤道:“知谋的死的确让老夫看到更多以前让眼前利益蒙蔽而看不到的东西。老夫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夫提出来攻打天王城,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兵部、各省督府都纷纷表示赞成,其实他们这是把我们大名堂推到了火炕里,而我们还怕求之不得迫不及待地跳进去,还不知让多少人乐得在梦里头都笑得出来。” “在朝廷的眼里,我们大名堂早已是尾大不掉之势,岂会没有不剪除之心?不过朝廷没有实力把大名堂消灭罢了。如果大名堂势薄了力弱了,第一个想除掉我们的必是朝廷。正所谓趁人病要人命。而流星门也好,七绝谷也好,这些武林大派表面上臣服于大名堂,其实不过想踩着大名堂壮大自己的势力罢了。” “知情你说的对,再有几日,天王城必破。可是天王城虽为天王会总舵,但它的分舵却还分散在全国各地,几乎每一处都有,连我们在金陵城里聘来的名妓竟然都是天王会的人,可想而知天王会做为黑道第一大道的无孔不入。天王城被攻打的消息虽然一直被我们封锁得很好,但这两日还是透出了风声。天王城的外围人马据我所探知的就有十万之众陆陆续续往天王城集结,那些在暗中行动的就更不知还有多少。” 楚知情却道:“我们不是也能……” 越青鹤说:“知情你是想说我们也有可以调动的大批人马,不错,可是一旦如此,大名堂不但但只和天王城开战,而且也不只和整个天王会作战,而是与整个天下为敌。就算结果我们大名堂胜了,大名堂的势力还能像今日般雄厚吗?答案只能是不能,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太多,我们所做之事也不可能会是例外。” 楚知情道:“二爷的意思是天王会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对手,但不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些隐藏实力的、潜伏暗处的、伺机反噬的敌人。” 越青鹤道:“对,今日之战让我看清了这一切。因为大名堂的势力已在损耗之中,今日之战,二郎与古禅皆战死当场,大郎也身受重伤,而知情你也受了伤。今日早上更得到消息,昨晚师知膳又被人杀死在一个闹市上。” 楚知情不由恨声道:“谢杀这个小人!” 越青鹤却摆手道:“此事决非谢杀所为。” 楚知情道:“闹市之中有几百人亲眼所见谢杀用剑杀死师堂主,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又怎会有错?” 越青鹤却道:“这件事就算是铁板钉钉是谢杀所为,也绝非是真正的谢杀所为。” 楚知情道:“杀师堂主之人的确是如假包换的七绝谷谢杀。” 越青鹤道:“以谢杀的武功,就算有十个百个谢杀都绝不会是知膳的一招之敌。当今世上能够杀死知膳的绝不会超过五个人。你说谢杀用计杀死知膳,以所得到的情报,俩人交手都光明正大,对知膳的尸体所作检查,知膳更没有中毒的迹象。” 楚知情道:“明明是谢杀所为,二爷为何还是认为不是谢杀?” 越青鹤道:“不是谢杀。” 楚知情道:“那又会是谁?” 越青鹤道:“当今世上最有可能杀知膳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销声匿迹已经很久,老夫本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却想不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又出现。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的确是他该出现的时候了。” 楚知情不解道:“此人是谁?” 越青鹤长叹道:“那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楚知情道:“不是人那是什么?” 越青鹤脸上的胡须无风自动,脸上金光大盛,道:“一个怪物,一个世上最可怕的怪物,一个根本就杀不死的怪物!” 不是人自然就是怪物,怪物自然是可怕的,不可怕的就称不上是怪物,可是真有杀不死的怪物吗? 楚知情道:“可是他现在哪里?” 越青鹤道:“他就跟谢杀在一起。而且现在他就是谢杀,谢杀就是他。” 越浮雪趴在呼延博之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那是一颗极为特别的心脏,即便在那样的激烈行为之后,那颗心脏仍旧缓慢地有规律地跳动着。那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心跳。 而呼延的眼睛却即使在这样黑暗的船舱里也是亮晶晶的。 越浮雪道:“你好像一点都不累。” 呼延“哦”了一声。 越浮雪却道:“我真怀疑你的身体是铁打的。” 她的手在呼延的下体轻轻抚摸着,那里还是那么坚硬,但她不敢再试。 她仍在喘息着,似乎在短时间无法让自己回过气来,而那番升天般的美妙滋味也还在她的体内萦绕着,身上还在流出如浆的汗水来,好像她是一条从海里游上来的美人鱼。 而呼延的呼吸是那么平稳,身上也是一滴汗也没有,就好像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他突然轻轻战栗了一下。 是那么轻微的一下战栗,但与他贴身而睡的越浮雪感觉到了,她感觉他在害怕什么。好像是刚才从舱外传来一下什么声音让他感到害怕。 那是雨声。江上下雨了。 烟花三月的江雨。 雨水随江风洒在江水上的声响是那么低微,但呼延还是听到了。 越浮雪竟在一时间里听不到他的心跳声,也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身体也在瞬间变得冰冷,好像是死人的身体。 她抱住他轻声地问:“你在害怕?” 呼延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哦”了一声。 越浮雪找到他的嘴唇,将香甜的舌头伸了进去,作着缠舌之吻,呼延慢慢才有了反应,身体也变得慢慢热起来。 越浮雪停下来,强抑着心中又升起的欲念,问他:“你在害怕什么?” 呼延轻声道:“你听见了吗?” 越浮雪侧耳倾听,“没有呀。” 呼延竟又战栗了一下,身上爆起了一层粒子,刺着越浮雪滑嫩柔软的皮肤,可是越浮雪反但不退却,反而把身体贴得更紧,而且还轻轻地有节奏地摩擦着。她对男人太有经验了,知道这时一定不能退却,一退这个男人的心就凉了,想捂热将变得很难,而贴得更紧则会使这个男人再也不能忘记你。 “雨声。” 呼延这么说,越浮雪好像也听到了外面在下雨,但其实她仍旧什么也听不到。可是她不明白这雨声有什么好怕的。但她不能这样说出来,她只是吐气如兰地看着呼延的眼睛问:“说说看,怎么了?” 呼延道:“在南洋的时候我曾有过一次十分恐怖的乘船经历。我在一座小岛上结识了一个巫师,这个巫师在岛上极有地位,很多重大决策连岛主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进行。巫师的一个叫沙丽的女儿要去另外一个岛上采集一种特殊的草药,他叫我陪沙丽一起去。岛上有佛兰德斯的码头、商铺与居民区,岛上的原住民与佛兰德斯的商人、水手相处友好,那的确是个非常美丽和睦的地方。” “刚好有一艘中国的商船经过这个岛,在佛兰德斯的码头停靠,难得见到自己国家的人,自是相谈甚欢,他们听我说要去附近的一个岛就说捎我过去,我和沙丽自是很高兴。沙丽因为是巫师的女儿,所以她本身也是一个巫师。她一到船上就把自己关在一个完全没有一丝光线的底舱里,她说她不能见到光线,否则她的法力就要变弱,甚至有生命危险。而且她也不怎么吃船上的食物,只喝自己带在身边的一只皮革制的水囊里的东西,她似乎只要每天喝上一小口里面的东西,就能一整天不必再吃东西。我一开始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直到后来真相大白我才知道。” “船上的水手虽然觉得沙丽古怪,但他们也是见多识广,所以也不为怪,而且沙丽虽然白天不出来,但晚上太阳一落,她多半会到上面来,她会唱歌,歌声很好听,她会跳舞,舞跳得也很好看,虽然她一直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脸上也画着奇怪的花纹,但沙丽其实是个很好看的女子。所以船上的水手也挺喜欢她,有了她船上的旅行也就不再那么无聊那么索然无味。直到有一天,” “不知是航向的错误还是别的原因,船驶入了雨海。雨海就是一种海上的暴雨区,会长时间的雨下不止,而且雨水笼罩的面积极为广阔,船一时间根本无法驶出雨海。暴雨持续的时间会很长,短者也要七八天,长者两个月都不止,更可怕的是在彻底停止之前,雨水一刻也不会停下来。我在这之前也只听一个老水手讲过,我自然不曾亲身经历过,因为雨海几乎是个传说,并不见得每个人都遇到过,当然遇到过的人多半也死在了雨海里。” “所以一开始我们也只当碰见了一般的暴雨,海上出现暴雨本来就是常事,但直到这雨一直不歇地连续下了十天之久,才有一个老水手说了出来:我们怕是进了雨海,恐怕是在劫难逃了。雨海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能使人发疯。于是船上的每个人都开始阴沉着脸,动不动就吵骂打架,而且都开始打沙丽的主意,起初只是动手动脚,然后是扯衣服,有一次沙丽的整件袍子被他们扯了下来,她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穿,因为长年不见阳光,她的皮肤病态而苍白,但又极其诱人,而在她的背上还纹着一个鬼怪图样的纹身,活灵活现的就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我救下了她,但知道这样争斗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有一天我同他们谈判,他们有七个人,谈得很好,大家都很高兴,然后一起坐下来喝酒。在雨海里唯一能解决烦恼的就是喝酒,这一天不知道是因为我喝了太多酒,还是他们七个人在酒里掺了东西,我居然醉得不醒人事。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天色还是下午,可是船上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下舱传来一些声音,有哭声也有魔鬼般的笑声。可是外面的雨声很大,我实听不出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我走下底舱,俩个水手叼着烟卷上来。雨海里潮气极大,烟草都受潮得很厉害,可是他们还啪嗒啪嗒死命抽着,烟气就像点不着的湿柴一样呛人。他们一边拼命抽烟,一边还提着裤子,我就感觉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在沙丽身上。而他们还搭着我的肩膀说,你真该上这个女人,真是说不出的好滋味,你知道她下面的东西是怎么样的吗?就像章鱼的吸盘一样,差点没把我整个人吸进去,真是他妈的极品。另一个道,对呀,她下面就好像有一张嘴巴一样,又吸又咬,又是那么的湿,那么的紧,那么的滑,就是真的把命给了她也值得。第一个接着道,被操得那么舒服,还说不要,真是他妈的贱!” “我用力推开他们向底舱跑去,他们还拍了拍我的肩,道;是该快点去,这样的女人都不玩一下,真是给我当神仙我也不干。另一个嬉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上过她,他们天天在一起,恐怕早已是老夫老妻了,哈哈!我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但当我真正看到那一切的时候,我还是感到极度震惊,但不是愤怒,而是悲哀,他们都只是一些可怜虫,雨海使他们都变成了畜牲。” “我进去的时候,烧菜的厨子正压在沙丽的身上,厨子是船上长得最高也最胖的,而沙丽长得是那么娇小,就好像一只小羊被一头水牛压着。而这还没完,两边各有一个水手在大力地挤压沙丽的乳房,已经被折磨得布满红肿。而船上最小的一个水手,大概只有十五岁的小男孩,却握着自己的话儿在玩弄沙丽的脸。而船长则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休息,一边还抽着充满潮气的烟草。” “我把他们都赶了出去,但我也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而沙丽却一直安静地蜷缩在床上。我想她是吓坏了,也可能是被他们折磨得失去了力气,累得睡着了。直到入夜,沙丽突然展开身子,她的身上到处都是青色的红色的肿块,也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竟发出红色的光,只是马上又隐去了。她从床上坐起来说,这艘船上只有我一个人还算是好人,其它的人都是坏人,她要杀了他们。我没有在意她的话,以为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又有什么能力去杀那些粗野残暴的水手。后来事实证明她做到了,那些水手都死得很惨。” “自从那天之后,那些水手也不再去骚扰沙丽,但他们的情况还是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糟,经常突然地发出像动物一样在被宰割的痛苦的叫声,还用指甲把自己身上的肉撕下来。而且他们还互相撕咬对方,经常像狗咬狗一样咬得遍体血淋。又过去了七天,他们之中差不多一天死去一个,都是被另外一人活活咬死的,最后一个是船长,他是自己咬死自己的。我从没想到疯病可以把人折磨得这么严重,当然真相大白后,我知道他们不是死于疯狂,而是另外的原因。” “在他们情况变糟糕的时候,沙丽的情况却越转越好,一直以来苍白的脸竟变得出现粉红的血色,特别是她的嘴唇变得像鲜花一样艳丽,红得就像要滴下血来。身体也变得丰满起来。但是神情一直是冰冷的。他们七人都死掉之后,我把他们的尸体都扔进了大海。船还是驶在雨海里,似乎永远都要这样持续下去,就好像是恶梦般永远不会醒来。” “如此又过去了五天,沙丽的情况却开始变坏,她的身体极快地瘦弱下来,白天只能躺在那里冰冷得就像一具尸体,只有晚上才出来走动。我想她是因为不吃东西,她已经很久没去碰带来的那个水袋,里面的东西她应该已经喝完了。可是我给她做了吃的,她却不想吃。而有一晚上我却看到她在咬一只老鼠,把老鼠的血吸光了就又扔掉。我感到奇怪但是并没有说破,总觉得那些巫师都行为古怪,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但是沙丽告诉了我真相。” “她就说那些人都是她杀的。我自是不信。她告诉我,其实她并不是人,而是僵尸,她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死了,但她的父亲很疼她,自是不想看到她那么年轻就离开人世,于是他施法把她变成了僵尸。自此她白天不能出来,不能见光,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所以那个下午,那七个人奸污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根本就没有抗拒的能力。她更不能吃平常的食物,要想维持‘生命’就喝血,但在这之前她都没有去攻击人,一直都喝从动物身上收集来的血,那些血就放在她带来的那个水袋里。” “可是因为那些水手对她的奸污,使她开始对他们进行报复。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开始出去捕猎他们,但是他们没有人知道,她并不一次性吸干他们的血,而是让他们变成失去理性的僵尸,让他们互相撕杀,而她慢慢地折磨他们,也慢慢地吸他们的的血,吸得差不多,就让他们互相杀死对方。” “我问她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真相。她说是求我答应一件事,自从她开始从人类身上吸血以来,动物的血再也不能满足她,可是现在船上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我问她想怎么办。她说她要吸我的血,只要我答应,她会每天吸得很少,只要维持‘生命’就可以了,而且也不会把我变成僵尸。但是如果我不答应,她就要杀了我,把我的血全部放干储存起来慢慢享用。” 越浮雪听到这里,竟也感到浑身寒意,实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僵尸”这种可怕的存在物,虽然呼延现在就在身边,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呼延的全身皮肤都紧了紧,居然暴发出杀气,越浮雪就和他交臀叠股地抱在一起,身体间没有一丝的空隙。以至感到的痛苦更甚,就好像浑身被利芒刺到,好像全身血液都凝固住,特别是下体好像被一根冰棒刺穿。呼延立刻收回了杀气,并把一股暖流度到越浮雪的身体里面,才使越浮雪不致受内伤。一苦一甜,一冷一热,越浮雪由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啊……”的轻唤,竟使她又泄了一身。 “我自是没有答应,而且也没有相信她的话,过去几日船员的疯狂情景还如在眼前,我只当沙丽也受到了感染。看沙丽病如膏盲身体脱形的样子,我实也想不到她对我能造成什么危险。但我错了,沙丽没有骗我,她感激我是个好人,才没有对我施使偷袭,否则我根本不可能作她的对手。她是力量极其惊人,任何东西被她的双手抓到都变得粉碎,而且速度是如此之快,就像猎豹一样。” “她并没有施出全力对付我,而且还在劝说着,只要我答应让她吸血,她可以做我永远的情人,而且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这样年青,永远不会变老,而且她可以使我得到最大的快乐。我已被她逼到绝境,知道上去一拼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依旧无法幸免被吸血的恶运,她会把我的血全部放干,这样的结果好像比死亡还要可怕。” 越浮雪不由道:“你同意了?” 呼延叹息着道:“是的。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那时已经快到天亮的时间了,我觉得只要想法拖上一时半刻也许就能逃脱。于是我和她……” 越浮雪不由感到强烈的嫉妒,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嫉恨那个沙丽,也许是呼延之前讲述过两个水手从沙丽身上得到的奇异而绝妙的滋味,而呼延也得到了,那么自己现在和他在一起,他又会怎么想,是不是会做比较?她是不是比不上那个沙丽?沙丽是个魔鬼,可是男人不都喜欢和魔鬼般的女人在一起吗? 而越浮雪地问他:“你让她咬你了?” “这是条件之一,自是无法避免,她吸的确实很少。当那口血进入她的肚子里,她像是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一下子浑身充满了血气,也充满了风情与活力。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女人,与以前经历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但在当时我只觉得紧张,害怕,恐惧。好像是和一头蛇呆在一起。当天亮的时候,她也睡去了。我在离开前想过杀死她,但我没有忍心下手。我从船上放下了一艘小船,往另一个方向驶去,我知道这样做无疑是自杀,因为我始终在雨海里。我不知道这样漂流了多久,最后船上的清水没有了,食物也吃光了,我只能躺着等死,而雨一直在下,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 “最后我也不知道是被谁救的,因为别人把我救起的时候,我差不多也成了一个疯子,他们把我带到了吕宋岛,我在那里休养了半年之久,才恢复意识。只觉在雨海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好像根本就不可能在现实当中发生。” 越浮雪问:“沙丽呢?” 呼延道:“我没有再见过她,但我想她一定在找我,而且终究有一天会找到我。她吸过我的血,虽然没有也把我变成僵尸,但是留下了记号,使她终究有一天能找到我。她会的,她一定会的,会来找我的,找到了,她会把我……” 他喃喃说着,越说越害怕。他已经是那么可怕的一个江湖绝顶高手。但在江湖之外,不是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领域存在,那是什么世界?神的?鬼的? 但越浮雪阻止他说下去,死命地吻他,身体更是剧烈地动着,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不再感到恐惧,也使她自己不再害怕。可是为什么无论自己多沉浸在合体交欢的极乐世界里,都感觉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红色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