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贱命,一胎抵一胎   蔚城,赫家别墅。   代黛袅然立于富丽堂皇的客厅中央,紧咬嘴唇,定定地凝望米白色真皮沙发上的男人。   他也在看她,目光阴鸷,表情寒魅。   这样的对视已经持续了三分钟,从她惊动报警系统、被两个保镖拖进门开始。   “求求你,撤回私人悬赏通告。”她败下阵来,率先开腔。   “你觉得这可能吗?”男人的嗓音深沉又冷冽,透着莫名的,性感。   代黛急切地往前挪了两步,“我哥是个善良的人,他怎么会伤害自己深爱的女孩?再说,我哥究竟犯没犯法,自有法律去裁决……”   “可是你哥他逃了!”男人咬着后槽牙打断,“他逃,就说明他真的蓄意杀人。”   代黛一时语塞。   哥哥确实不见了,而那个义无反顾随他私奔的女孩却被发现昏死在路边。   新闻里说,女孩的身体被车轮碾压过,头部遭硬物重击过,抢救了三天三夜,命虽然保住了,却变成了植物人。   眼前这个冷若冰霜又杀气腾腾的男人,就是女孩的兄长,蔚城首富,赫景尧。   他开出三百万的价码,不可能只为得到代隽的行踪。   “如果……,如果你非要悬赏找我哥,那么,请你在找到他之后通知警方。请你不要擅自处理!”代黛退而求其次。   赫景尧听完,嗤笑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个子很高,西装有型又合体,两条大长腿迈着不羁的步子,奔她走来。   危险气息令代黛下意识后退,心脏跳得像敲鼓,紧张得手指尖都跟着发麻。   “你哥把我妹妹害成那个样子,除了让他以命相抵,我想不到别的惩罚方式……”他步步紧逼。   代黛的脊背终于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我可以替我哥赎罪!”她抖着嘴唇恳求,“请你饶了我哥的性命,我愿意用下半生的时间去照顾芷晴、做她最忠实的奴仆!”   她不再试图为哥哥辩驳,只想尽早熄灭赫景尧的怒火。   对方的大手却像铁钳一般掐住了她的雪颈,震怒的诘问声在她头顶盘旋,“你的贱命,配跟我妹妹相提并论吗?”   “我不是要跟她相提并论……”代黛昂着脑袋,费力地呼吸,“我只求你……,让我哥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用你的方式来解决……”   赫景尧缓缓歪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一条半人命,你以为是蹲个监狱就能解决的?”   代黛没听明白,加上窒息缺氧,脑袋有些混沌。   “一条半……人命?难道我哥……把谁给杀死了吗……?”   男人不耐烦地蹙起浓眉,鼓着腮帮子,猛地一挥胳膊,将个娇娇柔柔的身子给甩到了墙角。   代黛头侧撞到了墙壁,脑子里“嗡嗡”作响,神志愈发含混,却听清了男人的声音。   “你哥那个杂碎,连自己的骨肉都能残害,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说完,他抬脚就走。   代黛瞬间清醒,原来赫芷晴出事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难怪赫景尧会这么恨!   情急之下,代黛连滚带爬追上去,捉住了男人的脚踝。   “求求你,收回私人通缉令。只要能令你消气,只要能保住我哥的性命,让我做什么都行!”她斩钉截铁地承诺。   这是最后的求饶机会,必须抓住。   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接触到赫景尧。   谁知,她却听见了一句浸着蝮蛇毒液的回复。   “既然你这么想替你哥赎罪,那就怀上孩子之后再去流掉,权当为那个胎儿偿命。”   一胎抵一胎,一命抵一命,如此暴戾偏执的报复方式,听得代黛后背一凉。   万一哥哥落在这个人手中,怕是要死无全尸!   她吞了口空气,机械地扬起精致又苍白的小脸儿,艰难地询问,“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你就能保证不对我哥动用私刑吗?”   男人冷漠地目视前方,轻启弓唇,“你还完一条命债,剩下的半条命债让你哥到监狱里去偿还。”   话才说完便用力抬腿,甩脱脚踝上的纤纤细指,头也不回地走开。   “请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要食言——”代黛对着魁伟的背影嘶喊。   赫景尧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径直出门,上楼,进了书房。   一直跟在后面的保镖赫九忍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boss,您真打算让代小姐怀孕之后再去堕胎吗?”   赫景尧认真地切着雪茄头,用火焰烤遍雪茄身,最后点燃雪茄,吸了一口,将香浓的烟雾喷了出去。   “照刚才的情形看,代家兄妹感情甚笃。既如此,妹妹受辱,哥哥又怎会弃之不管?”他眯起了深眸,“就算代隽狠下心来不肯现身,让他妹尝尝芷晴受过的苦,也没什么不好。”   赫九沉吟片刻,“那……,悬赏要取消吗?”   赫景尧又抽了口雪茄,穿过烟雾,踱到落地窗前。   院子里,初雪簌然落下,女孩瘦削的背影渐渐远去。   清冷,倔强。   赫景尧皱了皱上唇,叼着雪茄寒声吩咐,“把悬赏内容改一下,赏金翻倍,提到六百万。再加上一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文 第2章 雪夜,给孩子找爹   是夜。   “……,今天的午夜新闻就播送到这里,谢谢您的收看,再见。”   讲完最后一句,代黛如往常那样,低头整理桌面的稿件。   导播肖檬在耳返里不满地咕哝,“姑奶奶,怎么了这是?整个时段都无精打采的,大姨妈来了?”   代黛只当没听见,收拾好纸张,确定画面已经切走,便起身离开了新闻演播厅。   换完衣服走出电视台,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初雪未停,路灯下,满世界的白。   代黛没有回家,而是硬着头皮,打车去了蔚城最大的酒吧“菲斯”。   想要尽快给那个“以命抵命”的孩子找个爹,来种.马聚集地就对了。   坐在吧椅上,端着酒保递过来的“激.情海岸”,代黛接连拒绝了五六个男人的搭讪。   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的神智还保持清醒,就不会做出“借种”的荒唐事情。   遂,咬了咬牙,豪迈地将整杯“激.情海岸”吞了下去。   口腔内弥漫着甜味,胃中似火烧,脑袋发懵,视线模糊,整个世界顿时变得五彩斑斓,乍然美好。   迷懵之间,一个不算难听的男声在耳畔回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代黛扭头看过去,唔……,似曾相识。   好吧,就是他了。   遂,伸出细长的胳膊,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这位先生,你有没有病啊?”   “嗯?什么?”   很显然,对方一头雾水。   “唔,就是……传染病、慢性病,以及……暗病,你都有没有?”代黛进一步追问。   男人翘起唇角,“我什么病都没有,很健康。”   代黛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好,没病就好。”   说完,丢给酒保两张大钞,回身挽住男人的手臂,往前拖拽。   “你要做什么?”他闷声问道。   代黛喷了口酒气,“造孩子去。”   男人脚步迟滞,“造……孩子?”   “对,抓紧时间,造孩子,救我哥……”代黛咕哝完,眼一闭,头一歪,跌进了宽阔的怀抱里。   醒来时,头痛得快要炸掉了。   睁开双眼,只见曙光透过乳白色的轻纱窗帘照了进来。   正惺惺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空气中倏然飘荡着寒冽的诘问声。   “你是不是以为随便睡个男人、怀个孕、堕个胎,就算偿还了那个孩子的命债?”   代黛循声望去,看见赫景尧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惊得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我……”她忽然回忆起昨晚在“菲斯”给孩子找爹的事儿,便马上掀开被子检查身上的衣物。   还好,尚算整齐。   “懦弱又虚伪,真是跟你那个杀人犯哥哥一个德性。”赫景尧讥讽道。   代黛刚要还嘴,却发现了站在他身后的赫九。   可不就是她昨晚约P的那个男人么!   真倒霉,居然是赫家的保镖。   “你没有对我做什么吧?”她盯着赫九的眼睛,不安地寻求答案。   赫九摇头,“代小姐放心,我把你送到这里就走了。”   赫景尧并未让他们继续“叙旧”,面无表情地遣走了保镖。   房间里稍事安静,代黛率先出声。   “赫先生,你到底想怎样?”   赫景尧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膝盖上的小尘埃,“很简单,孩子的父亲,必须由我来决定人选!”   好一个轻描淡写的口吻。   对代黛来说,却不啻于扼颈之手。   去夜场找男人,至少能确保对方看起来顺眼。   可若是由姓赫的来指定人选,她就彻底丢掉了最后一丁点尊严。   ——遑论疯子还是傻子,都有可能成为她的男人。   不行,不可以洗颈就戮、坐以待毙。   与其被动地接受“偿命”的条件,不如主动出击。   “我有个提议……”代黛下了床,光脚走到男人面前,俯身扯出一丝明朗的笑容,“就由赫先生你,来做那个孩子的父亲!”   赫景尧立刻挑眉,“我?”   代黛笑得越发明媚,“是的。”   男人抬手捏住她的尖下颌,不答反问,“二十二岁的年纪,大学刚毕业便坐上了新闻主播台,你就是凭借这份不要脸的孤勇,才成功上位的吧?”   代黛没有解释午夜新闻在台里是最遭人嫌弃的时段,更不会辩驳自己是靠着出色的业务能力争取来的这份工作。   她知道,他不屑了解这些。   “赫先生不敢,是吗?”代黛豁出去了。   她确信赫景尧不稀罕碰她。   而她,也不打算再去“一胎抵一胎”。   只有想方设法接近姓赫的,才能有机会得到哥哥的音信。   一旦掌握了哥哥的行踪,她便可以第一时间报警,让哥哥落在警方手中,从而保住他的性命。   男人的手指在用力,捏得代黛的下颌骨阵阵作痛。   “这世上还没有我赫景尧不敢做的事情!是你不配,懂吗?”   代黛依旧嫣然巧笑,壮着胆子握住他的手腕,指肚在温热的皮肤上浅浅地摩挲着。   “怕不是赫先生担心自己到时候舍不得杀死亲骨肉吧!”   赫景尧冷哼一声,“那也要你有那个本事、能怀上我的孩子才行。”   话音才落,手机铃声响起。   男人猛地放开女孩,站起来接听。   “赫先生,芷晴小姐的手机修好了。我们从微信里查到了一些东西,现在就把截图发给您。”电话那头毕恭毕敬。   赫景尧眸光一敛,“好。”   两分钟后,他看完所有图片,回转身,盯着代黛的俏颜,冷冷地开口。   “是你怂恿芷晴跟代隽私奔的!也是你,绞尽脑汁为芷晴策划如何避开保镖的监视。”   “我……”代黛没有反驳,因为的确是她劝说他们私奔的。   男人徐徐昂起高贵的头颅,睥睨着她的发顶,弓唇轻轻翕动,“你,没有资格替你哥偿债了。”   “为什么……”代黛忽然意识到,她极有可能踩到了这个危险男人的雷区。   果不其然,他的答案宛若一桶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   “从现在开始,你要为自己欠下的债来赎罪!”每个字都浸着恨意。   “对于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货色来说,怀孕之后再堕胎,这种惩罚实在是太轻松了。我决定,换个方式,让你意识到你犯下的错误有多么严重!”   撂下狠话,男人转身就走,背影决绝得仿似移动的冰山。 正文 第3章 高级,杀人于无形   当晚,代黛就出事了。   二十三点五十分,她准时坐上主播台,进行直播前的最后调试。   忽然间,感觉喉咙有点隐痛,便拿起台子下面的保温杯,又润了一口胖大海茶。   耳返里,肖檬在叽叽喳喳,“瞧你喝茶的样子,倒是有点‘老播’的架势!我的姑奶奶,今晚必须把状态给我拿出来哈!”   代黛莞尔一笑,冲玻璃那侧的肖檬比了个“OK”的手势。   零点在即,直播进入倒计时。   然,片头曲播完,眼瞧着代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代黛,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是不是麦出问题了?你再说一句试试!”肖檬还算冷静。   但,主播台上的代黛已经慌得脸色煞白。   她的嘴巴一直在动,却始终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没有看见主播台上的女孩惊惶失措地捂着脖子站起来,画面便切到了晚上六点档新闻的重播内容。   一个小时后,蔚城中心医院。   肖檬在跟医生吵嚷,杀声震天。   “你特么告诉我她哑了?你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播音员,播音员诶!声音对她来说,就是战士手中的枪,就是你们手里的听诊器和手术刀!她不可以哑的!你把她给我治好了,她不可以哑!”   医生作出稍安勿躁的手势,“女士,请你冷静!这位患者的声带确实坏掉了,以后能不能再发声,真的很难说,得看用药效果以及自身的修复能力。”   肖檬一把揪住了医生的白袍领口,“我再说一次,她不能哑!她的声音,是全蔚城最动听的声音!她生下来就是做播音员的材料!你马上把她的嗓子给我治好了,不,哪怕恢复到之前的六七成也行!”   “女士,我是真的没法子。”好脾气的医生轻轻吁了口气,压低嗓音建议道,“这位患者好像是被毒哑的,不过暂时还不知道毒源是什么。要不……,报警吧?”   肖檬怔了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失魂落魄呆坐在椅子上的代黛。   “代黛……,要……报警吗?”   好半晌,代黛缓缓抬眸,目光凄凉得仿佛冬夜的月光。   她摇摇头,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嗓子,就这么废了。   原来,姓赫的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断人前程,杀人于无形,真高级!   他的报复如此之狠毒,可见,是有多恨。   代黛隐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悬在头顶的刀子已经开始往下落,嗓子被毁的她忽然没有了之前的恐惧。   她吸了吸鼻子,把将要盈出眼眶的泪水吸回了心里。   上次哭泣,是在十岁那年,父母双双离世。   在父母坟前,十四岁的哥哥搂着她的肩膀反复叮咛,“小黛,从今以后,哥哥跟你相依为命,我们再也不要掉一滴眼泪。再也不要掉一滴眼泪,听见了吗?”   代黛冲墓碑上的照片用力点头,“好,我们一滴眼泪都不掉!”   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忍泪,她狠狠咬住了嘴唇,即使尝到浓重的腥咸味道,仍不肯撒口。   肖檬拿了药,把她送回家,陪她待到天亮,做了早餐,便回台里去交待情况了。   代黛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悲伤,也有抹不掉的坚强,所以肖檬并不担心她会做傻事。   窝在沙发上,代黛蜷着身子,翻看手机里储存的播音片段。   她那字正腔圆、珠落玉盘的播报声,将永远成为历史。   心头一阵扎痛,代黛的眼底再度变得潮湿。   她倔强地用袖口揉了揉眼睛,吸干了眼中的水雾。   翻着翻着,两张笑脸闯进视线。   照片上,赫芷晴满脸娇羞地倚着代隽的胸口,两人眼中的柔情蜜意无遮无挡地洒了出来。   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孩,现在却躺在病床上沉睡不醒,浑身插满了各种用以维系生命的管子,简直生不如死。   代黛满怀歉疚地看着照片里的赫芷晴,设想着,如果当初她没有提议让他们私奔,是不是所有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点开了那个微信对话框。   “芷晴,对不起!”   发完这五个字,代黛放下手机,眼里噙着又一次漫出来的水雾,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赫家别墅。   搁在边桌上的手机清脆地响了一声,赫景尧狐疑地歪了歪头,走过去,拿起来查看。   读完微信消息,他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一分钟之隔,脸色比之前难看许多,眼中的阴鸷愈发浓烈。   俄而,赫九敲门之后走了进来。   “boss!”   赫景尧挑眉看了他一眼,“有事?”   赫九不假思索点点头,却又抿唇忖了忖,“电视台那边,本来我只是知会他们适当地刁难代小姐。不承想,他们下手太重,把人给毒哑了……”   赫景尧正在切雪茄的手稍一停滞,“哑了?”   “是的。”赫九的语气变得低沉,“他们把斑马万年青的汁液兑在了她的茶水里。那东西喝下去,先是喉咙发痒,到最后会隐隐作痛,没什么太大的痛苦,就把声带给毁了。代小姐她……,已经变成了哑巴。”   空气安静下来,雪茄香气四处弥漫。   终于,赫九忍不住请示,“boss,接下来我们……”   赫景尧寒声拦过话茬,“告诉电视台的人,继续。”   那女人既然说了“对不起”,就证明她确实做错了事情。   有错必须罚,且要罚够了才行。   他赫景尧素来睚眦必报,永远不会妇人之仁。   赫九领了命令,转身准备出去。   没走两步,boss的寒冽嗓音幽然追了上来。   “吩咐下去,别让她再落下别的残疾。” 正文 第4章 谄媚,肮脏的现实   代黛逼迫自己勇敢面对哑了的事实,不过收效甚微。   任凭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去嘶吼,嗓子里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吭吭”声,真的很令人沮丧。   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虽然没有哭过,可是泪水始终在眼眶里打转。   第四天上午,肖檬发来微信,要她立刻去一趟台里,说是刘副台长要亲自跟她谈话。   代黛苦笑着回了个“好”字。   谈话?   跟个哑巴谈话?   她在工作时间被下了毒,台里居然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足以说明电视台的管理层中有赫景尧的狗腿子。   甚而至于,这毒极有可能就是狗腿子亲手投放的。   但,实际情况比代黛想象的还要肮脏。   当她走进刘副台长的办公室,那个精瘦干练的五十多岁男人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先是起身整了整西装,然后绕过办公桌,迎到了代黛面前。   “噢哟,可怜的小代啊!才几天工夫,你怎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啊?”说话间,贼眼滴溜溜转,目光在女孩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代黛勉强扯扯嘴角,依旧垂眸望着自己的鞋尖。   她对这个主管新闻部的副台长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不愿再费心应付。   刘副台长围着代黛转了两圈,终于在她面前袖手站好,开始切入正题。   “小代啊,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做播音员了。甚至,所有的一线工作都做不了……”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给你个闲职,等你养好了喉咙,再想办法把你推上主播台!”   代黛不由得抬头看向对面的老脸,却从他的三角眼里读出了欲味儿。   曾几何时,这个老男人不止一次向她暗示过,只要她“听话”,他就让她去播报晚六点的蔚城新闻。   之前都被她装傻充愣躲了过去,不料这次他又故技重施。   代黛没有丝毫犹豫,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写下“请您不必费心,只需按规定为我调岗就好”这句话。   刘副台长看懂了她的意思,立刻不悦地捋了捋所剩无几的头发。   “电视台可不是残联,从来不养闲人。如果没有靠山,你觉得自己会被调到哪个岗位上去?”赤果果的威胁。   代黛又写了句,“不管哪个岗位,我都服从分配。”   刘副台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俏颜,好一会儿,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好。   “既然你这么识大体,我没有理由不加以成全。从现在起,你就转到后勤部去工作。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还可以回来找我。只要我们的关系够深,一切都好商量。”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露.骨。   代黛忍着恶心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门板刚阖上,刘副台长立刻抄起座机听筒,拨通后勤部内线。   “老关啊,……,嗯,是我!一会儿那个叫代黛的女孩会去找你报到。……,不,不用特殊照顾!……,她还年轻,亟需历练,所以你要把脏活和累活都交给她,这样才能培养她的意志力嘛……,嗯,好,好,就这么定了!”   收了线,老男人阴险地眯起了三角眼。   “拿捏你这种青涩稚嫩的小姑娘,根本毋须冒险用强的,甚至连钞票都省了。只要让你干上三天累活,还不得乖乖地到我怀里来哭泣么?哼……”   咕哝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掏出手机,找到某个号码。   接通之前,他干咳几声,好一顿清嗓儿。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喂”字,刘副台长立刻躬身站起来,一脸谄媚的表情。   “赫九兄弟,您好……,我是刘业生!……,是这样的,麻烦您转告赫先生,我已经把代黛给发配到后勤部去刷马桶了,赫先生可以随时来欣赏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惨状……,诶……,诶,好,好……,再见!”   放下手机,刘副台长顿觉腿软,一屁股坐在了老板椅上。   从始至终,他对代黛抛出的诱.饵都是假的,不过是想骗取她投怀送抱而已。   就算再垂涎她的美.色,他也不会为了帮助她而开罪赫景尧。   赫景尧是什么人?   绰号“赫阎王”好伐!   阎王要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五更? 正文 第5章 人性,绝望中哭泣   正如刘副台长向赫九汇报的那样,代黛被后勤主任派去了保洁处。   办公大楼内的九处公用卫生间,都归她一个人打扫。   代黛没有抗议,也懒得抗议。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跟电视台签过合同,再加上她是在工作期间出的事,估计她连扫厕所的活儿都轮不上,直接被解雇了事。   再说,现在她正缺钱,很缺。   嗓子的后续治疗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得为哥哥准备以后要用的辩护费。   因此,她必须抓住这份看似卑贱的工作。   所谓尊严,在现实面前真的一文不值。   深谙世态炎凉的代黛做好了被各路拜高踩低之人落井下石的心理准备。   不出所料,刚一上岗,讥诮奚落便接踵而至,——   “啧啧啧……,从主播台一下跌到了马桶里,她的人生还真是精彩呢!”   “可别小看了保洁阿姨哦,一旦撩上哪个来电视台做节目的成功人士,分分钟逆袭!”   “嘁!就算成功人士不嫌她一身的屎尿味儿,难道也不介意她是个哑巴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准儿有些成功人士癖好异禀,偏爱残废呢!”   “真有如此重口味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男人啊?”   “噢哟,好死相啊你!”   ……   一旦代黛的行为稍有反抗意味,它们就会用各种难以想象的东西堵住马桶,或者干脆在卫生间里随处便溺。   代黛只能忍耐,在夹缝中求生存。   半个月过去,津津有味的人身攻击还在持续。   它们不知疲倦、不厌其烦,明显不只是劣根性使然。   代黛决定,惹不起,躲得起。   然而,疾行之中,也不知从哪伸出来一只“鬼脚”,绊得她整个人斜斜地冲了出去。   “哐”一声,脑袋撞在门框的棱角上,剧痛过后,热乎乎的东西从额头流了下来。   代黛的视野被染红,撒目周遭,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解下脖子上的小方巾,捂住伤口,拎起地上的清洁桶,狼狈地走向电梯口。   刚刚踏进电梯,笑声和哄闹声便充斥了整条走廊。   电梯里的人也都捂嘴嗤笑,眼神中没有分毫的怜悯和同情。   代黛木然凝视前方,却记住了每一个无耻小人的嘴脸。   她拎着清洁桶去了医务室。   医生清洗过伤口,确定不必缝针,包扎好,注射了破伤风疫苗,还给她拿了两盒消炎药。   离开医务室,走了没多远,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吓得代黛赶紧扶住墙壁。   “你还好吗?”一道充满磁性的嗓音,在侧上方响起。   代黛定了定神儿,扭头望过去,冲好心人露出感激的微笑。   半个多月以来鲜少感受到这样的温暖,诚如冬日暖阳一般可贵。   对方貌似被她头上的纱布给惊到了,神情稍事一怔,声线愈发深沉,“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代黛的眩晕劲儿已经过去,便站直了身子,冲他摆摆手,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手中的清洁桶就被赶上来的男人给夺走丢到了一旁。   代黛有点恼,觉得自己误认了好人。   她习惯性地选择息事宁人,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弯腰伸手去捡桶。   但,指尖还没有够到清洁桶的拎柄,身体就被男人给揽在了臂弯里,淡淡的古龙水气息笼罩而来。   事发突然,代黛惊得忘了挣扎。   男人低头睨了一眼她的胸牌,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王台长,是我,嗯,……,工号8434的清洁工受了伤,她现在必须回家休息!”   虽然并非命令的口吻,但也绝对不容置喙。   对方回应了一句,通话便结束了。   代黛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懵然望着眼前的儒雅男人,不太相信他真有让台长给她放假的权力。   “别再逞能了,赶紧回家歇着。”说罢,男人放开了代黛。   望着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代黛如坠梦境。   直到,关主任火烧屁股一样赶过来,不耐烦地催促她赶紧回家,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遇见了贵人。   当晚,关于代黛的每日例行报告被呈送到了赫景尧手上。   今天很特别,多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代黛冲高大的男人嫣然浅笑,一张是她懵懵地被男人拥在怀中。   两张都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绝对可以断定,这个男人并非凡品。   “寡廉鲜耻!脑袋都要摔漏了,居然还有心思勾.引男人!”赫景尧狠狠地咒骂着,甩手将照片丢在了桌子上。   老友陆尔哲端着酒杯踱过来,拿起了照片。   赫景尧冷冷地命令,“放那。”   陆尔哲的好奇心战胜了死亡阴影,不止没放下,反而细细地端详着。   “我去!这姑娘怎么把额头给弄伤了?啧啧,好可怜诶……”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千年冰山那张煞气蒸腾的脸,立刻不迭地say sorry,将照片放好。   赫景尧喝了口威士忌,酒精令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   芷晴还躺在病床上跟死神博弈,始作俑者却如此逍遥快活,世上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不,他绝不允许!   陆尔哲瞧着赫景尧的脸色有点瘆瘆的,便出言相劝。   “尧,人已经被毒哑了,瞧照片里的样子,估计脸蛋儿也快毁了。害芷晴的是她哥哥又不是她,你何苦这么难为一个姑娘家!”   陆大少极少这样一本正经。   赫景尧睨了他一眼,“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放过她?”   “当然!这么好看的一个妹子,再祸害下去,必定彻底废了。就算你不懂得怜香惜玉,总要有点人性吧!”陆大少在顺杆爬。   赫阎王几不可见地勾唇,忖了忖,眯起黝黑的深眸,看向站在沙发旁边的赫九。   “想个法子,我要亲眼目睹这个女人在绝望中哭泣,直至彻底崩溃。” 正文 第6章 好戏,被噎了一下   赫景尧的命令声仿佛数九隆冬的北风烟儿雪,强势到令人无法抵挡。   陆尔哲举起端着酒杯的手,食指指尖对着赫九,“九子,你可是个有思想的人,千万不要助纣为虐!”   赫九不失礼貌地冲他微微翘起唇角,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掉了。   陆尔哲看向赫景尧,“九子的笑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赫景尧不答反问,起身去小吧台前倒酒,步履悠然,心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陆尔哲一口干掉猩红的酒液,放好杯子,大剌剌地靠在了沙发上。   “尧,这回你的表现有点不同寻常。”   在陆尔哲的记忆中,赫阎王若是想收拾谁,通常一击致命,稳准狠的程度超乎常人想象,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可是这一次,相对于结果而言,他似乎更加享受报复的过程。   赫景尧抿唇不语,修长的指头操起长颈醒酒器,往郁金香形状的波尔多红酒杯里倒酒。   “尧,何苦跟个女人一般见识!传出去会被人笑话!”陆尔哲郑重其事地提醒。   他今天的胆子格外大,什么话都敢说。   赫景尧晃了晃高脚杯,闻完酒香,抿了一大口。   “你觉得我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吗?再说,她是仇人,不是女人。”扬眸望向陆尔哲,“你若再为她求情,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绝壁是发作的前兆。   陆尔哲状似无味地咂咂嘴唇,把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默默为那个可怜的姑娘祈祷。   赫景尧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水晶高脚杯,星眸之中寒光四射。   他要办的事情,没人能够阻拦。   就算天王老子也不可以!   只是不知,赫九会导演出什么样的好戏。   深知文火慢炖才能煲出高汤,所以赫景尧并不着急。   两天后的傍晚,他正在健身室撸铁,赫九走了进来。   看赫九双手交叉搭在身前的样子,就是有事情要禀报。   赫景尧继续有条不紊地将余下的肱三头肌训练和腹部训练全部做完,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换上一身儿米色亚麻家居服,带着赫九去了书房。   坐在沙发上,赫阎王翘起二郎腿,终于寒声吩咐,“说吧!”   赫九微微颔首致意,“今天早上,代小姐被调出了后勤部。”   赫阎王十指交叉,搁于膝头,“电视台还有比刷马桶更让人恶心的工作?”   “她的新工作是摄像助理,这是个出力气的苦差事。”   “然后呢?”   “然后,今天中午,她随摄制组去了咱们赫氏集团开发建设的蔚山滑雪场……”   赫阎王挑起眉梢打断,“滑雪场不是过几天才开业吗?怎么,你打算把那女人扔到雪地里喂熊?”   赫九被噎了一下。   他对女人还没有暴戾到那种程度。   “boss,是这样的,电视台要免费为咱们滑雪场拍摄一组宣传片……”   “这事我知道。”赫景尧的脸色又凉了起来,“说重点。”   赫九get到了boss的不耐烦,立刻直奔主题。   “重点就是,代小姐被人‘不小心’反锁在了滑雪场山顶的艾莎酒店里。暴雪来袭,索道停用,道路封闭,代小姐要独自一人在那个地方度过至少两天时间。”   说完,拿起遥控器摁了一下。   沙发对面的监控墙瞬间被点亮,三排共九个监控画面闯进赫景尧的视线。   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倔强又清冷的身影。   她就站在酒店的大堂门口,望着外面的漫天风雪发呆。   “boss,我事先让人把通往二楼的步梯门给锁死了,电梯也全部停用,所以代小姐只能在一楼大堂活动。”赫九汇报的时候,不时地偷看boss的反应。   赫阎王却面无表情,眼波不曾掀起半点涟漪。   “准备食物和饮用水了吗?”他淡然问道。   赫九轻啧一声,“准备是准备了,就是不知代小姐能不能找到。”   “两三天不吃东西不喝水,死不了人。”赫阎王忖了忖,“电呢?断了吗?”   “暂时没断……,毕竟是个女孩……”   糙汉子也有怜香惜玉的特性。   可惜,他家boss没有。   “让人在山下切断电路总闸。”赫阎王森然下令。   赫九知道监控系统走的是自供电,并且监控摄像头都是夜视高清的,就算总闸断开,照样能够掌握被困女孩的一举一动。   可是断电之后酒店里漆黑一片,万一那女孩有个心脏病什么的,会不会被吓死……   他家boss仿佛会读心术似的,冷冷地丢出一句,“差点就成为那个女人的床伴,所以便对她心慈手软了是吗?”   “没有。”赫九果决地摇头,心肠又硬了起来。   自从六岁那年被十岁的boss捡回家,他就不曾违逆过boss的任何一个命令。   “没有就好。”赫阎王双臂交叉靠在沙发上,阴鸷下令,“去吧,断电!” 正文 第7章 阴谋,倒霉短命鬼   入夜时分,艾莎酒店。   外面暴雪肆虐,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压根就没有停过。   代黛蜷缩在大堂沙发上,回忆着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蓦地,她联想到了一个事实,——蔚山滑雪场是赫氏集团开发建设的。   而赫氏集团,是赫景尧的产业。   由此可以推断,她被孤零零地锁在这蔚山顶上,极有可能是个阴谋。   难道姓赫的想让她自生自灭?   可若真是这样,干嘛还要给她个容身之所呢?   直截扔到雪地里冻死,岂不痛快?   除非……,除非姓赫的想要目睹她在等死的过程中是如何经受煎熬的。   代黛一边猜测,一边通过手机镜头在黑暗中扫视。   很快,便发现了几个红色小点儿。   是监控摄像头没错。   既然它们还在工作,那么终端监控员应该早就知道她被困在了这里。   就算她不是被故意扔在山上,适逢暴雪来袭,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而如果监视器前的人是姓赫的,那他没准儿会饶有兴致地观看她如何惊惧地度过这漆黑的夜晚。   因此,对她而言,摄像头不止没用,反倒还会引起强烈的不适感。   咬着嘴唇忖了忖,代黛站起来,走到最近的摄像头下方,仰脸凝望,就好像真的在看那张冷峻的面庞。   那边厢,监视器前,双臂交叉的男人盯着代黛额头上的白纱布,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知死活!”   他就不信了,一个年轻女人,孤身滞留在海拔上千米的山顶酒店,会一滴眼泪都不掉?   他以为她接下来将要对着摄像头哭天抹泪地求救,然而并没有。   代黛很快便走开了。   她凭记忆找到了大厅角落里的海报支架,麻利地拆了一段金属杆下来。   再回来时,毫不犹豫地照着监控头一顿挥杆。   直到红色工作指示灯灭掉,她才气喘吁吁地住手。   赫阎王眼睁睁地看着代黛从画面中消失、雪花点布满屏幕,登时火冒三丈。   她居然敢打砸摄像头!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犀利的目光扫过所有监视器去搜寻代黛的身影,却再一次目睹她打砸别处的摄像头。   二十几分钟过去,余下的画面接连失守。   最后,九个监控摄像头无一幸免。   代黛又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确定整个大堂再也没有“小红点儿”,这才回到沙发上躺好。   好一通折腾,她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思绪也跟着明朗起来。   富丽堂皇的艾莎酒店才建成没多久,尚未投入使用。   就算姓赫的再阴狠毒辣,也不会轻易让人死在这里。   救援人员是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就看她能不能撑到去医院。   若她死在了下山途中,整件事就会被描述成一个“意外”,她不过是个倒霉的“短命鬼”罢了。   所以,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耐着性子等待救援。   深深吁了口气,代黛再度点亮没有信号的手机,打开音乐软件,找到《daily growing》,单曲循环,静心倾听。   房子里越来越冷,一夜醒醒睡睡,好不容易天亮了,麻烦也接踵而至。   代黛要面临的头号挑战就是身体脱水。   她去洗手间找水喝,可是水龙头里一滴水都没有,连马桶都是无水生态马桶。   门窗封闭得十分严实,想要弄点雪水喝,也是不可能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体能消耗,代黛一整天只上了一次厕所,其余时间都在沙发上躺着。   夜里,暴风雪终于停了。   手机和充电宝都没了电,音乐听不成,代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饥与渴上。   胃腹空空倒也没那么难受,就是嘴巴和喉咙干得厉害,连唾沫都要被她给吞光了。   最不舒服的是受损的声带,因了缺水,痛得好像要裂开似的。   到了后半夜,代黛陷入到昏睡状态。   清晨,太阳再度升起,耀眼的光芒照进大堂,却没能唤醒沙发上的人儿。   代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意识也跟着在空中飘荡。   脑子里仅存的微弱的信念,就是有人能来救她。   然,酒店大门始终没有被打开。   当夜幕再一次笼罩蔚山,代黛心头的那缕希望之光也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正文 第8章 死人,不是没见过   上午十点钟,气宇轩昂的男人站在了艾莎酒店大门外。   银色太阳镜遮蔽了他的深邃双眸,令鼻子和嘴唇的棱角看起来更加生硬。   “boss,要不……,还是让我先进去看看吧?”赫九小心地征询。   “怕什么!”赫阎王在太阳镜下眯了眯眼,“又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赫九如实作答,“我怕污了boss的眼。”   赫景尧意味深长地拍拍赫九的肩膀,轻启弓唇,冷冷地吩咐,“开门。”   工作人员赶紧麻利地解了电子锁,将两扇防弹玻璃门四敞大开。   “boss……”赫九嗫嚅一声,没敢深劝。   “都留在外面。”赫景尧寒声说完,迈步走进酒店。   没人敢跟着,虽然个个都很想知道那女人究竟是死是活。   大堂内,四处可见的摄像头碎片令赫景尧蹙起了眉头。   他摘下太阳镜,漫步走到浅棕色麂皮沙发前,垂眸望着侧卧在上面的纤瘦女人。   不用试探呼吸,也能判断出她还活着。   “还真是命硬!”赫阎王冷冷地讥诮。   代黛毫无反应,这令他十分不悦。   遂,缓缓矮下身子,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脸。   娇嫩的美颊瞬间泛红,衬得干涸的嘴唇更加没有血色。   “装死是吧?”他提高声线,咬着后槽牙诘问。   代黛终于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声音,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但,她的视线是模糊的,意识是迷离的。   眼前那岿然不动的身影轮廓,像极了过世多年的父亲。   她好想脆脆地唤一声“爸爸”,可是张嘴之后仍旧寂然无声。   “爸——,我好想你……”代黛在心底哀婉地呼唤。   眼中的雾气霎那间凝结,失神的双瞳仿佛浸在湖水之中,清莹秀澈。   她不想让爸爸看见她流泪,便努力去微笑。   笑容像梨花一样在小脸儿上绽放,凄美又苍白。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机械地举起胳膊,将冰凉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面庞。   尽管百般不舍,手掌只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就因为体力不支而颓然滑落。   手臂摔在沙发上的一瞬间,代黛彻底失掉了意识。   赫景尧的舌尖在腮内拱了拱被抚摸过的脸颊,忽然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   他更懊恼的是,被仇人摸了一下,居然没有感觉到恶心。   不过,她丢了半条命,这是值得开怀的事情。   赫景尧半直起身子,顺势坐在沙发上,拨通赫九的电话,“进来。”   俄而,赫九跑了进来,只有他自己。   “boss。”唤了一声,便恭恭敬敬地站在沙发前,等候指令。   赫景尧双手搭上两个膝盖,歪头看着昏迷之中的代黛,吩咐赫九,“你去看看留下来的水和食物少了没有。”   赫九走了又回来,笃定地给出答案,“一点也没少。”   顿了顿,接着往下提醒,“boss,代小姐整整三天水米未进,会不会……”   话没有说完,就被一记眼神杀给堵住了嘴巴。   赫景尧站起来往外走,两步之后才寒声吩咐,“带上她,下山。”   赫九赶紧抱起不省人事的代黛,快步跟随他家boss,走出酒店,前往停机坪。   直升飞机降落在慈仁私立医院,代黛被送进了急救室。   赫景尧也下了飞机,去特护病房探望赫芷晴。   站在妹妹的病床边,他好想摸摸她的脸,最终却没能伸出手去。   医生说,她的免疫系统十分脆弱,任何接触都有可能传播细菌给她、从而要了她的命。   念及此,汹涌的恨意再度填满了赫阎王的胸膛。   “芷晴,哥今天来,是要亲口告诉你,那个怂恿你私奔的女人,此刻正半死不活地在鬼门关徘徊。”   “哥这次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并不是因为她曾是你的朋友。而是,她的罪还没有遭够,哥不会让她痛痛快快地死去……”   喃喃地说完,赫景尧决绝离去。   下午,赫九从医院回到别墅,将医生开具的诊断书交到boss手上。   赫阎王冷冷地瞥了一眼,——贫血、低血糖、等渗性脱水,都是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症状。   “boss,我回来的时候代小姐已经苏醒。她的身体很是虚弱,正在注射营养液,需要卧床休息几天。”赫九轻咳一声,音量变小,“医生说,代小姐身体底子薄,再晚几个小时,可能人就没的救了。”   他家boss随手扔掉诊断书,转眸望着他,凉声发问,“你以为这样就够了,是不是?”   赫九一怔,耷拉着脑袋,抿唇不语。   他早就知道,boss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想要报复的人。   只是不知,那女孩最终的下场会是怎样。   空气凝结良久,赫景尧淡淡地说了句话。   “电视台为滑雪场免费拍摄宣传片,我们理应投桃报李,给电视台一点甜头。”   赫九听得直发懵。   所以……,boss这是要入主电视台吗? 正文 第9章 命大,是福还是祸   代黛躺在病床上,望着输液管里一滴滴落下的药水,眸光熠熠。   一醒过来,就从护士口中得知,是赫景尧亲自乘飞机送她来就的医。   果然,这一切都是赫阎王的阴谋。   她命大,又活了过来,不知是福还是祸。   可无论是福还是祸,她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死过一次,相当于蜕了一层皮。   而那层沾了血肉的皮,演变成了一道铠甲。   坚硬的、带刺的铠甲。   三天后的上午,赫九为代黛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并未送她回家,而是把她送去了电视台。   旷工一周的代黛没有被辞退,又回到保洁处,继续刷马桶。   换好工装,她找了把剪刀,对着镜子剪刘海。   额头上的血痂已经脱落,不过留了浅浅的疤,酷似上弦月。   她要把这道象征着耻辱的疤痕给遮上,直到它被岁月抚平为止。   齐刘海很减龄,令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人畜无害的形象,甚好。   当代黛拎着清洁桶去了卫生间,尖酸刻薄的奚落和嘲笑紧随而至。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难似的躲避排山倒海般的恶意,而是微笑着拎起通马桶用的皮搋子,朝那张正在喷粪的嘴巴糊了上去。   空气凝结了二分之一秒,含混不清的尖叫声骤然而起。   围观的人纷纷捂嘴克制呕意,当事人则在声嘶力竭之后翻了个白眼儿,厥了过去。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代黛微微昂起小脑袋瓜,用皮搋子指向面前的每一个人,目光中的狠戾令人不寒而栗。   欺软怕硬的人们集体噤声,然后搀起神志恍惚的女播音员,作鸟兽散。   卫生间内安静了一会儿,代黛脚步蹒跚进了女厕隔间,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好一顿喘。   首战告捷,给了她无穷的能量。   从这一天开始,凡是够胆欺负她的,都会被她狠狠反击。   最过.瘾的一个“名场面”,是她将半桶尿水混合物泼在了六点档男导播的身上。   若不是他们之间身高悬殊,那人绝对会酣畅淋漓地洗个尿澡,从头到脚的那种。   这些人当然不会老老实实等着被反击,可是代黛攻击别人的时候就像一头无声的猛兽,眼神凶恶,动作凶残,气势凶猛,完全一副石秀的作派。   她若是吃了一分亏,必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绝不手软。   真是应了那句话,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敢对她恶语相向、胡作非为。   这些事情传到赫景尧的耳朵里,他正在群煌喝酒。   群煌国际娱乐会所,是赫景尧的私产,蔚城没几个人知道这家夜总会的底细。   他平时也不怎么来,只是偶尔像今天这样,被陆尔哲和何颂贤之流拽过来小酌。   “……,boss,以上就是代小姐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事情。”终于汇报完毕,赫九咽了口唾沫,润一润喉咙。   自打上次那女孩死里逃生,boss就把与她相关的每日例行报告给免了。   不过,赫九并未懈怠,还是着人留意了女孩的一举一动。   赫阎王听完汇报,没有跟任何人碰杯,顾自喝光了加冰威士忌。   满面红光的陆尔哲跟一脸深沉的何颂贤对了下眼神儿,然后便揉了揉身旁“公主”的小蛮腰,“乖,跟你的姐妹们先出去。”   几个“公主”各自扭捏了一下,摇着妖娆的身形,鱼贯而出。   赫九为沙发上坐着的三个男人倒了酒,然后恭谨地退到一旁去做透明人。   “尧,怎么你还不打算放过那姑娘啊?”陆尔哲酒壮怂人胆,又开始“多管闲事”。   何颂贤睨了赫阎王一眼,确定他没有发作的迹象,也跟着说道,“我一从英国回来,就听尔哲说了芷晴的事。照道理,那个代隽的妹妹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本来我也没想要她的命!”赫景尧抿了口酒,“只不过是让她生不如死罢了!”   陆尔哲继续嘴欠,“尧,你是蔚城大佬没错,但是不可以无法无天!冤有头债有主,干嘛非得难为一个弱女子!有能耐你找她哥算账去!”   赫阎王不悦地缓眨眼眸,“不然你以为我闲的没事干才折腾那女人吗?”   陆尔哲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何颂贤,没有得到答案,又看回赫景尧,“那你到底想干嘛?”   “亏你还是陆家的第一继承人,怎么都不长脑子的吗?”赫阎王满脸鄙夷,“赫九,你来告诉他!”   糙汉子脱离透明状态,往前踱了一步,言简意赅地回答,“代黛生不如死,代隽才有可能现身。”   何颂贤紧跟着问出自己的疑惑,“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代隽知道他妹妹生不如死呢?”   赫阎王讳莫如深地仰起了帅脸,从眼缝里瞧着不知名的前方。   “用不了多久,不止代隽,全天下的人都会看到那女人的惨状。” 正文 第10章 魔窟,依旧没的选   新年前夕,代黛再次被调岗。   这回是跟着摄制组,去蔚山滑雪场拍摄户外真人秀。   没错,工作地点还是那个差点要了她性命的魔窟。   跟以往每次一样,代黛依旧没的选。   她现在是个残疾人,能够有份工作,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可是,到了滑雪场,开碰头会的时候,代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整个摄制组,算上她在内,一共二十八个工作人员,外加五位特约嘉宾。   然,这三十三个人当中,只有她自己是女性。   更要命的是,她的身份最终被定格为常驻嘉宾。   代黛尝试用语音翻译软件跟制片人和导演沟通,希望让他们明白,一个哑巴是做不了什么常驻嘉宾的。   然并卵,没有人理睬她的想法。   会后,一个叫阿政的灯光师悄悄告诉她,让她做常驻嘉宾,是投资方的意思,否则人家就要撤资。   想都不用想,代黛便猜到了投资人是赫阎王。   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也逃不掉,只能咬着牙硬挺。   摄制组住进艾莎酒店五、六两层,条件好到令诸多工作人员咋舌。   当天晚上,投资方安排会餐。   豪华的宴会厅内,众人刚刚落座,便被制片人带动着纷纷起身,热烈鼓掌。   代黛循着大家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几个男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赫景尧,梳着背头,身穿墨色小领衬衫、灰色高订西装,脚蹬棕色带布洛克花纹孟克鞋。   从发型到衣着单品,都是苛刻之选。   而身形和步伐,则自带王者气息。   没等他走到近前,代黛便眼眸低垂,屈膝坐好,藏在了人群之中。   她要让自己低调到足以忽略不计,才有可能熬过三个月的拍摄期。   蓦地,掌声骤停,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鞋子踏在地毯上的声音。   不等代黛抬头张望,一双精致的意大利手工制作皮鞋闯进了她的视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代黛依旧垂眸,徐徐站起,等候被刁难。   不出所料,修长又干净的食指伸过来,挑起她的下颌,令她不得不仰望着他。   “整个摄制组只有你这么一只雌性动物,窃喜了是吧?”赫阎王嘲弄道。   代黛握紧了双拳,指甲狠狠掐着掌心,来克制反抗的冲动。   这个恶徒跟那些所谓的同事不一样,他手里攥着她的软肋,不可以跟他正面刚。   再者,真要是动起手来,她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赫阎王十分不满代黛的反应。   他稍稍歪头,指尖用了点力道,声音愈发森寒,“问你话呢,有没有窃喜?”   明知她哑了,还要如此逼问,根本就是在羞辱。   代黛无可奈何,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快速“说”了句唇语。   ——你的所作所为,根本担不起“男人”二字!   这句话纯粹是发泄,她赌他看不懂。   不承想,赫阎王一字不落地读了个明白。   他慢慢倾下身子,弓唇靠近她的耳畔,喷着热气回应,“我是不是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厅里有几十号男人。”   说完,放开她,直起腰杆,抱着双臂,笑意不达眼底。   代黛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双眸游弋回望着,用唇语抗议: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赫阎王居然以唇语回应:在我赫景尧这里,没有什么不可以!   然后,不管她是何种反应,扬声吩咐赫九开席。   代黛以为今天的羞辱可以到此为止了,然而并没有。   就在大家共同举杯的时候,赫阎王端起满满的一杯红酒,送到她面前。   “作为全场唯一的雌性动物,你有义务让大家开心。喝了它,然后去台上给大家跳一支舞。”用的命令口吻。   代黛双唇微动:我不是陪酒小姐,也不是卖笑舞女!   男人鄙夷地嗤笑,再度对她耳语。   “我说你是,你就是!如果你不照办,我保证你马上就会被fire,并且,从此后再也找不到任何差事可做。若是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这样的威胁并不能令代黛屈服,她泰然处之、无动于衷。   赫阎王扭头望了一眼别处,状似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既然你不在乎这些,不如我把赏金再翻一倍好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必很快就会有人……”   话没说完,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夺走。   代黛翕动着嘴唇:酒我喝,舞我跳,不要提高赏金。   赫阎王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哥那个杂碎,也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随后,拖着懒洋洋的长音儿,向众人宣布,“下面——,是代小姐的表演时间,大家鼓掌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