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新生报到遇美人 当陈默下了火车,踏上了站台,他就被火车喷出来炽热的蒸汽给熏晕了。陈默听说南方的天气很潮热,但没想到有如此的厉害,简直有些呼吸不畅。他极力想避开那些蒸汽,无奈手中沉重的行李影响了他的敏捷性,等他狼狈的拖着行李走出蒸汽波及的范围时,火车早已不再喷发蒸汽了。天气,却依然闷热。 右脚已经有些疼痛,陈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就是他小时候患有小儿麻痹症,不过上天的眷顾使他没有像大多数的患者那样留下后遗症。在外人的眼里,他与常人一样,没有瘸拐的现象,这得益于他后天不懈的锻炼。陈默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永远不给别人看出他的弱点。 出了站,陈默已经彻底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是路盲,天生没有方向感,不过,陈默知道并不难到达学校,因为每个学校都有校车和服务队来接新生――在大学的时候,他是经常作服务队的――于是,陈默眯起眼睛,寻觅着大学的横幅或者宣传板。果然不出所料,在远处有一条红色的条幅,上面有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海通舆大学”,陈默将右手的行李换到了左手,甩了甩勒得发红的右手,疾步向条幅下面走去。 “同学,你是新来的研究生么?” 陈默点了点头。 “闵行的还是本部的?”陈默并不知道本部是一个什么概念,他迟疑的答道:“我是徐汇的。” “哦,本部的自己去,南广场113路或者地铁。”来人很快的回答了,然后就绕过他,向他身后另一名到来者走去。 陈默将行李扔到地上,他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将它拿在手中了,这时,他不禁有些抱怨自己的父母:已经托运了那么多的东西,还七拼八凑弄了这么一个大包,真是累赘。 “同学,你是不是需要帮忙?”一个女声传来,陈默转过身,条幅下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正在笑吟吟的看着他。陈默抿住了嘴唇,嘴角稍稍上挑,给别人看来有一种骄傲的感觉:“谢谢,我不用。”说着,他奋力地拿起地上的行李,转身走进了滚滚的人群。 右脚,已经钻心的疼痛。 南广场在什么地方,陈默不知道,何况要坐哪趟车,他刚刚也没听清楚。于是,地铁成为他唯一的选择,陈默知道,地铁出口离学校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他苦笑着看看手中的行李,恨不得立刻将它扔掉。不过,他没有那么作,因为据说在上海随地乱扔垃圾是要罚款的,然而,这么大一个垃圾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垃圾箱来容纳呢? 一个小时以后,陈默终于来到了学校门口,他重重的将行李扔在地下,抬头看着这所他梦寐以求的学校。校门不大,肉色的墙,朱红的门,仿佛是一座寺庙似的。门口右面,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是四个字:“通舆大学”。叫通舆大学这个名号的学校不止这一家,西安有,北京有,连台湾新竹都有,听说兰州也要有一所要改名为“兰州通舆大学”。虽然正统之争、声望之辨的声音总是冒出,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上海的这家是其中最厉害,最牛叉的一家。在陈默的心中,无疑也是的。 陈默的右脚已经不疼了,因为,它已经失去了知觉。在地铁上站了四十分钟再加上二十分钟的路程,已经超过了他以前所能忍受的极限。不过陈默现在完全不去管他的右脚,他抿住嘴唇,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 他慢下脚步,缓缓走进了校门,他之所以慢,一是脚的原因,另一个,是想体会那种庄重的感觉,在陈默心里,此刻他正是以一颗朝圣的心,踏入了一所神圣的殿堂――圣洁,庄严,神秘。所以,他要慢下脚步,用尽自己的记忆来烙刻住这一时刻。 然而,在别人眼里,陈默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拐着腿,手提一件硕大无比的行李,一步一拖的走了进来。 所幸的是报名的地方并不遥远,就在离正门不远的叫浩然楼的一楼,当陈默到达的时候,里面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陈默自忖现在没有体力去完成报名这一不可完成的任务,就将行李放下,靠着墙坐在台阶上休息,让右脚恢复知觉。 “同学,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个箱子?”陈默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粉红色的箱子和一双很秀美的腿。等到他自己觉得盯着人家的腿看是不礼貌的事情后,才抬起头。 在很多年以后,陈默还记着那天抬头看到那个女孩子的失态。陈默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他从不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失态,然而那一天,他忘了。于是,他呆呆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完全不管人家的脸上已经红霞满布。有人说,男女间的缘分其实很简单,缘分就是第一眼就让你失神的那位。那个女孩子很漂亮,却不是那种艳乍的类型,文静,恬然。陈默喜欢用花来比喻女孩子,眼前的这一位,他用了雏菊。 “我去报一下名,你能不能帮我看这个箱子?”女孩子红着脸再次问。陈默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说:“好的,你去吧。” “谢谢。”女孩子转身进入了熙熙的人流,陈默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了这个女孩子真有点大胆,居然把东西交给陌生人看管,他笑了笑,又坐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女孩子出来了,看到她走了过来,陈默急忙站了起来。 “谢谢你。”女孩子微微一笑,一边用手中的纸片很有风情地扇着自己微微沁出汗珠的脸庞。 “不用,不用。”陈默很慌乱的摆了摆手。 “我叫明月心,‘达堡意’的。” “我叫陈默,我是计算机软件与理论。” “哦?我们是一个学院的。”女孩的鼻子稍稍皱起,很调皮的样子。 “是啊。”陈默抓了抓头。 “我要去看宿舍,你呢?”明月心问。 “我……”陈默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他还没有报名的事情,“我还要等我的同学。”“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再见哦。” “再见。” 明月心拖着粉红色的箱子慢慢地朝学校的深处走去,陈默等到看不到她的时候,才舒展舒展筋骨,准备报名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弄明白,在许多年以后,他才终于知道‘达堡意’的含义就是EE――Electronic Engineering,同时,他才知道自己的系也有一个容易引起歧义的名字――CS。 正文 第二章 诡异新室友 交钱,领证,领饭卡,分配宿舍,取托运的东西……在陈默准备发狂以前,他终于把所有报名的事情全做完了。陈默是一个人来的,他坚持拒绝了父母来帮忙的好意。因为他觉得这些事情可以自己搞定,这么大了还要父母来送行被别人看到了多不好。谁知不可预料的事情太多,有的简直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人,总会高估自己的能力。 特别是他在宿舍楼上上下下跑了四五趟,才把所有的东西搬上了宿舍,而宿舍里的一个舍友正悠闲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上铺铺床、挂蚊帐;母亲把一件件衣服叠起来,放在衣柜里。 陈默是最后一个来宿舍的人,只剩下一个门边的床位给他。三个舍友中,两个已经铺好床位,不在宿舍里。陈默无比羡慕的看了看剩下的一个,暗中叹了一口气,开始解开包装的行李,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地扔到床上,然后吃力地爬上去,开始整理床铺。 正当陈默对着一大堆东西发愁的时候,那个舍友的父母已经整理好东西,准备带他出去了,经过陈默床的时候,他明显的迟疑了一下。陈默笑了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陈默。” 舍友也笑了,伸手和陈默相握:“你好,我叫小雷。我们去吃午饭了,一起去?” 陈默摇了摇头:“不了,我先把东西收拾完。” “那我们先走了。”小雷挤了一个很生硬的微笑后,离开了宿舍。 目送小雷离开后,陈默就一头栽到了未收拾好的东西上,再也不想起来。躺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问:“你怎么了?”陈默爬起来一看,原来是另一个舍友回来了。 “没什么,休息一会儿。”陈默答。 那个人笑了:“你一个人来也够厉害的,这么多东西都自己搬上来。我找了三个同事,还累个够呛。来吧,我帮你收拾――我叫谭中远。” 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谭中远很细心的把捆行李的绳子收拾好让陈默保存,说是毕业以后还要用,陈默失笑:“毕业?你想的那么多?” “防患于未然,防患于未然。”谭中远笑着说。有时候陈默觉得谭中远的笑很奇怪,仿佛并不是真正的开心,当然也不是装出来的,那种笑,就好像燕子浮过水面,轻轻地荡起来的涟漪一般。平时,谭中远的脸总是很沉静的样子,笑,也笑的超然。 “走,我请客,咱们吃饭去。”陈默说道。谭中远欣然同意。在几个小菜,两杯扎啤之后,陈默交到了他来通大的第一个朋友。而谭中远,他应该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那种朋友。 当陈默、谭中远和小雷已经彼此熟稔,开始称兄道弟的时候,最后一个舍友才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其实最先来到寝室,整理床铺后消失,几天不知踪影,等快开始上课的时候才又出现。最初陈默很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觉得他仿佛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狂妄,自大。这种感觉,从他的言谈,从他的眼神,从他的举止,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出现的那一天全宿舍正在午睡,突然门“砰”一声大开,撞在门背后的脸盆架上,“咣咣”的响。陈默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惊恐地问:“你是谁?”他看了陈默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自己写字台面前,“嘎”的一下抽出了凳子,把自己的包放在凳子上。这个动作显然再说:“废话,我就这宿舍的。”拉凳子的声音也吵醒了小雷,他睡眼朦胧地嘴里说了一句陈默听不懂的话,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句骂人的话。那人有些不快,转头望了躺在床上的小雷一眼,但却没有还嘴,只是更响地打开了衣橱的门。 最后一个舍友的亮相引起了陈默和小雷极大的不满。陈默和小雷是各自大学的尖子学生,虽然远远比不上通大的名号,但也狂得不得了。小雷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就够狂了,比我狂的那还是人么?”可这最后一个舍友的轻狂显然比小雷高出一个数量级,除了行为的张扬外,当宿舍里谈论什么东西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从来不是从嘴里出来的,而是从鼻子里出来的。最后还是谭中远充当和事佬,积极沟通关系,问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叫叶苏晋,他与他们的不同是,他没有参加过一个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东东,因为他,不需要。 几周后,陈默开始否定自己对叶苏晋的观点,他不得不承认,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而叶苏晋身上的气质就是一种轻狂,轻狂是自信过度的表现。叶苏晋当然也不想这样,可在千军万马中轻松进入通大又在佼佼者竞争中脱颖而出直研,难免会自信的。叶苏晋一直一帆风顺,在别人头破血流地挤独木桥的时候,他悠闲地看着西方奇幻小说,因为他已经保送入了通大的计算机系;而在别人昏天黑地地钻研研究生入学考试有几种考法的时候,他却昏天黑地的劈着大菠萝。所以,叶苏晋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做不到,所有的问题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单词:naive。 研究生阶段的学习与其他不同的是,学习再不是被动地接受该上的课程。通大计算机系一共开列了三十多门课供学生选,而只要选其中大约六门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所以,也许一个班的两个同学,从来不会在课堂上碰到。通常都是导师根据自己科研和项目的需要给学生安排课程,以供自己更好地驱使。还有的导师让学生放任自流,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内容。 通大计算机系的导师可谓人才荟萃,不是在某一方向位在人前的是根本进不了通大的。但哪些导师更牛却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情,因为有的导师偏重于理论,有的导师却热衷于工程,根本没有可比性。可一个叫百晓生的已经毕业了的师兄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各位导师的综合能力给导师排定座次,而这个排名当时得到了许多学生的赞同。随着导师的流动,这个排名也在不断的变化完善着。 陈默的导师孙天机五十多岁,却已经被人称作天机老人。他被百晓生列为导师座次第一位。百晓生是当年叱咤通大的一个牛人,能被百晓生尊敬的人可很少。孙天机就是其中一位。孙天机研究的东西99%的人认为非常难,孙天机达到的学术高度99%的人认为非常高,孙天机讲课99%的人认为讲的好,可孙天机研究的是什么,99%的人都不懂。 陈默考入通大,自然是一腔热血,准备献身祖国的科研事业,搞点什么世界前列的东西出来。甚至还妄想到拿个图灵奖才罢休。在报导师之前,他就从BBS上打听谁是通大计算机系最牛的导师,结果就拿到了排名。于是,他就选择了排名第一的孙天机。陈默当时还是惴惴的,因为排名第一的导师必然竞争激烈,他一个外校考进来的怕竞争不过人家。在苦苦准备了一个月复试后,他才发现第一志愿报孙天机的就他一个人,孙天机甚至都没有等到他自我介绍完毕就准备录取他了。这点陈默想破脑袋都没想通。 选课一开始,陈默拿着选课单屁颠屁颠的去找老板――称导师为老板是所有学生的规矩――孙天机很淡然,对陈默说:“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看看什么对你有帮助,我这里没问题。”说完,还马上补充了一句,“我的课你不想选也可以不选。”陈默一下子愣了,赶紧想和孙天机表明忠心,可孙天机却下了逐客令:“你还有什么事情么?我一会儿有一个会要开。”陈默只好告辞退出。 选择多了,反而无法选择,因为陈默不知道想选什么就选什么到底要选什么。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找上一届师兄好了。顺便打听打听跟老板作研究需要作什么前期的准备工作。老板对他那么冷淡,更要及早动手才能让他刮目相看。 陈默的研二师兄居然只有一个,这和别的老板动辄三五个研究生很不同。陈默打听了半天,才找到了师兄的宿舍,在这以前,他已经知道师兄的名字叫叶景辉,木叶的叶,开心的开。 敲门进去,宿舍里只有一个人,正凑在电脑旁边专注地打着游戏。陈默很赧然地问:“请问,叶景辉在么?”那人回过头一下,说:“我就是。”然后就又将头凑在电脑旁边。陈默走了过去,看到叶景辉打的是“星际争霸”,他正熟练的操着虫族向敌人发动进攻。等着满屏幕都是虫子在爬来爬去,叶景辉满意的退出游戏,才想起来旁边坐了一个人,不好意思的问:“你好,找我什么事情?你……是谁?”陈默说我是你的师弟,叶景辉笑了,说怠慢怠慢,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陈默有些愤怒了,在他脑海中,师兄应该是在闪烁的电脑面前,很专注地编着程序;或者在宽敞的图书馆里,周围的书淹没了他的身形;再不然在实验室里,拿着粉笔在黑板面前和别人谈笑风生的讨论着问题。他断然想不到竟然是这个样子。星际争霸,通大的研究生居然还在玩游戏?他有一种立刻想走的冲动,但出于礼貌,还是按捺了下来。他挤出一个笑容,问:“我想问一问选课怎么选?” 叶景辉淡淡的一笑:“乱选呗,第一个学期多选点,后面就轻松,不过像郭嵩阳的两门数学课就别选了,容易挂掉,诸葛刚的人工智能倒可以选,容易,分数给的高。” 陈默再也忍不住了,就提高了声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选呢?选课是为了好好的学习,而不是应付考试交差。这么选这能学到什么?”说完,他觉得自己有些无理,毕竟他是来问问题的,对面的是他的师兄,而且还不熟。 而叶景辉却并没有生气,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陈默看了一会儿,仿佛在看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然后,他才慢慢地说:“不选的课你可以去听嘛,又没人拦着。选些简单的课,分数高了,对你今后有用。” 陈默点了点头,仍然问:“那学什么课对以后和老板搞研究有帮助呢?” 叶景辉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和他搞研究怎么能不知道呢?”陈默有些奇怪。 叶景辉笑了笑:“他搞什么我不太清楚,如果你感兴趣不妨去实验室问问博士生们,他们可能更清楚一些。” 陈默暗自想,看你就不像做研究的,哪有大白天在寝室里打游戏的研究生,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接着问:“你们不是快开题了么?你做什么?” 叶景辉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还没定。” 陈默快被叶景辉温吞水的话语气晕了,他转身告辞。叶景辉却拦住了他,从自己书架上拿下许多书和一大摞资料来,递给陈默:“这些英语、政治教科书每年都一样,我留着没用,你拿去吧,省得自己花钱买;还有一些课程资料,你也拿去吧,会有帮助的。”陈默道了谢,叶景辉一直把他送到宿舍楼门口,又叮嘱道:“不要太着急,干什么都慢慢来。” 这句话陈默没有听懂,出于礼貌,他还是道了一声谢。 陈默不知道,叶景辉盯着他的背影望了半天,直到他转过树墙才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回到了宿舍。 正文 第三章 心中的秘密 陈默回去把叶景辉的事情告诉宿舍的舍友,叶苏晋自然是不发表意见,埋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旁边不知干着什么――反正屏幕显示行不停的滚动,陈默看不懂;谭中远笑笑,他从不评价别人;而小雷愤愤地说:“这种人怎么混到通大里了?”陈默深有同感,点头不已,觉得遇到了知己。二人一起声讨了叶景辉一阵子,恨不得让叶景辉马上被开除才甘心。两人一样的轻狂,一样的雄心,都是计划在通大一展身手的主儿。 叶景辉所说的唯一对陈默有用的是旁听别的课程,陈默觉得要想以后有所建树,必须广度要够――这个理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何况陈默自认为大学四年什么都没学到,有必要加固一下基础。于是,他在必选的课程后,又把剩余的空闲时间填补了别的课程,不仅是本系的,凡是外系他听说过的觉得有用的课程,全部加入他的课表,就连周六周日都去听工程硕士的课。于是,陈默研究生生活的第一学期,全部是从周一到周日,每日九节课中度过。虽然在外人眼里十分的枯燥,但这很能配的上他内心既悲壮又豪气的感觉。直到最后――所有的悲壮泯灭成麻木,所有的豪气也被消磨光了…… 陈默去上的第一节课,就意外的遇到了明月心。 陈默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个很恬静的女孩,可茫茫的校园找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何况陈默也不是那种发了花痴的人,他不会像言情小说里男主人公一天不干正事到处找女主人公。他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目标,已经被豪情壮志填充了头脑的陈默信奉的自然是“事业第一,家庭第二”。然而正当陈默快忘记明月心的样子的时候,她却出现了。 她坐在第四排,几个女生的中间,一如陈默第一次见她的表情,像一朵雏菊,在安静的盛开。陈默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坐下。他习惯的座位是第一排。在那一刻,他心跳得快了起来,有一点儿快。 慢慢的,陈默发现他和明月心相同的课还不少,显然明月心和他一样,有旁听别的系的课程的习惯。于是,陈默养成了一个习惯,在他和明月心相同的课里,他在开课前总是要搜索她的踪影,看到她,陈默会觉得很安心。明月心总是那么干净,清爽。在别的女孩谈笑风生的时候,她淡然的笑,从不忘形;而几节课后,别的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清醒,从不朦胧着双眼,更不会像别的女生那样不顾自己的形象,摆出一个难堪的睡姿;有时候她望着窗外,有些走神;有时候却饶有趣味的看着讲课的老师,仿佛是在认真的听讲。 于是,陈默郁闷的时候,就看看明月心的笑,他的心顿时平静;陈默瞌睡的时候,就看明月心的眼波,他顿时清醒……教室那么小,它让他和她相遇,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互相欣赏;教室却那么大,他在第一排,她在第四排。 明月心成了陈默心中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唯一的秘密。陈默的心藏不住什么,当遇到问题的时候总会在宿舍中提出,征求小雷或者谭中远的意见,有时候叶苏晋有兴趣的时候也随便说几句,虽然语含轻视,但却很有见地。而明月心,陈默却从来没有在宿舍里说起过。 陈默在课堂以外见到明月心是一个傍晚,他从新上院走下,发现一楼的大厅里聚集着好多人,三五成群的讲着什么,仔细听的时候,大家都在讲英语。陈默忖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英语角了。陈默从人群间走过,就在靠近楼门口看到了明月心。那个时候,晚霞的余光照入门口,将明月心包围在柔和的霞光中,她仿佛全身发着光一般,陈默一下子呆了,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明月心那样,失态。 明月心还是微笑,正和几个人娓娓而谈,双手自然的垂下。不像别人在讲英语的时候手势特别多,仿佛要从喉咙中把那几个单词挖出来一般。陈默的英语很差,口语更是奇烂无比――别的尚且有考试的压力,不得不学,而口语却不在任何考试范围内。但他却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陈默总是觉得学习英语是浪费时间。但现在,陈默真恨自己为什么不会讲一口地道的英语,可以挤进人群,和明月心讲上几句。 只要几句,就足够了。陈默甚至涌起一种绝望的感觉。刹那间,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冒了出来:也许她和他属于同一个实验室?也许她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在某一次老乡聚会上邂逅?也许她和他……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无论陈默怎么乱想,最终结果只有一个,他不会象电视里小说里的登徒子一样跑上去说:“小姐,你很漂亮,能认识你么?”虽然无数影视作品里说明了这一招是非常有效的,但陈默仍然坚持认为这个行为十分的恶劣――女孩子会怎么想?她会认为我和无数人用过这一招么? 明月心依然在谈着,她似乎没有看到陈默。陈默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眼,然后强迫自己转过头来,习惯的抿上了双唇,嘴角微微上挑,然后离开了楼门,没有向后再看一眼。 晚上,陈默问宿舍英语最好的小雷如何才能提高口语。小雷笑道:“无他,惟手熟尔。练就可以了,好像咱们学校每周也有英语角,星期几我不知道,每次去就可以了。”陈默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去?”小雷贼笑:“我每周都去华师的英语角啊,可以一举两得。”陈默知情的笑。 通大万般兼好,唯一不足的是,男女比例太失调,女生数量本不多,所以在有限的基数下,美女的数量也就寥寥了。有一个笑话,鲜明的刻画了通大目前的情况: “女A:听说你男朋友是通大的? 女B:是啊。 女A:好羡慕啊。 男A:听说你女朋友是通大的? 男B:呸,你女朋友才是通大的呢。” 幸好华师就在左近,有效的平均了男女的比例,解决了通大男生的老大难问题。他们各显十八般武艺,百般的渗透入华师,舞会,晚会,英语角,活跃着的男生有大半是通大的。 陈默从来没有去英语角练口语,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把自己的不足显露人前。如果陈默愿意在某方面露一小手,那说明他对这方面颇有见地,否则,他宁愿逃避,也不作没有把握的事情而遭人耻笑。 不过,每次英语角的时候,他总会借口经过,在匆匆行程中瞥一下明月心,只是看一眼,就已经心满意足。陈默有时候很奇怪自己的举动,然而每周三,时间一到,不管他在作什么,看书或是自习,甚至听课,总放下手边的事情,装作无意的,经过新上院的门口。 慢慢的,陈默又在其他地方发现明月心的身影:每隔几天,她都会出现在大草坪上,和自己的朋友打羽毛球;每天晚上,明月心更是一身运动的打扮,额头系一根发带,束住秀发,去操场慢跑四圈,然后作一些肢体运动。 陈默从没有去打扰明月心的生活的圈子,两个人的生活像铁轨一样,彼此相望,但永远没有相交。陈默慢慢看着明月心从吊带装到T恤,然后是洁白简单的衬衫,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然后,秋天就来了。 正文 第四章 研究生异样生活 秋天来临的时候,是陈默最郁闷的时候,而今年的秋天,他更加郁闷。研究生的生活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想象中的研究生应该富有挑战性,作一些学科的前沿研究。整日呆在实验室看论文,作课题或者相互之间进行探讨。而不像现在这样,除了上课还是上课――谈起上课,陈默不能自信的告诉自己上课是为了寻求学问还是坚持固执的观念。研究生讲的课程几乎是本科的重复,而且难度还赶不上本科。所以,陈默上课是为了看明月心的比重更大了些。不过,他不愿承认听课完全没有效果,他只说自己不够水平,没有弄清楚老师讲课的深刻含义。不像小雷那样,已经完全放弃了听所有的课程。 陈默的实验室,正在愁云密布的状态中。 本来陈默是不用着急进实验室的,可英语班同学江小鱼每天在他耳边抱怨在实验室如何如何累,老板如何如何剥削。听在陈默耳朵里,却成了充实的代名词。 江小鱼的老板是上官金虹,排行榜位列第二。上官也是学术出生,但功成便转了型。据说在外面开了无数的公司,他的学生其实就是进了公司工作的打工者。上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板,据说跟他的学生的毕业论文也是他一手炮制,根本不用学生费劲――不过这是道听途说,算不得真――给公司打工,自然有钱挣,虽然比外面公司打工的少得很多,但比起陈默一个月二百四还得扣除电费多多了。所以,跟上官的研究生被大家称为金钱帮。 陈默于是就进了实验室,虽然孙天机告诉他不用着急,搞好学习再说。但禁不住陈默的坚持,几次三番的去找,才答应了他。进了以后,陈默才知道自己的实验室是国家级别的,至于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反正是很牛很牛那种类型,这样级别的实验室,通大没有几个。 进了实验室,陈默依然感觉不到他想象中的学术气氛,整个实验室充满了焦躁的空气。研三马上要毕业的师兄们正在为找不到工作而发愁。三个师兄经常在实验室买了烟酒点心,坐在一起闲聊。有时交流被拒心得,有时埋怨公司偏心,有时慨叹世道不公,加上博士师兄插口几句,实验室里乌烟瘴气,嘈杂不堪,再不是陈默心目中宁静的地方。 陈默开始嗤之以鼻,他觉得师兄们找不到工作是自己不行,通大的牌子加上自己的努力,断然是人之龙凤,矫然不群,怎么会连工作都找不到呢。而当他无意中在实验室的服务器上发现师兄们的简历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三个师兄都是通大少年班出生,换言之,他们的岁数居然比陈默还小三岁。再看随后的内容,熟悉领域的东西都是当今热门,陈默所不熟悉的;考的资格证书更是多多,有些陈默羡慕的要死,却没有胆量去考。 那天,陈默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心。 晚上大家躺在床上的时候,陈默问宿舍的人如何才能找到工作,他问的是谭中远,谭中远是他们中间唯一工作过的人。可是谭中远却在黑暗中沉默了半天,才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小雷急问,“你可是工作过的啊。” “我工作不下去了,所以才来读研究生的。”谭中远在黑暗中轻轻的笑。 “小雷,你觉得呢?” “我觉得需要掌握各门语言,c啦,java啦,各种技术都要精通:J2EE、.net。乱七八糟的。嵌入式、网络方面也要会。” 陈默听到黑暗中叶苏晋“嗤”了一声,就问:“叶苏晋,你觉得呢?” 沉默,叶苏晋并没有回答。于是整个宿舍陷入了寂静,今天的卧谈会结束了。 叶苏晋其实想谈一下自己的看法的,可是当他听到小雷的见解,觉得他说的特浅薄,最多停留在通大本科生的水平,于是他忍不住“嗤”出了声。叶苏晋觉得和这些人谈论人生前途有些傻,就住口不说了。 次日上英语课,陈默又把同样的问题问了问江小鱼。江小鱼看了看陈默严肃的样子,不由笑了:“你着急什么啊?你才来了两个多月,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安啦。” 陈默说我急着呢,别和我开玩笑。 江小鱼稍稍正色,道:“你看你,跟了孙天机,有课题搞,还不安心;你摊上我们上官金虹还不累死掉,趁年轻,还是好好搞点东西吧。” 陈默叹气:“我如果像你一样有去日本开发软件的经验也不愁了,再加上上官盯着紧,生活多充实啊。”江小鱼也是工作了三年后考研回到学校的,他在公司混的不错,被公司派到日本半年,回来后就考研,他所在的公司上下一片惋惜。 江小鱼又笑了:“你想来啊,我跟你换换。” “换换就换换。”陈默忿忿,他觉得江小鱼得了便宜卖乖。 江小鱼大约觉察出陈默的心情的确焦急,就劝慰:“其实跟孙天机不错啦,搞搞理论,写写paper,就可以混下去了,在大学当个老师。” 陈默的心里顿时有柳暗花明的感觉:作老师也是个不错的工作哦。 “三条出路,”江小鱼总结道,“作技术或者当老师,要不转行,别着急,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陈默点了点头,然而他并不理解,陈默以前获得的知识是要对自己自信再自信。在这以后,还有两个人对陈默说过类似的话,到了那个时候,陈默才明白了真正的含义。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也许应该是每个轻狂的人的座右铭。有了这样的准则,人活得才不会太累。 这以后,陈默的干劲足了,也快乐了几个星期,然而,仅仅是几个星期。 陈默开始准备学习孙天机的东西,他找了孙天机几次。可孙天机并不热心,只是让他先把学习搞好,考一个高的分数,别的不让他管。陈默有些愤愤,他强忍住不让自己腹诽自己的老板,就去找师兄帮忙。 在实验室里除了陈默还有六个师兄,三个研三即将毕业的师兄,还有三个博士生师兄――叶景辉是从来不去实验室的,这更增加了陈默对他的不满。研三师兄们每天西装革履,风风火火的从这个招聘会跑到下一个招聘会,实验室就是他们小憩的场所,抽烟喝茶,骂古讽今。自然不能去问他们;三个博士师兄有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在外面兼着职。只剩下一个四十多岁,倒是陈默心目中搞科研的样子,每天奋笔疾书,或者看看论文。陈默想向他请教一下,从实验室名单里看到,他的名字叫萧别离。 “萧师兄,”陈默忐忑地走到萧别离桌子的旁边,“我想请教您点事情。” 萧别离从厚厚的论文上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透过厚厚的啤酒瓶底看着陈默:“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问问咱们老板研究的到底是什么,我想入手,不知道从什么方面入啊?” 萧别离迟疑了一下:“咱们老板研究的……研究的是一种……数学吧,你就好好学习,多看看书就行了。”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陈默又问。 “可以发论文啊。”萧别离笑了。 “只有这个用么?”陈默瞪大了眼睛。 萧别离盯着陈默看了一会儿,说:“就是。科学研究嘛,自然都是没用的,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对他有什么用?但后人在航天上用到了;同样,欧几里德研究几何对于他也没什么用,科学总是超前于技术的。” “哦,”陈默点了点头,“那师兄为什么要读老板的博士?” 萧别离啤酒瓶底后面的眼神有一丝狡黠:“我要评教授,所以需要十篇国家一级的论文,而孙老板是最好发论文的。” 评教授,国家论文,似乎对于陈默来说很遥远,可自己要作什么,却是他切身的事情。于是他咬紧牙关,问了萧别离最后一个问题:“萧师兄,你说我该作些什么?” 萧别离又是一个明显的迟疑:“学点技术,掌握门手艺,为了将来找工作做准备吧,研究生的论文,捣糨糊就可以了,别看得太重。你们两年半就毕业了,啥都搞不了,记住发展自己最重要……” 陈默的心中“轰隆”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坍塌了一般。他的雄心,他的豪情,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就研磨殆尽,一个人这么说也就罢了,问题是人人都这么说。陈默终于知道不是别人的问题,而是自己出了问题。 “老板研究这东西,你说它有用,它挺有用;说它没用,它对你找工作没啥帮助。你们研究生只要一篇核心期刊论文就能毕业,没必要在这上面钻研太多……”萧别离依然侃侃而谈,可是陈默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那天晚上,陈默第一次留在宿舍,坐在电脑旁边,木然地打开电脑,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显示器静静的开着,然后出现了屏保,然后……一片漆黑。蓦然,陈默突然站了起来,疾步跑出去。 夜风在吹,没有人注意陈默,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的泪水。陈默冲到操场,开始跑了起来,越跑越快!衣服在风中猎猎飞扬,眼泪也蒸发在空中,没有人注意他的表情。晚上跑步的人本来就很多。 一圈,两圈,陈默的右脚又开始作痛,久违了的感觉,陈默仿佛想起来报到的那一天,他傲然走进通大的样子,他准备一展身手的雄心。右脚已经如针扎般疼痛,可陈默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满脸都是水,分不清那是汗水,那是泪水。上一次痛哭,是什么时候?陈默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骄傲得从来不让自己流泪的。 忽然,一个踉跄,陈默的右脚再也支持不住,他狠狠的摔在了跑道上,跟在他身后的人惊叫了起来。陈默想站起来,可是右脚却不听使唤。倒在跑道上,势必会影响别人跑步。于是,陈默就一步一步地爬向操场中心。 “同学,你怎么了?”有人停下来问。 “不管你的事!”陈默没有抬头,倔强地回答。 那人耸了耸肩,继续跑了起来,通大有个性的人多多了,那人见怪不怪。 陈默的手已经感觉到青草的润滑,他紧紧地抓住了一把草,紧紧地攥住。仿佛自己是一个掉入河中的人,抓住最后的希望似的。 “陈默,你,你究竟怎么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到耳中,是那么的清脆,陈默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他呆了,明月心。 陈默曾想象过无数和明月心再次接近,再次说话的景象,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明月心。陈默给别人留的印象一向是自信,轻狂。他也乐意以这种面目示人,从来不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此刻正是他最狼狈,最不愿意见人的时刻,却遇到了她,令他最迷醉的人。 正文 第五章 她心中的他 “你走,”陈默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不用你管!” “你,究竟怎么了?”明月心的眼光中全是温柔关切的神色,她伏下身,想把陈默拉起来。 陈默一下子甩脱了她的手,大声说:“我让你走你有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大,引得操场上的人都侧目。 明月心尴尬的左右看了看,慢慢的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看着陈默,她的眼神有点复杂。 陈默没有再说话,他看着明月心,从这个角度看去,明月心脸庞的弧线恰好完美。陈默突然很悲伤地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第一次遇到她,他坐在那里,仰视着她;他上课的时候遇到她,在阶梯教室里,他看她的时候也要仰视,因为他在第一排,她在第四排;他到英语角找她的时候,她在高高的台阶上面款款地交谈,而他走过望她的时候仍然是仰视;她在操场跑步,他从教二楼后面经过碰到的时候,他仍然是仰视。 如今,他依然仰视着她。 陈默攥着草的手松开了,他彻底地放松了身体,仰面朝天地趟在草地上。 “我没事,真的。”他轻轻地说。 明月心没有再说话,径直走过操场,朝出口走去,陈默看着她消失在操场的出口,四肢懒懒地不愿意再动。 今夜,星空灿烂,而陈默的心,是否乌云能够散去? 明月心依然沉静如水,可心情宛若浪花般翻腾。每天晚上慢跑是她的习惯,今天却是第一次没有跑完习惯的四圈。因为他的出现打乱了她晚跑的内容,她慢慢地走回宿舍,一路上想着那个脸色苍白,骄傲异常的男孩子,他的名字在她头脑里已经浮现了千次,他叫陈默。 明月心本来不准备念研究生的,按她的话说,她已经丧失了对读书的兴趣。可当父母问她准备干什么的时候,她想了想,说准备去西藏去支援大西部。这可也是最近火爆流行的事情,电视里报纸上经常报道,赶上当年的上山下乡。父母面面相觑,彼此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到了恐惧。 父亲故作镇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去西藏?”他以为明月心不知道哪根筋错了,思想突变高尚。在现在这个年代里,思想高尚和傻瓜有同样的含义。父亲准备言传身教,告诉她现在她长大了,一定要作一个思想庸俗的人。结果,明月心告诉他: “不为什么啊?我觉得西藏很神秘,我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想看看拉萨,看看布达拉。” 父母差点像动画片里那样四脚朝天的晕倒,从小明月心奇怪的想法就很多,没想到现在还有。然后父母很郑重地告诉明月心:“不管你是不是已经丧失了读书的兴趣,或者是不是想去布达拉,先把研究生给念了,这对你很重要,对我们也很重要。” 于是,明月心只好糊里糊涂地考来了通大。然后,她就拖着一个粉红色的箱子,颠簸着去报名,接着,她遇到了陈默。 陈默就坐在阳光中。九月时光,上海还是高温烈日。人们总是躲在阴影的地方借以避暑。而陈默就坐在那里,似乎不畏惧阳光的惨烈。一身黑衣,脸色却很苍白。明月心看着陈默,心里顿时升起一种感觉,她也不能名状这种感觉到底夹杂着什么。 明月心放心地把箱子交给陈默看管,她觉得习惯在阳光下的人显然心里也坏不到哪里。果然,在她报名的时候,陈默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不过,陈默结巴的话语和下意识的小动作让明月心在心中轻轻的笑。 在明月心最初的印象里,不说话的陈默像一把没有出鞘的刀,隐隐散发着犀利的光芒;而他一说话,却很可爱,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也许真的对学习丧失了兴趣,明月心望着她的课表上与本科似曾相识的课程,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特别是听了几节,感觉不到与本科的不同后,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明月心有一些悲伤,她开始去听各种各样的课,她听的课甚至包括船院和机械学院的课,幸好不在闵行,无法听到本科和其他学院的课。否则,列在她视野中的课程还要多。不过,无论如何不能引起她像本科那样对知识的热情。 不过,听课唯一的收获是,她再次遇到了陈默。而陈默显然和她一样,到处听课,听各种各样的课。陈默听课却不像她,与其说是去接受知识,不如说是寻找一种感觉,寻找一种能继续在校园里生活的理由。陈默每次都坐在第一排,身子坐得直直的,随着老师讲课的内容点头或摇头,这种专注甚至能感染到老师,使得老师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他,他点头,老师会继续往下讲,而若他露出疑惑的神色,老师则慢下来开始详细的解释。明月心从后面望着他,不由地生出一种嫉妒,这种狂热和认真态度在她的身体里已经久违了。 每想到这里,明月心柔弱的心就微微一痛,她左右环顾,再望望窗外,她不知道呆在这个叫教室的地方真的有什么作用,难道真的为了那一纸文凭么?抑或,还是自己的问题?不过,明月心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她给自己一个借口是,这里的环境很不错,能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可能比不上京都大学或者清扬大学的人优秀,但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于是,明月心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见各种各样的人,她最喜欢的还是英语角,因为她的英语实在不错。看着别人羡慕的眼神,不喜欢炫耀的她的内心还是喜滋滋的。也许,每个人都要有一个跻于旁人的长处才有活着的理由吧;除了活动,她还喜欢去的一个地方就是BBS,因为在那里,可以遇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长处和特点。明月心总是看着帖子,却从不发言,用行话说就是“潜水”。她总是静静上站,悄悄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而明月心最想认识的,却还是陈默。 明月心来通大第一个说话的对象就是陈默,可是当她和很多人熟识后,与陈默熟识的程度还一如从前。虽然她和他是见面最多的人。 他在第一排,很招摇地坐着,明月心本想某天很不小心的坐在他旁边,可宿舍里铁心兰她们总给她占着座位,何况坐在第一排太显眼。明月心不由暗暗的埋怨着陈默,他太认真,怎么从来不在后面就坐,有时候,明月心刻意地把旁边的座位用书包占起,等陈默来的时候,悄悄收起,然后祈祷他能坐过来,虽然这显然不可能。 明月心开始注意学校的各种活动,期望能找到陈默的身影,可是她失望了,陈默是一个神秘的人,从来不参加各种活动――不过,这也许与通大各项活动太缺乏有关,明月心心想。在明月心的心目中,通大就是一个文化的沙漠,闵行或许好些,徐汇简直就是,一片废墟,百废待兴――明月心暗自气苦,她想不到认识一个人居然这么难,要是别人,她一定直接上去自我介绍就好了,可是陈默……明月心曾把他比作刀,明月心很怕碰到刀刃上,何况他每次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有几次在英语角,明月心总能瞥见他的身影,在台阶下一闪而过。 陈默,你什么时候才能慢下脚步? 每天晚上跑步是明月心必然的活动,慢跑在操场上,可以整理一下思绪,放松一下情绪。她从没料到能在操场上遇到陈默,因为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然而他却出现了,跑得飞快,已经两次从明月心的身后超过,明月心苦笑了:他走得快,没想到跑也这么快。怎么能追得到呢? 然而他却摔倒了,明月心疾步跑过去的时候,看到他正一步步地爬向操场的中央,刹那间,一股怜惜的感觉笼罩了明月心的全身,她跑过去,仿佛很熟稔地,一句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陈默,你,你究竟怎么了?” 然而刀却终于出鞘了,虽然他倒在地上,他受了伤,可他出鞘的时候,刀锋依然深深地刺透了明月心的心。 明月心径直穿过操场,向出口走去,她突然觉得刻意去认识一个人真的好累,那样意味着要容忍他所有的缺点。明月心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想忘记刚刚的不快……可是,她能忘记么? 正文 第六章 成熟还是成长 陈默,你,你究竟怎么了? 陈默静静的仰面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心情已经安静下许多,所有的思想仿佛已经离他而去,躺在那里的仅仅是一个躯壳。跑步的声音渐渐地稀疏了,慢慢的,整个操场安静下来。似乎有一点思想回到他的躯壳,陈默坐了起来。 一个脚步声“沙沙”的传来,近了,陈默的心紧紧抽了一下,是不是明月心,她又回来了?接着陈默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明月心和自己萍水相逢,已经被自己伤得很厉害,断然不会回来。想到这里,陈默的心一痛,他觉得,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喜欢和追求明月心的机会了。 脚步在陈默的身后停了,陈默仰头一看,竟然是叶景辉!陈默把头转回来,看着前方,他没有说话。 还是叶景辉先开口:“我一直都在的。” 陈默并没有回头,背对着叶景辉,轻轻的说:“可怜我么?” 叶景辉摇了摇头,说话仿佛一个沧桑的老人:“我只是从你的身上看到我过去的样子。” 陈默霍然站起,转过了身子,他看到叶景辉的嘴紧紧抿着,嘴角微微往上挑,像极了自己的样子。 然后,叶景辉微笑了:“但愿我猜错了。” 陈默摇了摇头:“你没猜错。” 叶景辉揽了揽陈默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走,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操场,穿过新建楼,穿过大草坪,坐到了core的脚下。 core是通大的一块石碑,上面有某位通大出来的国家领导者的题词,因为在通大的位置突出,成了众多约会见面的地方,全通大仅此一家,因此断然不会走错。 在陈默的印象中core周围向来是灯火辉煌的,而现在却是一片黑暗。他没有在晚上11点来到过这里,所以,他没有看到过熄灯后的core。 core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高大和肃穆。叶景辉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陈默也跟着坐下来。 两个人并没有说话,陈默也不知道叶景辉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许久,叶景辉才缓缓开口:“我喜欢这个时候来这个地方坐坐,他能让我心里感到安静。” 陈默静静的听,没有说话。 “虽然,这个地方平常分外明亮,但现在这个时候才是它应该的样子。” …… “所以,有时候人在太耀眼的地方也不好。” 陈默看着叶景辉微微上仰的脸,突然觉得这位师兄一定有不平凡的经历。 “有些话,不能劝你,你自己慢慢去体会,经历过后才会有真实的体会。” 陈默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什么都不做,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还有,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着急。” …… 叶景辉又笑了:“看,我又多嘴了。不说了,走,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两人又默默地向宿舍走去,一路无语,不过陈默的心情已经平静多了,他感受着南方潮湿的空气,一股暖流又悄悄地从心底升起。 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陈默弯腰捡起,他闻了闻叶面,闻到一种成熟的气息。 成熟,就意味着凋谢? 正文 第一章 优等生 叶景辉刚来的时候,也是满怀着憧憬。也许是书看多了的缘故,在叶景辉的心目中,研究生的生活其实就是一种相对真空的平静,也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逃避――这个世间太纷扰太杂乱,推迟进入这个纷繁世间的日子。坐在实验台前面,单纯得为了一个可以说是相对高尚的目标而努力,这种生活是叶景辉一直向往的。 叶景辉是以研究生入学考试第一名的身份进入通大的,他的专业课成绩高得出奇。虽然通大一贯的传统是对于入学的学生成绩不排名,不泄露,让大家有一个相对公平的起跑线。可负责组织出题的学院的副院长却直接找到了叶景辉,因为他实在想看看能考这个成绩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能力在均分只有20多分的情况下考了将近满分的成绩。最后,副院长亲切的对叶景辉说,去跟孙天机吧。于是,叶景辉在填报导师的时候,第一个填了孙天机,和陈默一样,他也轻易被录取了。 跟叶景辉一起跟孙天机的还有一个叫赵无忌的,他可没有叶景辉这么幸运,第一志愿填报了吕凤先,被轻而易举的刷掉;接着又去跟诸葛刚,诸葛刚也没要他,最后才迫不得已地跟了孙天机。赵无忌特别崇拜叶景辉,他曾不只一次地说起:“你这分数,跟孙天机有些可惜了。上官金虹、吕凤先不敢说,诸葛刚那边一定要你。唉……”言外之意是叶景辉是明珠暗投了。 赵无忌本科是通大的,可惜学的不是CS,而是生命科学。按说生命科学也是个前沿学科,研究下去的确是可以出些成绩,但赵无忌一听说自己学科研究生出来的工资三千就趋之若鹜,而CS的研究生出来五千都不情不愿的。他二话没说,连直升本系的名额也没要,直接报名,考研。千军万马的杀进来,还交了两万四的学费,才在CS站稳了脚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名言虽然受到不少人的批评,但赵无忌还是将它视作自己的行动纲领。 叶景辉却没赵无忌看得那么远,想到了今后的工作问题。他最初的打算是在研究生短短的两年半中,好好地跟老板搞研究作课题,剩下的时间每个月读一本好书,每个月看一部电影,每个学期出去旅游一次,舒舒服服地度过这人生最黄金的时刻。由此可见叶景辉是个很理想化的人,说白了其实是个书呆子,不是当年汪国真的诗读多了,就是多年学习压迫得大脑神经末梢出现异状。 叶景辉开学的时候去找过孙天机,问他需要干什么。孙天机和蔼的告诉他,好好读书,拿最好的成绩。叶景辉就听从了,每天拿着书本穿梭于各个课堂上,不过令他很困惑的是,为什么研究生的课程好简单,除了几门数学课以外,其余的简直就是大学课程的翻版,以叶景辉的智力,拿到好的分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就又去找孙天机,说自己学有余力,孙天机的眼神透露着一些不信,不过,他执拗不过叶景辉几次三番的执著,就丢给他一本厚厚的书:“把这本书学完,就可以写毕业论文了。” 叶景辉转身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哦,里面难的地方可以不看。” 叶景辉从孙天机的语气中听出一点不屑和轻视,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离开了孙天机的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叶景辉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他没有表现什么,只是默默地研读那本书。那个时候,叶景辉有了一个想法,既然老板看不起自己,所以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另眼相看。 从孙天机那里拿到的书自然不是简单地像研究生上的课,一眼可以看到底,一天可以学的完,一个星期复习可以考到A。叶景辉看了两天,愣是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调调。不过他不着急:研究生的生活还长着呢,慢慢的研究,总有看懂的时候。而这种钻研未知的东西,正是叶景辉心目中研究生的工作。 可是,赵无忌却着急了。赵无忌一直承认自己没什么理想,拿个文凭,找一份好工作是他读研的追求。他也听过来人说了,一般找一份好工作的必由之路是先在实验室干,熟了就到外面找intern打工,又有钱挣又有经验,还可以搞熟人际关系,这样做着做着,等到毕业就可以寻觅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国家和媒体都在极力反对研究生外出打工,可学校为了就业率却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每个月只有两百多的钱,连吃饭都不够,总不至于让大家勒紧裤带或者继续诞着脸皮跟家里要钱吧。虽然各大公司招人是看潜力而不看经验,可现在人才遍布,有潜力有经验的人到处都是,何况所谓的潜力也不好衡量,除了类似微软出变态题之外,也没个好方法。所以,有在大公司实习经验的人来说,找工作可谓是多了一个极重的砝码。 因此,赵无忌最常去的就是BBS,上面parttime版更是他每天必到的地方,他仔细的搜索着每一个工作的机会,不过,令他遗憾的是,上面每一家公司,不论大小,要求的都是熟练工。而他,虽说是堂堂通大CS的研究生,除了研究生入学考试的那几门精通外,还自学过一点VB和脚本语言,根本作不了大公司的intern。 于是赵无忌毛了,当叶景辉把那本厚厚的书复印了一本递给赵无忌的时候,赵无忌翻了两页,一看上面全是不知所云的符号和式子,就立刻丢在一旁。并且当着叶景辉的面,开始朗诵中国人很熟悉的三字经,叶景辉心里暗叹了一下,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离开。 那个时候,在通大的校园里,徘徊着一个孤独而勤奋的人,他的步伐总是匆匆的,胳膊下夹着一本也许他永远也弄不懂的书。图书馆、工程馆、新上院,草地上,石桌旁……在别人的眼睛里,叶景辉总是是一个乐观的人,他无论看到谁都会微笑。可叶景辉知道自己是寂寞的: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听得见从自己全身骨节里发出的孤独的声音。 叶景辉看书的速度逐渐的慢了下来,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看书,没有目的,没有进度,没有一个坐标的人很容易迷失。叶景辉开始变得懒了,因为日复一日重复着同一件事情真的会令人烦躁。 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叶景辉感觉到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最初的想法到这个时候显得那么的幼稚,每个月读一本好书,心不静的时候如何可以陷入书本营造的风景?每个月看一部电影,电影倒看得不少,学校ftp2和ftp3上上千部的电影看都看不过来,可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是一种享受的话,在电脑上看电影绝对只是一种排遣,一种对寂寞的排遣。每个学期出去旅游一次,学期已经过半,可叶景辉无论如何懒得离开这个校园,这个他不愿意生活,却不得不生活的校园。 慢慢的,叶景辉越来越懒,蜷伏在宿舍里不愿意动窝,反正早上醒来的时候,昨夜一个通宵早已经下好了几部电影。半部电影过后,似乎中午饭的时间就到了,匆匆跑出去打饭回来,就着饭看接下去的电影。然后午睡,醒来后翻几篇被叶景辉称作天书的东东,然后继续看电影、间或打游戏。然后,晚饭的时间又到了…… 叶景辉喜欢看的片子不是当下流行的不管看不看得懂,大家都说好的文艺片。他喜欢看的不外乎三种:大片和搞笑片不需要动脑子,看看别人怎么拆烂这个地球,夹杂着一些极浅薄的道理;或者根本无厘头,就是为了搞笑而攒出来的故事。另外就是一些极浪漫、极青春的影片,因为在那种电影里,空中楼阁般的爱情故事才能让叶景辉感到一种活力。在叶景辉的感觉中,他就像《浪漫樱花》中的郭富城,整个世界没有色彩。随着丁灵琳出现,叶景辉世界才开始有了颜色。 丁灵琳的出现其实得归功于赵无忌,在叶景辉最难熬的日子里,赵无忌也不轻松,虽然本科在通大的他有着从不上课优良传统,而他也不去读那本永远也读不完的天书,但赵无忌那几天的确也迷失了。他去试着应聘几家parttime的工作,结果去了人家就让他上机操作,或者问:Ejb知道吗?J2EE知道吗?他只能茫然的摇了摇头,然后在面试者甜得发腻的声音中黯然地离去:“谢谢您前来面试,请回去等待消息。” 赵无忌开始疯狂的啃这方面的书,但没有基础的他对这些东西的理解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何况光看书没实际的东西作,用处不大。所以,那个时候他特别的郁闷,而网络却给了他一个发泄的缺口。 通大的BBS叫做水源,虽然来源是和通大一样古老的通大校训,用电信学院院长的英语来说就是“Drink the water, Remember the source.”。但无数灌水的人都喜欢把水源理解成为灌水之源。 来水源灌水的人目的多多,发泄者有之,无聊者有之,卖弄才情者也有之,至于图谋不轨,意图泡个mm的也大有人在。嬉笑怒骂,来去聚散,水源俨然成为一个虚拟的社会,每个人在上面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大家各有专长,各有地位。有的人在上面呼风唤雨,成为大师级人物;有的人却默默无闻,来去不带走半点云彩。而赵无忌就是这众多灌水者中佼佼的一位。 赵无忌的特长是编排老师和抗议学校不公的事情。其实在水源上,说老师不是、骂学校黑暗的大有人在,大家在一个虚假名字的后面说着真话。被编排的老师上到校长,下到助教,几乎个个“难逃骂网”。这也难怪,任何一个老师都不能做到让大家全满意。不过,网上编排也无所谓,大家说说骂骂也就心平气和了。被编排的老师也犯不着无聊到去查出始作俑者是谁。百晓生排名CS各大导师而名声大振,也算是编排的一种吧。 赵无忌最有名的一段就是模仿当时网络经常的joke“***一说**,***就笑了”的句子,写了一段,来讽刺本系的老师,最后的一句就是“孙天机一说他对学生好,全CS系的人都笑了。”可见他对孙天机已经讨厌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赵无忌的网名叫哈哈儿,因为他的口太臭,因此网上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笑里藏刀小弥陀”哈哈儿。他和经常在love版装女生骗男生,装男生骗女生的“不男不女”屠娇娇;在single版天天换mj挂牌的“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在delation版以投诉网友和弹劾斑竹为乐的“损人不利己”白开心;在joke版帖X笑话的“不吃人头”李大嘴;在freetalk版专门和人吵架的“狂狮”铁战;每天注册N个mj,再自杀N个mj,累得账号管理员直喘气的“半人半鬼”阴九幽;到处打赌,输了就bg的“恶赌鬼”轩辕三光,以及到处敲bg的“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的欧阳丁欧阳当兄弟(天知道他们是不是双胞胎),再加上吃力不讨好,砍ID惹了一身麻烦,被尊称“血手”杜杀的纪律站长,并称水源的十大恶人。 网上泡久了,大家难免产生一些好奇,想看看躲在各自显示器后面跟自己臭味相投的家伙们究竟长的一副什么模样,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版聚。再到后来就逐渐形成了以每个版为核心的朋友圈子。通大的活动非常之少,而这种类型的聚会却有效的弥补了学生社交范围不广的缺陷。 赵无忌就是在一次聚会中认识的卫凤娘,卫凤娘是华师中文的本本,是那种乖的一塌糊涂类型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自然难以抵挡赵无忌那种网上网下神采飞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魅力,而赵无忌也蛮中意这种温柔如水的乖乖女,郎情妾意,好的犹如蜜里调油。赵无忌也成了那个圈子里脱光失明为数不多的几个。 叶景辉见过卫凤娘几面,在赵无忌的宿舍里,卫凤娘小鸟依人的楚楚模样,以及赵无忌衷心幸福的笑容。叶景辉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微笑的面容上双眉稍稍的攒着,他听到了他心底寂寞的呻吟。进入热恋期,赵无忌仿佛变了一个人,容光焕发,再没有这以前那种迷茫无措的青涩感觉。有时候,爱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上海的冬天,没有任何预告就直接上演,方才还是闷热的晚秋,一刹那,冬天来了。阔叶的梧桐来不及让所有的叶子凋谢就在冬天的第一阵寒风中全部飘零,针叶的松柏也失去了往日翠绿的模样,变得没有生机。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有着漫天飞雪的凄美和天高云淡的清爽。这里的冬天,天总是阴沉沉的,偶尔的冬雨,也阴郁的可怕。叶景辉,仿佛进入了冬眠期,更不愿意出去走动。 就这么的,圣诞节到了。圣诞前夜是传统狂欢的日子,不管它最初有什么宗教含义,圣诞前夜给了每个人一个放纵的理由。天刚擦黑,和叶景辉一个宿舍的其他人就急急忙忙换好了衣服,神秘兮兮的出去了。而叶景辉蜷在电脑旁边,随便翻着网页。渐渐的,楼道里再也听不到声音,大家仿佛都出去了。空气,寂静的可怕。叶景辉从旁边的一个破纸箱子里拉出一对塑料音响,开始放起了音乐。 音箱是配电脑的时候人家赠送的,效果自然差的可以。声音稍微一大,就发出难以忍受的噪音。而叶景辉此时,却把音箱的声音开到最大,他要让噪音去驱赶这无边的寂静。天完全黑了,叶景辉没有去开灯,他把全身都浸在黑暗的微凉中。只有显示器,还散发着幽幽的光。 门“吱呀”地一声开了,走廊昏黄的灯光撒入,打破了黑暗特有的凄凉,也唤回了叶景辉飘飞的思绪。叶景辉还没有转身,就听到背后有人在说:“你居然没有出去,要不是这破喇叭,我还以为整个楼都没人了。”那个人将灯打开,“玩深沉哪?”叶景辉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赵无忌,他挤出一个微笑,却掩藏不住眉宇间的落寞。 “怎么没出去?” 赵无忌问。 “我……”叶景辉略一迟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还在?不陪你的mm去么?” “汗,”赵无忌扬了扬手中的盒子,“给mm买了圣诞礼物忘了带,于是找了个借口回来取。” 叶景辉微微一笑:“有了mm的人,都这么粗心。” “一起去?”赵无忌问,“今天华师有盛大的圣诞舞会,全华师的漂亮mm都来了,很养眼的。” “我……”叶景辉习惯地想找一个借口,“我不会跳舞啊。” “走啦。不会跳舞才好,站在边上打量美女,没准还有艳遇呢。” 叶景辉胡乱披了一件外套,跟着赵无忌打车赶往华师。华师离通大并不远,大约三十多分钟就到了。下了车,叶景辉就看到了华师的校门,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高耸。校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一对一对的,大家匆匆忙忙,赶往今夜浪漫的目的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看来“爱在华师大”的说法,倒也不虚。 正文 第二章 你的样子 走入华师,叶景辉眼前微微一暗,华师并不象别的校园那样灯火辉煌,仿佛只有浪费多少多少电才能证明学校的实力和排名。华师在这样喧闹的夜,竟然还是一贯静谧着。这是一座美丽的校园,就像叶景辉去过的那些著名的江南园林那样充满神秘和诗意,浸透了江南文化的唯美和轻灵之气。 前行不久,便看到横贯着的一条绿色的河,河水在月色下暗暗的流动。风扑过水面,河水波光动人,柳枝一直拂到水面,矮个子的棕榈树向它微倾着半个身子。虽是冬天,柳树已经掉光了叶子,但树枝依然温柔,从河水的倒影中,注视自己优雅的身姿。要不是赵无忌催促,叶景辉真想停留在那里不走。 再转几个弯,眼前一片光明,赵无忌加快了脚步,恨不得能跑起来。叶景辉也不得不紧紧跟着。卫凤娘早在门口等了,她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的,满脸焦急的神色。看到赵无忌,脸上露出喜色,又故意板着脸,娇嗔道:“你干吗去了,说是出去一会儿,都快一个小时了。” 赵无忌一把揽住卫凤娘的肩膀,笑着说:“不要这样哦,有外人在,我会很没面子的,等没人的时候我去跪主板好了。” 卫凤娘从赵无忌的怀里探头看了看叶景辉,乖乖的说:“叶师兄好,怎么一个人来啊?” 叶景辉苦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难堪的问题:“你怎么叫我师兄啊?” “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啊,”卫凤娘轻笑,“我自然叫你师兄。” “我们进去吧。” 赵无忌提议,又转身问卫凤娘,“舞会开始了么?” “还没,前面有节目,节目结束后才是舞会呢。” 叶景辉跟在他们两人的后面,进入了这个热闹的地方。 这是华师体育场临时改建的舞厅,里面并没有如同真正舞厅那里昏暗的灯光,灯,非常的明亮,四周零星点缀着一些雪花,并不多,但起到了一种烘托的效果,远处立着一棵圣诞树,点缀了很多饰物和彩灯,流光溢彩。因为距离不近,再加上人很多,叶景辉不能辨别是真树还是假树,不过想来有情调的华师人也不会弄一棵塑料树来破坏这圣洁的气氛。 叶景辉他们并没有往里走,因为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大家三三两两,斜倚着栏杆,说着话,时不时地往圣诞树旁舞台上看上两眼,并没有很专注的看上面的表演。叶景辉也倚了栏杆,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接受一下这热闹的气氛,来驱赶内心寂寞的严寒。是的,他寂寞已经太久了。 卫凤娘偎在赵无忌的怀里,两个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传出卫凤娘的娇笑声和赵无忌爽朗的笑声,叶景辉很羡慕的看着他们,心里竟然产生一丝嫉妒。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专注于舞台的表演,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歌手的面容,但歌声却清晰传来。却是罗大佑那首《你的样子》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象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何你情愿让风尘刻划你的样子 就象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是否来迟了明日的渊源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 一曲歌毕,叶景辉苦笑了一下。脑海中还没有划过什么的时候,舞台上的音乐突然一停,全场所有的灯光顿时熄灭,只有舞台上有一盏幽幽的灯。大家惊呼声四起,一个鬼魅般的女孩子出现在灯光中,用极有魅力的语调讲:“Everybody, Are...you... ready?” 下面大家一阵高呼,“yeah!” “O...K!, Show Time!”有些耀眼灯光再次亮起,音乐开始变得极富动感。但显然这样的灯光下蹦迪有些放不开,大家还是在聊着天,基本上没有人走到场中间,最多只是随着节拍轻轻摇着身体。舞台上的人员看出了这种尴尬,过了一会儿,音乐再一换,变得缓和起来,同时,舞台上出现一对男女,开始翩翩起舞。这下,下面的男生开始拖着女孩子的手,进入场地中间。慢慢的,跳舞的人越来越多,而靠在栏杆上的人逐渐地少了。 赵无忌转过身,对着叶景辉一笑:“我们跳舞去了,注意找舞伴哦,哪个漂亮,尽管上,不要考虑我了。”卫凤娘嘟起了嘴,在赵无忌的胸膛上轻轻一打:“你敢。”话音未落,就被赵无寄拖下了场地。 叶景辉朝他们微微一笑,说:“你们尽兴,不要管我。”他也不知道赵无忌他们有没有听到。且不说叶景辉的舞技如何,他环顾四方的时候,栏杆上靠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圣诞舞会,并不同于一般的舞会,男女总是成对出现的,在这值得庆祝的时刻,每个人都愿意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叶景辉突然发现自己来到这里是一个多余,他想走开,却舍不得这里温暖的气氛。于是,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斜靠在栏杆上,看着场地一对对幸福的人儿,脸上带着微笑,已经好久没有变换过姿势了。 舞台上已经换过几支曲子了。场中的人儿还在相偎着跳舞,累了,就走到场边休息,等下一支曲子,没有交换舞伴的现象。赵无忌和卫凤娘也过来休息了几次,赵无忌笑着说:“还没有找到mm啊?”叶景辉摇了摇头。“眼光不要太高哦。”卫凤娘轻轻的笑。 “汗,”叶景辉自我解嘲地说,“我现在也不要求什么了,第一个,女的;第二个,活的。” 三人呵呵大笑。 新的乐曲来了,赵无忌又拖着卫凤娘进入了场地,而叶景辉只能又一次发呆的看着场地,一对对的舞伴在他的眼中渐渐的模糊。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拉他右面的袖子。叶景辉转身一看,映入他眼帘的居然是一个DV,镜头正在对着他的脸。叶景辉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镜头。 “哎,哎,哎,不要动,不要弄脏我的镜头。” 镜头后面的人叫了起来,声音很清脆。 叶景辉就放下了手,镜头后面的人满意地说道:“这就对嘛。你又不是名人,不怕被曝光的。” 叶景辉顿时手足无措,脸上露出很尴尬的表情。 “好,现在采访了。你是哪所学校的?” “我是通大的。”叶景辉很局促的回答。 “嗯,我就知道你是……” 那人胸有成竹地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你是哪个系的?” 叶景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笑问:“请问您是人口调查的么?” “不是,不是,帮帮忙嘛,作作访问好不好?”那人不依不饶。 “我是计算机系的――你能不能放下这个玩意儿,我们好好说话。”叶景辉啼笑皆非。 “嗯,好。”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关了DV,却依然套在右手上。而叶景辉注意的却是她左手手背有一个金色的网状饰物,一端连着金色手链,另一端套在中指上。每一个网的结点都系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的铃铛,随着手的运动,铃铛在丁玲玲的响。 “咦?你不是要好好说话么?怎么不说了。” 叶景辉这才好好的打量面前的人,短发,清瘦,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和一件鹅黄色的外套,这是叶景辉最先留下来的印象。 “你一定是想问我是谁吧?”女孩子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 “是啊,你是谁啊?”叶景辉有些慌乱的问。 “我叫丁灵琳,通大新闻传播专业大三学生,够详细吧。” 丁灵琳歪了歪头,很俏皮的样子。 叶景辉一时没回过神来。丁灵琳又笑着说:“你一定很失望吧,到了华师居然碰到一个通大的mm。” “没,没有啊。”叶景辉连连摆手。 丁灵琳格格的笑了,用左手把左面的头发别在耳后,铃铛在丁铃铃地响:“逗你玩呢。” “噢,”叶景辉点了点头,“我叫叶景辉,木叶的叶,开心的开。” 丁灵琳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又打开了DV,靠着栏杆,拍摄场中的景象。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叶景辉好奇的问:“你在拍什么啊?” “我在作一个关于通大男生的片子。” 丁灵淋并没有回头。 “通大男生?怎么跑到华师来了?”叶景辉不解的问。 “笨,来华师才能拍到通大的男生完整的生活,否则怎么能拍到你?”丁灵琳说。 叶景辉差点很夸张的晕倒。 丁灵琳又格格的笑了:“逗你玩呢,真信啊。我当然是拍圣诞节了。” “噢。”叶景辉点点头。 “怎么了,失望了?” “没,没有啊。”叶景辉自忖从来不是局促的人,可今天在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孩子面前,却仿佛一个内向害羞的人,被逗的手足无措。 旁边多了一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叶景辉顿感到不是那么寂寞了,虽然丁灵琳想尽一切办法糗他,弄得叶景辉无话可说,只能微笑作答。丁灵琳专注的捕捉着各个镜头,并没有很注意叶景辉窘迫的表情。 舞台上的音乐嘎然停止,那个犹如鬼魅般的女孩又出现在舞台上,这次灯光并没有熄灭,女孩没有了刚才的神秘感。她依然用那种极有魅力的语调说道:“再有一分钟,新的一天就要来临,请在圣诞节的第一声钟响的时候拥抱你身边的人,给他最诚挚的圣诞祝福。现在我们开始倒数,Are you ready?” 叶景辉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不知道拥抱一个陌生的女孩是不是有些唐突。而此刻,丁灵琳也收起了DV,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景辉,脸稍稍有些发红。叶景辉站直了身子,丁灵琳同时也站直了。两个人面对着,叶景辉就更加感到局促了。 “Ten!” 叶景辉的脚步稍稍往后退,身子也不敢正对着丁灵琳,而是偏向了一旁。丁灵琳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 “Nine!” 叶景辉开始假装若无其事的顺着栏杆往后挪着脚步。 “Eight!” 丁灵琳突然一扁嘴,假哭道:“我知道你想去找一个华师的mm来拥抱。” 叶景辉乍闻此言,吓的脚步都不稳,踉跄了一下,丁灵琳吐舌笑了一下,又继续假哭:“我们通大的mm好可怜哦。” 叶景辉赶忙申辩:“没有,没有啊。”脚步不由地停了。 而此时,大家的倒计时已经到了“Three!” 丁灵琳依然抬头望着叶景辉,目光让叶景辉的心底有一丝慌乱。而那一刹那,叶景辉作了一个决定。 “Two!” 叶景辉靠近了丁灵琳,丁灵琳稍稍低下了头,目光再也不敢注视叶景辉的眼神。 “One!” 叶景辉伸开双臂,将丁灵琳轻轻的揽在了怀中,而丁灵琳的双臂从叶景辉的腋下伸出,扣住了他的背。 “Merry Christmas!”祝福声四起。 丁灵琳在叶景辉的怀中扬起了头,兴奋地对叶景辉说:“Merry Christmas!” 叶景辉也由衷地说道:“圣诞快乐!” 在那一刻,叶景辉感到真的快乐,那种久违了的幸福的感觉,在刹那间填满了他的胸膛,分外的充实。人们总在无时不刻地追求幸福,烦恼幸福可望而不可及,却不知道幸福其实就在身边,也许毫不起眼,一件物品,一个动作,也许就是轻轻的一转念之间,幸福就已经降临了。 一会儿,丁灵琳从叶景辉的怀中轻轻地挣脱,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流露着一丝狡黠的微笑。她歪了歪头,轻声说:“我叫丁灵琳,通大新闻专业,大三。” 叶景辉稍稍有些诧异,可看着丁灵琳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微笑着说:“我叫叶景辉,通大计算机专业,研一。” “那么说,我们认识罗?” “是啊。” “我们……”丁灵琳正要说什么,赵无忌和卫凤娘走了过来,赵无忌笑问:“这位是……” 叶景辉忙着给双方介绍,然后,赵无忌说:“我要送卫凤娘回去了。” 叶景辉笑问:“不通宵过二人世界了?” 卫凤娘插嘴:“不了,明天还有课呢,不敢逃的。一过圣诞学校就查的特别严,真讨厌。” “哪,你呢?”赵无忌问。 叶景辉把询问的眼神投向了丁灵琳,丁灵琳笑了一笑:“我要回家了,处理片子去。” “哪,你送送她,然后我们在校门口集合,OK?”赵无忌暗中捅了叶景辉一下。 叶景辉静静的看着丁灵琳仔细地把DV装到包里,然后丁灵琳冲他点了点头,说:“走吧。”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体育场。人们正在陆续地离开,因此校园并不十分安静。丁灵琳走在前面,双手插在兜里,肩膀一晃一晃的,还时不时用脚踢着地下的东西,叶景辉在后面亦步亦趋,两个人分别想着心事,并没有说什么。 今天夜晚的空气,竟然不太阴潮。 到了校门口,丁灵琳猛地停住了脚步,一转身,面向了叶景辉。叶景辉也随之停下了脚步,丁灵琳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轻轻对叶景辉说:“谢谢你。” 叶景辉嘴微微一张,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空气又在此刻凝固,两个人的笑容都不太自然。 丁灵琳转过身,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她上了车,摇下了车窗,问:“我可以找你去玩么?” 叶景辉急忙说:“可以啊,随时都可以。” 车缓缓地开了,丁灵琳从车窗伸出左手:“再见。” 叶景辉注视着她手上的那串金铃,也挥了挥手,却没有说什么。 “记着哦,你说过我可以去找你玩的……” 赵无忌出来的时候,叶景辉正靠着大理石的校门,幽幽地望着清凄的天空,脸上,却带着不变的微笑。 “怎么,今天又艳遇了?”赵无忌打趣。 叶景辉笑了一笑,却并不反驳。 “抓紧哦。” 赵无忌说,“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中意的,不能放走啊。” 说着,他也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上了车,叶景辉才说:“我又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再说,她是通大的啊,通大男生这么多……” “没事,别说有了男朋友,结了婚还可以离嘛,有了孩子还可以扔嘛……”赵无忌夸张地说,话音未落,连出租车司机都开始笑。 这个学期剩下的日子,各门课程陆续开始考试,赵无忌是从来不去上课的,有几门课有些困难,在叶景辉的帮助下,尚可以勉强通过。而叶景辉自己,这种小儿科的考试自然难不倒他。 然后,寒假到来了,研究生第一个学期就这样在仓促中结束。叶景辉回想着这一个学期,空空落落的,宛如在梦中,仿佛他走入通大的那一瞬间,时间就停止了。接着,空间突然变迁,陌生的环境顿时熟悉,心准备老去。到了这个时刻,时间,才再次开始无情的流淌。 再然后……又开学了,这个学期课程就更少了,有许多很牛的人在第一个学期就上完了全部的课程,而开题在第三个学期,尚且遥遥无期,于是,这个学期基本上大家都在外面打工挣些外快。楼道里的人渐渐地少了,有的宿舍终日不见开门,直到周末或者很晚的时候,才听到“喀塔”一声响,有人取出或者放进一些东西,然后那个宿舍再次恢复往日门可罗雀的样子。 于是,大家见面的话题开始变得简单,无外乎哪里工作啊?待遇怎么样啊?牛人还是牛人,声音大大的:“唉,我在Intel,没啥作的,就是翻翻资料。”,或者“上次有家公司出价一个小时100,我都没去,太忙了。” 比较差一些的,自然有些内敛,说的时候很谦恭:“我不行,在那个小公司里,每天coding,累死了,一个月才2000。” 而象赵无忌这样的人就更别提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熟人混到了一家软件公司开始从初级修炼,至于工资么,他从来没有提出过。按赵无忌自我解嘲来说:“人家要我就不错了,多个人还多张嘴呢。” 叶景辉没有去找工作,一来懒得动,二来在他以前接受过的信息中,研究生打工仿佛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各种媒体一些老人们总是指点着年轻的研究生说,你们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如何如何的世界观是对的,如何如何是极其错误的。而这种指点在叶景辉心中很是根深蒂固,他却没有想到那些老人说的都是些事不关己的事情,不痛不痒,也许是应景而作,也许仅仅是为了稿费而已。而自己的选择,却是事关自己今后的发展。 叶景辉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开学的时候,他礼节性的拜访了一下老板孙天机,然后,又开始了自己一成不变的日子。如果说这种日子能被打破的话,连叶景辉自己都不相信。 结果,叶景辉的生活真的被一条短信打破了。 那天,他正在宿舍温习《东邪西毒》,当盲剑客被人pk,仰头望着再也看不见的太阳,脖子上鲜血美丽喷射的时候,灰色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陌生人来的短信。 正文 第三章 陌生人的来信 收到陌生人的短信通常有两种,发错了或者中奖了。叶景辉没有看内容,随手掐灭,因为屏幕上有mm浑身湿透地哭着,mm浑身湿透很有感觉,mm哭很有味道,因此叶景辉根本心无旁骛。等王家卫“酷死人不赔命”的话结束了,叶景辉才去看消息,虽然他对消息的惊喜性不报太大希望。 “明天和我去旅游,上午九点上海站入口处见,不准问什么,我是丁灵琳。” 叶景辉微笑了,他想起了那一串随风而响的金铃。 既然丁灵琳不让问,叶景辉就没继续发短信问什么,他甚至连去什么地方,去几天都不知道,就一跃而起,开始准备着旅游必备的物品,好久没有这样紧张忙乱了。叶景辉感到一阵活力正重新灌注到体内,久违了的快乐。 次日,叶景辉极早的起了床,很快的洗脸刷牙。动静吵醒了同寝室的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朦胧了睡眼问:“叶景辉你怎么了?” 另一个却一下子清醒,大喊:“大事不好,快跑!”从床上窜下了地。 “怎么了?”趴在床上的那位也清醒了,忙问。 “要地震了,没看到叶景辉这么反常?” 然后,就看到一个枕头从床上飞下。 不到八点半,叶景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上海站的入口处,在那里翘首企盼着丁灵琳的出现,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拥挤人群中,他却没有发现丁灵琳的影子,叶景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九点零五分了。奇怪,叶景辉开始怀疑那条短信的真实性,他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九点二十分,正当叶景辉开始失去耐心,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眼前突然一亮,丁灵琳出现了。她一身淡蓝,背着一个硕大的包。 “我来晚了是不是有些不开心啊?”丁灵琳见了叶景辉的第一句话。 “老实说,有点。”叶景辉笑了。 丁灵琳拍拍叶景辉的肩膀:“那是你对我还不熟悉,以后和我约会允许你迟到十五分钟哦。” 叶景辉又差一点晕过去,他只能表现出很大度的样子,挤出一个笑脸来。 “走,咱们买票去。”丁灵琳拉着叶景辉,向售票厅走去。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叶景辉问。 丁灵琳回过头来,装作恶狠狠的说:“不要低估本姑娘的能力哦。” 然后又展颜一笑,回头继续走路。 “那,为什么要和我去旅游呢?” 这次丁灵琳连头都没回:“我群发了个短信,看看有没有人陪我,结果就你一个人来了。” 叶景辉此刻的表情难以用语言形容,不过,不甘心的他又问了一句:“我们去什么地方阿?” “没想好呢,到时候看最近发车的短途可以坐到哪里就到哪里了……”丁灵琳的话语中充满了无辜。 于是,叶景辉不敢再开口,恐怕再听到令他心脏不能承受的事情来。 售票厅里的人倒是不多,只是不时有卖黄牛票的人走来走去,很是讨厌。丁灵琳努力看着墙上巨大的列车时刻表,一会儿回过头来,好像是对叶景辉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望亭,你知道么?望亭,这个名字不错。对吧。” 叶景辉点了点头,搭腔道:“不错的名字。” “十点有一趟慢车,我们去好不好。”她抬起头,用一种问询的眼光看着叶景辉。 叶景辉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以一种悲壮的感觉走向了售票口,以有史以来最便宜的价格买了两张火车票,在众目睽睽之下挤了出来。丁灵琳用一种赞许的口气说:“不错不错,以后旅游就找你了。” 叶景辉这次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车上的人很少,少到了那节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丁灵琳很开心的样子,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又拿出了她的宝贝DV,拍锈迹斑斑的行李架,拍满是污渍,好久没换洗的窗帘,拍一排排空空荡荡的绿色座位,他还让叶景辉摆出各样的姿势,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他。拍完后,丁灵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了一句话:“虽然你总是微笑,但你忧郁起来最自然……” 叶景辉听到自己心里很清脆的响了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折断一样。也许是堵着自己思想的那块石头断裂,整个思绪喷薄而出,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寂寞,不平,郁闷,甚至连早已经压到心底多时的雄心,在脑海中交织,叶景辉总以为自己已经将它们全部泯灭,他平静地过着每一天生活,没有希望,因为他怕失望。可是,丁灵琳这么不经意的一句,叶景辉才知道什么都可以泯灭,唯独精神不可以。它也许可能暂且失踪,但随时都会出现在脑海中,打乱过去一切既定的生活。 “你,怎么了?” 丁灵琳问。 叶景辉微笑了:“没事啊,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丁灵琳放下了DV,本来她是一直拍叶景辉的。叶景辉的神情在她的镜头里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每一个细微的神色都逃不过。 “你不是,”丁灵琳微微叹了一口气,叹气的声音象玻璃杯中清水的气泡破裂般空灵,“你好压抑哦,你已经压抑太久了。” 叶景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就好像一朵迟开的花朵,在秋风中逐渐萎缩一样,他没有说什么。 丁灵琳的脸上满是天真的微笑:“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人会压抑,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不是傻瓜,他想什么,争取就好了,干吗非要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呢?” 叶景辉看着丁灵琳很朝气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老到什么都不敢争取,什么都要等着别人的怜悯。 丁灵琳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心地说:“来,帮个忙。” “干什么啊?” “拽着我,我要拍拍窗外飞驰的景物,怕掉下去,那就惨了。” 叶景辉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抓住了丁灵琳递来的左手。然后,丁灵琳整个身体都探出了车外,右手举着DV,四处拍着。叶景辉真怕有了闪失,除了左手握着她的左手外,右手也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拍了一会儿,丁灵琳才恋恋不舍缩回头来。叶景辉忙不迭的松手,怕引起登徒子的嫌疑,而丁灵琳,却仿佛依然沉浸在刚才的快乐中。 “你为什么喜欢玩DV阿?” “专业啊。”丁灵琳一本正经。 “这么严重?”叶景辉打趣道。 “逗你玩啊,”丁灵琳笑了,“我想现在我把我所见到的都拍下来,因为我对什么事物都感兴趣,哪天如果我见到任何东西心里都不会激动,到那个时候,我把这些拍下来的东西都拿出来看,那种感觉多好哦。” “哦?你还有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的时候?” “每个人都会长大么……”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没有长大?” 丁灵琳白了叶景辉一眼:“梦想和追求是两个不同的事物,它们彼此一旦分隔很远,那么,我一定会放弃梦想,然后……没有了梦想的人,就长大了,成熟了。”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啊?” “不谈这个了,”丁灵琳突然说,“你呢,你有什么爱好?” “我……” 叶景辉有些语塞,“看片子吧……”他的语气不是十分肯定。 “不错不错,我也喜欢看片子,你喜欢看什么片子,不要把American片简称A片,我会踹人的哦。” “我,”叶景辉不好意思说自己只喜欢看那种没深度,没内容,完全是感官上的刺激或者无厘头搞笑的片子,“我还是偏重喜欢港片。你呢?” 丁灵琳微笑:“呵呵,你乖哦,我最讨厌别人说喜欢文艺片,闷的根本看不懂嘛,还假装小资。” 叶景辉狂点头,对这个观点他赞同不已。 “我喜欢看学生自己拍的DV,单纯,没有太多的修饰,只是简简单单的表达一个故事,有的时候很伤感,有的时候很美丽。” “我没看过……”叶景辉诚实地说道,“介绍介绍。” “多了去了,”丁灵琳满不在乎,“等回去我给你传,很多很不错的。” “那最好的是哪部哦?” “嗯,”丁灵琳斟酌着词语,“都不错,不过,大家公认的应该是西交的《我的黄金时代》。” 反正叶景辉也不知道,随便“嗯”了一声,又问:“那咱们通大有么?” “有哦,很多的团体都拍哦,哈哈大学的MV,Zworks的,好多。” “你怎么不拍啊?” 丁灵琳一扁嘴,假哭道:“我好想拍,可是没有钱啊……” 火车一声长啸,渐渐地慢了下来,然后仿佛一个重病垂死的人,挣扎了几下,吐出最后一口气,便不再动弹,等把叶景辉和丁灵琳抛在这个小站后,才又长啸一声,蜿蜒离去。 小站太小了,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连工作人员都懒洋洋的,也没有看两个人的票,就打开了出站的铁门,放两个人出去,然后喀喇一声,铁门在两个人的身后关闭。 顺着房屋逐渐增多的趋势前行,两个人来到了这个小镇上。镇子不大,是那种传统上的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人家。小镇上很安静,青色的斑驳墙面显示了它年代的久远,一条绿色的河横穿整个小镇,河上有唯一的桥,也是斑驳了,蚀刻了,留下了古老的记忆。 丁灵琳怎么能够错过刚来时候的美丽,拿着DV,把眼前的美景记录下来。而叶景辉也不去打扰,他的心此刻真的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刻,叶景辉才真的佩服丁灵琳旅游的态度。江南几大名镇他曾经去过,周庄、乌镇,那里面的确是很传统的江南风景,可世俗的人已经把那块地方作为一种发财的宝贝,极尽挖掘。有时候,导游的喧闹,商贩的争吵,真的破坏了那一种美。美丽是纤弱的,也许第一个人看到的同时,却已经把她破坏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重温首先发现者眼中的美丽。 所以,美丽都是原始的,未经商业包装的。一些人热衷于爬野山,探求人迹罕至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此刻的这个小镇,虽然美丽比不上周庄,却未经夸张和扩大,有的地方,它将丑陋曝在人的眼中,然而在另一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美,自然,本身就是美。 两人稍作整顿,叶景辉便跟着丁灵琳开始了这一次奇妙的旅游,穿越狭窄而弯曲的巷子,寻找未经想象的景色。有的时候是一处白色的屋檐,有的时候是一口干涸的井口,而有的时候,却仅是别人摆在外面的精致的竹椅。 丁灵琳看到一个在外面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老人,就坐在她的旁边,开始攀谈起来。她微笑着,倾听着老人讲着镇子上的典故,叶景辉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阳光斜照在她们身上,抹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叶景辉觉得这个景色真的好美,可惜他不会用DV,无法把这一情景纪录。 “你男朋友不错!”老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叶景辉。丁灵琳也抬头看了看叶景辉,笑得很开心,却没有纠正。那一刻,叶景辉的心里充满了幸福。 就这样,一个下午就这么很快的度过了,叶景辉仿佛就在梦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而又不真实。最后,他们就寄居到那位老人的家里,叶景辉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他们的唐突打扰了老人的安静,而丁灵琳却一口答应了。 晚上,丁灵琳又提出了夜游,叶景辉只好作护花使者。丁灵琳喜欢走黑暗的巷子,她说喜欢绝对黑暗的那种气氛和宁静,上海的天空,早已经被霓虹污染的光怪陆离。两个人在黑暗中走的,彼此听得到脚步声和心跳。 突然,一个黑影猛地窜了出来,丁灵琳吓得叫了一声,一下子抓到叶景辉的手,躲在他的背后。那个黑影“呜咽”的叫,原来是一只小狗,叶景辉失笑:“你胆子怎么小,晚上还要出来玩哦。”丁灵琳从他背后出来,争辩道:“我在校园见惯了猫,见了只小狗不习惯么。”不过,紧攥叶景辉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叶景辉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忍心破坏此时的气氛。 回到老人的家中,叶景辉早早的睡去了,而丁灵琳却和已经到了少觉的老人一直聊天到深夜。最后,老人很叹息地说:“我如果有你这么个孙女就好了。”丁灵琳格格地笑了,乖乖的叫了一声“an'v(奶奶的苏州叫法)”老人听了也很开心,脸上犹如一朵菊花开放。丁灵琳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瞬间。 第二天,两人告别了老人,回到了喧嚣的上海。在返时的火车上,丁灵琳似笑非笑,望着叶景辉,问道:“这次跟我出来怎么样?” “不错,不错。”叶景辉老实回答。 丁灵琳又假哭:“我知道你在骗我,你一定说,丁灵琳那个丫头居然把我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叶景辉连忙摇手说:“没,没有啊。” 丁灵琳笑了:“逗你玩呢,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是啊,很谢谢你,下次……” “你想的好美哦,每次都找你,才不……”丁灵琳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如果没人陪你的时候,尽管找我好了。我一定陪你玩。” “这可是你说的,”丁灵琳仿佛抓到了冤大头,一下子站了起来,“到时候可不要嫌我烦哦。” “不会,不会的。”叶景辉表达了他的忠心。 丁灵琳妩媚地笑了,那样子仿佛是猎人看到一只狐狸正在越来越走近她的圈套。 接下来的日子,叶景辉在丁灵琳古怪精灵的主意下,忙的团团乱转。丁灵琳仿佛对一切事物都感兴趣,他们走遍了上海所有的大桥,只因为丁灵琳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说起来上海不同的桥;他们走街串巷,探索当年在中国避难犹太人的足迹……叶景辉觉得丁灵琳对生活有一种特殊的热爱,这种单纯的热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已经不多见了,在这里,每个人都盯着什么可以挣钱,什么可以发财,即使个人的发展,也要循着最可能生财的脉络,无论是谁,都不能逃脱。 丁灵琳拍了许多的DV,平时聊天也总是说剪片子剪片子的,叶景辉很好奇,有一次问:“能不能把你剪辑的片子给我看看阿。” 丁灵琳赧然一笑:“我剪的片子都不好啦,骗骗老师而已,不能给你看。” “不要紧了,给我看看。” “不给,”丁灵琳的脸一板,“等我剪出我自己满意的片子来再让你看。” 叶景辉作丧气状,低了头:“那好吧,剪出来一定让我看啊。” “一定,一定,”丁灵琳拍了拍叶景辉的肩膀,“这才乖嘛。对了,你去看看我收集的DV吧,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拍得都很单纯、很有灵气,很不错哦。” “好的。”叶景辉其实对那种片子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不好执拗她,何况丁灵琳说了的,如果他没有作,以后聊起天来岂非要被她笑个酣畅淋漓,那可很没面子。 丁灵琳给了他两张光盘,叶景辉惊叫:“不会吧,这么多?” 丁灵琳很无辜:“没办法,比较好的就这么多,现在拍DV的人多了么,精品也多啊。” “噢,大家都有钱买DV了。”叶景辉推断说。 “不,”丁灵琳纠正他,“是迷失的人多了,只有找不到自己方向的人才会用DV拍出自己的理想生活,写文章的也是这样,不过文字这个东西虚假的成分太多,不如景象来的直接。” 叶景辉的心弦又一次被拨了一下,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片子自然都单调的可以,而且也都不长,叶景辉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它们全部看完。然后向挂在msn上的丁灵琳汇报,丁灵琳问:“觉得怎么样?” 叶景辉如实回答:“我怎么看都像八十年代那些电影学院学生拍的爱情三冲动类型的片子。” 丁灵琳显然不懂:“什么叫爱情三冲动?” “呵呵,这是我起的名词。男生爱上了女生,不敢表白。第一次冲动去表白的时候,女生要结婚了;然后就等,等到女生离婚了,第二次冲动去表白,女生怀孕了;然后男生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等第三次冲动要去表白,结果女生出国了…… 这样的片子我看多了,每次一到某个情节,我就知道下一步要演什么。” “冲动你个头,”丁灵琳佯怒,然后发一个哭脸过去,“你把这么好的DV说成什么了。” “我投降,不过这些片子仿佛都是一个套路,女生爱男生,男生不爱女生,等男生要珍惜的时候,女生出国了。天哪,能不能换一种方式,难道出国的真的那么多么?我怎么一个都没见到?” 丁灵琳没有发过消息来,叶景辉打个笑脸过去。结果还是没有回音,又打了个哭脸,对方还是沉默。 叶景辉有些发慌,赶紧说:“我承认我瞎说好不啦,表不理我啊,你的沉默让我无所适从。” 又过了一会儿,丁灵琳才说:“你说得不错,其实那些人都要表达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爱不能耽搁,否则只有错过。在现实生活中,错过的东西不能挽回,也许仅仅是面子问题,也许是因为其他很琐碎的原因。这种不能弥补的原因说出来会被外人笑话,而对当事人,却真的犹如登天。所以他们常常干脆就让两个人天涯相隔,让错过成为永恒。” “所以,”丁灵琳总结说,“爱她,就告诉她,别让错误成为永恒。” 现在轮到叶景辉沉默了,他许久没有说什么,丁灵琳又传过话来:“被我吓着了?傻瓜,逗你玩呢。” 叶景辉打了一个笑脸,然后就岔开了话题,而在他脑海中,蓦然引出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令他悚然不已,想尽快忘掉,可是每个字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怎么挥也挥不去那种恐惧感:“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敢对她说爱她;当我鼓起勇气说爱她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 不管怎样,丁灵琳的出现,完完全全打破了叶景辉以往那种平淡的生活。如果说以前叶景辉的整个思想在冬眠,那么现在,惊蛰到了,万物开始全面复苏。首先发生变化的是,叶景辉准备打工了。在以前他不愿意打工是因为他是一个理想化的人,在他的潜意识里,研究生就应该好好搞科研,而工作以后就应该专心干工作。而现在他有了打工的念头,虽然不愿意说明,但一个原因却是为了丁灵琳。两人数次的出游,费用已经是叶景辉不堪重负,虽然丁灵琳每次都说要AA,可大男子主义的叶景辉每次都要抢着付,而且无庸置疑,丁灵琳也拗不过他。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叶景辉突然觉得应该支持丁灵琳,因为她正狂热地追逐着自己的理想,而他自己,却离自己的理想差的很多,而且越来越远…… 叶景辉应聘的是一家软件公司,第一次投简历他不由有些惴惴,因为毕竟没有任何的工程经验,而听同屋打工的说,经验在找parttime中占很大比重。不过很快的他就收到了面试的通知,按图索骥,叶景辉找到了那家软件公司位于某座写字楼的办公室,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他走了进去。 公司很大,门口的秘书小姐拦住了他,问他找哪一位,他报出了让他来面试的人的名字:韩贞。秘书让他在会客室稍待,自己转身去找人了。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推门进来。叶景辉赶忙站起来,来人热情的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韩贞。”叶景辉握住了他的手,韩贞又说:“请坐。” 叶景辉才斜斜坐下。 “我已经认真阅读了你的简历,”韩贞开门见山,“你是通大的?” “是啊。” “我也是通大的,”韩贞笑了笑,使气氛有些缓和,“我跟的老板是李寻欢,你呢?” 李寻欢?叶景辉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每次争论跟这个导师好还是报那个导师好,但从来没有提起过百晓生排名第三的李寻欢,原因是李寻欢太热门了,每次通大直升上来的研究生已经为了抢夺李寻欢的名额争得鸡飞狗跳,考上来的别说跟了,连报李寻欢的想法都不敢有――因为跟他的学生在考试以前就定了。而面前的这个竟然是李寻欢的研究生,叶景辉凭空升起一种自卑的感觉。 “我,我是孙天机的研究生。”叶景辉的声音凭空低了许多,好像报孙天机的是一种耻辱。 “啊?” 韩贞动容,“你是孙老师的弟子?” “是的。” 叶景辉的声音更低了。 “不错,不错,孙老师是个好老师,你听说过百晓生的排名么?孙老师排名第一呢。” 叶景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狐疑地抬起了头。 “嗯,谈谈你吧,做过些什么?” 叶景辉知道面试开始了,他的确没什么谈的:“我的学习成绩不错,平时编程仅限于每门课的课程设计,没有工程经验,嗯……” 他迟疑了。 “我们并不一定要招有经验的人,因为我们做的工程需要一些研究在内。”韩贞插话。 “哦……” 叶景辉点了点头。 韩贞又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对课程很熟悉的叶景辉自然可以应付。接着,韩贞就说:“好吧,下个星期来上班,每周至少三天,当然忙的时候需要加班,一个月给你三千,怎么样?” 叶景辉震了一下,他茫然地说:“面试就完了?” “当然完了,”韩贞看到叶景辉傻傻的样子,笑了,“孙老师的弟子,个个都是好样的,我放心。” 于是,叶景辉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开始了打工的生涯,叶景辉才知道,打工其实好简单,工程的日程很松散,光熟悉一门脚本语言,就安排了三个星期,而他两天就可以上手了。 韩贞是叶景辉那个组的team leader,平时对叶景辉很关照,两个人很快就熟识了。在一次午饭,叶景辉终于鼓起勇气向韩贞打听孙天机的事情,为什么孙天机在他眼里的地位如此之高。 韩贞咽了一口饭,开始说:“孙老师刚回国,就来了通大,不要太厉害,当时是作为高级人才引进的,郭嵩阳厉害了吧,在一份很牛叉的国外论文刊物上发表了两篇论文,就很飘飘然――据说作为CS的,在那篇刊物上发表一篇就可以留名青史了,而孙老师来了,在那里一口气发了十篇,咱们通大CS排名才一下子名列全国前茅的。” “哦。” 叶景辉点了点头。 “孙老师对学生特别严,能跟他的学生都必须很牛的,除了必要的复试,他还要额外复试报他的学生。即使有人有幸被录取了,也不轻松。每天都看paper,做学问,孙老师经常不给他学生面子,直接把他的学生的毕业论文扔到地上,怒称垃圾。不过,他对学生也是非常好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别的哪个老师对学生那样好。我很佩服他,但是我没有胆量去跟他,当时我就选了李寻欢。” 叶景辉的头脑里仍然是一团迷雾,他甚至怀疑韩贞讲的孙天机是不是他自己的那个笑呵呵,却什么都不管的导师。 “后来呢,孙老师对学生有所放松,因为他看出来每届的学生能搞出来的东西都是那些被他称为垃圾的东西,唉,”韩贞叹了一口气,“而且学校也不允许太多的学生不能毕业,所以――”他又转折了话题,“其实我当初是应该跟他的,毕竟经过他的磨练,以后碰到什么都可以应付了,可惜我当初看他搞的东西是屠龙之技,怕找工作没用。就没跟他。你一定要好好学啊。我现在看出来了,CS除了他搞的那块,别的都简单,都是技术而不是科学。” 叶景辉点了点头,表示听懂,可是还是不理解,不好多问,只得闷闷地吃完了饭。 晚上回去的时候,叶景辉把这个事情和赵无忌说,赵无忌很不屑:“不可能,你忘啦,‘孙天机一说对学生好,全CS的人都笑了’。” “韩贞不可能瞎说,他对任何的老师都是直呼其名的,偏偏谈到孙天机的时候,他尊称孙老师,很有礼貌。” “不是他疯了,就是我们疯了,”赵无忌总结道,“难道是,both?” 叶景辉笑了笑,没有多想,就把这事放在脑后了,而赵无忌却很关注这件事情,慢慢的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形成。其实他早想这样做了,不过一直权衡着利弊,不敢动手,而今天叶景辉和他这样说,很明显天平向有利的方向倾斜。 第二天上午九点,赵无忌去找孙天机,他知道通常这个时候孙天机不忙。孙天机看到他来了,笑着站了起来,招呼道:“小赵,你怎么来了?坐,坐。学习忙不忙?紧不紧?” “不太忙。”赵无忌坐在孙天机的对面,孙天机也坐了下来,又说:“等我一下。”然后继续写些什么,等了一会儿,才停笔,问:“你找我什么事情啊?” 赵无忌心跳的厉害,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几乎要说“没什么事”,然后夺门而逃了,不过这事关自己以后的发展,于是他鼓起勇气。嗫嚅地和孙天机说:“孙老师,我……”他又迟钝了。 孙天机看出了他的紧张,笑了:“慢慢说,别着急。” 赵无忌的心一横,心想是生是死就这了,话也变得流利:“孙老师,我看不懂您给我们的那本书,我是外专业考来的,基础不好,接受不了这么难的东西。” 孙天机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出赵无忌说这话的目的,看得赵无忌很发毛,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换个研究方向。”赵无忌到了最后还是没敢说“我想换个导师。” 孙天机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想跟哪个导师,你说吧,我带你找他去。” 赵无忌咬了咬牙:“我想跟向松。” 向松仅排名第十九,不过虽然他在学术上建树不大,可在外面开了两家公司,需要好多人手,而研究生却是最好的廉价劳动力。因此跟他被要的可能性很大,这点赵无忌很清楚。 孙天机还是慢慢地说:“我不是反对你去跟向松,你可要想清楚,跟着他,这个毕业论文可不太好作。” 赵无忌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学点实际的东西。” 孙天机慢慢站了起来,用一种很低沉很疲惫的声音说:“那你跟我来。” 赵无忌跟着孙天机上了楼,走到向松的办公室门口,孙天机举起手,明显的在空中迟疑了一下,然后敲了敲门。“请进。”里面有人说。看到孙天机进来,向松立刻站了起来,特别客气地说:“唉,孙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打个电话我就下去了。” “没事,没事,我自己上来就行了,最近怎么样,也不常见到你。”孙天机寒暄。 “就那档子事么,孙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啊?” “这……” 孙天机扭头看了赵无忌一下,斟酌怎么开口,“我这有个学生,想跟着你作,怎么样?” “您的学识那么广博,怎么还要跟我?”向松面带难色,“我这都满了,再招多了系里面又要有人有意见了。” “我老喽――”孙天机的语调里真显出一丝苍老,“至于系里面,我去说,没关系的,你们年轻有为,就要多带带这些学生。” “那……”向松拖长了语调,“没问题,您这学生就交给我了。” “行,不打扰你了,”孙天机转身,对赵无忌说,“你看看向老师给你安排什么吧,我先回去了。” “谢谢孙老师。”赵无忌面露喜色,给孙天机鞠了一个躬。孙天机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然后慢慢的关上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向松问。 “赵无忌。” “行,你以后就我带了,我可不像别的老师那么什么都不管,每天让学生吊儿郎当的。你在我实验室一天,就有事情做,知道么。” “知道知道,您对学生管得很严的。” “你下午去我实验室吧,看看跟哪个课题组,再给你制定任务。” “谢谢向老师,没事那我先告辞了。”赵无忌又向向松鞠了一个躬,喜滋滋的走了。 从此,赵无忌开始了繁忙的,却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在实验室没日没夜的coding,一些以前他不懂的东西渐渐地开始掌握;与此同时,叶景辉在公司也渐渐的熟悉起来,他上手极快,深得韩贞的赞赏,韩贞曾对他说:“照你这个速度,半年的时间就可以作项目经理了,不错不错,好好干。”叶景辉在谦虚以后,却有一种莫名的遗憾,他也不知道这种遗憾来自何方,也许是这样重复的工作有些闷。 不过,只要有丁灵琳的出现,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闷了,叶景辉从来不知道丁灵琳的脑瓜里装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夜里十一点,叶景辉的手机响起,是丁灵琳的电话,叶景辉刚接通,就听她说:“我今夜不想睡觉,陪我出去玩。” 叶景辉忙问:“你在哪?” “我在闵行,马上过来,你在校门口等我哦。” “现在太晚了,你过来也不方便,明天再玩好不好?”叶景辉问。 丁灵琳的口气很明显有了变化:“哼,不和我玩我找别人玩去,找不到别人我就在街上逛呀逛,直到碰上色狼。” 叶景辉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说:“好好,你过来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这才乖嘛,我去乘车了。等我哦。” 大约十二点,叶景辉在校门口才看到笑吟吟的丁灵琳从远处一晃一晃的,慢慢踱来。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叶景辉问。 “没什么,就是不想睡觉啦。”丁灵琳给了叶景辉一个灿烂的微笑,“没打扰你休息吧。” 叶景辉在心中已经昏厥了好几次,不过表面上还是微笑地说:“没有,我们今天去哪里呢?”他已经习惯丁灵琳安排行程。 “我们……今天……”丁灵琳歪着头想,突然灵光一现,“我们今天去坐渡轮好不好,我好久没坐过了。” “好的。”叶景辉自然是一口答应。 “走。” 这时的地铁已经停开,叶景辉提议打车过去,丁灵琳却非要去乘慢慢悠悠的126,据说是要培养一下情绪。“越是想去的地方,越要迟些去,这样才能享受到达目的地的巨大喜悦。”丁灵琳说的话总是有那么三分道理,叶景辉也不好执拗,只得由她了。 正文 第四章 你有多喜欢我 126缓慢地蜿蜒在上海曲折的路上,时而穿过灯红酒绿的喧闹区,酒吧,不归的浪子;时而又穿过灯火阑珊的居民区,安静,昏黄的路灯。车上的人并不多,因此两个人都有座位,丁灵琳一直看着外面的景色,没说什么话,这个样子让坐在她身后的叶景辉很诧异。不过,叶景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一弯怜悯从心底荡漾出来,刹那间浸透了全身。 公共汽车又穿过一条幽黑的巷子,猛然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映照在繁复而高大的建筑上,分外的眩目而迷醉。十里洋场,上海外滩。车子停了,丁灵琳和叶景辉跟着稀疏的乘客,最后离开了空荡的车厢。外滩此时游客已经很少了,叶景辉紧紧跟着丁灵琳,自然的走在她的外侧,约摸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轮渡的地方――十六铺。叶景辉紧走几步,到了售票处,把钱递了进去,说要两张票。里面扔出来两个塑料牌子和几枚硬币,这样的情景,给叶景辉一种很古旧的感觉:平常在什么地方都是划卡,现代人已经适应了快速的生活,快速的没有时间停下来感觉一些琐碎的小事。 丁灵琳站在原地,看到叶景辉走了回来,给了他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两人走向码头,检票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盆子,叶景辉就将牌子扔了进去,听到一声哑然的响动,然后一切又安静了。码头上并没有多少人,丁灵琳直接走到码头的尽头,两只手握着紧锁大门的栏杆上,眼睛望向远方。叶景辉站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他甚至可以闻到丁灵琳头发上淡淡的清香。叶景辉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色很美:幽深的江水,昏黄的灯光,破旧的码头,古朴的铁门,她,他。 突然一阵沉重的汽笛声传来,一艘船从黑暗中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船慢慢的靠近码头。终于,船身抵住了码头的轮胎上,蓬的一声沉响。出口的铁门打开了,发出哗啦的钝音。人们快速地离船,仿佛在着急地赶着什么似的,立刻,船就空了。出口的铁门又发出同样的钝音,紧紧关闭起来。在丁灵琳和叶景辉面前的铁门,也轰然地打开。两个人也仿佛有什么着急的事情。立刻登上了船,走到了船头的位置。 回时的人远远没有来时的人多,坐船的也不象是游客,只是一些做体力劳动的人,有着粗糙的手和黝黑的面容,他们家在黄浦江的对岸,只不过是赶回去而已。因此,都站在船的中央。并没有人也走到船头看风景。也许江上的夜景他们早已熟悉。 汽笛声又起,船慢慢地启动,先是倒退,然后开始转弯。巨大的船身在水面温柔的旋转,船身微微一斜,丁灵琳看到水面翻起了波浪,却没有丝毫的声响,江水沉静的翻滚,映照着两岸的灯光,忽明忽暗。而叶景辉,却被远方的景色吸引,东方明珠下面是白色的射灯,而上面却照不到,宛如一支剑,倒插到深邃的天际;香格里拉饭店却全身金黄,在黑暗的背景下更加绚烂;外滩此时变得极为渺小,却分外明亮,宛如一个个稀奇的灯饰在远方闪亮。而最吸引叶景辉的,却是她眼前的丁灵琳,他侧着看她,在微暗的船上,他却能看到她修长的睫毛,在风中忽闪忽闪地飘动,叶景辉的心中,荡漾起千般的柔情。 船调整好方向,笔直地向对岸驶去。江风很大,丁灵琳的双肩微微颤抖了一下。叶景辉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这种勇气早已经存在,只不过没有契机罢了――他走上一步,将丁灵琳环绕在他的怀中,双手扣在丁灵琳的小腹上。 丁灵琳微微地挣了一挣,没有挣开,也就不再动了,她的重心后移,稳稳地靠在了叶景辉的怀中,然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叶景辉在她耳边轻轻地问:“为什么叹气?” 丁灵琳吐气如兰:“我已经幸福的无话可说。” 叶景辉幸福地笑,其实他也不知道在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丁灵琳突然问道:“你喜欢我么?你真的喜欢我?” “是啊,”叶景辉回答。“我真的喜欢你。” 丁灵琳仰面向天,靠在叶景辉的肩膀上,又问:“你能喜欢我多久?”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叶景辉本来想立刻回答“永远”。可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他又不忍心随便说话来应付丁灵琳,于是,他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才认真地回答:“以我现在对你的了解,我可以喜欢你十年,我会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寻找更加喜欢你的理由。” 丁灵琳微笑着看着叶景辉认真的神色,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庞,怜惜地说:“需要十年那么长么,傻瓜。” “十年很长么?” “那十年中我变了呢?” “你的变化还不大么,”叶景辉笑出了声,“我每次见你你都会变化,我喜欢你多姿的生活态度。” “那,如果我出国呢……” “天哪,”叶景辉故意地呻吟出来,“这么小概率的事件不会落在我头上吧,DV看多了,我就不相信了。” 丁灵琳格格笑出了声:“别不相信哦,概率小也可能发生。” 叶景辉温柔地掩住了丁灵琳的口:“不要这么乌鸦嘴哦,相信我,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然后,他的唇慢慢靠近了她的耳珠,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相信我。” 丁灵琳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在叶景辉的怀中转身过来,面对着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船已经快到了对岸,开始打横,掀起了沉静的波浪,在岸边灯光的映照下,绚烂而壮美…… 当天气热了,暴雨来了,女孩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澡堂的生意越来越冷清的时候,夏天就来了。有人说,夏天是郁闷的季节,也许是因为夏天又潮又热,使得脑部缺氧的缘故吧。这些天,叶景辉就感觉到特别郁闷,他的郁闷来的毫无原因。在别人的眼里,叶景辉无疑是成功的:一份不错而且固定的兼职,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几个月公司的锤炼,他已经对软件架构和一些具体实现的细节很熟悉了,当有人问起的时候也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而且头头是道。这样的人自然也被人们称为牛人,比起那些整天作理论发paper的大牛来讲,这一类的牛人反而令人敬佩,因为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这一类的牛人以后是进大公司拿大钱的主儿,而作理论的大家虽然尊敬却从不效仿,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么,众所周知。 但叶景辉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虽然他每天都匆匆忙忙往返于公司和学校,有的时候仔细计划,给丁灵琳一个惊喜。不过,丁灵琳给他的惊喜会更多――那个小丫头,真不知道哪能想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惊喜过后,叶景辉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种更加落寞的境地,整个人仿佛悬在了半空,不能进,不能退,没有一个着力点,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丁灵琳总是柔声安慰他那是夏天的缘故,等到秋凉,一切都回归正常;抑或是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一阵子了。叶景辉点点头,他强迫自己相信这个解释,可心底明明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所以叶景辉的笑容越来越淡,淡得象一湖清水,可以看的到湖底无奈的叹息。 丁灵琳开始带着叶景辉参加各样的活动,虽然以前她很少这样。丁灵琳曾对叶景辉说,即使结婚了,两个人也应该有不同的圈子,否则总腻在一起,有一天会彼此厌烦;而现在丁灵琳却说:我要你进入我的圈子,因为我希望你知道你拥有我是多么幸福。 叶景辉参加的第一个活动是一个老乡的聚会。虽然丁灵琳的家乡和那个地方相差十万八千里。叶景辉奇怪的问:“我们又不是他们的老乡,为什么要去聚会?” 丁灵琳的脸一板:“几百年前大家都是老乡嘛,去去有什么关系的?” 参加聚会的人不少,足足坐了两桌,刚开始一个会长模样的人依次介绍每个人,也许是熟了,大家嘻嘻哈哈的也不注意听,到了丁灵琳这边,会长介绍:“这两位是我们的荣誉老乡丁灵琳和她的家属。” 丁灵琳站起来,摇头笑着说:“不对不对,应该这么说,这是荣誉老乡叶景辉和他的家属。” 周围的人立刻哄笑起来。坐在丁灵琳旁边一个个子高高,皮肤很白的男生笑着说:“铃铛,你什么时候有的家属啊,我记着你当年可是独身主义啊,害的我几个月无法入眠。” 丁灵琳眨了眨眼睛:“那是怕了你了,所以我才那么说的。” 那个人很夸张的作了一个晕倒的姿势,然后微笑地朝叶景辉伸出手:“我叫白玉京,double E的小硕。” 叶景辉伸手和他相握:“叶景辉,CS的小硕。” “哦?不错,你跟谁的?” “孙天机。” “那……”白玉京的目光灼灼,“形式化方面你怎么样?” 叶景辉苦笑了一下:“除了形式化方面的,我别的都不会。”这说的倒不错,叶景辉苦读孙天机给他的那本天书很久唯一的收获,就是对计算机理论那方面的东西有了很深刻的理解,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整套理论都成熟了。 “哦,那你能不能帮我做点事情,帮个忙?” 白玉京又问。 “没问题。”叶景辉一口答应,丁灵琳的朋友自然也是他的朋友。 “你想干什么?”丁灵琳把叶景辉藏在她的身后,故意说,“难道要从肉体上消灭我的gg?我要和你拼了。”作势要打。 白玉京连忙招架,口里说道:“不敢,不敢。” 然后很奇怪的问叶景辉:“你怎么能受得了她?” 叶景辉笑而不答,丁灵琳却钻到叶景辉怀里,作了一个亲昵的动作:“我自然对我的gg好好哦。” 白玉京只好作了一个呕吐的动作,叶景辉对丁灵琳说:“不要这样么。” “没事没事,”丁灵琳在叶景辉怀里笑着说,“他习惯了。” 白玉京没有说是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叶景辉也没有问,也许仅仅是白玉京的客套话吧,他这么想。等一顿吃喝玩乐之后,他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几天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白玉京打来的,白玉京开门见山的问:“我们实验室的一个工程需要一些形式化的描述,你能不能帮忙?我已经和两个老板说好了,他们很欢迎你的到来。” “好的。”叶景辉答应。 “那明天下午4点你来我们实验室好么?” “没问题。” 第二天下午4点,叶景辉准时来到了白玉京的实验室,实验室里满是忙碌的身影,有人从仪器上查着数据,另一些人在旁边的一个大的机器上鼓捣着什么,还有人在纪录,有人在计算。紧张,但却有序,整个实验室非常安静。 叶景辉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实验室,在他的印象里,做研究就是这个样子的。白玉京从忙碌中抬头看到了他,立刻走了过来,让他先坐下,对他说:“不好意思,晚十分钟开会,你先等一会儿吧。” 十分钟后,白玉京拍了一下手,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现在去会议室开会。”白玉京的话语简单而干练,完全不象他聚会时候的嬉皮笑脸。 所有的人鱼贯而出,白玉京走在最后,叫了叶景辉,两个人最后走到了隔壁的会议室。 实验室所有的学生都很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坐在最里面的老师身上,那个老师很年轻,也许比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博士生还年轻。白玉京拉叶景辉坐在旁边,悄悄对他说:“那个就是我们小老板。” “人都到齐了么?我们开会。”小老板环视了一下,开始提问,“一组,你们的进度如何?” “按照计划,进展顺利。”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学生汇报道,“我们目前遇到的主要问题是……”他侃侃而谈,叶景辉自然听得不太懂,隔行如隔山。 小老板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说,“你们可以走了。”一组同学依次离开以后,他又问“二组呢?” 整个会议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这种场面令叶景辉很激动,脑中尘封已久的某些东西又浮现了出来,他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入学校的那种雄心和憧憬,久违了的感觉。 会议室慢慢空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白玉京和叶景辉两个人了。小老板看了看他们,居然露出一点笑容,对他们说:“来,坐过来。” 两人就坐在小老板的旁边。 小老板看了叶景辉一眼,开口说:“我听白玉京说到你,你熟悉形式化方法。” “还……行吧。”叶景辉迟疑地说道。 “行就是行,不要这么吞吞吐吐。”小老板有些不悦。 “没问题的。”叶景辉挺了一下胸,不知怎样,他突然有了一种表现的欲望。 “嗯,我相信你。”小老板收敛了笑容,“现在有一个973项目要启动,由于人手不够,所以前期的工作就你们两个人了,一定要相互配合。说实话,这个项目我根本不懂的,就靠你们的钻研结果了。” 973?叶景辉犹如被电击一般,愣住了。白玉京只是让他帮忙而已,他万没有料到居然要他来启动一个项目,还是一个听起来蛮有挑战性的项目。 “怎么样?”小老板对叶景辉说,“你对我们这边的还不熟悉,尽快熟悉起来,我相信你。” 叶景辉点了点头,在那一刹那,他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是一种对未知东西探知的渴望,和一种试图证明自己能力的欲望。而这种感觉,已经压抑了很久:“没问题,我一定尽快熟悉。” 小老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和白玉京说:“你把相关资料尽快给他,同时你去和公司联系要购买的设备。这个项目我就不怎么过问了,你们精诚合作,把它弄好。” 两人告辞回到了实验室,白玉京一脸歉意:“不好意思,我老板没有弄清楚我的意思,我让你帮帮忙,他却给你安排了这么大一块,我会慢慢和他说的。” “不要紧,我很喜欢这样的工作,而且我们实验室没什么事情,我过来吧。”叶景辉很快的回答。 “真的么?”白玉京露出了笑容,“那非常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真的,不过……”叶景辉略一迟疑,他想起来自己还在外面打着工,“我可能不能立即投入,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先给我资料吧。” “不着急,不着急,这个项目需要把设备购买回来以后才可以进行,大概需要暑假的时候。你那时候……” “没问题。”叶景辉满口答应,“那个时候我就有空了。现在…… 帮我拿资料吧。” 白玉京取出几本复印好的书,还有一叠资料交给了叶景辉。说:“慢慢看,不着急。” “我知道。” 叶景辉提出辞职的时候,韩贞有一些惋惜,他对叶景辉说:“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觉得你做得很出色,如果觉得工资上有问题你尽管提出来。” 叶景辉很平静地对他说:“不是工资上的问题,也不是公司的问题。是我自己突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你放心,我会待到这个学期末,结束我手上所有的项目,同时培养新的接班人。” 韩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留不住你了,好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谢谢,也许以前我不懂得追求,只是被动地接受,我想我以后再不是这样的了。” 所以,在第二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叶景辉又回到了学校,恢复了以前无所事事的样子,新上院,图书馆,工程馆,草坪……一如他最初孤独时候的模样。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和过去完完全全的不同了,虽然有时候还窝在宿舍里打几把游戏,看一看影片。那只不过是调剂生活的需要,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思考着项目的难点。 丁灵琳时不时过来陪陪他,有时候去看影城的公益场,有时候带他参加一些party。但更多的时候仅仅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而微笑。有一次叶景辉问:“为什么你看我总是微笑呢?” “我开心啊,”丁灵琳枕着自己的右手,伸左手按了按叶景辉的眉心,“我从刚认识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情,虽然你是一个经常微笑的人,但总有不开心的事情在你的心头,所以你的眉心总是微微皱着,皱得人心痛。可是现在,我看不到了……” 叶景辉轻轻握住在他眉心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他没说什么话,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这样的生活是艰苦而富有乐趣的,有时候几个星期一筹莫展,恨不能放弃做别的事情;有时候却一日千里,豪情壮志的感觉更是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在这样的紧张的日子里,时间过得飞快,在叶景辉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名研二的学生。接着,他遇到了师弟陈默,他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样子,青涩,喜欢幻想却不切实际。叶景辉想给陈默指一条路,但陈默好像并不看得起自己。叶景辉叹了一口气,自己刚入学的时候又何曾能听得进别人的言语呢?看来,这个世上不会有捷径,每个人都得跌跌撞撞,误入歧途好多次才能知道哪条道路适合自己。 整个工程进展的很顺利,十月底的时候,前期的一些准备都作完了。小老板对叶景辉非常满意,而叶景辉对这个项目也非常感兴趣,不过有一点另他苦恼的是,虽然他在作项目的时候可以没什么阻碍,但对整个项目的理论基础却一窍不通,所以作到最后的时候,他感觉到就犹如空中楼阁一样,有一些抓不紧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叶景辉很不安。 与此同时,白玉京相关于这个项目的一篇paper出来了,参加了一个国际会议,并得以刊发,虽然白玉京将叶景辉作为第二作者,但其实所有的内容都是白玉京写的,叶景辉只是提供了工程上的数据罢了,这点令叶景辉更不是滋味。 于是,叶景辉去找小老板,表明了他希望在理论上得以建树的愿望,小老板无不惋惜地说:“我不是不想让你作这方面的东西,你已经研二了,马上就要开题,来不及作一些基础的准备了,何况你模电、数电、信号这方面的课程都没学过,想补起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哦……”叶景辉的神色有些黯然。 见状,小老板安慰他:“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研究生阶段本来就做不了什么研究的,两年半的时间,上课一年半,还有半年要去找工作。许多人都虚度了……” “那怎么才能作研究呢?”叶景辉问。 “读博士啊,”小老板说,“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坐不下来好好作学问……” “那老师,”叶景辉立即说,“我跟您读博士可以么?” 小老板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要你,不过你回去考虑考虑,这个事情不能简简单单作决定。” 叶景辉回去和人说的结果是:大家异口同声的说:“不读”,仿佛他们事先已经商量好的。赵无忌还夸张地要叶景辉去检查一下,是否神经有问题。 “为什么啊?”虽然叶景辉以前也没有读博士的打算,他万万没有想到博士这么不受欢迎。 “你想当老师么?” 赵无忌问,叶景辉摇摇头,他没这个想法。 “你想枯坐研究所?” 叶景辉也摇摇头。 “那恭喜你,你找不到工作了。”赵无忌很夸张地说。 “没那么严重吧。” 叶景辉问。 “有那么严重,何况,你认为你三年可以毕业么?” “怎么?不行?” “一般不行的,大部分的博士生都会延期。需要四五年,那时候你就三十岁了,你想想,你难道让丁灵琳等你么?” “我……” 叶景辉才知道,如果决定读博士真的需要这么多的考虑。 “我不管你了,你去和丁灵琳还有你的父母商量吧,毕竟我们都是外人。” 当丁灵琳听完叶景辉的决定后,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是微笑,却又像很失望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说:“只要你喜欢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做,我永远支持你。” “可是,你的表情好奇怪,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这个决定太不负责任?”叶景辉拉起了丁灵琳垂下的手。 丁灵琳终于露出往日灿烂的微笑:“没什么,男人么,应该以事业为重。” 叶景辉也笑了:“谢谢你哦,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可是他没有看出丁灵琳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也许每个男人在最得意的时候总是会很粗心,叶景辉现在无疑就是的。叶景辉的父母那边自然很容易,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读好书呢,父母连连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喜欢读书,家里一定供你,别为了钱着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级点的计算中,跨系手续的办理中,叶景辉获得了一个直博的名额,只待下个学期签字,就可以成为通大新学期的博士生了。叶景辉踌躇满志,准备新的生活,而他新的老板也为他制定了相应的新的培养计划。这一年又到了尽头。时间,总在忙碌中飞驰,而在郁闷中停滞。 圣诞节,总是一个难忘的日子,叶景辉想起了去年的今天,黑暗,音乐,破旧的塑料音箱放出的噪音……他转头看了看桌子上新买的漫步者音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关上了门,匆匆离去――过去的日子一去再也不复返了,而今天,是他和丁灵琳一周年的相识纪念日,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