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流星雨啊 “在寒风凛冽的十二月,享受闪亮阳光与白色沙滩,各种奇妙的乐趣尽在澳洲黄金海岸。” 宋常喜靠在海滩度假小屋门前的木栏杆上,脖子夹着行动电话,手里拿着一张旅游宣传单,大声念着上面的广告字句。 现在是晚上九点,太阳早已经下了山,虽然享受不到温暖的阳光,然而潮湿中带些咸味的海风迎面袭来,还是吹得她身心舒畅到了极点。 她笑着诱惑电话那头,还在台北加班工作的妹妹宋可乐―― “怎么样?是不是心动了?要不要过来?我住的小屋虽然是小了点,但还是能够勉强再多塞一个人的。” “姊……”电话那边辛劳的人儿委屈地拖长了尾音,“你明知道我们设计科这次案件的时间很紧,我根本走不开,不然我一定会跟你去玩的!” “真可惜,这里的阳光海滩小木屋真的好漂亮喔!”常喜微笑逗着苦命的妹妹。 “呜……我不要工作了!我累得像头牛……我也要度假,我也要,呜呜……呜……”宋可乐气得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乖乖工作,回头给你买耶诞礼物。”宋常喜被她吵得耳朵都快聋了,不得不举白旗投降。 “嘻嘻……我要泰迪熊宝宝。”终于破涕为笑。 “就知道你要这个。”宋常喜受不了地翻白眼。 她这个宝贝妹妹,都已经二十二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喜喜收集泰迪熊。 “对了,老姊,韦大少天天都上门来找你,真的好烦!我快受不了他了,能不能告诉他你在澳洲,让他赶紧滚过去找你?”宋可乐问。 “千万不要!你忘了我为什么会辞职、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度假了吗?拜托,被他骚扰了半年,我都快精神崩溃了,以后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常喜对着手机惊恐大叫。 那个阴魂不散的韦大少,她都躲到这里来了,他还不肯放过她吗? 韦大少名叫韦宝通,是宋常喜以前当见习厨师那家餐厅的少东。 半年前,他在餐厅第一次见到宋常喜,就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不但每日以玫瑰攻势在餐厅当众向她示爱、三更半夜到她家楼下大唱情歌,甚至在大街上打出巨型横幅海报宣布他爱她,种种恐怖的举动非但没有俘虏佳人的芳心,反而使得宋常喜大感吃不消。 可,无论她怎么婉拒,他都坚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坚信“烈女伯缠郎”,因此,屡战屡败,他屡败屡战,还出动了餐厅老板,也就是他的老爹为他说情,最后,常喜终于决定辞职,收拾好行囊后,飞奔向她向往以久的阳光海滩。 “姊,韦大少身家丰厚,模样长得也不赖,对你又痴情,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宋可乐觉得好笑,女孩子都喜喜被男人追求,她傻乎乎的老姊却被吓得落荒而逃。 “一点也没有!”宋常喜重重强调。 就算有感觉,也是疲于应付他的疯狂攻势,头痛得想要跳楼的感觉。 “那你到底喜喜什么样的男人?”宋可乐问。 老姊是清秀佳人,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然而,她在感情事上向来淡漠,从来没有听过她对哪个男人动过心,拖到今年都快二十有五了,身边依然没有固定男友。 一般女人到了这个年纪还单身,都会有些小紧张,她却依然故我,无所谓地过她的逍遥日子。 老姊到底是清心寡欲?还是只是还没遇到她的Mr.Right呢? “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说!” “那你听好了。”宋常喜笑嘻嘻地说:“我喜喜温柔成熟、幽默风趣、气质高贵的男人。他要有一头乌黑漂亮的头发、一双深如大海的眼睛、坚毅好看的下巴,以及宽得可以扛得起全世界的肩膀。我形容得够详细了吧?” “老姊,你小时候童话书看太多,以为你在挑王子啊?”宋可乐受不了地大叫,被她这种梦幻式的要求,吓得抖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对啊!我喜喜的就是王子,可惜人家王子是不会看上我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宋常喜装出可怜兮兮的口吻,说完又嘻嘻的笑了起来。 “我怀疑你根本不在乎!姊,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性冷感?”宋可乐恨恨地问道。 “噗――”宋常喜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柳橙汁喷出来,呛咳了好一会儿,才笑说:“好了好了,不跟你胡扯了。老实回答你,我也不知道我喜喜什么样的男人,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有感觉的,没有感觉总不能要我将就吧?” “姊,你一定会遇到的,现在还没遇到,只不过是缘分还没到。”妹妹肯定地向她保证。 “啊!”宋常喜突然叫了一声。 “你在鬼叫什么?”宋可乐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有流星!刚刚天上有流星飞过呢!”宋常喜惊喜地说。 “啊!那你赶紧向流星许愿,让你早早遇到你的Mr.Right!快快快!”宋可乐立刻兴奋地催她。 “好。”宋常喜笑嘻嘻地说:“神明有知,请许给我一个王子吧!” “不正经的家伙!就算真有王子出现,也会被你气跑的!我还要工作,不跟你说了。”宋可乐不满地咕哝。 “亲爱的,掰掰。” 笑着挂了电话,宋常喜看了眼行动电话上的时间显示。老天!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跟老妹聊了两个小时。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蓝丝绒似的夜空不时有炫亮华丽的流星擦过,橄榄绿、孔雀蓝、朱砂紫、萤火黄……幻彩美丽的精灵争先恐后地燃烧自己,划出绚丽迷人的抛物线,接着坠人海平面,在灿烂过后归于平寂。 宋常喜越看越疑惑。哪来的这么多流星?今晚有流星雨吗? 她赶紧冲回屋里,找出今天到便利商店买东西时送的华文报纸,果然,报纸上头报导着今晚凌晨前后将有一场小型流星雨。 “运气真好!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向流星多许几个愿,多要几个王子。”常喜开心地想,随手关上了屋子的门,到沙滩上散步。 今晚是平安夜,海滩上营火一堆堆,海面还有游船在放烟火,绚烂的烟火与梦幻的流星,共同营造出一场华丽盛宴。 宋常喜踢掉脚上的沙滩凉鞋,赤着脚走在细白的沙滩上,清凉的海风吹乱了她的短发,掀起她的衣角。 她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仰望着星空,不分东南西北地游游荡荡。 突地,喀一声,左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吓了一跳,赶紧跳开,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束白色香水百合! “咦?”她一怔。 这束香水百合静悄悄地躺在沙滩上,花姿娇艳欲滴,显然是刚刚才被放在这儿的。 是谁将这束花摆放在这儿的呢? 宋常喜好奇地将它捡起,捧在怀里,低头端详,鼻端闻到洁白的花朵在海风中散发出的幽幽清香。 “蓉儿。”突然,一道醇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蓉儿?我还靖哥哥咧! 宋常喜觉得好笑,转过身去,当她看清身后男人的模样时,立刻触电似的愣在原地。 那是个陌生的男子,站在离她十几步远的地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却迟疑着没有走上前。 他长得高大俊朗,肩宽腰细,剑眉星目,身穿悠闲的白衣黑裤,上衣松开两颗扣子,领口微微敞开,性感中又带着一种仿如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 天啊!不会吧……王子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刚刚才向流星许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她张口结舌,脑袋停止运转,紧张得心跳加速,呈现出一副典型花痴模样。 “蓉儿,真的是你吗?”王子似乎比她还紧张,屏息静气地问,慢慢地向她走来。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的眼睛。啊!他的眼睛真的比大海还要深邃,比星辰还要明亮! 宋常喜瞪着大眼,看着男子一步步靠近,感觉心跳愈来愈急促。 拥有一双明亮黑眼睛的俊朗王子,他是为她而来的吗?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等等……他刚刚喊的,好像不是她的名字!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男子终于走到她面前,月光偏移到她的脸上,他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 原本明亮似星的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浓烈的失望涌上了他的脸。 男子拥有一双极具感染力的眼睛,当看到他眼中激动的神采一点点地褪去时,宋常喜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了。 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是她让他失望了吗? 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脂粉末施、身上穿着最随便的T恤和皱皱的沙滩短裤、头发散乱,还光着脚丫子…… 天啊!这个样子连鬼见了都会吓跑,难怪他会失望,早知道她就盛装打扮才出来散步了! 男子形状优美的薄唇掀了掀,像是有话要说。末常喜屏息等待着,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等了好半晌,男子终于开口: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呃……”他的声音醇厚如浓酒,说出来的话却叫宋常喜愣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长得很像我的朋友,而且还捧着……”男子解释,视线在她的脸上徘徊了半晌,然后落到了她怀里的香水百合上。 宋常喜突然清醒过来,脑袋里开始解读他方才说的话。他说他认错人了? 那么,他不是流星许给她的王子罗? 她哑然失笑,笑自己的天真烂漫。 幸好这个男人不知道她脑袋瓜子里想着什么,否则她就糗大了! 她抬头看他的眼,发现他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怀里的花束,她呆了一呆,愕然开口: “这束花是你放在这儿的?” “嗯。”男子点了点头,视线依然落在她怀里的花束上,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宋常喜疑惑地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看还好,一看立刻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把头埋进去。 “对不起,我刚刚没有注意,不小心踩到这些花了。”宋常喜红着脸道歉。 他会将花束放在无人的海边,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她却那么不小心地将人家的鲜花踩扁,真丢脸! “不要紧。”男子看到她绯红的脸蛋,薄唇微掀了掀,温和地笑了起来。“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刚刚……一定吓到你了。” 啥?他把她刚才发花痴的表现当成被吓到了? 算了!这样也好,不会显得她太失态。 宋常喜在心中偷笑,同时又有些心慌。这个男人比她高多了,站在他面前,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弯下腰将花束放回海滩,藉以掩饰自己莫名的慌乱。 “很漂亮的花,为什么要放在这儿?”她随口问。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沉默了一下。 “我只是随便问问。”问话冲口而出后,她就立刻后悔了! 深夜将鲜花放在海滩上的举动绝不寻常,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理由和故事,但他们素昧平生,这样子问,会不会太过冒昧了呢? 她偷眼瞧他,发现他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沉默着,目光凝聚在花束上,半响,终于缓慢地开口: “这是送给我女朋友的,她生前最喜喜的花,就是香水百合。” 生前?宋常喜惊讶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眼。 他幽黑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伤感与缅怀,她不敢再问,怕会触碰到他的伤心事。 “十年前的今天,我带她来这里度假,她在潜水的时候出了事……”他黝深的目光望向深蓝的海,醇厚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忧郁,“她走了以后,我在心里向她承诺,以后每一年的今天,都会带一束香水百合来这里祭拜她。”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惹起他的伤心事,宋常喜觉得内疚极了。 “不要紧,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温和地笑笑,端详她的脸,突然说:“你跟她长得很像!” “真的?”宋常喜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觉得很意外。 “你刚刚捧着花束站在这里,我还以为……以为是她的灵魂出现了。”他自嘲地一笑,“我很傻吧?” “当然不会了!”宋常喜连忙摇头,真诚地说:“我很感动。” 真的!她一点也不觉得他的举动傻,反而觉得很感动! 这年头,速食爱情当道,合得易,散得也易,爱得快,忘得也快,像他这种痴情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漾上了他的黑眸。 这个男人,如果他愿意的话,单凭一双眼睛,就可以电死天下所有的女人,怪不得她刚才会看他看得出神。 “我长得真的很像她吗?”她问。 “很像,特别是眼睛。你们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谢谢。” 明知道这个男人只是在缅怀他早逝的情人,无心赞美她的眼睛,宋常喜却依然感到有些高兴。 “我才要谢谢你,十年太长,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谢谢你让我重新勾起对她的回忆。”他微笑说。 他一对她笑,她就感到心跳加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也对着他傻笑。 “好了,不打搅你了,晚安。”男子礼貌地向她道别,转身欲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宋常喜突然有股莫名的不舍。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知道他是哪里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个让她生平头一回动心的男人,难道就这样让他离开吗? 不!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等等!”挽留的声音冲口而出。 他回头,墨黑如夜海的眼睛凝视着她。 “你……”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想问他的名字,脑袋却空白一片;说不出完整的字句。看着他投注而来的探询目光,她紧张地手指向天,脱口而出―― “你看,天上有流星!” 话一出口,宋常喜几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但,他却不以为意,也跟着抬眼望向夜空,刚好看见一枚星星如萤火虫般掠过天际,他温和地笑了,“很美丽的流星!” “你很想念你女朋友的话,可以向流星许愿,让她今夜进入你的梦里。”宋常喜说。 “不用了,我已经见到了。”他若有所指地看着她,又笑指着天际,说:“我许愿,希望她在上面过得幸福。” “一定会的,有你这样惦记着她,她在上面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宋常喜真诚地向他保证。 真的!如果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十年如一日地惦记着自己,就算死了也无憾吧! “谢谢你。”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一次向她道别:“再见。” “再见。” 过于简单的感情经历,让她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因此,虽然百般不愿,她也只能跟他道别。 他走远后,她郁闷地用前额轻叩身旁的大岩石,瞄了瞄脚下的香水百合,又抬眼看了看深蓝的夜空。 天上的流星雨已经到了尾声,偶尔有一两颗淡白的星星燃着余热,擦过天边,落入大海。 原来,向流星许愿真的会实现! 她刚刚向流星要一个王子,于是王子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惜她许愿的时候太过儿戏,心不诚,神不灵,王子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逗留,王子的脚步却不肯为她而停留。 这是调皮的星子对她的戏弄吗? 流星美丽又缥缈。 它远在天边,燃亮自己,擦出最炫亮的身姿。 它神秘、迷人、难以捕捉,永远不肯为任何人而停留。 就像她的流星情人,仅仅是惊鸿一瞥,而不肯为她停留…… 正文 第二章再见亦是缘 耶诞节过后,宋常喜回到了台北。 常喜的爸妈两年前搬回南部老家,她和妹妹则留在台北,同住在市区一处新住宅,空出的旧屋没人居住,于是她就在旧屋开了一间叫“喜乐”的小餐馆。 餐馆占地非常小,平凡无奇的外墙装饰、老木头搭建的墙壁、外婆时代的藤桌藤椅,以及墙角一张没有脚的布沙发,不但没有让屋内显得简陋,反而给人一种别致又亲切的感觉。 光线柔和的店里不时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引诱得过路人的味蕾蠢蠢欲动,再加上老板娘待客态度亲切,厨艺又好,因而餐馆生意始终很不错。 隔着几条街就是繁华热闹的黄金地段,人流密集,摩天大楼矗立,与它相比,“喜乐”所在的小街区则显得闲静多了。 二月的清早,因为夜里寒流来袭,大家都瑟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餐馆对面的社区公园冷冷清清,不见了平日一大早出门练太极拳的老人们踪影。 店里没有生意,常喜拿了扫把去打扫门前的空地。 连日的阴天,今早终于稍稍放晴,可是冷风依然刮得她白嫩的双颊通红,连稀奇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她瑟缩了一下,又开始怀念起充满阳光的耶诞节假期。 如果还可以穿着棉衫短裤,懒洋洋地躺在沙滩椅上吹海风,该有多好? 如果还可以光着脚丫子,在沙滩上漫步晒月光,顺便看看天上流星,该有多好? 如果还可以遇到那个像流星一样出现,又像流星一样消失,笑容温柔又略带点忧郁的男人,该有多好? 常喜拿着扫把,呆呆地出神。 回来的两个月里,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回想起那个晚上的情景了。 都怪那晚太过梦幻!流星、烟火、鲜花和王子,如果不是确信自己神志还算清楚,她几乎要怀疑自己仅仅是作了一场奇怪的梦。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如此轻易吸引住她的目光、震撼住她的心。 可惜她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又不好意思去问,如今人海茫茫,恐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吧! 她轻叹了口气。也好,就把那个夜晚和那个男人统统都当作是幻梦一场,她依旧过回她的逍遥日子好了。 常喜拾回了飘远的意识,轻甩了甩短发,决定将对那个男人的印象抛诸脑后,重新拾回她的快乐心境。 她拿起扫把继续要扫地,刚转身,却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冷飕飕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仅仅有几辆汽车偶然驶过。奇怪的是,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居然有两只小鸟飞到门前的空地上,一蹦一跳的徘徊不去。 常喜停下了扫地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只可爱的小鸟。 尖嘴白尾巴的小鸟,像麻雀,又不是麻雀,可能刚从社区公园里的人工湖畔飞来,不怕生地在她的店前蹦蹦跳跳。 小鸟为什么会在她的店前逗留?难道是闻到了店里正在煮着的咖啡香味,因而留恋不去? 她生怕惊动了小鸟,蹑手蹑脚地打开店门,钻进店里,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抓了一把咖啡豆,她轻轻向着地上蹦来蹦去的小鸟抛去。 “来吃,来吃,香喷喷的豆豆。” 如果现在附近有人经过,就会看到一个身穿白毛衣、牛仔裤,身材苗条,头发短爽,面容俏丽的年轻女郎,正弯着纤腰,逗着地上的两只小鸟,嘴里念念有辞。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冻得薄红的俏脸上,白皙的娇容,还漾着有几分孩子气的笑容。 小鸟在地上蹦来蹦去,她也随着小鸟挪来挪去。小鸟前进,她就后退,贪玩之际,俏臀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坚硬冰冷的物体。 “啊――”她小叫了一下,急急回头。 身后不知何时驶过来一辆黑色宾士车,车窗正缓缓摇下。 她刚想开口向车主道歉,当看清楚车内人时,声音立刻哽在喉咙。 地上的鸟儿受惊,振翅往天飞去,她无暇理会,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如今,她只看得见眼前的男人,温雅俊朗、气度尊贵,明亮的眼眸里漾着温柔微笑的男人,这不是那个她只见过一次,便心心念念的男人? 天啊!她刚刚还在想他,还在想恐怕不能再遇见他,谁知道转眼间他就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她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出现幻觉了吗?要不然刚刚还在想的人,怎么会立刻出现在眼前? 噢!真的想伸手去摸他的脸,看看有没有温度,确定他到底是真还是假! “早。” 醇厚的声音响起,清清楚楚地告诉常喜,他是真的,她不是在作梦! “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常喜的眼睛霎时间亮了,她惊喜地轻叫,觉得这样的相遇实在是不可思议极了! 因她脸上惊喜交加的表情,男子眼眸里的笑意更深。 “我在附近工作,刚好经过,远远就看到了你。你在做什么?”他饶有兴致地问。 刚刚等红灯的时候,远远看到她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笑得很惬意,阳光照着她穿着白色毛衣的柔软身体,照着她衔着笑意的眉梢眼角,显得亮眼极了。 他被她吸引住了,忍不住多看两眼,赫然发现她居然是去年平安夜在海滩上遇到的女孩子。 “呃……我……我在喂小鸟。”常喜手里还捏着几颗咖啡豆,娇容略显尴尬。 糟糕,刚刚那些幼稚无聊的举动一定统统都落到他眼里了! “抱歉,它们都被我的车子吓飞了。”男子浅浅地笑说,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不要紧!真巧,你就在这附近工作?” 真想不到,她想了这个男人两个多月,他居然就在附近工作!咫尺天涯,命运真搞笑,不过,这是不是表示,他们以后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常喜的心开始喜呼雀跃。 “就在前面。”男子点头,问她:“你呢?” 常喜伸手指了指她的小店,羞涩地发出邀请: “这是我开的小店,你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男子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似乎想拒绝。 常喜紧张起来:心里开始祈求:别别别,别拒绝! 男子张口欲说话,小店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常喜立刻往店里跑,边跑边回头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你先进来,我请你喝杯咖啡。” 她跑进了店里,把话筒搁到耳边,偷眼瞄向门外。 男子找不到拒绝的机会,只好找地方停了车,乖乖地向她的小店走来。 常喜芳心窃喜,手捣住话筒,偷偷笑了。 “喂?常喜,你听到没有?”电话那头的男子唤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着急地叫着。 “喔!你好,这里是‘喜乐’,咦?”常喜终于反应过来,习惯性地回答,当她听清楚话筒传来的声音,立刻唉叫:“韦宝通?怎么又是你!” 这块韧性十足的千年牛皮糖,两周前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的电话号码,三天两头就打电话来骚扰她,甚至直接到店里纠缠她,弄得现在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一个头两个大。 “‘雅阁’来了几箱法国白兰地,我送你一箱,现在就载过去。”牛皮糖无视她的痛苦哀鸣,高兴地回答。 雅阁是常喜以前工作的西餐厅,韦宝通就是那里的太子爷。 “不,我不要。我开的是小餐馆,不需要用到白兰地。”常喜立刻拒绝。 “我已经在路上了!”他说。 “那立刻给我掉头!”她嚷。 “快到门口了!”韦宝通无视她的拒绝。 “我告诉你,我男朋友现在在餐馆里,你不要过来!”常喜咬牙,撒了个小谎,满意地听到话筒那头传来尖锐的煞车声。 “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韦宝通惊呼。 “早就交了,他现在就在我旁边,所以你千万不要过来!” 常喜为自己的急智得意洋洋,目光无意中瞄向餐馆门口,赫然发现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进来,正站在她的身旁,她立刻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刚才的话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 她说她男朋友就在身边,现在店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客人,她这样说,指的不就是他吗? 他会不会误会了? 她悄悄抬眼,正好对上了他投过来的讶异目光,俏脸立刻飞红了一片。 她捣住了话筒,尴尬地低声解释:“我只是骗骗他。” 男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来不及了,我已经到了!”韦宝通在电话里激动地嚷道。 “什么?”常喜惊叫。 煞车声再度传来,这次清晰可闻,就在门外。 一个理着短平头、体格粗壮的男人推开餐馆大门,咚咚咚地大步闯了进来,嘴里大声嚷嚷: “小喜,你不要骗我,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了?除了我,谁配当你男友……” 声音戛然而止,韦宝通看到了站在柜台旁的男子。 他剑眉星目、轮廓深刻,穿着裁剪合身的高级西装,气度尊贵不凡,站在韦宝通面前,比体格粗壮的韦宝通还高上半个脑袋。 一双清朗的目光注视着韦宝通,他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 韦宝通的心立刻跳了一下,自己跟这个男人站在一起,高下立见,常喜当然会选他而不是自己。 更叫他感到诧异的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男子,可是这男子的长相英俊不凡,分明不是一张大众脸。 “小喜,他……他就是你男友?”韦宝通当场泄气,像被戳破的皮球似的,自觉在这个男人面前矮了半截。 “他……”常喜尝到了撒谎的后果,既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不晓得该怎么收场才奸。 她犹豫了半晌,一咬牙,打算老实坦白,谁知,她刚想开口否认,男子突然向韦宝通伸出手去。 “你好,敝姓傅,傅景阳。” 情敌相见,本应分外眼红,然而这傅公子气度落落大方,韦宝通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敝姓韦,韦宝通,请多多指教。” 呃……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甚至连他的名字他都有点熟悉,他到底是谁? 韦宝通满肚子疑惑,不自觉紧握住傅景阳的手不放。 “幸会。”傅景阳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被韦宝通紧紧握住的手。 “呃……你跟小喜认识多久了?”韦宝通问。 呜……常喜什么时候认识个这么优秀的男人,跟他一比,他根本连半点机会都没有! “有两个月了吧。”傅景阳说。 韦宝通欲哭无泪,他苦追小喜大半年,佳人一点也不为所动;这个男人才认识她两个月,就得到佳人青睐。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原来小喜喜喜的是这种温文尔雅的类型,怪不得一直都看不上他。 傅景阳看了常喜一眼,发现她有点紧张。 他对这个女孩子很有好感,也许是因为两个月前的那个平安夜,也许是因为今天的不期而遇,他觉得他们两人很有缘分。 她似乎对这个叫韦宝通的男人的骚扰颇感困扰,既然这样,他就顺便帮她个小忙吧! 他薄唇微扬,对着韦宝通说: “听常喜说,韦先生一直很‘照顾’她?”“照顾”两字咬得稍重,突显出某种危险的意味。 “呃……我是见小喜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台北不容易,所以就多照顾她一些。”韦宝通连忙挤出笑容解释,心里想,难道小喜把他对她的死缠烂打都告诉男友了?否则,这傅公子的眼神为何突然变得有点可怕? “多谢韦先生以前对常喜的‘照顾’,以后有我,就不劳韦先生费心了。”傅景阳忍着笑说。 “我知道了,小喜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以后她就拜托你了。”韦宝通勉强笑说。 傅景阳微笑颔首,不再言语。 韦宝通站在原地半晌,觉得实在无话可说。他看一眼宋常喜,她一直站在傅景阳身后,微低着头,不肯看他,他只得说道:“那我先走,不打扰你们了。”走了两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小喜,我走了啊!” “慢走!”不送! 宋常喜一直低头忍笑,此刻高兴得想要放声大笑,却碍于韦宝通在场,不好笑出声来。 想不到自己甩了半年都甩不掉的牛皮糖,被这傅公子三言两语外加几个眼神,就轻易打发了。 这下韦宝通该知难而退,不再来骚扰她了吧? 韦宝通前脚刚出门,常喜立刻双手合掌,虔诚地向傅景阳道谢: “真是对不起,要你假装我男友,我……” 话音末落,餐馆门又被推开,韦宝通的大脑袋又伸了进来,吓得常喜连忙把后面的话咕咚一下吞进肚子里。 她瞪着韦宝通,说:“你干什么?” 韦宝通却不看她,只是直直地盯着傅景阳,眼神充满了疑惑;后者则镇定自若,仿佛天生就习惯了旁人关注的目光。 “我记起来了,你……你不就是那个……”韦宝通突然伸手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 如果是经常看商业类报章杂志的人,一定看过傅景阳。他是著名的建筑世家傅家的第三代继承人,北部建筑界龙头“尚林建设”的总裁。 韦宝通家经营的餐厅所在大厦也是由“尚林建设”承建,怪不得他觉得他似曾相识,名字也很熟悉,只是这位傅公子作风非常低调,在媒体上的出现率很低,才使得他不能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是的。”傅景阳微笑颔首。 情敌实力太过强大,看来他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韦宝通深受打击,掩面而去。 “是什么?”常喜听得一头雾水,不晓得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傅景阳笑了笑,不想太过张扬。 常喜无意追问,继续刚才被打断的道谢:“我要谢谢你……” 咚!大门又被推开,定进来的居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韦大少。; “韦宝通,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常喜终于忍不住咆哮。 韦宝通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抬头看了常喜一眼,目光里居然带着几分幽怨。 他走到傅景阳面前,叹了口气说: “小喜是个好女孩,我非常非常喜喜她,得不到她是我没有福气。从现在起,我把她交给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给她幸福。” 看见一个大男人为了自己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叫常喜又感动又好笑。 她走过去推他一把,用力拍他的厚背: “好啦、好啦!你别垂头丧气了!以你韦大少的条件,不愁没有女孩子喜喜。我记得‘雅阁’的芳菲和小敏都很喜喜你的嘛!” 她推他,他却文风不动,只是盯着傅景阳,等他的答覆。 “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我答应你。”傅景阳注视他半晌,才沉声回答。 虽然知道他这回答是无心的,常喜的心里依然咚地跳了一跳。 她俏脸微红,不敢去看傅景阳的眼。为了掩饰心里的悸动,她一路推着韦宝通出门,边走边说: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快去找你自己的芳草。” “可是弱水三干,我只取一瓢。”韦宝通深情款款地说,想要握住常喜的手,却被她一手拍掉。 “韦大少,你别再恶心了好不好?快走快走,别再回头,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终于将牛皮糖推出门外,宋常喜吁出了长长的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她笑着回头,正好对上了傅景阳充满笑意的目光。 她的脸又红了,羞涩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他很喜喜你。”傅景阳笑了笑,语气非常肯定。 “我知道,可是我不喜喜他。”于是就变成了噩梦和困扰。 常喜心里暗叫糟糕。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怎么看她,会不会觉得她轻浮或不识好歹? 傅景阳仅仅一笑,没有说话。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说:“好了,不打搅你了。” “你……你赶时间吗?”常喜急急地说。 她想留下这个让她思念了两个月的男人,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情急中她拿起柜台上放着甜点的托盘,紧张地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赶时间,不过……”傅景阳看了看托盘里的甜甜圈,笑着摇头,“我不吃甜点。” “那,请你喝杯咖啡。”觉察出自己的急躁,常喜微红了脸,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当是多谢你刚才的帮忙。” “好。”他微笑。 “你稍坐,一会儿就好。”她好高兴,唇边不自觉溢出甜笑。 她唇边的轻笑,稍带喜喜,略带羞涩,仿如晨问绽放的小百合,落在傅景阳的眼内,教他看得心动。 经常有女人喜喜上他,他一直不为所动,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可是这一次,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也喜喜他,而他发现自己对此并不抗拒。 大概是因为她笑起来真的非常可爱吧! 傅景阳笑了笑,转身打量四周的环境。 小小的斗室里,家居式的舒适摆设,靠内墙是整面的玻璃,适合在秋日的午后坐在窗边,啜饮香浓的咖啡、晒暖暖的阳光。 屋子后面还连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亩菜田,里面种有青绿的莴苣、嫣红的草莓和大红的番茄,围墙边还种着三棵大树。 他推开玻璃门,信步走到树下,冬日的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的衣服上,现出斑驳的影子。 他朝着屋内问: “这是什么树?” 常喜从柜台边伸出脑袋往院子里瞧,说: “栗子树。” “我从来没见过栗子树。”他说。 “到了秋天,栗子结果的时候,你到店里来,我请你吃栗子馅饼。”常喜说。 “好。”他笑说。 常喜暗暗高兴。这是不是表示,他们秋天还有见面的机会? “你店里的食材都是你自己种出来的吗?”傅景阳看着满院子丰富的蔬果植物,忍不住笑问。 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很厉害,在台北,像这种又会煮东西又会种东西的女孩子,好像已经很少了! “当然不是,我只种几样东西,今早刚刚摘了最后一枚苦瓜,你要不要喝鲜榨苦瓜汁?”常喜问。 “不用了。”傅景阳微微皱眉。那听起来好像很苦! 常喜偷偷地笑,发现他既不吃甜,也不吃苦,似乎挺难侍候的。 “树上有字。”傅景阳手抚树干,念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刻痕:“宋――可――喜。这是你的名字吗?” 咖啡煮好了,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常喜将咖啡杯端到院子里,递给傅景阳。她看了看树上的刻痕,笑着点头:“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我九岁时刻上去的,那边那棵树上还有我妹妹的名字。” “你在这里住很久了?”傅景阳问。 “对啊!从小就住在这里,前几年才搬出去的。”常喜说。 傅景阳接过她手里的咖啡,小喝了一口。 咖啡里有种奇特的、难以形容的香味。他的脸上滑过一丝奇异的表情,笑着赞叹:“好特别的味道!你加了什么进去?” “你猜。”常喜调皮地眨眨眼睛,笑说。 他笑看她一眼,又喝了一小口,仔细品尝嘴里的滋味。“有豆蔻、肉桂、香草,还有……” “你的舌头真厉害!可以尝出这么多种香料。”这男人可以去当美食家了。 “可是还有一味东西我尝不出来。”他又细细品味了一会,笑着摇头放弃。 “还有丁香。”常喜笑答:“丁香是长在热带海岛上的香料植物。你有没有尝到阳光的味道?” “阳光的味道?”他挑眉笑问。好有趣的说法! “对啊!就像是冬天被妈妈拿出来翻晒的棉被的味道。”她笑说:“喝了这杯咖啡,身体一整天都会暖烘烘的。” 被晒过的棉被会有什么味道?傅景阳不知道。他的母亲是贵妇人,从来不会去晒棉被,而他做为一个男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不过,阳光的味道?傅景阳发现自己喜喜这个说法。 他注视着眼前的人儿,她眉目弯弯,笑容清甜,被二月犹寒的阳光照亮了脸庞。 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阳光般的笑容。 不知道是咖啡的作用还是她脸上笑容的缘故,傅景阳发现不单是身体,就连心里也泛起了舒服的暖意。 正文 第三章可以替代吗 三月的清晨,天气开始转暖,空气中夹杂着鲜花嫩草的清新气味。宋常喜踩着脚踏车,沿着社区人工湖的湖畔小路回餐馆。小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她慢悠悠地、心不在焉地踩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前方路面上的石块。 此刻,她的心情沮丧,意识完全被傅景阳的微笑占据。 上回过后,傅景阳没有再来找她。她没有他的电话、不晓得他是什么人;而他知道她是喜乐餐馆的老板,却不来找她。 常喜觉得最近总是心神恍惚、患得患失,这就是单恋的滋味吗? 唉……她对他一见钟情,可是人家大概仅仅当她是偶然遇到的路人甲,如今更可能将她完全忘记了吧? 越是这样想,她心情越发郁闷,就连蓝蓝的天看上去,都像笼罩着一层灰。 可是,世事有时候很奇妙,才想起曹操,曹操立刻就到了! 一辆黑色宾士车平缓地从后赶上,驶到她身边。车内男子摇下车窗,向她展露迷人的微笑。 “早安。”醇厚如酒的声线,不是傅景阳是谁? 宋常喜惊喜地回头,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在她回头之际,脚踏车的车轮刚好被路面的石块绊住,车头一歪,她连人带车翻倒落地。更悲惨的是,她倒下的方向正好向着路边的斜坡,要不是湖畔有行道树拦着,她恐怕会直接摔进湖里去。 傅景阳被她吓了一大跳,想不到自己轻轻的一下招呼,竟然会换来如此惨烈的结果! 记得上回见到她,已是二月的事情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先是飞去美国参加世界建筑协会的年度会议,再到日本的全球房产论坛发表谈话,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飞到香港与建材厂商谈判。 好不容易回到台北后,又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着他去处理。等他终于处理完手头上要紧的工作,回家倒头大睡一觉,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无来由地就记起了那杯带着阳光气息的咖啡,还有那张宛如初晨阳光似的笑颜。 他突然想要见见那个女孩,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比陌生人亲近多少,但,他还是过来了,然后在路上又再一次遇到了她。 缘分这种东西实在很妙,他先是在澳洲海滩邂逅她,又在台北街头重遇她,今天心中动起想看她的念头,又在这小路上看到她苗条又清秀的背影。他和她,是注定有缘吗?不过,他原本想打个招呼,却吓得她摔下车去,让他心里内疚顿生。他急急下了车,弯腰将她扶起来,“你还好吗?没有摔到哪里吧?” “……”常喜抱着右腿,咬紧牙关,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好了!她的右脚痛得要命,痛得她浑身冷汗直冒!而她今天穿了件白色上衣,在地上滚上一滚,现在沾满了泥土,脏得像只泥猴儿! 她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心仪的男人,却在他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老天!她不想活了,她好丢脸…… 她将脸埋进了膝盖里,哀哀地呻吟。 听到她的呻吟,傅景阳更加心惊,连忙半蹲下来,轻轻托起她的脸,审视她脚上的伤势。 只见她右腿裤管被地面的砂子磨出了洞,膝盖上渗出鲜血来。他慢慢将她的裤管卷到膝盖上,发现白皙的小腿上还有奸几处磨破了皮。 他伸手轻碰她的脚踝,她立刻痛叫了一下。 “可能骨折了!你忍耐一下,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他毫不犹豫地说。 “好。”常喜咬牙挤出一个字,原本还想有礼貌地道声谢,却痛得说不出来。 傅景阳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稍有粗鲁,就会触动她的伤处。 常喜躺在他怀里,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顾不得这样的姿态太过暧昧,她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傅景阳打开车门,将她轻轻抱进车里,然后开着车子,飞一般地向医院驶去。 途中,他不断打量她的侧脸。她靠在座位上,紧闭着眼睛,脸色比纸还白,额头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几滴眼泪悄悄地滑落脸颊。 她一定很痛,可是她不闹也不叫,只是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痛楚,脆弱的脸上有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倔强,让他心中匆地升起丝丝怜惜。 “忍一忍,很快就到医院了。”他柔声安慰她,情不自禁地伸掌握住了她的手。 原本,从脚踝处传来的极度痛苦,叫她痛得浑身打颤,身体如同跌人了冰窟。可是当他伸出温厚干燥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将温暖源源不绝地过渡给她,并用丝绒般醇厚的声音,安抚她紧绷痛苦的神经,突然间,她像是有了依靠,痛楚彷佛减轻了不少。 五指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她汲取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感觉到她紧紧反握着自己的手,秀美纤细的手,柔软的手心因疼痛而潮湿,景阳的心里对她的怜惜更甚。 开车到医院的全程,他都只用左手掌握方向盘,用右手包裹住她冰凉汗湿的纤手,给予她温暖的支持。 车子抵达医院,停车场至医院大门之间还有段长长的草坪小路。傅景阳停了车,再次将常喜抱起来。 她紧闭着眼,皱着眉,像只小猫咪似的靠在他的怀里,无知无觉的样子,显然已经昏迷过去了。. 傅景阳心中一急,立刻抱着她大步奔进了医院急诊室,将她交到医生手上。 几个小时后,常喜坐在轮椅上,由护士推了出来。她的右脚打上了石膏,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精神不错,显然已经恢复过来。 “怎么样?”他走过去,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边推边问。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这里骨折了,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她指指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脚,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都是自己骑车的时候太过心神恍惚,才会发生意外,连累他必须送她来医院,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了他的时间。 ・ “傅先生,我已经没事了,如果你有事就先走,不用管我,我可以应付过来。”她说。 “你这个样子还说什么没事?不用担心,我不赶时间,我等会先送你回家。”他说。 在护士的指示下,傅景阳将常喜推到医疗室。女医生十分健谈,一边开药单,一边嘱咐常喜: “回去休息两周,每隔三天回来换一次药。”她盯了站在旁边的傅景阳一眼,又说:“要注意休息,家务事都交给先生做好了。” 他们两个,男的英俊,女的秀美,天生一对璧人,女医生直觉认为他们是一对年轻夫妻。 “医生,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先生。”常喜脸红了,小声解释。 “喔?男朋友?”女医生边低头写字边点头。 常喜更加尴尬了,不晓得该不该向医生解释,毕竟他们连普通朋友都还算不上! 她抬眼偷偷看了景阳一眼,发现他正好也注视着自己。她的脸更红了,匆匆把视线调开。 拿了药后,傅景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她,来到医院大门。常喜怀里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看了看天色。 早上还天清气朗,万里无云,现在却乌云密布,彷佛随时会下倾盆大雨似的。 “快要下雨了。”她说。 “嗯,我现在送你回家。”傅景阳看了看门外的石子路,发现不适合轮椅行走,于是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先把轮椅搬到车里,再来抱你过去。” “哦,好,谢谢。”真是太麻烦他了! 傅景阳将她抱到医院大堂的沙发上,收起轮椅走出大门,过了一会又折返,走到常喜身边。 “你家里有人能照顾你吗?要是没有,你可以到我家去,我家里有佣人,可以照顾你。”他担心她单身一人,没有人照顾。 “不用不用,我跟妹妹同住,她会照顾我的。” 常喜连忙摆手,不过,话才说完,她又后悔起来。这可是接触他的好机会呢!偏偏她天生就笨头笨脑,不会说谎取巧。 “那好,我抱你到车里去。”他笑说。 “麻烦你了,我会不会很重?”在他怀里,她羞涩地问。 “哪会!你很轻,像羽毛一样。”他对她笑。 他的笑让她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被他抱在怀里的身体突然变得敏感,而他身上的男子气息也突然变得强烈起来。 虽然来时也被他这样子抱在怀里,但当时她痛得快要昏过去了,自然顾不得其他,现在疼痛退减,一缕羞涩悄悄袭上心头。 置身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闻着他衣服上散发出清爽好闻的气息,姿态如此亲密,她突然变得不敢抬头,就怕一抬头就会贴上他的脸,也怕他会发现她悄悄变红的耳根,她只能微红着脸,低头盯着他男性的喉结。 两人走在草坪问的小路上,经过的路人不时侧目,看向这对状似亲昵的男女。 禁不住的心跳如擂,被他如此亲密地抱在怀里,就像个小婴儿似的,她有种被他珍爱宝贝的错觉。 长长的草坪小路在常喜的眼里突然变得太短,心中升起隐约的渴望,只盼望这段路可以长长久久,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可惜天不从人愿,一滴豆大的雨点突然落在她的脸上,紧接着越下越多,片刻就变成滂沱大雨。 “糟糕,下大雨了,你的伤处不能碰水。”傅景阳收紧双臂将她抱紧,微弯下腰遮住泼向她的雨水,大步向着前方的室内停车场冲去。 当他们冲到停车场内时,他的上半身几乎都淋湿了,水滴沿着他的脸庞滑至下巴,凝聚不落。 “你被淋得湿透了。”被他护在怀中的常喜来不及细想,很自然地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水滴。 “好大的雨。”被淋成落汤鸡,傅景阳却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他低头对她说话,唇一掀,正好碰到了她的手心。 他们两个同时怔了一怔。 看着她急急收回去的手,白皙透明的耳贝染上绋红,露出了羞涩的神情,这一刻,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抱在怀里的是一个成熟秀丽的女人,当他盯着她嫣红的唇时,他发现自己真的心动了。 自从苏蓉死后,他便没再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开始是因为对苏蓉的想念,使得他将自己投入繁重的工作中,藉以减轻刻骨的思念。后来,他慢慢习惯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繁重工作,习惯了如死水一潭的心,也习惯了无边的落寞。 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他对女人无动于衷,直到遇到了这个小女人。 她长相秀丽、笑容清甜,虽然与她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在这个女人身边,他感觉到轻松愉快,还尝到了久违已久的心动感觉。 真的是心动了啊! 常喜被他闪亮的目光看得脸都红透了,赧然说: “我们快到车里去,你西装都湿了,要赶紧脱下来,免得着凉。” “好。”盯着她悄悄染红的脸,傅景阳笑了。 她真的很容易脸红,不知道是肤色比常人白皙,还是她性格容易羞涩的关系。不管什么原因,他发现自己很喜喜看到这个女孩脸红的样子。像个诱人的水蜜桃,让他想要咬上一口。 他将她抱到车里,然后坐到驾驶座,脱下半湿的西装,丢到车后座后,发动车子。 水滴还是不住地从他的发梢滑下,滴落他的肩膀。 “我帮你擦擦。”常喜鼓起勇气,抽出车头面纸盒里的面纸,为他擦去脸上残余的水珠。 他笑睇了她一眼,“谢谢。” 她边帮他擦脸,边悄悄打量他。 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衣领处因为被雨水打湿,松开了两颗扣子。他边开车,边伸手将垂在前额的湿发向后拨,原本应该轻率狼狈的模样,在他身上却依然不减尊贵,反而平添几分诱人亲近的随和。 这个男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迷倒天下所有女人!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们抵达常喜的家时,雨已经停了。 傅景阳轻松地将常喜抱到五楼的家,刚打开门,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扑面而来。 “什么味道?好香。”傅景阳深呼吸一口,笑问。 “啊!对了,我早上出门前炖了萝卜排骨汤,你要不要来一碗?” “好的。”傅景阳笑说。 他早上没有吃早餐,折腾了半个上午,早已经饿了,此时闻到空气中食物的香味,饥饿的感觉更盛。 “麻烦你推我到厨房。”常喜略带羞涩地说。 傅景阳依言将她推到厨房。厨房的空间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的厨具一应俱全,而且被擦得晶亮。 连着厨房的小阳台,地上铺着排成心型的番茄、排排坐晒太阳的香菇、胖乎乎的马钤薯、青嫩的小黄瓜和绿油油的蔬菜。 厨房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葡萄园的油画,丰收的时日,果农在采摘紫色的浆果,壮年的男子脱去靴子,在大木盘里跳着舞,旁边的农妇正捧着器皿等待着新酿出来的葡萄酒汁。 “我发现你很喜喜食物。”傅景阳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入侵了不属于他的世界。 “我是厨师嘛!只有真心喜喜食物的厨师,才是真正的厨师。”她盛了一碗汤给傅景阳。 傅景阳接过,一口口地喝着,感觉暖暖的汤汁从喉咙滑至小腹,被雨水淋得冰冷的身体顿时温暖起来。 见他的头发还不时滴落几滴水珠,常喜于是说:“你梢坐一下。”然后笨拙地滑着轮椅进了卧室。 傅景阳信步走到客厅,打量着她的住处。 不大的空间,摆着软绵绵的白色长沙发和几株绿意盎然的室内植物,简朴的布置像极了她的人,给人舒适又自在的感觉。 “哎哟――” 卧室里突然传来常喜的惊呼声,傅景阳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走进房间,发现衣柜门开着,有个抽屉被拉了出来,常喜坐着的轮椅歪倒在床边,显然是在拿衣柜里的东西时摔倒了。 “要拿什么?我帮你拿。”他连忙走过来,将轮椅扶正。 常喜再次出丑,窘得脸红耳赤。她指指半拉的抽屉: “抽屉里有干净的毛巾,我想拿出来给你擦头发。” “我来。”傅景阳向着抽屉伸出手去。 “啊!不!”常喜突然记起抽屉里不只有毛巾,还有她新买的内衣,立刻出声阻止。 可是,来不及了,傅景阳已经看到,伸出的手在半空顿了一顿,然后当作没发现似的,抽出蕾丝内衣下的毛巾,然后从容不迫地关上抽屉。 常喜再度窘得面红耳赤,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傅景阳却很镇定,注视着她俏红的脸,忍着笑说道:“萝卜排骨汤很好喝。” “那,你还要不要?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常喜连忙回答,好高兴可以撇开刚才尴尬的场面。她推着轮椅,想再到厨房里去。 “不用了。”傅景阳笑着阻止她。 “喔。” 常喜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肩膀,犹寒的三月天,被雨水淋到应该还是蛮冷的,况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她。 她不好意思地说:“你会不会觉得冷?可惜我家只有女孩子住,找不到可以让你换的衣服。” “没关系,我要走了,我还要赶下午的飞机呢!”他笑说。 “喔!”他要走了……失望悄悄爬上心头。 虽然他在旁边,她会觉得紧张不安,但,她真的不舍得让他走,因为,这回过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了。 这个女人的眼眸清澈又明透,傅景阳发现自己可以轻易看到她眼中的失望。 他唇边漾起微笑,走到她面前蹲下,注视着她的神情,满意地发现,因为这种过于靠近的距离,她的耳贝又悄悄绯红了。 “你要遵照医生指示,好好照顾自己。”他笑着叮嘱。 “我知道的。”她的目光闪烁,羞涩得不敢接触他的眼睛。 噢!他靠得好近,姿势亲密,让她又多添几分紧张。“我下周回来,到时再来看你。”他看见她羞涩的神情,心情越发的好,叮嘱里更多了点莫名的亲昵,“还有,把你家的电话给我,我晚上打电话给你。” “喔!好。”因为他话语里的亲昵,常喜的心怦怦地乱跳,告诉了他她的电话号码。 她鼓起勇气抬眼平视着他,接触到他深黑的眼眸,发现他的眼里有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她的心跳得更乱,禁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 他好温柔,是对所有人都温柔,还是单单对她一个人温柔?是她想太多了吗?没错!她一定是想太多了!可是,他说晚上要打电话给她呢!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他站起身来看她一眼,突然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 那一吻,像极了情人间告别的轻吻,立刻叫常喜坠入了迷雾中。 这是他的礼节,还是带着暗示的意味?他的举动似乎带着若有似无的情愫,看不清、道不明,叫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一整天,常喜时而甜笑,时而发呆,古怪的举动持续到妹妹回到家,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吃过晚饭,当可乐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时,发现常喜呆呆地看着电视萤幕。 电视上正播放着老姊平时最怕看的恐怖片,而她此刻却看得目不转睛、嘴角衔笑,一脸幸福莫名的样子。 “姊!姊!吓傻了吗?”可乐在老姊面前扬了扬手,召回她不知云游到哪里去的思绪。 “喔!”常喜回过神来,傻傻地问:“你洗完澡了?” “我洗的是碗,洗什么澡?”可乐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姊,你今天除了右脚,还有没有哪里摔着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哪里有点不大对劲!” “当然没有了,你是咒我摔坏脑袋啊!”常喜白妹妹一眼。 “可你今天有好多奇怪的地方啊!”可乐疑惑地回想:“整晚呆呆的,都不晓得你在想什么。你不是从来不敢看‘贞子’的吗?今天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嘴边还挂着恐怖的笑容,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才恐怖!”常喜拎起沙发上的椅垫扔她。 铃铃钤――突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来听,我来听。”可乐刚想伸手去接,常喜已经飞快地拿起话筒了。 可乐被老姊堪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吓到,瞪了她好半晌,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兴奋期望到瞬间失望,不禁奇怪地问:“谁打来的?” “打错了。”常喜失望地搁下电话。 他不是说晚上要给她电话吗?怎么还不打来呢? “老姊,我真的觉得你今天非常非常的古怪。平时你懒得要命,从来不主动接电话的,今晚却跟我抢了好几通电话!”可乐终于忍不住大声问:“老实交代!你到底在等谁的电话?最近认识什么人了?” “哪有?你别乱想。”常喜目光闪烁,一副不老实的样子。 “你看你,贼头贼脑的,还说没有!”可乐指着她,忿忿地嚷。 “没有啦!”话才说完,电话又一次响起,常喜忍着不接,对着可乐说:“你来接好了,我不跟你抢电话了。” 可乐狐疑地盯着她,接着拿起话筒。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 常喜假装不在乎地看电视,耳朵却伸得比兔子还长。 “喔!找她啊?”可乐眼珠子转了转,说:“可是她说她不听电话喔!” “谁不听电话?你这个坏蛋!”常喜飞快地抢过电话,心里忐忑期待,“喂,是我,常喜。” “坏蛋?”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笑意的醇厚低沉男声,真的是傅景阳。 “不不不,坏蛋不是指你,是指我妹妹。”常喜急急解释,心头喜呼雀跃。 他真的打电话给她了! “噗――”可乐听得噗哧一笑。 “走开啦!回你房间去,不许偷听。”常喜挥手将老妹轰走,同时又向电话那头的人解释:“不是赶你。” 他低低地笑了,“刚刚那是你妹妹吗?她的声音跟你好像。”一样的清甜好听。 “是啊!你……你现在在哪里?”她握紧话筒,心情又是紧张又是高兴。 “我在香港,刚开完会,记起要打电话给你。你的脚怎么样了?”他问。 “好点了。”她停了一下,平抚雀跃的心跳,向他道谢:“今天真对不起,在你面前出丑,要你送我去医院,还耽搁了你赶飞机的时间。” “不,今天是我吓到你了。”若不是他突然向她打招呼,她可能不会被石头绊倒,不过…… “你那时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他问。 “呃……我在想……想餐馆的菜谱。” 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当时就是在想他! “下次有机会,请我尝尝你的手艺吧!”他笑说。 他虽然对食物挑剔,却对她的手艺起了兴趣,确切说来,是对她这个人起了兴趣。 “好啊!你下周回来,我请你吃……”常喜想了想,问他:“你喜喜什么口味?” “辣一点的。”他说。 看不出来,他这种温良君子居然嗜辣! “那好,我给你做咖哩饭。”她说。 “那个好像很辣。”他笑说。 “不敢吃吗?”她调皮笑问。 “怕什么。”他轻轻笑答。 “那好,我等你回来。”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好亲密,耳根又悄悄红了。 “好的。”他说。 接触不算深的两个人,好像已经无话可说,可是又舍不得放下电话。 “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本来是去看你的。”他突然说。 “来看我做什么?”常喜傻傻地笑问。 “突然想念你……煮的咖啡味道。”他低沉地说。 想念你三个字,就像最美妙的音符,在她脑海萦绕不散。 他说他想念她煮的咖啡,言下之意,是说他在想念她吗?心里甜滋滋的,她握住电话,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先休息,下周见。”他向她道别。 挂了电话后,常喜唇边溢着甜甜的笑容,犹自陶醉在傅景阳的温柔里。 一直在房间门口探头采脑偷听她讲电话的可乐,这时突然蹦了出来,发现新大陆似的笑嚷: “说!你是不是恋爱了?那个男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快点老实招来!” “才不理你,我要去睡觉了。”常喜脸红了,推着轮椅,决定进房间去,不理聒噪的老妹。 “‘我等你回来……’哇!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可乐模仿她刚才的话,得意大笑。 “宋可乐,你讨厌死了!” 常喜被老妹笑得脸蛋红成大番茄,抓起沙发椅垫扔向她,飞快地进了自己房间,砰一下将讨厌的家伙关在门外。 门外传来老妹猖狂的笑声,常喜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却甜滋滋的,像是快要滴出蜜来了。 正文 第四章挂心为何 星期天早上,傅景阳来到喜乐餐馆。店里只有一个工读生在,他告诉傅景阳:“常喜姊到附近的菜市场去了。” “她的脚伤好了吗?”傅景阳奇怪地问。 伤得那么重,不到一周就可以到处走动了吗? “还没有呢!仍拄着拐杖。她刚刚才出门,你走快一点就可以赶上她了。”工读生摇头说。 “好的,谢谢。” 按照工读生指示的方向,傅景阳大步赶上去,不一会儿,果然看到那个纤瘦苗条的背影。 她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拎着购物篮,走得一拐一拐的,感觉颇吃力。 “常喜。”傅景阳大步赶到她身边。 常喜猛一回头,看到了他,眼睛变得晶亮晶亮的,充满了掩藏不住的喜悦。 “你回来了?”她好惊喜。 “昨晚就回来了。”他看了看她的右脚,还打着石膏,立刻皱起眉,略带责备地说:“医生不是吩咐你休息两周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坐不住,一天到晚坐着,真的好闷!而且,我也跑不远,就到前面的市场而已。”在他责备的目光下,常喜自觉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偷偷吐了吐舌头。 景阳看到她偷偷做的鬼脸,忍不住笑了,“我陪你去,篮子给我。” 他不由分说地接过她的购物篮,向前走了两步,发现她定得艰难,还有些踉呛,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很自然地伸手握住了她空着的左手。 常喜的心咚咚地乱跳起来,忍不住偷眼去瞧傅景阳的侧脸。 他的神情柔和又自然,唇边似乎还衔着淡淡的微笑。被他的微笑感染,常喜也慢慢地放松下来,有股甜蜜又温馨的感觉偷偷漫过她心扉。 他们两个手挽着手,清晨漫步上菜市场,像不像多年的老夫老妻? 菜市场里的人大多认识常喜,见她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手牵着手,纷纷笑她。 “常喜,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长得很帅喔!” “是不是好事近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 “常喜,快点请谭婶喝喜酒,你妈等抱外孙等得脖子也长了。” 常喜天生脸皮薄,被街坊邻居笑得脸红耳赤,想要缩回手,偏偏傅景阳不愿放。 她瞅他一眼,发现他在众人的注目下,神态自然得过分,不时向对他们打招呼的街坊邻居点头微笑,温雅有礼的笑容,一下子就俘虏了众欧巴桑的心,纷纷在他的篮子里多塞好多蔬果。 有他在身边真好,起码可以省下不少银子,以后要多带他出来买菜……如果他们有以后的话! 常喜偷偷地笑了。她喜喜这个男人,喜喜自己的手被他宽厚的手掌握住,有种被温柔呵护的感觉,更喜喜他温雅的微笑、醇厚的声线与沉稳的性情,她喜喜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真心期待他们真的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你今天想吃什么?”常喜问完,忍不住又笑了,这问话真的很像老夫老妻。 “你不是说要做咖哩饭吗?”他笑答,发现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非常可爱。 “那好,店里有咖哩块,我们要买牛肉、洋葱、马铃薯,还有红萝卜。”她想了想,说。 “好。咖哩饭难不难做?”他说。 “先将材料都切成小块,在锅里下三汤匙油,将材料都倒进锅里炒热,然后再加水,水沸后舀掉浮油,将材料煮软,最后开小火,丢人咖哩块,再搅拌成糊状就行了,不会很难的。”常喜随口回答。 “嗯。” 傅景阳沉默了一下,心里笑着,这叫不太难?他听得头都大了。 女人有时候真是了不起,他宁愿处理三天三夜的工作,跟商业对手谈判七天七夜,也不愿去料理这么麻烦的东西。 他想了想,笑说:“英雄好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我还是帮你剥剥洋葱好了。” 没想到,剥洋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他们回到店里,傅景阳笨手笨脚地对付那颗大洋葱,终于还是被薰出眼泪来。 常喜正在切食材,看到他手忙脚乱的,一边剥洋葱皮,一边抹眼泪,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你看你,真笨!” “我也同意。”他红着眼睛微笑。 她给他端来一盆清水,说:“在水里面剥就不会被薰到了。” 傅景阳依言将洋葱放进水里剥,果然没那么薰眼,只是刚刚被薰到的眼睛,还是不住地流着泪。 常喜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当可乐推门走进店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让她震惊到了极点的景像。 她的老姊和一个男人肩并肩笑吟吟地站在厨房里,一副很亲昵的样子,她老姊甚至还伸手,很温柔地给那个男人擦眼泪。 而最让她感到震惊的是,那个眼睛红红、淌着眼泪,正在剥洋葱的俊男,竟然是她公司的大老板――尚林建设的总裁! “总……总裁,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向来口齿伶俐的可乐当场被吓呆了,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天啊!公司那个稳重尊贵,作风低调,从不轻易与低层员工接触的总裁大人,居然会在她们这家小店里剥洋葱,还有比这更吓人的事情吗? “总裁?”常喜惊讶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他是妹妹公司的总裁? “你不知道?”可乐惊讶地看向老姊。 不会吧……这个迷糊的老姊,人家都帮她剥洋葱了,她还不知道人家的身分? 常喜摇头,在妹妹惊讶的注视下,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她认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连手都跟他牵过了,竟然还不晓得他的身分! “请问你是……”傅景阳神情泰然自若,笑问可乐。 “喔!报告总裁,我是尚林建设集团总部设计科的新进员工,宋常喜的妹妹宋可乐!”可乐挺直身体大声回答。 难得总裁大人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小员工,当然要大力表现一下。 “你好。”景阳颔首微笑,见她身躯绷得挺直,又笑说:“不用拘谨,离开了公司,我就不是总裁。”他笑看了身畔的常喜一眼,“今天我是你姊姊的客人和帮手” “喔!是的,总裁。”可乐依然呆呆的回不过神来。 都怪眼前的一幕太过让人震惊,谁能想像得到让那么多名门淑女趋之若骛的傅大公子,居然会出现在她家店里帮她老姊剥洋葱呢? 常喜见妹妹张着嘴巴的傻样,笑着走过去拿平底锅敲了敲她的脑袋。 “别杵在这里发呆,你是不是来帮忙的?是的话就过来切萝卜。” “总裁,你跟我姊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可乐唉叫一声,伸手捣住被敲痛的脑袋,奇怪地问。 “你姊姊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们去年耶诞节在澳洲认识的。”傅景阳笑睇常喜一眼。 “喔!原来你就是老姊日思夜想的……”可乐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老姊日思夜想的流星情人! 常喜俏脸立刻爆红,急忙伸手捣住她的大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可是她的秘密,不能让傅景阳知道她偷偷喜喜他好久了。 她悄悄瞅他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里充满了笑意,似乎还有一丝得意。 “日思夜想的什么?”他追问。 “呃……”在老姊杀人目光的瞪视下,可乐可不敢再乱说话。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勉强回答:“日思夜想的……地方……认识的人,我姊很喜喜黄金海岸这个地方,回来后经常嚷着要再去一次。” 常喜轻吁一口气,不敢再去看傅景阳的眼睛。他的眼睛好深好黑,似乎能够看穿她的心! 日上三竿,餐馆的人气渐渐旺起来。每个进来的客人都会多看傅景阳几眼,因为他是那样的出类拔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姿态悠闲地靠站在柜台旁,兴趣盎然地注视着常喜的一举一动。 她正在炉上煎牛排,俏短的发丝平贴在白皙的颈后,尖尖的瓜子脸蛋上漾着轻松愉悦的笑容。 她跟街坊的关系似乎很不错,每个进来的客人都会很熟稔地跟她打招呼,她也会愉快地回应。 客人在她的店里感觉轻松随意,一来是小店的布置舒适自在,二来,想必是因为她身上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也是为了这种感觉而对她心动的吧?他的工作太忙,整个集团,甚至整个傅氏家族都以他为重心,他每天都有太多推不掉的宴会应酬,几乎没有什么私人时间。 有时候他会感到非常疲倦,就像是一根绷得过紧的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但,在常喜的身边,他却感到轻松自在。 她不是什么亮眼的美女,特别是他见过太多拥有惊人美貌的商界美女,常喜与她们相比,顶多只能算是清秀而已。 可是,她身上有种干净又自然的气质。她不会矫情造作,她会紧张、会羞涩、会脸红,不会掩饰对他的喜喜。 她身上的特质,吸引着他一天比一天靠近! 咖哩还在锅里慢慢地煮着,散发出极度诱惑味蕾的香气。收音机徐徐放着不知名歌手哼唱的情歌。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照到店里,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染成淡金色。 很舒服的感觉,让他身心放松,甚至让他尝到一点点幸福的感觉。 口袋里的行动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听,听完略皱了皱眉,向常喜说: “真抱歉,公司里有点急事,要立刻回去处理。” “没关系,公事要紧。”常喜回答。 她其实是有点失望的,他真的好忙! “尝不到你煮的咖哩饭了。”他真的感到抱歉,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你下次来,我再煮给你吃,到时,你还是要帮我剥洋葱。”她笑说。 “一言为定。”他微笑保证,然后推门离开。 傅景阳一离开,可乐立刻窜到常喜面前,紧张兮兮地问: “姊,你喜喜他吗?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常喜低头切着砧板上的食材,脸上漾着甜甜的笑容,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喜喜傅景阳! “姊,你不能喜喜他!”可乐看到姊姊脸上痴迷的笑容,急躁地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啊――”刀一歪,常喜切伤了拇指,痛叫了一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可乐立刻从急救箱里找出胶布,给她贴上。 常喜任由妹妹给她包扎伤口,呆呆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他有女朋友了?” 可乐看了姊姊一眼,见她神色慌乱迷惘,不大忍心坦白,可是转念想想,长痛不如短痛,千万不能让她深陷下去。 “他是傅家大公子,没有女朋友才怪!而且,好像还不只一个!”她咬牙说。 “还不只一个?”常喜苦着脸,喃喃重复。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 “对啊!你听过瑞琪贸易吗?”可乐问,当看到常喜脸上迷搁的神情时,挥了挥手,“算了,我看你除了烹饪之外,什么都不大关心,自然不知道了。总之瑞琪的千金趟晓雅一直在追求傅景阳,他们两家是世交,一向走得很近,上个月周刊还报导说他们两个好事近了!” “喔!”常喜愣愣地回应,心里像打翻了醋瓶,酸得不得了。 “喔什么喔?”可乐不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说:“还有,听说他在国外还有个小女朋友,年轻美貌,还在念书,每年假期都会回来陪他。” “是吗?”常喜淡淡地回答,突然觉得心里好难过。 可乐说得对,像他这种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她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就是在拜祭他的前女友。当时她被他的温柔和痴情所感动,傻傻地将一腔思念都给了他,当她再度重遇他时,又将一颗芳心挂在他身上。 可为什么她就没有想过,他也许早就有新女友了呢? 如果他真的有女友,她的举动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可是,如果她是自作多情,为什么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他也喜喜她? “姊,你还好吗?”可乐担忧地问。 “没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常喜揭开锅盖,拿长杓子搅拌里面的咖哩。 锅里的食材是他今天早上跟她一起到市场采购的呢!当时他还牵着她的手,对着她微笑……她真的只是在自作多情吗? “我们公司有那么多女员工迷他,茶余饭后的话题经常不离他,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姊,我看得出来你喜喜上他了,趁你现在能够抽身,就赶紧抽身吧!像总裁那种男人,我怕你如果真的陷进去了,总有一天会伤心的。” “嗯。”常喜低头搅拌锅里的食材,闷闷地回答,持续整个早上的好心情,突然烟消云散。 “咦?这是谁的手机?” 突然,可乐发现柜台上躺着一支陌生的行动电话。 “是他的,大概忘了拿了,你明天上班时,顺便带回给他吧!”常喜看了看,无精打采地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常喜的心情变得很落寞,到了晚上更是如此。可乐约了朋友去看电影,留下常喜一人看店,到了餐馆快打烊的时候,傅景阳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这一整天,它一直响个不停,常喜不好意思去接听,可是这回它持之以阳地响着,像是要响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常喜终于受不了了,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一时悄无声色,似乎有些意外,然后有个很自信的女声说话了: “我是赵晓雅,请找景阳听电话。” 常喜心里怦怦地跳了跳。赵晓雅,这不就是妹妹早上说的名字? “傅先生不在,他早上把行动电话忘在餐馆里了。” “哎呀!他那么严谨的人也会有丢三落四的时候啊?”趟晓雅咯咯地笑了起来,问:“他自己知道吗?” “我不知道。”常喜老实回答。 “告诉我你那边的地址,我去帮他拿。” “请问你是?”常喜忐忑地问。 “我是她女朋友。”得到的是清晰自信的回答。 挂了电话,常喜站在原地,心头起伏。 可乐说的没错,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她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可乐误会他了,可是如今人家女朋友都已经打电话来了,她还能自欺欺人吗? 一丝愤怒突然漫上心头。他既然已经有女朋友了,那干嘛还向她微笑?干嘛还对她那么温柔?干嘛还牵她的手?这个大骗子,这个害她自作多情的大骗子!她真的非常非常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非常亮眼的红色敞蓬跑车驶到了店门前,一名艳光四射的红衣女郎从车上走下,推门而入。 女郎大约二十五、六岁,长发垂腰,脸上化着闪亮的彩妆,过膝的小礼服下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看样子像是刚刚从派对里走出来。 她走进店里,凤眼随便瞄了一下餐馆的布置,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像是在奇怪傅大公子怎么会到这种简陋的小店里用餐。 “我是赵晓雅,来拿景阳的手机。”她向柜台走来,常喜可以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香水味。 她叫他“景阳”?常喜心里酸酸的。 当然了,人家是他的女朋友,叫什么不行?她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放在柜台上。 “谢了。”趟晓雅说,转身想离开,又心念一动,问:“你是景阳的朋友?他经常到这里来吗?” “不算是,他喜喜我们店里的咖啡,偶尔会来。”常喜洗刷着碗盘,头也不抬。 “BYe!” 赵晓雅打量一下常喜,发现她只是长得清丽而已,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于是转身离开。 临出店门前,又瞄了一下店里的摆设,再次为傅景阳奇特的品味而感到意外。 当红色跑车驶走后,常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叹了一口气。 没错,像傅景阳这种钻石级的男人,身边充斥着趟晓雅这种美艳又奢华的女郎,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根小白菜? 她竟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也喜喜她,别搞笑了! 店门上的叮当一声,又有人推门进来,常喜抬头一看,竟然是傅景阳。 “怎么?都已经打烊了,还在忙?” 他走近她身边,眼里漾着迷人的光芒。 常喜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她真的没有看错,他看向她的眼神里,一定是有些特殊的东西。 她并没有自作多情!可是……他都已经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暧昧的眼神看她?为什么还要用微笑诱惑她心动? “发什么呆?”傅景阳微笑地唤回她的神志。 “快忙完了。你来做什么?”她回过神来,又低头猛刷手里的碗碟。 “我早上好像把手机忘在你这里了,你有没有看到?”他四处张望了一下。 “有,不过你女朋友刚刚来帮你拿走了。”她闷闷地回答。 “我女朋友?是谁?”傅景阳挑了挑眉。 “她说她叫趟晓雅。”哼,居然问“是谁”,女朋友太多了吗? “借你的电话用一下。” 他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拿起搁在柜台上的电话,熟稔地按了几个按键。 “喂,晓雅。”他听了一会,脸上的神情莫测高深,最后说道:“好的。不,今晚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去玩吧!就这样。” 趁他讲电话的当口,常喜已经收拾好店里的东西。 “我要回家了。” 等他讲完电话,她说,不肯去看他的眼睛。 她别扭的举动引起了傅景阳的注意,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 “我说的事情,就是送你回家。” 她没有办法拒绝,只好由他。 锁好了店门,她拄着拐杖就往前走。 “我的车在这边。”他赶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还是那么宽阔温厚,只是,常喜现在明白,他并不属于她。 她不愿意为了贪图他的温柔而委屈了自己,他傅公子也许想玩左右逢源的游戏,但是她却不愿意奉陪。 可乐说得对,如果她要抽身的话,就从现在开始吧! 常喜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正视他的眼睛,“你女朋友很漂亮!” “你终于肯看我了,我还以为我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你不敢看我呢!”他心情很好地向她开玩笑。 “我没有不敢看。”她又垂下眼睛,平视着他的喉结。 “常喜,趟晓雅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突然说。 “可是,她自己说她是你女朋友的!”她狐疑地抬头。 “她这样说?”傅景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突然问:“你在不在乎?” 常喜的脸霍地红了,喃喃地说:“我……我在乎什么?” “在乎我有女朋友了。”他笑着追问。 “你有没有女朋友是你的事,我干嘛要在乎?”她嘴硬地回答,目光闪烁,不敢对上他发亮的眼眸。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他不肯放过她。 “才没有!”她恼羞成怒,抬起眼睛用力瞪他。 傅景阳被她可爱的表情逗得笑出声来,“听着,赵晓雅不是我的女朋友,你才是。”他温柔且正经地说。 常喜震惊地看着他。她什么时候变成他女朋友了?虽然这听起来很不错。 傅景阳笑看着她脸上震惊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你愿意吗?常喜。” 常喜呆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愿意吗?这不是废话吗?她当然愿意了! “可是……” “别可是了,常喜,你相信我,还是相信赵晓雅?”他笑着问。 只有笨蛋才会这么容易相信他,可是陷入恋爱里的女人脑袋就只有丁点大,她突然变笨蛋了,就算他说的是谎话,她也宁愿相信他! 按捺不住内心的喜喜,她情不自禁地笑开了颜,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终于肯笑了。”傅景阳笑说,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 自走进店里,她就没正眼瞧他、没给他好脸色看,现在终于可以看到让他满意的笑容了。 傅景阳再次伸手握住她的,这次她乖乖的任他握住,没有再抽出来。 “晓雅家跟我家是世交,我母亲很喜喜她,经常想撮合我们两个。”他牵着她的手往车子走去,边走边简单解释。 “那怎么办?你妈妈喜喜她啊!”她有点担忧起来,他们这种大家族,婚姻好像必须听从长辈安排的。 “只要我不喜喜,没有人能够勉强得了我。”他淡淡地说,语气中流露出极度自信。 上了他的车,她扭开收音机,收音机里徐徐地放着情歌――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喜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他听着情歌,心有感触,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唇边漾着柔和的笑。 常喜心里甜滋滋的,只想就这样跟他一起牵手,直到天荒地老。 不久,车子到了她家楼下。 “我送你上去。”他说。 “不用了。”她说。 “好,我看着你进去。”他笑说。 她点了点头,不晓得该跟他说什么,于是转身离开。 他靠在车门旁,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 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轻咬了咬唇,突然回过身来,飞快地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我愿意。”她在他唇边呢哝低笑,脸颊漫开了红晕。 他刚才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女朋友,她愿意!她愿意! 傅景阳有片刻的愕然,突然明白过来,惊喜地漾出笑容,待要拉她进怀里热烈吻上一番时,她已经离得远远的。 真难得!拄着拐杖的人也能跑得这么快! 景阳目送着她的背影闪进大楼内,想着,心情非常愉快。 正文 第五章幸福如幻 通常,一个星期里,傅景阳只有周末两天会回傅家山庄,其余的时间,他都住在近郊的别墅里。 三层的别墅,采用的是纯男性化的黑色系设计,只除了通往阳台的大厨房。 纤尘不染的洁白厨房,平日里总是空荡荡的,甚少得到主人的光顾,但今日,却多了一抹轻盈的身影。 傍晚时分,轻快的歌声断续从厨房里传出,不过声线却是让人想喷笑的五音不全―― “来来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果果……” 傅景阳坐在客厅沙发上,起初没有留意歌声,只专注于手里的文件,可是,古怪的歌声锲而不舍地钻进他的耳朵,骚扰他的意识,当他终于留神听清楚古怪的歌词时,不由得轻笑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向在橱柜问如白色蝴蝶般轻盈穿梭的常喜。 她穿着印着水果图案的可爱围裙,低头点着摆放在柜台上的食材,嘴里念念有辞。 “她在念什么呢?”傅景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门口,倾听她的声音。 常喜犹不知有人站在身后,仍喃喃自语着:“芒果、红辣椒、九层塔、肉桂粉,还有新鲜猪排,OK!‘香芒猪排’的材料都准备完毕,现在可以开工了,第一步,先切芒果丁……” 她拎起菜刀,冷不防,两只胳膊从身后伸来,将她圈在怀内,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去,锋利的菜刀差点割到了他的俊脸。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像只猫一样,吓我一跳,差点切到你了!”她连忙将手中的菜刀伸得远远的,受惊地嚷道。 “我站在后面好一会儿了,是你太过专心才没发现。刚才你在乱唱什么?”他笑着问她。 常喜眼珠子转了转,小小地回忆了一下,然后开始唱给他听: “来来我是一个菠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菜;来来我是一片芒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果;来来我是一个竹笋;笋笋笋笋笋笋……” 好难听的歌!他受不了地大笑出声。 “来来我是一块凤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梨;来来我是一粒草莓,莓莓莓莓莓莓……”常喜见他笑得好快乐,于是很调皮地给他继续唱下去。 他注视着她漾着笑意的清亮眸子、又快乐又调皮的脸部表情,手臂一紧,低头就往她的樱唇吻了下去。 未唱完的歌声被他的唇堵在嘴里,常喜陶醉在他的吻中,伸出手抱着他的颈项,菜刀就搁在他的脖子边上。 她被他吻得昏昏陶陶,完全忘记了后面要唱的歌词。 他品尝着她唇中的芬芳,鼻端闻到清甜香气,不知道是来自流理台上的芒果,还是来自她甜美的唇。 “终于听不到那么可怕的歌词了。” 不知道拥吻了多久,他终于抽离她的樱唇,满意地发现她陶醉地靠在他的怀里,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她的眼神迷蒙,双颊酡红,唇瓣被吻得越发娇红诱人。 傅景阳含笑注视着她,觉得身下开始紧绷。 他再度拥紧她,在她耳边一语双关地呢哝:“我饿了,你还没准备好吗?” 她是个很保守的女孩,当了他三个月的女朋友,除了热吻,就不让他再进一步了。他喜喜她的羞涩纯真,不过她是如此诱人,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抑制多久。 “谁叫你进来骚扰我的?快出去乖乖等,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常喜红着脸,推着他出去,不搭理他话里的挑逗意味。 傅景阳笑着重新走回客厅,坐回沙发里,惬意地环顾四周。 这里的确还是他住了五年的住所没错,不过在短短一二个月里,添了好多女孩子的东西。 窗台上放着几盆绿色小盆栽,沙发上摆着几个粉蓝色Snoopy抱枕,阳台上晒着绿色吊兰,使得原来冷色调的室内装饰里,混入了点点温馨。 昨天她还嚷着要买一把摇椅放在阳台上,傻气地说要跟他摇到天荒地老,而厨房更早早就成了她的专属地盘,只要她在,未经她允许,他都不得入内。 她就这样慢慢地进占他的家,一点一滴地占据他的心,有她在身边的这段日子,他发现自己微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煎猪排的浓郁香味从厨房里传来,诱惑着他的味蕾。他重新拿起茶几上的档案夹,却发现向来傲人的自制力开始松动,心思追逐着漂浮在空气里的香味,根本看不下去了。 这个小女人对他的影响,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傅景阳又愉快又有点无奈地想着。 晚饭过后,常喜坚持要傅景阳送她回家。 “真的不要留下来吗?”傅景阳抱住她,笑着诱惑她:“你不是喜喜看流星吗?三楼天台有架天文望远镜,我跟你一起上去看,或许会看到流星。” “不要,我答应了可乐,今晚要回家!”她故意向他皱了皱鼻头,调皮地笑说。 可乐一直都不大赞成她跟傅景阳交往,每次她跟他约会,都会给她设下门禁。 “这碍手碍脚的小职员!嗯……把她调到南非分公司去好了。”傅景阳故意托着下巴思考,笑说。 “你敢?”常喜在他面前晃了晃拳头。 “好了,你等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他笑说,转身走到楼上去。 有点无聊地等待着,常喜走到客厅的水族箱前。 巨型的水族箱,平日开着蓝色日光灯,各色闪亮的鱼儿在小珊瑚礁中追逐嬉戏。最特别的是,在水族箱中央有一尊用贝壳做成的美人鱼雕像,珍珠白的美人鱼坐在摇曳的绿色水草问,迷蒙的眼睛像在遥望着远处的海岸。 今天工人来清洗水族箱,鱼儿都被放到旁边一个比较小型的临时鱼缸里,而美人鱼贝雕则摆放在桌子上。 常喜弯下腰,仔细看这尊美人鱼贝雕,忽然发现贝雕的颈部有一条细微的裂痕,她伸手想将贝雕拿起来看清楚,美人鱼的脑袋却突然滚了下来,匡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糟糕!”常喜吓了一跳,惋惜地看着地面上的碎片。 她很喜喜这尊美人鱼,每次来都会看一看,而景阳也经常看着这尊贝雕出神,想必也是极喜爱的,现在却打碎了! “怎么啦?”傅景阳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 “不小心碰碎了。”常喜转过身去,指着地面的碎片,不好意思地说。 她说这话时,眼神里还有点无辜和轻松,毕竟贝雕的头部是自己滚下来,而不是她碰掉的,而且,不过是一尊装饰品,她不觉得傅景阳会介意。 可,她想不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傅景阳原先也很轻松,边走下楼边整理衣袖,可是当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半尊美人鱼雕像,再落到地面上的碎片时,刹那间面色大变。 他的脚步停顿在原地,脸上浮现出心痛的神色,像是她打碎了他最心爱的东西。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半蹲在那堆碎裂的贝雕前,双手轻轻捧起碎片,像是捧起最珍爱的珍宝。 常喜惊慌地半蹲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半尊贝雕递给他,近距离地注视着他,发现他的脸部肌肉紧绷着,像在努力压抑着即将失控的情绪。 “景阳。”她心惊胆跳,喃喃唤他的名字。 “为什么会这样?”他低声问,声音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 “我……我也不晓得,我想拿起来看,它突然就裂开了。”她慌乱地解释。 “你该死的到底想看什么?” 他突然抬头看向她,惊痛的眼眸里进射出指责的光芒,重话冲口而出! 常喜当场呆住了! 他是那么温柔的男人,总是对她温柔地微笑,何曾对她露出如今这副表情? 他愤怒的目光就像一枝箭一样刺痛她的心,她的心突然拧痛起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眼眶慢慢地变红了。 重话冲口而出时,傅景阳其实已经后悔了,而当他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目光后,心情变得更加难受。 他深深地呼吸,暂时撇开心痛的感觉,站起来说道:“算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我帮你打扫一下。”她嗫嚅地说,想到厨房拿扫把。 “不用了,走吧!”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表情变得有点不耐烦。 “喔!好!”她不敢再说什么。 他在赶她走吗?常喜拿起自己的包包,边往门外走,边心痛地想。 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来不曾见过他动怒,那尊贝雕是不是有着什么特殊意义,才让他如此生气? 在开车送她回家的途中,他一直紧抿着唇,面部肌肉紧绷着,身体发出强烈的排斥意味。 常喜低着头,紧捏着手里的小包包,心里疑惑重重,却鼓不起勇气开口询问。 当车子抵达她家楼下,她下了车,站在车外,与他四目相投。 “常喜,刚才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跟她道别:“晚安。” “晚安。”她的嘴唇掀了掀,也只能说出道别的话语。 车子在她面前平缓驶离,眼看就要离开她的视线,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似的不能动弹。 不!她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然后让莫名的心结横梗在两人心头,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景阳!”她大声喊。 行驶中的车子戛然而止,她跑上前去,抓住车窗边缘,急急问他: “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尊贝雕对你很重要吗?” 傅景阳十指紧扣方向盘,阴郁的眼瞳直视着前方深沉的夜色,半晌,才终于回答: “那尊贝雕是苏蓉出事当天送给我的,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痛楚,像是十年前的创痛依旧没有平复。 常喜愕然,松开紧抓住车窗的手。 她其实已经隐约猜到,那想必是一个他非常重视的人送给他的。 只是,苏蓉已经死去十年,一个死去十年的人还能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让向来沉稳的他几乎失去了控制……那个女人对他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心头隐隐刺痛,为了他心里深藏着的一个女人,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 “你快上去吧!好好休息,我过两天给你电话。” 他似乎不想看到她的脸,目光一直直视着前方,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就发动车子离开。 目送着他的车子远去,常喜伸手捣住了嘴,泪水涌满了眼眶。 这是他第一次不等她上楼,就不耐烦地将车子驶走。 他开始讨厌起她了吗? 就因为她打碎了苏蓉送给他的贝雕? 他的心里还有死去的旧情人的影子,从她第一次认识他时,她就知道了。只是,她没有料到苏蓉对他的影响会如此深,也没有料到有一天苏蓉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阴影。她天真地以为逝者已逝,她才应该是傅景阳如今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突然发现,也许傅景阳还深爱着他死去的情人,她在他心里……也许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重要! 心里好难受,像是从幸福的云端突然掉落虚空,彷徨又无助,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迈着茫然的脚步回家。 傅景阳心里也非常难受。 他刚才看到了常喜愕然的神情,当他告诉她那尊贝雕的来处时,他确实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刺痛。 他真的不想向她发脾气,让她伤心,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他和苏蓉两人站在海边的小商店里―― “阳,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 “你看,这尊美人鱼有没有一点像你?特别是它的神态,跟你平时发呆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它真的很像我吗?阳,你说它在出神,心里在想着什么?” “大概在想它的王子。” “好,那我把它买下来。”她笑说。 “你喜喜?我送给你好了。” “不要,我要自己买,然后送给你。你就是我的王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着它,当是看见了我。”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让自己有机会想你。”他不高兴了。 “不要生气嘛!我指的是我哪天去旅游了,离开你几天而已。”她娇笑着抱住他的腰。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地笑了。 言犹在耳,彷佛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他当时以为他们会天长地久,谁知会发生那样的惨祸! 当他看到她从海底被打捞出来的尸体,脖子绕着致命的海藻,惨白浮肿的脸上没有一点娇媚的生气时,他几乎疯了,他拚命地喊她、摇她、抱她、吻她,要不是旁人紧紧拉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他的心从那一刻开始死去了,奇怪的是,他一直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直到有一天,他打开自她死后就没有再开过的行李箱,看到了那尊贝雕美人鱼。 然后,他抱着那尊雕像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为它买来了水族箱、为它买来了充满生机的美丽鱼儿、为它买来了摇曳的水草和多姿的珊瑚,让它坐在仿如深海的世界里,遥望着远处的海岸,就像是他的蓉儿,年轻的生命被卷进了浩瀚的大海。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美人鱼,但是从那以后,他宁愿相信她已经变成了深海里的美人鱼。 她在渺茫的深海里会不会感到孤单?她说他是她的王子,她在海里有没有想念着他,就想他想念着她一样? 十年过去,创痛多少有点平复,她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淡去,他也已经不再保有她的任何东西,只除了这尊美人鱼!它寄托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 他什么都没有了,连记忆都淡去了,只剩下这尊美人鱼。 可是如今,他连它都没有办法再保有了! 真的……什么都不能留下了吗? 车子猛然停下,他将头靠在方向盘上,只觉心痛如绞! 傅景阳和常喜之间的关系突然僵了,他们整整两周没有再见面,也没有通电话。 傅景阳没有再去找常喜,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旧的两段情。 他不想伤常喜的心,又忘不了死去的苏蓉,他不晓得该怎么办。 于是,他将自己重新投入繁重的工作中,藉以暂时逃避。 星期四的上午,尚林集团总裁办公室突然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宋可乐冷着脸,怀抱着一个木盒子,对总裁秘书小琳说:“我要见总裁!” “可乐,你怎么了?”小琳从文件堆里抬头,奇怪地打量着她不豫的脸色。 “我要见总裁,我有急事要找他!”可乐脸上隐隐有着怒气,语气很重地重复。. “可是你应该知道见总裁要先预约的啊!”小琳拧眉说道。 “我真的有急事,你帮我进去问一下好不好?”可乐压下心头怒火,恳求小琳。 “好吧,那你在这里等一下。”小琳迟疑了一下,不忍见她神情焦急,于是答应了。 半响,小琳出来说:“总裁答应见你。” “好的,谢谢你。” 可乐进入总裁办公室,直直地走到傅景阳面前,将怀里的木盒子重重地搁在他面’叫。 “我姊叫我拿来给你的。”她冷冷地说,也不称呼他的名字,好像在生他的气。 “这是什么?” 傅景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美工刀,割开包装的绳子,打开了木盒。 一尊贝雕美人鱼赫然躺在木盒子里! 美人鱼造工精细,酷似原先的那尊,只除了极细微的地方。倘若不仔细看去,他真的会以为这是原先被打碎的那尊。 “这……”他震惊地抬头,看向可乐。 “我姊叫我传话说,她很抱歉打碎了你的美人鱼雕像,再送你一尊,希望可以弥补过失,叫你不要再生她的气!”可乐忍住气,硬邦邦地重复着今早常喜叫她捎的信息。 再怎么酷似,都不再是原来的那尊了。 傅景阳在心中叹息,同时心中也有感动。 常喜一定为他的态度感到忐忑不安,以为他在生她的气!其实不然,他知道她是无心之失,根本不应该怪她的。他只是心绪烦乱,希望暂时分开冷静一下而已。 “好的,我收下了。”他说。 “就这样?”可乐不可思议地挑眉。 “嗯。”傅景阳沉静地回应。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我姊她找这尊雕像找得有多么辛苦?你连个问候都没有,就这样算了?”可乐终于忍不住气,大声指责。 “常喜她怎么了?”傅景阳皱眉问道。 “她发高烧了!”可乐大声说。 “怎么突然发烧了?”傅景阳的眉头皱得更深。 “当然是为了这个什么美人鱼!”看到景阳状似无辜的表情,可乐更加生气,激动地大声抱怨:“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难找?她翻遍了整个台北,找了足足两周,一间一间礼物店去翻,脚都磨出了水泡,人也晒得快中暑了! 现在可是热辣辣的夏天耶!我老姊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但也是从小爸妈娇生惯养出来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她能不生病吗?” “她真傻!” 傅景阳震惊地注视着可乐,浓烈感动混合着内疚瞬间涌上心头。 可乐说常喜找遍了整个台北,一间一间店去翻,她真的好傻!为了他这样做,值得吗? “我老姊她就是傻,我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喜喜上你,偏偏她就不听。你们这种富豪公子要什么没有,哪里会希罕珍惜她的感情?” 可乐恨恨地抱怨,接着严肃地看向景阳,说:“总裁,那尊美人鱼是你过去的女朋友送你的,它对你来说很重要,这我知道,但难道我姊姊对你来说就不重要吗?你就舍得这么冷落她?逝者已逝,我们不是更应该珍惜眼前人吗?” 傅景阳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可乐的话提醒了他,要珍惜眼前人,常喜在他心中当然是重要的,他这样冷落她,她一定很伤心吧?之前他一味顾着自己的心伤,却忘记考虑她的心情,她现在怎么样了?病得难受吗? 压抑了两周,想要见她的念头突然变得非常强烈。 他霍地站起来,抓起衣架上的外衣,向着门口大步走去。 “总裁……”可乐唤住他,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他,“我姊可能在休息。” “谢谢。”傅景阳由衷地感谢,大步离开。 可乐站在原地,终于露出了笑脸。 虽然她不赞成老姊跟总裁在一起,但既成事实,她更加不想让老姊伤心了。 日行一善,今天做成了一件好事情,真是开心! 正文 第六章难过如此 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微声响,惊醒了床上半睡半醒的人儿。常喜蜷缩着身体,赖在柔软的床杨上,非常不情愿醒过来。她闭着眼睛,心里疑惑,可乐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她的高烧已经退了大半,只是,退烧药的药力发作,脑子依然还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懒得动弹。肚子传来咕噜两声饥饿的叫声,昨晚因为身体太不舒服,晚餐也没吃就睡了,现在病情好点,有了饥饿的感觉,她却依然没有心情进食。 她其实真的不愿意醒来,因为一醒来就会记起傅景阳那晚疏离冷漠的态度,心情就会立刻变得很难受。 不知道可乐把贝雕送过去了没有?当他看到那尊酷似的贝雕,心情有没有好过点?是不是还是那么生她的气? 一想到他可能还在生她的气,她就觉得心情抑郁。 轻轻叹了口气,她决定不起来了,继续让自己入睡。睡觉是暂时逃避郁闷的最好办法! 脚步声走近,一只温暖的手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与可乐女性柔软的手截然不同,这只手掌宽厚且略显粗糙,带着让她留恋的熟悉温暖。 她霍然睁开眼睛―― “景阳!” “你怎么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叹气?”傅景阳怜惜地问。是因为他让她烦恼了吗? “你……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问。 “你妹妹说你生病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他试探她前额的温度,满意地发现只是微烫,转而轻揉她的发丝。 “已经好多了。”她向他展露笑容,喜喜他的手揉她头发的感觉,温柔中又带着宠溺。 常喜挣扎着坐起身来,傅景阳立刻拿过床上的抱枕,放在她腰后,让她舒服地靠在上面。 “我收到你送给我的礼物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沉声笑说:“谢谢你,我很喜喜。” “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提起那尊贝雕,她变得有点手足无措,语气中带着点慌乱,“我不知道那尊美人鱼对你这么重要,否则我绝对不会乱碰它的,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已经没有关系了。”傅景阳坐在床沿,伸手将她圈抱入怀,脸颊贴着她的脸颊,真心在她耳边道歉:“其实,是我不好,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终于又能看到他温柔的笑容了! 常喜轻叹一口气,伸手抱住他的腰。她喜喜他的温柔,真的害怕他那晚的疏离冷漠。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略带幽怨地问: “为什么两个礼拜不来找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心里有点乱。虽说逝者已逝,可是在内心深处,我却不愿意放手,就这样让它过去。 我不能骗你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苏蓉,她在我心里依然占据着重要位置。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会一直这样缅怀下去。 可是,我遇见了你,你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重要,突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傅景阳艰难地向常喜剖白内心深处的挣扎。 她不忍看他眼眸中的矛盾和挣扎,伸手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真诚地告诉他:“景阳,听我说,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忘记苏蓉,我也不想让你烦恼,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真心喜喜我、真心对我好。” 他感动地将她拥得更紧,心里漾满了对她的愧疚和珍爱。 “这两周里,你有没有生我的气?有没有怪过我?”他问。 “开始是有点怨你的,之前还在想,要是你不来找我,我也不要再见到你了。不过后来想通了。”她咬着下唇,向他坦白。 “想通了什么?” “你是个好脾气的男人,从不轻易动怒,能够让你失控的事,对你来说必定是非常重要的。苏蓉在你心中一定非常重要!”她说。 “你不介意吗?”他屏息问道。 “当然介意!”常喜鼓起勇气,抬起眼睛注视着他。 她怎么可能不介意呢?有哪个女人大度到不介意情人心中有着另一个重要的女:人?每次想起苏蓉,她都会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她当然非常介意,只是―― “她曾经是你生命里重要的人,在你心中占据重要的地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我没有办法抹去你过去的记忆,我也只能坦然接受,不是吗? 不过,她也只能在你的过去占据一席之地,现在,我才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对不对?”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但其实,她心里非常的忐忑不安。 她害怕他会摇头、会否认,哪怕只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丁点犹豫,她也会受不了! 她明亮的眼瞳里焕发出自信与坚定的光芒,同时又隐藏着渴望与脆弱,傅景阳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心里鼓满了感动与柔情。 是的,她当然是他如今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儿,因为她是如此的豁达宽容,轻易就解决了他心中的难题。 就算以前她不是最重要的,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跃居到他心目中的第一位。 “是的!当然是的!” 他激动地将她抱满怀,低下头去寻找她的娇唇。 “不!不要吻我!”常喜突然推开他,羞涩地说:“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那就将感冒分我一半,听说会比较容易好。”他将前额抵在她的额头上,笑着在她的樱唇上呢哝。 咕咕――破坏情调的古怪声音突然从两人中间窜出。 “什么声音?”他扬眉笑看着她。 “我有点饿了。”她窘红了脸,挣扎着想下床,“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做。” “你回来继续躺着。”傅景阳拉她回来,掀开被子查看她的脚。 白皙的脚磨破了皮,已经擦上了药。 他轻揉她白嫩的脚板,怜惜地说:“可乐说,你为了找那尊贝雕,走遍了台北的大街小巷,走得脚都磨出水泡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傻?” 常喜被他揉得脚板痒痒的,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连忙将脚缩回被子里去。 “你继续睡,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他将她按回床�簦�笑说。 “你会吗?”常喜狐疑地看他。 傅大公子可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是讲到厨艺嘛……她还真的怀疑! “试试就知道。”傅景阳卷起衣袖,自信满满地笑说。 虽然他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的圣人数诲,从不走进厨房半步,但是只要他愿意,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了他呢? 十五分钟后,傅大公子将两样非常奇怪的东西用托盘捧到她面前。 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躺在碟子中央,虽然卖相可怕,勉强还可以看出是一颗煎失败的荷包蛋;而旁边漂浮在碗公里的一团团黄白色物体,常喜就真的辨认不出来了,它看上去真是可怕又可疑。 “……”常喜瞪着那团可怕的黄白色物体好半晌,才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蛋花汤。”傅大公子俊脸微红。 当他自信满满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后,突然觉得无从下手。 他平日吃的精美料理再多,对煮食都毫无帮助。对着冰箱发了好一会儿呆,他的目光落到柜门的鸡蛋上,灵机一动,伸手将里面的鸡蛋统统取出来。 鸡蛋真是一样好东西,又有营养又容易烹饪,只要把蛋壳轻轻敲出小口,让里面的蛋汁流进锅里,再加点油盐,用锅铲翻上几翻,一颗香味四溢的荷包蛋就可以出锅了。 傅景阳自信地认为煎荷包蛋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因为他经常在喜乐看到常喜煎荷包蛋、 但,在历经满头大汗的十五分钟后,他的爱心荷包蛋和爱心蛋花汤终于出炉。 常喜眼角悄悄抽搐,眼神中偷偷流露出笑意。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食物,但是碍于傅公子的脸面,她不好放声笑出来。 她忍着笑,勉强地拿起汤匙,向着那碗据他说是“蛋花汤”的东西伸去。 “别吃了。”傅景阳突然抢过她手里的汤匙,俊脸越发潮红,尴尬地说:“我去把这个倒掉,再给你叫外卖。” “不要!我要吃。”常喜连忙将汤匙从他手里抢回来,嚷道。 虽然它们卖相可怕,恐怕味道更加可怕,但却是他第一次亲手为她做的,就算再难吃,她都要吃下去。 “你确定真的要?”傅景阳勉强问道,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这团东西恐怕不能吃。 “要!”常喜坚定地点头。 “那我们一起吃好了。”傅景阳笑了出来。 她的心意他怎么会不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吃“苦”,就两人一起吃好了。 他从厨房里再拿了一副筷子和汤匙,打算和她一起分享他生平第一次做出来的午餐。 夹了一块蛋,焦糊的味道冲上鼻端,又喝了一口汤,根本不敢咀嚼,咕咚一下用力吞下喉去。 “真难吃……”常喜笑着叹息。 “真的,我也觉得……”他微笑,也点头同意。 “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对你进行‘特训’,我宋大厨师的男友厨艺这么糟糕,让别人知道,会很丢我的脸的!”常喜调皮地向他吐舌头,嘲笑他可怕的厨艺。 “遵命,大厨师。”他笑说。 身处充满感冒病菌的局促空间,你一口我一口地尝着味道可怕的食物,两人的心头却充满了温馨与甜蜜。 铃钤铃……傅景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按下了接听键―― “小茜?今年这么早就放假了?手腕摔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他看了一眼常喜,说:“我还有点事情,我让司机老袁去机场接你。” 常喜不想影响他工作,连忙向他摇手示意。 “你稍等一下。”傅景阳捣着话机,看向常喜。 “你有事情就去忙,不用管我了,我想再睡一下。”常喜说。 傅景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对着手机说:“你在机场等我,我过去接你。” 讲完电话,他宠溺地揉了揉常喜的短发,笑问:“真的不用我陪你了吗?” “不用了,你快去忙吧!别骚扰我睡觉。”常喜笑说,推着他走。 “那你再睡一下,我去机场接个朋友,晚上再来看你。”傅景阳站起来,给她拉了拉被子,弯腰在她颊上印上一吻。 “好。”常喜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 “姊夫!” 清脆兴奋的娇音在机场大堂某个角落响起。 傅景阳站立原地,看着那个娇笑着向自己跑来,手脚完好无缺的漂亮女孩,无奈地皱眉。 “说什么手腕摔伤了,原来是骗我来接你。” “姊夫,你好狠心!真的想看到我断手断脚的样子吗?”女孩伸手抱住他的颈项,调皮地笑说。 “小茜,你还是这么顽皮!”傅景阳无奈地笑了,伸手拉开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姊夫,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哪里不同了?”苏茜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希望扬起的长发得到他的注意。 “高了?”傅景阳问道。 “什么嘛!人家已经十九岁,都过了发育期,怎么可能还能长高?”苏茜嘟着嘴说。 “那是胖了?”他再猜。 “没有!还瘦了两公斤!”苏茜大声嚷。 “那是瘦了。”他点头。 “木头姊夫,你一点也不关心人家!”苏茜委屈地捶着傅景阳的肩膀。 “那你自己告诉我,你哪里不同了?”他笑说。 “人家留长发了!”苏茜忿忿地嚷道。 “短发不好看吗?怎么突然留起长发来?”他随口问。 “男生都喜喜女生留长发,姊夫你不也是吗?” “我?”傅景阳想起常喜的短发,又柔软又清爽,他最喜喜去揉她的短发,“我都喜喜。”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是姊姊以前就是留长发。”苏茜突然说。 傅景阳心头一震,停下了脚步,诧异地回头看向苏茜。 “姊夫,你难道忘了吗?”苏茜脸上流露出莫名的失望,轻声说:“姊姊以前就是留着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我希望可以像她一样。” 傅景阳静静地看着苏茜,眼眸里渐渐流露出温柔的神情。 苏茜是苏蓉的妹妹,苏蓉在生时,小茜经常跟在他们身后,戏称他为“姊夫”,苏蓉死后,她依然坚持这么叫他。 看着小茜酷似苏蓉的美丽眉目,傅景阳目光中的柔情更甚。 “我怎么会忘记呢?你姊姊的长发,还是为了我而留的!” “所以我也要为姊夫留一头漂亮的长发。”苏茜注视着他,娇声笑说。 她的娇柔看在傅景阳的眼内变成了孩子气的举动,他不甚在意地轻笑了笑,再度迈开步子走出机场。 苏茜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嬉戏的眼瞳里渐渐流露出依恋的情愫。 她亲爱的姊夫依然把她当作小孩子,可是她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她心里藏着对他的爱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呢? 不过不要紧,他的心属于她姊姊,只要她努力地长大,变成姊姊的样子,总有一天,他的心会属于她。 她自信地笑了,飞奔上前,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与他肩并肩走出机场大门。 : 这天傍晚,可乐一下班就直奔喜乐餐馆,见到常喜,劈头就问:“姊,你最近见过总裁吗?” 常喜正在煎一颗荷包蛋,闻言呆了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最近没有见过他,她生病那天,他说过晚上要来,结果整整两星期都没有再来找过她。 “姊,快翻面,蛋要糊了!”可乐指着平底锅里的荷包蛋急嚷。 “喔!”常喜连忙收摄心神,重新工作,边摇头说:“没有,最近都没有见过他。” “姊,你知道我今天见到什么了吗?”可乐神秘兮兮地问。 “见到什么?”常喜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姊,你听了不要生气啊!”可乐的表情有点奇怪,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刚才下班的时候,在公司楼下大厅看到总裁跟一个陌生女孩子在一起,手挽着手,很亲密的样子,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年轻漂亮!” “是吗?”常喜心里一窒,呆呆地应了声。 “姊!你这是什么反应?你怎么不紧张一点?我们现在在讲的是你的男朋友好不好?”可乐不满意她的反应,替她着急着,又说:“还有,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公司里的人都传言总裁在外国有个叫‘小茜’的小女朋友吗?我今天听总裁的秘书小琳说,小茜放假回来了,不晓得会不会就是我今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小茜?”这不是那天傅景阳在电话里提过的名字吗? “怎么?你听过她的名字?”可乐追问。 “我有听景阳提到过这个名字。” 当时傅景阳好像说要去机场接她,然后他就没有再回来找她了。 “那他怎么说?”可乐紧张地问。 “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当时只是在跟对方讲电话。” “不得了了,姊,难道总裁真的在国外有个女朋友?那他不是脚踏两条船了?”可乐狐疑地说。 “你别乱讲,景阳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嘴里帮他辩护着,可是常喜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很难说,男人都是坏胚子,哪个不是三心两意的?更何况总裁英俊又多金,就算他不去拈花惹草,女人也会主动黏过去的。”可乐撇了撇嘴,又问:“对了,姊,总裁最近在忙什么?” “不知道。” “哎呀!老姊、我迟早会被你气死!”可乐跺脚急道:“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你紧张一点好不好?怎么对他的事情什么都不闻不问?” “他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常喜也生起气来。 “你不会打电话去问他啊?”可乐更气了。 “不好吧?他那么忙,不好去打搅他……”常喜气馁了。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不叫打搅他,这叫关心他好不好?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人家女朋友的自觉?还是你根本部不在乎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可乐吼道。 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常喜低下头去,掩饰红了的眼眶。 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她怎么可能不想他?他两周没来,她想他想得心都慌了。 看见姊姊沮丧的模样,可乐也不再嚷了。 她伸出手搂住她的肩,叹息说: “姊,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症结在哪里?你太在乎总裁了!”旁观者清,可乐早就觉得姊姊对总裁的态度很有问题。 “在乎他不对吗?”常喜轻声问,悄悄抹了抹润湿的眼角。 “在乎他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太在乎了。你们之间不对等,你紧张他,他却不紧张你。你天天盼着见他,又不敢打电话过去;他傅大公子想来就来,不想来就连人影也没有,也不打个电话来报备一下,他当你是什么啊?你们不可以再样下去,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可乐说着,顺便在心里叹息。 她老姊恋爱经验太少,性格也太傻,才会让总裁牵着走,要是换成是精明的她,早就将总裁修理得亮晶晶了! “那我该怎么做呢?”常喜傻傻地问。 “现在就打电话给他!问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叫他无论多忙晚上都要过来看你!”可乐说。 她就是看不过以前又潇洒又快乐的老姊,变成了如今委屈的小媳妇状。 “不太好吧!如果他不来呢?”常喜犹豫着。 “女朋友因为他心情郁闷,他居然敢不过来安慰?那么要他这个男友做什么?他要是不愿来,你立刻跟他分手!你又不是什么没人要的丑八怪,怕什么?”可乐瞪眼说道。 “分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分手去了?常喜瞪圆了眼睛,惊慌地问:“没这么严重吧?” “当然有!”可乐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愿打,我帮你打!把总裁的手机号码给我!” 在可乐的淫威逼迫下,常喜不得不说出了傅景阳的手机号码。 当看见可乐拨了号码,一声不响地听着电话,眼珠子乱转时,常喜瞪圆了眼睛,屏息等待,害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好半晌,可乐终于放下话筒,气愤地说:“打通了没人听,总裁这家伙在干嘛啊?” “下回再打好了。”常喜当场松了一口气。 “什么下次再打?现在就打,他家的电话拿来!”可乐又瞪眼命令。 “你还要打到人家家里去啊?”常喜嚷了出来。 “那当然,今天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你有什么意见吗?”可乐鸭霸地说。 “好啦、好啦!”常喜举手投降,受不了地说:“我自己来打,总可以了吧?” 她实在是担心可乐冲动的脾气,怕她和傅景阳两个会一言不合吵起架来。 “这还差不多。” 可乐满意地点头,她就是要逼她老姊主动点。 常喜忐忑不安地拿起话筒,按下了默记于心的号码。 可乐在旁瞪圆眼睛监视着,只见她老姊“嗯嗯嗯”的回应着,面色有些古怪,很快就放下了电话。 “怎么了?他不在家吗?”可乐奇怪地问。 “他家佣人说,他在家,不过发高烧了。”不晓得是不是被她上次传染的。 “嗄?”两姊妹顿时相顾傻眼。她们在这里吵了半天,原来那家伙生病了呀! 正文 第七章相信一次 “芳婶,景阳呢?”当晚,常喜去了傅景阳的别墅。“宋小姐,孙少爷刚吃过退烧药,正在房间里睡觉。”傅家的佣人芳婶回答。“怎么突然生病了呢?”常喜问,心里感到有点儿愧疚。那天明明叫他不要吻她,他偏不肯听,看,这下真传染了吧!“孙少爷本来就有点感冒,加上上周老爷又突然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动手术,孙少爷又要工作又要照顾老爷,结果就累出病来了。”“他爷爷有心脏病?现在情况好点了没有?”常喜讶异地问,心里的愧疚更甚。 原来这两周来他都在照顾他爷爷,自己和可乐还误会了他,以为他陪那个“小茜”去了。 “宋小姐不用担心,老爷的心脏手术很成功。”芳婶笑着回答。 “我上去看看他。” 常喜飞奔上楼,迫不及待地去看那个累出病来的可怜男人。 推开房门,房间内窗帘低垂,静谧幽暗,傅景阳侧身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 她伯吵到他,轻手轻脚地定到床前,注视着他的睡容。 他穿着黑色背心,下身缠着被子,半张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凌乱的黑发垂在额前,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常喜第一次看到他睡觉的样子,感觉很新鲜。他在人前向来都是衣履整齐、精神抖擞的,很少像现在这样又佣懒又随意。 她蹲在床沿,贪看着他的睡容,发现自己很喜喜他现在这个样子。然后,她伸手轻抚了抚他因发热而潮红的脸,烫手的温度吓了她一跳,连忙站起来,想去找冰袋给他冰敷。 傅景阳被她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当他看清楚来人是她时,脸上缓缓地漾出喜悦的笑容。 “你来了。” 他伸手握住她贴在他脸上的手,笑容中带着点平常罕见的佣懒。 “你不是睡着了吗?” 她坐到床沿,贴着他脸的手转而抚上他滚烫的额头。 “睡得不熟。” 高烧使得他睡不安稳,整个人像置身在火炉里,当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清凉的触感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你的额头好烫,我去给你拿冰袋。” 她又摸了摸他的前额,烫手的温度叫她好担忧。 “不用了。” 他突然伸出手,将坐在床沿的她捞抱进怀里。 她柔软的身体比什么冰袋都有效,让他感觉清凉又舒服。他笑着喟叹:“这样就好。” “我压到你了。” 常喜的脸色顿时变得臊红,不大自然地躺在他的胸膛上,脸颊贴着他赤裸的肩膀,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虽然他们交往已经有段时日,但从来不曾如此亲昵地拥抱在一起过。 她微微挣扎,他却抱得更紧了。 “别动,就这样,很舒服。”傅景阳鼻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女子馨香,不禁笑着叹息。 常喜只得乖乖地躺在他怀里,不敢乱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这种亲昵的拥抱。 在她身下的他,身体温度高得像个热炉,她伸手轻轻按摩他的肩头肌肉,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病痛。 “芳婶说你爷爷做了心脏手术?”她边为他按摩边跟他聊天。 “对啊!我爷爷他身体一向很健康,这次突然病倒,吓坏了家里所有的人,幸好最后终于安然度过手术。你见过我爷爷没?等我病好了,过两天带你去医院看望他好不好?”他累了整整两周,此时放下心头大石,笑得很是轻松。 “好啊!不过我看过商业杂志,你爷爷人看上去好像挺凶的。”她吐了吐舌头。 终于要见家长了吗?现在就开始有点紧张了! “别担心,爷爷的为人外冷内热,是标准的纸老虎,你见过他就会喜喜上他的。”他摇头低笑,眼帘渐渐垂下。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她伏在他胸膛上,幽幽地问。 “对不起,我忘记了,这两周太忙,原本打算昨天去看你,结果我又生病了。” 傅景阳伸手揉揉她后颈的发丝,听到她幽怨的语气,不禁感到有些内疚。 常喜咬了咬下唇,在他耳边娇柔地说:“以后再忙也要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那么担心,好吗?不可以再忘记了,记住,你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谨遵懿旨。”傅景阳浅笑,在心中提醒自己,现在真的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你说,感冒是不是我传染给你的?”过了一会儿,常喜又问。 可是等了好半晌,他都没有回答。她抬头看他的脸,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边衔着浅笑,呼吸平缓匀称,显然又睡着了。 “睡得可真香。” 常喜轻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注视着他的脸庞。 傅景阳有一张非常男性化的脸孔,分明的棱角、深刻的五官,一望便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拥有浑然天成的领导气质,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旁人都会不自觉地以他马首是瞻。 而此刻,这个强势的男人却抱着她,唇边带笑,像个抱着心爱玩具睡觉的小男孩,可爱得叫她心折。 她忍不住像只小母鸡似的轻啄他唇边那抹浅笑,手指孩子气地在他的脸上划圆圈。 熟睡中的傅景阳遭受到甜蜜的骚扰,略略皱眉,无意识地伸手扣住她调皮的手指,略一翻身,就将常喜压在身下。 “你好重。” 常喜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又不敢太用力推他,怕将他惊醒,只得含怨咬了下他的耳垂。 “嗯……” 被退烧药的药力严重侵袭的男人咕哝一句,抗议她的骚扰,将脸深埋进了她的颈间。 “好吧、好吧!其实也不算很重。”常喜在他耳边轻声笑语,渐渐适应了男人的重量。 他的身躯压着她,坚实的胸膛紧贴她柔软的胸脯,四肢亲密交缠,脸庞深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气息与她的气息交融,这种亲密的姿势其实感觉很不赖! 常喜笑着伸出手去,抱着他厚实的背部,在他均匀的呼吸声催眠下,也渐渐坠入黑甜的梦里。 朦胧之时,突然,颈间传来一阵搔痒,常喜睁开眼睛,发现傅景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侧躺在她身边,轻轻啃咬她的耳垂。 “好痒。”她天生怕痒,咯咯地笑了起来,缩开脑袋躲过他的骚扰。 傅景阳支起一只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笑说:“我正在猜,还要吻你多久你才会醒来。” 这样说来,他已经偷吻了她好久了? 常喜的脸红了红,又见他的目光清明,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额,触手之处已经不再烫手,她惊喜地说:“退烧了耶。” “那要多谢你,我的小冰袋。” 他懒洋洋一笑,伸指轻刮她淡红的脸颊。 “要怎么谢我?” 常喜甜甜地笑着,喜喜这种跟他相拥相偎亲昵谈笑的时光。 “这样谢好不好?” 修长的手指在她嫩红的脸、淡淡的眉,还有红润的唇上流连,他低低笑说,俯唇重新开始吻她白嫩的颈部。 以前从来不曾发觉,他笑起来会这么性感。他的手指轻抚她的脸,薄唇吮吻她颈部皮肤的举动,竟然在她身体深处撩起一团陌生的火来。 她打了个颤,扶住了他的肩膀,心慌慌地说:“我……我要回家了。” “你妹妹又给你设了门禁?”傅景阳继续舔弄她馨甜的肌肤,在她耳边低声笑说:“你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就算有门禁,也是昨天的事情了。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墙上的挂钟,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晰显示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甜蜜的挽留,叫常喜左右犹豫,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理智告诉她应该快快离开,因为她还没有作好心理准备,但是她又贪恋他的怀抱。 他温柔地对待她的方式、他注视着她的湛亮眼神,还有他唇边的微笑,都给她一种被宠溺、被眷爱的感觉。 她喜喜这种感觉! 正当她的心七上八下、犹豫不定的时候,他已经悄悄解开她胸前的两颗钮扣,低头舔弄纤细精致的锁骨,另一种手也不知何时滑进她的衣衫下,轻柔抚摸光滑的裸背。 性感的吮吻、灼热的手掌,还有亲密的拥抱,都教常喜本来就已不甚坚定的心防轰然倒塌,难再抵抗。 她无能为力,只得任由他解开她身上的钮扣,剥去她的所有衣衫,膜拜她光洁如玉、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美丽娇躯。 得到她的默许,他开始随心所欲地攻城掠地,抱着她微颤的身体,他在她耳边极尽温柔地保证:“别害怕,我会很温柔的。” 他真的信守承诺,极尽温柔地对待她。他温柔地吻她的唇、温柔地轻舔她新雪般晶莹的胸脯,宽厚粗糙的手掌在她滑腻的背脊上下游走,安抚她的颤抖与陌生恐惧。 他对待她的方式,就像是对待心头最珍爱的宝贝! 常喜抱着他的颈项,抚着他汗湿的发根,闭目喘息呻吟着,心间充斥着甜蜜的喜悦,意识更随着他的穿梭起伏渐渐飘上云端。 她好爱好爱他,只要他爱她,她愿意给他她所有的一切。 清晨,傅景阳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他到浴室冲了个澡,只觉精神抖擞,身心舒畅,高烧已经完全消退。 床上的人儿仍旧熟睡,她趴卧而眠,仅在下身缠绕着薄被,露出曲线玲珑的白嫩背部。 傅景阳注视着常喜,被她的睡姿吸引,重新又回到了床上。 “姊夫,还在睡觉啊?大懒虫!” “苏小姐,请等一等,孙少爷房间里有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 门外,人语声与脚步声渐行渐近,傅景阳来不及起身,虚掩的房门已经被人猛地推开, “姊夫,我做了早餐……”声音戛然而止,苏茜如遭雷殛,脸色刷白,呆立门前。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亲爱的姊夫,她在心底偷爱了十年的男人,此刻居然赤裸着上身,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像坠入了冰窟,手足冰冷麻木,砰的一声,手中提着的便当盒掉在地上,里面她亲手做的寿司滚落一地。 “小茜?” 傅景阳莫名惊讶,为了她的突然到来,也为了她脸上的震惊与明明白白的痛楚。 小茜在伤心什么? “啊――” 苏茜被他的声音唤醒了麻木的意识,突然捣住了嘴,尖叫了一声,转身向外冲去。 她的声音里满是浓烈的惊恸,像是她原本熟知的世界突然崩溃,她的脚步跌跌撞撞,差点从楼梯滚落。 “对不起,孙少爷,我拦不住苏小姐。”芳婶绞着手,自责地说。 傅景阳觉得非常莫名其妙,不明白苏茜为什么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但她失常的行为却让他不得不担心起来,担心她会发生什么意外,连忙捡起地上的衬衫,向着她追去。 “小茜,等一等。”他一边追赶,一边叫喊,奔出了别墅,再追出社区。 苏茜丝毫不理会他的呼喊,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她跑到大马路上,一辆计程车飞快地向着她的方向驶去。 “危险――”傅景阳大吼一声,顾不得自己的危险,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她扑去。 计程车司机吓得魂飞魄散,急扭方向盘,车子惊险地自两人身边擦身而过,只差毫厘,两人就会成为车下亡魂! “找死走远点,别害人!”计程车司机从惊吓中清醒过来,从车窗伸出脑袋,对着他们破口大骂。 傅景阳无暇理会那无辜的司机,他将苏茜拖抱到公路旁的空地后,喘着大气,平息猛烈的心跳。 苏茜也被吓呆了,瞪圆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姊夫!”她突然伸手抱住了傅景阳的腰,埋进他怀里叫喊起来。 “小茜,你到底怎么了?”傅景阳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同时莫名其妙地问。 “姊夫,在你床上的那个女人是谁?”苏茜扬起带泪的眼质问。 “她是我女朋友。”傅景阳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何带着莫名的指责。 “女朋友?姊夫,你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苏茜没想到傅景阳会回答得这么坦率,心中更加惊慌。 “有一段日子了,你跟我回去,我介绍你们认识。”他伸手想拉她回别墅去。 “不,我不要认识她!”苏茜甩开他的手,慌乱地摇头,“姊夫,你忘记姊姊了吗?” 原来她以为他忘记了她姊姊,认为他背叛了她姊姊了! 傅景阳镇定下来,柔和地笑了:“傻丫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姊姊的。” “但是你跟那个女人……刚才……”想起他们刚才在床上的情形,苏茜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地刺痛着,像有根针在拨动。 “她叫常喜,我们两个两情相悦,所以……嗯……男女之间的事情,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傅景阳当苏茜是纯情的小孩,接受不了刚才看到的男女之事,才会惊惶失措,于是略显尴尬地解释。 “但是你已经有姊姊了啊!怎么可以又喜喜上别的女人?”苏茜难以接受,终于大声嚷了出来。 “小茜,你听我说……”傅景阳抓住苏茜的胳膊,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你姊姊已经去世十年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呢?我本来也以为你姊姊是无可替代的,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喜喜上别的女人,但是我错了,我遇上一个叫宋常喜的女孩子,我很喜喜她,也许还会和她共度一生。小茜,你一直当我是你的大哥,难道不希望我获得幸福吗?现在我找到了一个让我重新获得快乐的女孩子,你应该替我高兴,不是吗?” “你喜喜她什么?”苏茜听了他的这番表白,心头越发刺痛,泪眼愈发朦胧。 “她性格甜美可爱、她让我感到轻松快乐、她有着非常好的厨艺。”想起常喜的优点,傅景阳唇边不禁漾起了微笑,“对了,如果你今天不方便见她,那我下回再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你一定会喜喜她的,她有一双跟你姊姊很相像的眼睛。” 苏茜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因为她长得像姊姊,所以你才会喜喜上她?” “当然不是,只是巧合。”傅景阳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苏茜却拒绝听他的否认,她仰起脸,注视着傅景阳,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愫,终于如溃堤洪水般涌出: “姊夫,我知道你忘不了姊姊,所以你找了个跟姊姊相像的女人来替代她。可是,可是你如果寂寞,为什么不要我? 你认真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不再足以前那个小不点了,如果你要找个跟姊姊相像的女人,我比任何人都像我姊姊!” “你在胡说些什么?”傅景阳暗暗心惊,为她的话,更为她充满浓烈爱意的眼眸。 “我没有胡说!姊夫,为什么你从来不肯正眼看看我?我已经喜喜你好多年了,难道你就一点也感受不到吗?这些年来,我努力长大,努力长成姊姊当年的样子,就是希望你可以注意到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喜喜上我。我的这番心意,你就真的一点也没注意到吗?”她的声音破碎,泪眼凝眶,多年暗恋的痛苦倾泄而出。 傅景阳默然无语,心中非常震惊。 苏茜的这番心意,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他一直当她是小孩子,苏蓉死后,他更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妹妹来爱惜呵护,他以为她也仅仅把自己当作哥哥来依赖,他从来就不曾往男女之情上头想过。 “小茜,你……”傅景阳想开口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要说!”苏茜看到景阳脸上僵硬的表情,心头的痛楚更甚。 她再也顾不得矜持,伸手抱上了他的颈项,踮高脚尖,吻住了他的薄唇。 : 常喜睡得正香,突然被尖叫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刚好看到傅景阳往门外冲去的背影。 她愕然坐起身来,一时间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不是景阳的房间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刚才那些嘈杂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还有,站在门口的芳婶看着她的目光为什么闪闪烁烁? 她顺着芳婶不自然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立刻涨红了脸。 原来她正赤身裸体坐在傅景阳的床上,腰间仅仅缠着一条薄被,春光无限外露,难怪芳婶的脸色会这么古怪! 她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连忙拉起薄被包裹全身,下床捡起地上的衣物,冲进了浴室。 她捧着衣物靠站在梳洗台前,脸上的红潮久久难以消褪。 她情不自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眸光水漾、粉颊桃红、樱唇微启,身上各处还有被他爱过的痕迹。 昨夜被他彻底的爱过,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多了一层亲密关系。这个认知,叫常喜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心底涨满了醉人的甜蜜。 不过,他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的跑出去,连衣服都还来不及穿好呢? 常喜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回到卧室。 芳婶正在门前打扫,常喜看到掉落一地的寿司,觉得更加奇怪。 “芳婶,景阳他刚才跑去哪里了?” “孙少爷去追苏茜小姐。”芳婶老实回答。 “小茜?”常喜愕然。 “对啊!苏小姐刚才来过,看到宋小姐你和孙少爷……在一起,她就跑了出去,然后孙少爷也跟着追出去了。”芳婶不清楚这些年轻人的瓜葛,只是照自己看到的情形,据实回答。 “喔!”常喜听得糊里糊涂的,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苏茜真的就是可乐口中的小茜吗?她刚才来过了?那她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会不会就是她发出的? 还有,芳婶说景阳去追她了?经过了昨晚,景阳那家伙居然把她撇在这里,跑去追另一个女人了? 常喜忿忿地想着,随即又摇头否定,不对,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可乐曾经说过他劈腿,但她一点儿也不相信。 算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等他回来再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不过,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常喜走到与卧室相连的露台上,向外眺望,希望可以看到傅景阳的身影,但下一瞬间,她立刻化为千年化石,呆立在原地。 远处,傅景阳竟然与一个陌生女人拥抱热吻,就在露台对面的公路边上! 常喜木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心脏像被钝器狠狠敲击,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竟然吻了另一个女人!他们刚刚经历了那么特殊的一个夜晚,她把自己都交给了他,他竟然一转过身就去吻另一个女人?他这样难道不嫌脏吗? 泪水瞬间涌上常喜的眼眶,在泪眼朦胧之际,她又看到那个陌生的女人投进了傅景阳的怀里,而他竟然伸手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昨夜他才亲密地抱过她,他抱着那个女人的手,昨夜才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处梭巡! 她不想相信眼前的情形,可是看到的事实又逼得她不得不相信。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眼眶,她不想再看下去,怕自己不能承受得更多。 顾不得抹去满脸的泪水、顾不得与芳婶打声招呼,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要这样,小茜,不要这样。”傅景阳轻轻推开苏茜,神色非常冷静。 站在炎热的夏日骄阳下,苏茜却自觉像掉进了冰窟般寒冷。她颤抖地抱住手臂,注视着傅景阳脸上的表情,希望在他的脸上看到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情动,然而她看到的,只有如水的平静。 他怎么可以这样平静?像是她丝毫不能触动他的心;他怎么可以这样平静?当她用着所有热情吻着他的时候,他却冷冰冰的,毫无反应! 他真的一点也不为她动心吗? “姊夫,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吗?我是那样的爱你,我爱了你好多好多年……”她伤心到极点,趴在傅景阳胸前哭诉。 傅景阳怜惜地伸出手轻拥着她,温柔地说: “姊夫一直喜喜你,把你当作妹妹来宠爱,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我不想仅仅当你的妹妹,我不想啊……”苏茜失声痛哭,为着她无望的爱情。 傅景阳在心中轻轻叹息,在爱情这件事情上,他勉强不了自己,他的心已经被一个短发女子一点一点占据,对于苏茜的痛苦与渴望,他无能为力。 正文 第八章误会 南部某小镇。宋常喜一边踩着闲置多年、生满了锈的脚踏车,一边张望着四周的景色。郁郁葱葱的山林、民风淳朴的小镇、土产丰富的市集、还没有受到污染的蓝天白云……真是隐居的好地方,可惜她不是来隐居,而是回南部老家躲人的。 那天离开傅景阳的别墅后,她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到车站买了票,投奔南部老家。爸妈不知道她是为了躲傅景阳,还以为她突然想念他们,自然高兴,任她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可是,老妈早就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这时正好抓紧机会,拜托小镇上的三姑六婆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因此,常喜回到家也不得安宁,三天两头就被抓去相亲,害得她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烦得不得了。 今天,她好不容易从亲戚的热情包围下偷溜出来,踩着嘎嘎乱响的破旧脚踏车,满镇乱逛,边想着昨晚的电话。 昨晚,可乐在电话里叫苦连天―― “老姊,你都躲了一个多月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快不行了你知不知道?” “你怎么不行了?”当时常喜边逗着家里养的大狼狗,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这回躲的不是韦宝通,是傅景阳,我的大老板耶!总裁大人一天到晚找我这个低层小职员要人,我的压力好大啊!姊,你不可以每次都偷溜,你要勇敢面对现实,知道不知道?”想起每天都被叫进总裁办公室“受审”的悲惨待遇,可乐就想放声尖叫。 想不到傅大公子外表那么温文尔雅,认真起来会变得这么可怕,他都不用骂她、逼她,单单用一双幽深得不见底的眼眸瞅着她,她就觉得压力好大,真的想不顾姊妹之情,将南部老家的地址快快给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撑多久? “你到底在跟总裁闹什么别扭?有事好好说清楚,不要躲开,我觉得总裁他真的很紧张你。”那天的事情,常喜一直没有告诉可乐,所以可乐也不知道她跟总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以前不是不赞成我跟他交往的吗?怎么现在又突然改变态度了?”常喜并不直接回答,想起那天傅景阳吻苏茜的情形,她依然觉得心头酸得发苦。 从可乐这个月的电话描述,她也觉得傅景阳是真的紧张她的,可是他既然心里有她,为什么还要去吻别的女人?这点她怎么想怎么难受,虽然很想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误会,可总是难以释怀。 “以前觉得总裁身分太高,怕他这种豪门公子不会对女人真心,不过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发觉他真的是与众不同!姊,你快回来吧!有事好好说,别再折磨大家了。”可怜可怜她这个天天都要到总裁办公室报到的低层小职员吧! “再看看吧!”常喜淡淡地说。那天发生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太大,她暂时还没有办法面对傅景阳。 可乐叹息一下,又说:“对了,姊,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记得我以前提过的小茜吗?” 听见这个名字,常喜心里砰的一跳。怎么会不记得?那天她和傅景阳拥吻的镜头还不时出现在她脑中,刺痛她的心呢! “记得。怎么了?”她压抑下心头的不舒服感,淡淡地问。 “我以前误会总裁了,还以为她是总裁藏起来的女友,前两天我特别找总裁办公室的秘书小琳打听过了,原来她是总裁死去的前女友妹妹。 总裁的前女友十年前在澳洲潜水时出事,留下一个很小的妹妹,于是总裁就一直照顾她。你以前不是告诉过我在圣诞夜遇到总裁的事情吗?我想他当时拜祭的,就是苏茜的姊姊了,这么说来,总裁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是吗?”有情有义到在光天化日下,与一前女友的妹妹在公路边拥吻? “姊,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到惊喜啊?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可是你的男友耶!”可乐不满地嚷起来。 慢着!如果苏茜真是苏蓉的妹妹,那么景阳会不会是因为太过挂念苏蓉,于是将满腔热爱都转移到苏茜身上去?想到这里,常喜的心里更加难受…… “可乐,我问你,你觉得男人会不会将对姊姊的爱,转移到妹妹身上去?” “呃……姊,你干嘛突然这样问?”可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好像变得很心虚。 “没什么。”常喜摇头。算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姊,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不过你先答应我,不许笑我!”可乐的声音变得有些尴尬。 “什么事?”常喜觉得奇怪。 “我……我和韦宝通,我们……我们正在交往。”可乐吞吞吐吐地说。 “啊?”常喜惊叫一声,说不出话来。 可乐和韦宝通?什么跟什么! “姊,你在想什么?你不是在笑我们吧?”可乐等了半天,等不到常喜的回答,不禁嘟起了嘴。 “没有,我只是深受惊吓,正在回忆,我在你面前说过多少韦宝通的坏话!”常喜觉得无限尴尬,以前肆无忌惮地在妹妹面前说人家的坏话,现在报应不爽了。 “嘻嘻,没事的,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你不介意就好,毕竟他以前追过你。”可乐笑说。 “我以前那么对他,你可别介意才好!不过,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常喜的八卦心思被钓起,开始追问妹妹的情史。 “他看到你和总裁在一起后,就不敢再来找你,可是心情又沮丧,只好找我这个妹妹倾诉了。我一开始觉得他很烦,后来却又觉得他很老实、很痴情,以前追你是用错了方式,其实他人很不错的。”可乐甜甜地笑说。 “你不介意他以前追过我?”常喜尴尬地问。 “刚开始是有些介意,不过现在不会了,因为他现在心里只有我一个!”可乐骄傲地笑说。 “真的?”常喜也笑了起来,真心为老妹感到高兴。 “当然,他如果敢三心两意,看我怎么拧掉他的耳朵。”可乐凶巴巴地说。 “韦宝通那呆头羊真可怜,在你的鞭子下,他敢不乖乖老实听话吗?” “好了,这事告诉你后,我就舒服多了。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赶紧回来解决,别再躲了,否则,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好的,我知道了。” 挂上了电话后,常喜想着妹妹和韦宝通的事情,觉得缘分真是太奇妙了!而她与傅景阳的缘分,又会怎么样? 话说回来,原来苏茜是苏蓉的妹妹,他是因为忘不了姊姊,才会找妹妹代替吗?还是像韦宝通和可乐那样子,因为姊姊的关系,长久地相处在一起,最终爱上了彼此? 头脑乱糟糟的,她决定不要再想了。 用力踩着脚踏车,清凉的风迎面吹来,吹散了她的短发;吹开了她的衣袂,却始终吹不散郁结于胸问的愁绪。 回到镇上,常喜远远便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很熟悉的车子。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她边摇摇晃晃地踩回家门,边单手拎起手机。 “姊,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整个早上!”又是可乐这个坏脾气的丫头! “我出去逛逛,忘了开手机了。什么事?” “我对不起你,老姊,我出卖你了!”着急的声音又转变为愧疚。 “呃?”耳边警报突然敲响,常喜猛然瞪向眼前那辆过分熟悉的黑色宾士。 “可是不能怪我,总裁说,如果我再不招供,就要把我调到南非分公司去……” 不用再听下去了,因为常喜已经看到了傅景阳的身影。她家是两层的小洋楼,基于镇上的习惯,白天大门总是敞开着的。 常喜远远就看到他坐在客厅里,正跟她爸爸交谈…… 此刻,她还不想见到他,于是飞快地转过身,想趁没人看到她的当口偷溜出去。可是,她家的大狼狗却一点也不愿配合,猛地对着她的背影用力吠起来。 “不许吠,狼心狗肺的家伙!” 她怒瞪那笨狗一眼,掉转车头就想开溜,可惜,众人的视线已经被狗狗的叫声吸引,宋妈妈看到她的背影,立刻叫喊: “常喜,你要去哪里?有客人来看你了。” 常喜被迫停住,无奈地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了傅景阳投过来的目光。 傅景阳缓缓地站起身来,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眸幽幽深深,彷佛蕴含千言万语。 常喜喜喜傅景阳的眼睛,每次他用幽深如海的眼眸注视她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融成深海里的一滴水。可是这次,常喜命令自己不能心软。 “你来做什么?”她磨磨蹭蹭地踱回客厅,赌气地问。 “小喜,傅先生专程由台北来看你,不可以对傅先生没有礼貌。”宋妈妈看不过她恶劣的待客态度,出声责备。 “妈!”常喜忿忿地叫了一声。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又没办法向她解释! “傅先生,不如留下来吃顿晚饭吧?”宋爸爸语气和蔼地说。 他是个教书先生,性情挺清高的,难得主动开口邀请陌生人用晚饭,可见傅景阳给他的印象不错。 “不要!”常喜别扭地说。 “好!打扰了!”傅景阳同时开口,睇了她一眼,唇边缓缓漾出微笑。 常喜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晚饭过程中,常喜被迫坐在傅景阳身边。她觉得紧张,又有点生气,一直不肯说话,低头猛扒着白米饭。傅景阳则神态自然,左一句伯父,右一句伯母,哄得宋爸爸、宋妈妈好不高兴。 “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呼的,傅先生不嫌弃的话就多吃点。”宋爸爸说。 他退休之后,很关心政治时事,刚才跟傅景阳闲聊了一会,发现这个年轻人见解独到又得体,令他很是佩服。 敢嫌弃就试试看!常喜警告似的瞪他一眼。 他们两个的“眉来眼去”都落在了宋妈妈眼里,看得她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宋妈妈是传统的女人,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十几岁就牵着手出双入对,自家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到了二十多了还没交男友,心里当然着急。 于是,趁着常喜这次回家,宋妈妈立刻请人张罗相亲的事情,哪想到今日家里突然来了个贵客,相貌好气质优,简直是万中挑一的好女婿典型。 而且这年轻人看来对自己女儿很有意思,又怎么不叫她看得心里乐呵呵呢? “傅先生,你跟我家常喜认识多久了?”宋妈妈笑咪咪地打量傅景阳,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神情。 “认识快一年了!”傅景阳笑睇常喜一眼,接着说出让宋妈妈笑得合不拢嘴的话:“我们目前正在交往。” “呵呵……原来傅先生跟我们家小喜正在交往,小喜这丫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枉我还天天拉她去相亲。”宋妈妈笑说。 “你去相亲?”傅景阳挑眉,神色古怪地看向常喜。 “我吃饱了,带狗狗出去透透气!”常喜面色透红,推开饭碗,大步就往外走。 “小喜!”宋爸爸在身后严厉地叫着,又向傅景阳道歉:“我家丫头被娇惯成性,太没礼貌了,傅先生不要见怪。” “不要紧,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去陪陪她。”傅景阳笑说,大步追了出去。 常喜拉着她家大狼狗,气呼呼地大步往外走,心里一路骂着。这讨厌的傅景阳,在她爸妈面前装好卖乖,哄得他们高兴起来,都快把女儿也拱手卖了,偏偏又要在外面搞七捻三,害她伤心! “常喜,好了,别再躲了!”傅景阳大步追了上来。 镇上的小路夜晚黑漆漆的,不如台北般亮如白昼,常喜走着走着,也害怕起来,不敢再往前走。 她听到傅景阳的叫唤,猛地站定,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警告:“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放狗咬你!” 脚边的大狼狗也配合主人的气焰,虚张声势地冲着傅景阳怒吠:“汪汪!汪汪汪!” 傅景阳根本不理会她孩子气的举动,迳自走到她面前。 “我找了你好久,别再跟我赌气了,跟我回台北,好不好?”他放柔语气恳求,眼中露出无奈与疲惫的神色,差点叫常喜心防溃散,说出“好”字来。可是,眼前霍地又闪过他和苏茜在路边拥吻的一幕。 “不好,我才没有跟你赌气,我也没有要躲谁,我只是回家散散心!”常喜倔强地说。 “都散了一个多月了,还不够吗?”他依旧温柔地说。 “不够,我爱散多久就散多久,你管不着!”从来不曾试过在他面前蛮不讲理,现在他心里一定很呕吧? “好,那我留下来陪你。”傅景阳似乎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气势而来,决定跟她耗到底。 “我不要你陪,你快走,我家不喜迎你!”她气鼓鼓地说。 “是吗?”他突然懒懒一笑,“我倒是觉得伯父伯母挺满意我的,他们一定会喜迎我留下来。” “你!”常喜气得说不出话来,对上他笑吟吟的漂亮眼眸,突然感觉无限委屈,瞪着他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小傻瓜,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傅景阳立刻心软,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伏在傅景阳的怀里,好像又重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她无力再抗拒,将脑袋抵在他胸前,半晌后,咬了咬牙,艰难地指责:“我那天看到你和一个女人拥吻。” 唉……他就知道,她会突然跑掉,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傅景阳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我没有吻她。” “我都看到了,你还想抵赖?”常喜挣开他的怀抱,不满地指控。 换作是别的女人,他根本不会对自己的行为多加解释。只是现在是常喜,为了她,他不得不稍稍解释。 “我没有主动吻她,信不信由你。”他注视着她,坚定的眼神里没有闪烁与游移。 好吧!就算是别的女人自己送上去的,“那为什么你不推开她?你还去抱她!”最让她难过的就是这点了。 傅景阳又叹息一声,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爱叹气的老头儿了。 “听我说,那个女孩叫苏茜,是苏蓉的妹妹。”他解释说。 “我知道,你这叫移情作用吗?”失去了姊姊,就找妹妹代替?常喜酸溜溜地说。 “我不是那种差劲的男人,姊姊是姊姊,妹妹是妹妹,我向来分得很清楚!”他恼怒地用力挥手,为她的胡乱猜疑而生气。 可当他看到她咬着下唇,委屈难过的神情后,心又再次软了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下脾气,开始艰难地解释: “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对于苏蓉当年的死,我不单伤心,还感到很内疚。当年的她一开始不敢下海潜水,是我一直拉着她,哄她陪我去的。如果不是为了陪我,她根本不会出事。” 傅景阳的眼眸里浮起内疚,沉默了半晌,才接着说:“她们两姊妹的身世不是很好,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母亲在父亲死后就改嫁到英国,又生了几个小孩,留下她们两姊妹由年老的爷爷奶奶照顾。 小茜从小就跟我很亲近,我一直当她是妹妹来看待和照顾,但是仅仅是妹妹而已。我害她失去了姊姊,感到很内疚,我怜惜她,当她是妹妹来宠溺,但我从来不曾往男女之情上想过分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茜会想歪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不想伤害她,常喜,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懂了,心中的怨气渐渐散去。 她默然半晌,问:“你不想伤害她,那要怎么样才能不伤害她?难道要接受她吗?”再怎么通情达理,对于那一吻,她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当然不会,有了你,我怎么可能接受别的女人,除非你不要我了。”傅景阳轻笑起来,伸手重新将她抱入怀里,指控她说:“你这个狠心的家伙,一声不响地消失一个多月,害我着急得要命,到处都找不到你的踪影,等我找上你家门,你又想撵我走,还要放狗咬我!” 他低头瞄了瞄那只大狼狗。大狼狗见主人乖乖地靠在陌生男人的怀里,也跟着乖顺地蹲在他的脚边,这时听到他提起它,就摇起尾巴,冲他汪汪叫了两下。 傅景阳笑了,又说:“你妹妹也真是的,秘密咬得真紧,害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才问到你的下落。” “听说你威胁要把我妹妹派到南非去?”常喜噗哧一笑,抱住他胸膛的双手改而掐上他的脖子。 傅景阳懒懒一笑,“南非分公司其实很不错,福利好、分红高,还是经营钻石首饰的,女人不是最喜喜吗?我这个安排其实也不赖。” 他们拥抱着彼此,一起笑了。雨过天晴的感觉,真好! “那女孩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常喜犹豫地问。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希望她以后走出去,多认识些好男孩,慢慢想通吧。”傅景阳淡淡地说。 常喜怀疑,像傅景阳这种男人,想要忘记他,谈何容易? “小茜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要严正地警告你,宋常喜。”他突然淡淡地开口,眼眸里充满了危险的神色。 “好困,我要回家睡觉了。”常喜见他脸色不善,缩头缩脑地说,转身就要拉着大狼狗回家。 傅景阳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他抱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怀里,“听着,以后我们之间真要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许你再这样一声不响地溜走了,知不知道?你如果生我的气,可以质问我、发我脾气,什么都好,就是不许再消失!你知不知道这个月里我过得多难受?” 他的语气严厉、他的眉目问蓄满怒气、他的眼神里带着疲惫,可见他这个月真是不好过。 常喜内疚了,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忐忑地向他坦白:“我不是故意想闹失踪,我只是……只是怕发现你跟那个女孩之间真的有感情,我怕你会亲口向我承认你喜喜她,我真的很怕,所以,我才逃得远远的。躲开你,其实我比你更加不好过。”她还是太在乎他了。 “你这个胆小鬼!”傅景阳盯了她半晌,终于无奈地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雨过天晴,只要她安然地在自己怀里,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短发,俯身吻住了想念已久的樱唇。 正文 第九章转折 时序渐渐入冬,一年一度的耶诞节又将到来,百货公司摆上了巨型耶诞树,商店橱窗挂满了色彩缤纷的装饰,走在十二月的台北街头,可以感受到浓郁的节日气氛。 午休时分,可乐从尚林总部大楼内奔了出来,跑到在马路对面等候多时的常喜面面。 “给你,丢三落四的家伙!”常喜将一个蓝色文件夹交给妹妹,顺便附赠白眼一枚。 这个没记性的家伙经常将重要文件丢在家里,昨晚又将下午要开会的资料放在“喜乐”里,害得她还得帮她送过来。 “谢啦!老姊,你现在就要回店里了吗?”可乐对着满脸怨恨的常喜嬉皮笑脸。 “既然出来了,我想去百货公司挑礼物,过两天就是耶诞节了。” “礼物是送给总裁的吧?”可乐挤眉笑说。 常喜甜甜地笑了,不答反问:“你呢?你要送什么礼物给韦宝通?” “泰迪熊宝宝吧!” “拜托,他一个大男人,玩什么狗熊?” “我觉得他的样子就像一只大笨熊。”可乐吐了吐舌头,问:“对了,姊,平安夜有没有节目?年年都去唱歌好没意思,不如约总裁一起去海边放烟火,好吗?” “放烟火?”常喜想起去年在澳洲度过的平安夜,当时海边就放着灿烂的烟火,她与傅景阳在美丽的烟火与梦幻的流星雨下相遇。“他很忙,我不晓得他到时有没有时间。” ・ “再忙平安夜也要陪着女朋友啊!”可乐看了看表,摆摆手说:“就这样说定了,时间到了,我要进去了。” 目送妹妹进了大楼,常喜正要继续往前走,视线却无意中落到了大楼前的一辆车子上。 黑色的加长型轿车平缓地停在大楼前方空地,车门打开,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下了车。 男子衣着尊贵,气度不凡,正是傅景阳,他弯腰向着车内的司机交代两句,转身走进了大楼内。 常喜因为能够偶遇到他而备觉开心,本来想叫住他,但是一来距离太远,他铁定听不见,二来他们公司上班时间到了,不好耽搁他的时间,只好作罢。 反正晚上就可以见面了。常喜开心地想,他答应了今晚到“喜乐”吃晚饭的。 他们现在正处于半同居状态,她经常到他的别墅过夜,甘心为他洗手做羹汤,只要他吃的高兴,她就觉得快乐。 前几周,傅景阳还带她去看他爷爷,那个传说中尚林集团的创始人――傅尚林。 他爷爷的面相极具威严,初见时很容易令人畏惧,然而脾气却是老人家独有的慈祥,特别是尝了常喜特地为他做的补汤后,更是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后来,傅景阳告诉她,他爷爷年轻时脾气火爆、作风狠辣,她简直不敢相信。 唇边衔着笑,她边走边回味着与景阳相恋以来的幸福点滴。突然,那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她身旁,停下―― “宋小姐,能够上车谈谈吗?”车窗摇下,坐在后座的竟然是一名似曾相识的女孩。 “你是……”垂腰的长发、清丽绝伦的脸孔,还有楚楚动人的女性娇态,像极了她那天在露台上看到的身影。 “我是苏茜,不用怀疑我怎么认得你,我见过你的照片。”苏茜状似平静,实则内心醋意翻滚。 前几天,她无意中在姊夫的钱包里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的照片,姊夫喜喜这个女人的程度,竟然已经到了将她的照片放进钱包里随身携带的地步了。 常喜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她不晓得这个女孩要跟她谈什么,但是横竖是不离傅景阳的。 因为是耶诞假期,所以她又从英国回来看景阳了吗?刚刚景阳跟她在一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傅景阳身边有个心系于他的美丽女孩,虽然他无心于她,却始终让常喜感到不是滋味。 “过两天就是耶诞节了,想不到台湾的节日气氛这么浓厚!”看着车窗外满街的节日装饰,苏茜故作轻松地开口。 常喜略皱了皱眉,这女孩子莫名找上她,总不会是要跟她闲聊吧?她仅仅笑了笑,并不说话,静待她的下文。 “姊夫刚才跟我一起出去了,你知道我们去做什么吗?”苏茜回头盯着她,挑了挑漂亮的眉,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我们一起去挑耶诞礼物。” “嗯。”常喜淡淡回应,其实心里有些好笑。 果然是小女孩,好孩子气的炫耀! 可是,苏茜接下来的话却教常喜愣住了―― “你一定知道我姊姊的事吧!我姊姊于十年前的平安夜在澳洲黄金海岸去世,之后每一年的那一天,姊夫都会亲自到那里拜祭她,十年如一日,从不缺席。 而今年,姊夫打算带我一起去,我们刚才就是去买送给姊姊的耶诞礼物,到时我们会把礼物放到海面,任它随水漂流,这样不是很浪漫吗?” “是吗?景阳他没有跟我说过。”常喜嘴里硬撑,心里却忐忑不安。 今年他真的还要去澳洲吗?她以为,他会留在这里陪她安度平安夜,她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比那个已逝去的灵魂更重要。 “姊夫凭什么要跟你说?你是他什么人?他必须向你交代行程?”苏茜轻笑出声,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凭我是他的女朋友!”常喜反感她的语气与笑容,怒气渐渐涌上心头,她转头直视着苏茜,语声清晰地向她宣布。 像被针刺到一般,苏茜立刻反唇相稽:“你才不是!你只不过是我姊姊的替代品!” “苏小姐,请你说话尊重点,我尊重你姊姊,也尊重你是景阳爱惜的妹妹,但是不等于我能够容忍你的随意侮辱。”常喜拧眉忍怒。 这女孩是来找她吵架的吗?用她姊姊来打击她,她还没有对景阳死心吗? “我没有乱讲,是姊夫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你的眼睛长得像我姊姊,所以他才会看上你的!”苏茜故意将傅景阳当日说的话扭曲,为的就是要狠狠打击这个女人。“你以为我姊夫真的爱你吗?他只是太寂寞了,要从你身上找我姊姊的影子。你瞧,他连平安夜也不会陪在你身边,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我姊姊!” “景阳他爱不爱我,与你无关。”常喜禁不住生气。 “是与我无关,我只不过觉得你当我姊姊的替代品,挺可怜的!”苏茜故意轻蔑一笑,“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会介意呢?要是我,早就离开姊夫了。” “司机,请停车!”常喜忍无可忍,扬声喊停车。 她发现跟苏茜多说无益,苏茜根本已经被嫉妒蒙蔽了理智。 车子一停下,她立刻打开车门离开。 “你最好放弃,不要再痴心妄想,我姊夫的心永远在我姊姊的身上!”苏茜犹觉末尽兴,又在身后补上一句。 : 常喜最后还是去了百货公司,为傅景阳挑选了一条银蓝色的领带,可是,原本快乐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她整个下午心绪都是闷闷不乐的。 景阳真的打算去澳洲吗?虽然他年年都去,可是,她以为今年他会留下来陪她的。 其实,去拜祭死去的旧情人也是无可厚非的,如果他转身就将旧情人忘记了,她反而会觉得他无情。 去年的平安夜,她正是目睹了他的温柔和痴情,才会陷得那么快,那么深的。可是,现在她却宁愿他无情一点,不要那么念旧,希望他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毕竟,有哪个女人喜喜孤伶伶地过节,而男友却在远方悼念旧情人? 傅景阳定进“喜乐”的时候,发现他的小女人正趴在柜台上,托着腮发呆。 他脱去外衣,挂在衣架上,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笑说:“快醒来。” “哦!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常喜回过神来,勉强笑说。 “在你发呆的时候。”看到一桌子的丰盛晚餐,傅景阳不禁食指大动,笑呼:“好饿!” 常喜做了两人份的红酒焖鸡、蔬菜沙拉、蘑菇浓汤,还有苹果馅饼,傅景阳吃得津津有味,她却有点提不起精神来。 “你怎么了?”傅景阳伸手去握她的手。她整晚都心不在焉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有点困了。”常喜摇了摇头,勉强笑说。 她的心思都围在平安夜上打转,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问他。 傅景阳喝完了最后一口红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将盒盖打开,推到常喜面前”。 一枚镶着碎钻的蝴蝶形胸针躺在盒子里,碎钻在室内柔和光线的映照下,发出五彩梦幻的光芒。 “我不太晓得女孩子喜喜什么,听说都喜喜钻石,于是就挑了这个,预祝你耶诞快乐。” 女孩子的确都喜喜钻石,收到这么美丽的礼物,常喜原本应该很高兴的,可是 “还有两天才到耶诞节呢!”她轻轻地说。为什么这么早就送她礼物?难道苏茜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要飞去澳洲? “常喜……”傅景阳脸上露出少见的迟疑,“我今年不能陪你过耶诞节。” “为什么?有公事要忙吗?公事不能延后一点吗?可乐说,今年平安夜想约大家一起去海边玩,你不能陪我去吗?”她慌乱地注视着他的眼眸,目中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对不起。”面对着常喜恳求的目光,傅景阳更觉不忍。 当年,他曾经在心里向苏蓉承诺过,每年的平安夜都会去当年出事的地点拜祭她,这是他对苏蓉的心意,因此,他每年如此,从无例外,只是今年他身边多了常喜。 女孩子大概都希望另一半能够在耶诞节、情人节等特别的日子里陪伴着她们。他知道常喜必定也是如此,可是他却不想违背自己曾对苏蓉许下的诺言,于是他迟迟无法向常喜开口,一直拖到今天。 “为什么?”她感到迷惘且失望。 “常喜,你应该知道的。”他记得第一次遇到她时,就已经告诉过她缘由。 “今年你还是要去拜祭她吗?”他已经有了她,却还是要去拜祭死去的旧情人吗? 景阳沉默不语。 “你不是说过,我在你心目中是最重要的吗?”傅景阳的默认使得她更觉酸楚,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长久刺痛她内心的问题。 “你当然是最重要的。”他的语气相当肯定,梢稍抚慰了常喜的心。 “既然是最重要的,那么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我希望你留下来。”她注视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清晰可辨的希冀。 傅景阳几乎无言以对。每当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期望,他几乎要脱口说出“好”字来,可是…… “别这样,常喜,我只是不能陪你过平安夜而已,我会尽量早点赶回来的。” “景阳,你坦白告诉我,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苏蓉的替代品?”他的回答,让常喜感到极度失望,她几乎怀疑苏茜今天所说的话是真的了。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你跟她根本完全不同!”傅景阳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使得她心中稍微好过点。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还是比不上那个死去的灵魂。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她最后一次恳求。 “对不起……”面对着她哀愁的目光,他从没答得如此艰难。 : 像要应节似的,今年的十二月特别冷,街上的行人全都穿得比耶诞老人还要厚实暖和。 平安夜,常喜整个人却恹恹的,原本只想窝在店里,哪儿都不想去,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可乐,被她强行拉去唱歌。 歌唱到一半,常喜不想再强颜喜笑,于是可乐只得让韦宝通先送她回去。 “送我回店里好吗?”她不想回家,家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傅景阳不在身边,就算在热闹的人群里,她都会觉得寂寞无边。 韦宝通依言将她送至“喜乐”门前。 “小喜,你最近过得可好?”韦宝通突然唤住了她。 “好。”常喜勉强笑说。其实她大多数时间都过得很快乐,只除了这几天。 “你今晚看来不是很快乐,傅先生为什么没有来陪你?”韦宝通也注意到她今晚落寞的神情。 “他最近比较忙。”她压下心头的难过。 “小喜,傅先生他对你好吗?”常喜是个容易满足快乐的女孩子,韦宝通很少看到她这么落寞的神情,不禁有点担心。 “你问这个干什么?韦宝通,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我妹妹的心情。”常喜不想再回答任何有关傅景阳的问题,于是强打起精神,白了韦宝通一眼,故意笑他。 “我知道,可乐是我女朋友,我当然会对她很好很好的。”提起古灵精怪的女友,韦宝通咧开大嘴,幸福地笑了,“不过我还是很关心你,小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好吗?” 即使是有了最心爱的人,还是关心着旧情人的落寞,就像是景阳已经有了她,还是对旧情人念念不能忘!男人都是这样的吗?该说他们是三心两意好呢?还是重情重义好呢? “谢谢你,韦宝通。”常喜真心笑了,用手推他走,“不过,你唯一能够帮我的事情,就是尽你所能地对我妹妹好,不要让她伤心。还有,现在立刻回去陪她,今晚是平安夜,她一定希望你现在能够陪在她身边,而不是在我旁边罗罗嗦嗦的。” “好的,我知道了。”韦宝通咧嘴一笑,开车离开了。 常喜脸上的笑容敛去,轻叹了叹气,走进“喜乐”,将自己反锁在餐馆里。 不想开灯,她于是从抽屉里摸出可乐买回来的一对熊宝宝造型蜡烛,放在柜台上点亮。 整个晚上,她将收音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开着的时候觉得吵,关了又觉得静得发慌,就像她刚才去唱歌时觉得烦躁,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又觉得好孤单。 没有他在身边,她觉得无所适从;没有他在身边,她变得烦闷忧郁:没有他在身边,就算置身在人群当中,她还是觉得无比寂寞。 她从包包里掏出他送的蝴蝶胸针,镶在蝴蝶翅膀边缘的小碎钻在烛光下闪闪生光,足以与窗外黑色夜空中的星星媲美。 她轻抚着美丽的胸针,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几乎想要落泪。他说他不知道女孩子喜喜什么,以为送她钻石就能让她高兴。可是他却不知道,无论多美丽的钻石,都弥补不了他不在身边的遗憾,他不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他陪伴在身边。 她的心情本来就已经很不好,偏偏收音机还要在这个时候来闹她,悠悠的旋律从小匣子里传出,在空寂昏暗的小餐馆里回荡,更加衬托出她的落寞与伤心。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 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 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 常喜啪的一下关掉收音机。她不敢再听下去,怕再听下去,她真的会哭出来! 大好佳节,不是该播些“耶诞快乐”之类快乐热闹的歌吗?这个电台的DJ怎么回事?偏偏要放这种催人落泪的情歌? 收音机被关掉,歌声寂静下来,可是酸酸楚楚的心却再也忍不住,常喜伏在柜台上,将脸埋进臂弯里,哭出了一脸泪水。 她真的很想他,希望他现在就在自己身边。柜台上的熊宝宝蜡烛都是成双成对的,偏偏她形单影只,而他呢,现在却陪伴在死去的旧情人身边……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动,再过一会儿,就到午夜十二点了。 大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情侣双双对对,没有人注意到,路边的小餐馆里,有个女子在幽暗中悄无声息地哭泣,只除了他…… “常喜,开门。”餐馆门突然被叩响,有个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喊。 常喜浑身一震,抬起满足泪水的眼,赫然发现思念的人此刻竟然就站在门前! 她目瞪口呆,泪眼朦胧,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傅景阳拍打着餐馆的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他脸上焦急的神情。 他回来了?在午夜十二点之前? 她不是在作梦吧?这是耶诞老公公送给她的礼物吗? 常喜的心突然喜呼雀跃起来,顾不得抹干脸上的泪痕,顾不得撞到了桌角、踢翻了椅子,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打开餐馆门,一下子投入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上了飞机吗?”她抱住他,搂住他的腰,又哭又笑,将脸上的泪水都揉进他的衣服里。 傅景阳怜惜地注视着她,她的脸上犹带泪痕,惹得他心痛不已。 他无奈地轻叹:“你这个样子,我又怎么离得开?” 傅景阳昨天的确已经上了飞机,可是飞机起飞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一想到常喜伤感忧愁的目光,他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抚心自问,苏蓉已经成为他心目中不可磨灭的回忆,每年去海边拜祭她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但是与这些相比,常喜不是更重要吗? 在这一年的相恋里,有喜喜、有忧愁,常喜的一笑一颦都已经深深刻印在他的心头,钱包里她的大头贴、喜乐餐馆柜台上两人的合照、阳台上的老式摇椅,还有经常缭绕在别墅厨房里的烹调香味……她一点点地进驻到他的生活他的心。 她喜喜笑,容易快乐,如此一个可人儿,他怎么舍得让她委屈难过? 她在他心中越来越重要,他真的可以明知她心中的想望,却不管不顾她的恳求,将她孤伶伶地撇到一边,转身就走? 傅景阳为人做事向来深思熟虑,过程干净俐落,在飞机上却尝到了极度后悔的滋味。 苏蓉和常喜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年轻时的一次鲁莽,使得他永远失去了苏蓉,逝者已逝,不可再追,如今他不是应该更要好好地珍惜常喜,让她高兴、让她快乐吗? 于是,当飞机一到澳洲,他立刻搭乘最近一班的回程机,飞回台北。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只想尽快赶回她身边。 当他站在餐馆门前,看到门内俯在柜台上哭泣的常喜,自责与内疚几乎淹没了他。 幸好他及时回来了,幸好他现在拥她入怀了,否则,她会哭多久呢?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将她搂进怀里,手指温柔地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好高兴你回来。”常喜搂住他的颈项,犹带泪痕的笑容灿然美丽。 她不要什么钻石首饰,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就是最棒的耶诞礼物! “你没有去拜祭她吗?”时间上应该赶不及吧? 刚才还为他的离开而伤心,此刻在他的怀里,常喜又觉得有些内疚。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由回忆组成,自己今晚硬要他留在身边,是不是为难他了?她的心情突然变得矛盾起来。 “你才是最重要的。”傅景阳摇头微笑。 他们站在门前相拥,不过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大街上都是相拥而行的情侣。 “你看,天上有一颗流星飞过。”他突然指着天空笑说:“你要不要许愿?”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就是他,他就是她的流星情人。 “明年今日,我们一起去黄金海岸好不好?”她俯在他的怀里,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傅景阳惊讶地低头看着她。她不介意了吗? “那里不但有你的回忆,也有我的,你忘了吗?我们就是在那里相遇的。”常喜仰首笑说。 是啊!在那个流星与烟火交相璀璨的夜晚,他们初次相遇,在那里,他们拥有共同的美丽回忆。 傅景阳心中溢满感动,唇边漾出温柔的微笑,将怀内喜笑的人儿拥得更紧。 他们是在平安夜相遇,以后每一年的平安夜,都是他们的纪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