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楔子 紫色的火焰染透天幕,飘过的云也被灼伤,怜悯地落下泪来。 在焦黑的废墟上,立着一个爬满黑色藤蔓的十字架,悲凉又凄美。有两个天使在教堂的大钟上俯视着一切,神情惋叹。 十字架上绑着一个圣洁唯美的少女,金色的头发荡漾在风里,她眯着眼睛,微张的唇似是在吟唱古老歌谣,她的背后伏倒一片虔诚的信徒。 蜿蜒而来的火舌舔舐着少女白瓷般的脚踝。紫色的火苗在她的肌肤上跳跃,却也不停留,顺着飘扬的白纱攀爬而上。 火焰在她背后集聚,倏地展开十二翼缭乱的翅膀,却又逐渐消逝。 哎—— 苍穹落下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废墟上肆虐的火光瞬间熄灭。 这是上帝的慈悲。 教堂上矗立的天使已经来到了十字架跟前,怔怔地看着被烧成焦炭的藤蔓一块块剥落,开出白色的卡萨布兰卡。 “主我们的上帝,终是宽恕了迷途的大天使!”持着火焰扇的六翼天使朝着天空微微鞠躬。 “撒拉佛,你认为大天使做得不对吗?”一张婴孩的脸吐出的话语却醇厚如酒。 “大天使受了萨麦尔的蛊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戒。即使她随同萨麦尔一起奔向黑暗,也始终是主的奴仆。”他顿了顿,却虔诚如旧。 “索多玛的罪恶已经被洗净,大天使应该得到赞颂,上帝的意志不容违背,所以这才是大天使被惩罚的原因。” “基路伯!”撒拉佛双目圆瞪,呵斥住对方的口无遮拦。 “上帝的意志不容违背……所以天使长拒绝跪拜亚当,受到惩罚;所以大天使宽恕了索多玛的罪恶,受到惩罚,我说的不对吗?” 挥动的六翼流着圣光,基路伯歪着头,眼里只有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少女,目光灼灼。 “基路伯,不能怀疑主我们的上帝!” “听着,基路伯,神爱众人,要相信主我们的上帝,你又如何知道上帝降下的惩罚不会是转机?” 赤红的火焰在撒拉佛的眉间闪耀,威严如玄铁重剑,“萨麦尔负有神光,索多玛之城也被大天使归入地狱,我们鞭长莫及,但,大天使会陷入无尽的沉睡,十字架会封存她的罪孽!” “敬爱的炽天使撒拉佛,上帝的审判会应验,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基路伯抬头看天。 黑烟遮罩的天空已恢复湛蓝,如经水洗,无遮无拦的艳阳惨烈如葬,被凌迟过的大地已经瞧不出本来模样。 “嗯,回吧。”撒拉佛张开了翅膀,循着金灿的光飞远去,缓缓跟上的基路伯终是回头看了一眼—— 少女莹润的肩头,正悄悄爬过一株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玫瑰,游动的茎秆轻轻擦过纯白的卡萨布兰卡,娇嫩的花瓣儿立马衰败、枯萎,折落及地。不多时,十字架上晶亮一片,那朵黑色玫瑰挨靠在她的心口,化作一团黑雾,没入肌肤…… 基路伯回过头,唇角微微翘起,噙着温情的笑,隐于灼眼的金色阳光。 第一卷 第2章 神奇杂货铺 酷暑炎夏,尚城的街道上掠过一丝凉风,森密的梧桐树叶婆娑于骄阳间。 这座温熹的海滨城市似乎每个人都很快乐,没有忧愁。 听说,这里有一个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可以办成任何事情的杂货铺,小小的尚城也会因此多了大量慕名而来的游客。但是这座在这座城生活了许久的人们对这个神秘的杂货铺却并不好奇,如同习惯了每日按时升起的太阳,他们也习惯了这间留存了许久的杂货铺。 “买到任何东西、办成任何事?”带着小红帽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举起放大镜,吃力地看着手机论坛上莫名被置顶的匿名帖。 “别看手机了,我们要掉队了啊,老太婆!” “两位大爷大妈!”前面举着大红旗、带着大红帽的年轻姑娘小跑着过来,“前面就是乌利尔杂货铺了,我扶着你们走吧!” 这位年轻姑娘把旗子缩成一只笔杆大小,插在腰间,一手挽起一个老人,缓步前进。 “老头子,我要买一只狮子回去看家,家里的藏獒太虎了。” “都听你的,老婆子。”那老爷爷答应得很干脆。 那年轻的导游听着那对老夫妻的对话,笑着不说话,搀着他们拐进了种满丁香花的小巷。 很快,一大群人在乌利尔杂货铺前停下。 这间并不起眼的小店和周围的小超市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是让人忍不住忽视。 货架上摆着令人倒胃口的海鲜干货,外包装上大喇喇地印着‘特产’二字;大门的玻璃上也不知道被哪家的调皮小孩儿画上了怪异的涂鸦;就连屋子里摆着的几张木椅子都是缺了条腿的‘上古神器’;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迎客,窗前的桌子上零星地散落几张纸币和点点硬币,上面一张泛黄的纸上随意地写着‘按需自取’…… 总之,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满怀期待来参观的众人心凉大半,这种幻想的泡沫跌进现实的尘沙的尖锐感觉很不好受。 ‘小红帽’们不仅叹了叹气,举着手机的老婆婆狠狠地戳着屏幕,硬是要把这骗人的帖子给举报了。那年轻的导游见此,照旧卖力地抽出腰间的红旗,笑着挥舞,心满意足地带领着众人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好吧,我叫龙惊羽,算是乌利尔杂货铺的半个主人了,像这种每天都要上演好几遍的戏码我已经见怪不怪了,都是一群来看热闹的。 这毒辣的日头把人都烤出了三两油,我甩了甩头,烦躁地从后门走进了乌利尔杂货铺。 这刚巧能容得下一人进入的门脸儿里面却别有洞天。巴洛克的古典风格积着厚重的优雅韵味,蜿蜒绵长的回廊上串联起庄严的圆顶拱门,豪华的罗马柱经受了风雨的侵蚀边线斑驳,地板上大块的花岗岩铺就得严丝合缝,色彩鲜艳的壁画精雕细琢,雍荣华丽到令人瞠目结舌。 听小城里老一辈的人说,这里原本是一座教堂。但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也未曾见到一丁点儿跟基督教有关的东西,而且,抚养我长大的枫泾也不喜欢我问这些。 哎!一说到枫泾我就头疼。长得是人神共愤,但是脾气臭得可以,什么都要管,简直比那个秃顶的班主任还要生理、心理不正常,幸好他前几个月去欧洲出差了,不然我这个暑假就算是喂了狗。 想到这里,我心情好到爆啊! 从饭厅里飘来的饭菜香味儿搔得我鼻头直发痒,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迫不及待地一脚踢开半掩的木门。 偌大的饭厅里摆着一张长桌,上面端放着精致的三菜一汤,袅袅升起的白烟似仙索,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气质了,说着就要上手去抓那色泽诱人的酥炸小黄鱼。 “先去洗手,再来吃饭!” 突然,从天边飞来一双竹筷子,精准地夹住了我的食指。 “嘿嘿!好铃子,你做的菜太香了嘛!”我悻悻地收回了手,立马跑去随意用水浇湿了双手,又一阵风似的回到了饭桌前。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人叫做铃子,又是一个美得不给人活路的佳人。许是长得漂亮的人脾气都不怎样,她那冷冰冰的脸孔自带杀气,只是一瞪眼一撇嘴就能让恶鬼退散。索性她对我还是很不错的,从小到大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哈哈,我也算得上是能够博得美人一笑的小仙女了! “今天又去哪里闹了?”铃子瞧着我脸上蹭的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色不郁。 “呃……” 第一卷 第3章 古怪斗篷人 我从碗里抬起头来,看着铃子微微皱起的柳眉就咧开嘴傻笑,连牙花子露出来都丝毫不在意。 “我,我当然是去晨练,活动活动筋骨啦!这么好的天气要是待在家里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去挖煤了。”铃子站起身来,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了医药箱。 “把脸转过来。”铃子低着头往外拿出酒精棉球和药水。 “不用上药了吧?我还要吃饭呢!”我捂着鼻子嫌弃地往后退。 “不上药就算了。”说着,铃子顺从地把桌上的药品捡回医药箱,语调平平,“枫泾昨晚打电话回来,说是今天晚上就会到家。” “什么?”我仿佛是看到了枫泾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脏如同遭受了两万点的暴击。 “快快快!把这些药全都涂我脸上!”见了鬼,不是说下个星期才回来啊?希望我脸上的伤不要让枫泾发现才好啊! 铃子看着眼前这这个闭着眼睛一脸惊恐的少女,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认命地开始给她上药。 “小羽,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吧?” 我正在预测枫泾回来之后将要对我进行彻底的思想教育,倒是被铃子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打断了思绪。 “诶?”我猛然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作业做完了吗?” “……”这种询问小学生的口气真的让我醉醉的,“铃子,我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哪有什么作业啊!” “不,我指的是那些要在开学前背会的医书。”铃子整理好医药箱放回了酒柜。 “放心吧,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真的是搞不懂枫泾,明明知道我过目不忘,还让我背书,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就好,也免得受罚了。”铃子又回到了位子上坐好,只是刚拿起筷子,就见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铃子,有客人到。”我拿起筷子继续扒饭,至于这个来访的客人可不归我管。 铃子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来人从头到脚都盖在漆黑的斗篷之下,远远看去就像是哪家的衣架成了精。 “欢迎来到乌利尔杂货铺。”铃子冷着脸吐出万年不变的致辞。 “啊!你、你好!”斗篷底下传出一声细细的应答,中性的声音让人无法分辨出性别,不过看这家伙看着铃子会发呆,那就是个男的没错了。 “请问这里真的什么都能办到吗?” “能不能办到就要看你拿什么来交换了。” “我、我有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像是努力请求铃子的信任,来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惊慌地重复着。 “嗯,先说说你的诉求吧。”铃子领着来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我叫沈濂,是一家户外用品公司的总经理。从小就会做同样的梦,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醒来之后浑身灼痛难忍,就像是真的置身于火场。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症状也越来越严重,现在只要一见到阳光我就觉得皮肤像是要被烧到裂开,痛苦到无以复加……” 我静静地听着,注意到他在讲述这些的时候身体果然是不停的发抖,激动的情绪促使他忍不住双手抓紧身侧的衣服才控制住自己不会惊叫出声。 不过做梦能够梦到这份儿上也是绝了,我想这就可能是传说中‘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想法在作祟。果然呐,现在的人心理压力太大,连精神都不正常了。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来这里。”我撇撇嘴,不屑地哼哼。 “不!不是的!”沈濂反应异常激烈,剧烈的动作连带着宽松的斗篷也滑落下来,露出了来人惊惶万状的脸。没有被触碰过阳光的皮肤苍白无比,细密的汗珠聚集在鼻尖和额头,亚麻色的头发乱作一团,幸好是模样清秀,也并不让人讨厌。 “那是紫色的火,紫色的火……”他一边躲避着射过窗户的阳光,一边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紫色的火?”铃子顿了顿,起身拉上了饭厅的窗帘,只留了一盏最角落的落地灯照明,勉强看得清屋里的人了,糟糕的灯光显得桌上的饭菜像是泥巴捏的,我瞬间没了胃口。 “小羽,你过来。”铃子冲我招了招手。 “来了。”我放下筷子走了过去,了然地握住了沈濂的手,另一只手粗鲁地抬起了他的下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 除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之外,我还能控制住别人的精神,看到他们的过去。但是这也只能对精神力比我弱的人有用了,像是枫泾和铃子,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看到了!” 第一卷 第4章 可怕怪力女 沈濂的前世是一个清朝的小太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死于火灾,终于他刚刚一直重复的‘紫色的火’简直无稽之谈,我是一丢丢都没有看到。 “不过是前世死于一场大火,投胎的时候喝了孟婆汤也忘不掉啊!他的胆子不会是玻璃做的吧?”我很不给面子地嘲笑出声了。 “那紫色的火焰呢?”看了一眼依旧神志不清的沈濂,铃子低声问道。 “没看到。”我摇了摇头,“你直接把他的记忆拿了不就完了。” “没这么简单,紫色的火焰是灵魂的烙印,不是记忆没了就能消除恐惧的。”铃子的声音有些沉重,他照例安抚了沈濂躁动的心之后便打发他回去等消息了。 饭厅里就剩下我和铃子两个人了。昏暗的光线下,空气的流动也慢了许多。 还是我先坐不住了,拉开了饭厅的窗帘,明亮的光线瞬间驱赶了黑暗,一扫刚才沉闷空气带来的阴霾。 “铃子,你别烦了,等枫泾回来了让他去一趟清朝,一切都会得到解决!”我拍了拍铃子的肩膀。 反正他以前就是这么做的。而且我们三个人的分工也十分明确:我负责隐情挖掘,铃子负责后勤工作和诉求询问,而枫泾就负责问题症结的解决。多么天衣无缝的配合啊! “又有什么棘手的案子啊?”一个熟悉的男声自我身后传来。 我去!真是说曹cao曹cao到,没想到枫泾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和铃子同时回过头,就看到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斜靠着门扉站着。一如既往的黑袍服帖地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长及腰间的暗红色头发随风摇曳,从庭院里飘进些许幽香的芍药花瓣儿,落在他的鞋面、衣襟上,倾泻一地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用“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刚刚有个叫沈濂的男人说是见到紫色火焰,铃子正在为此苦恼呢!”我利落上前,嘴快地交代了一切。 枫泾听到我说话,空洞的眼睛很快就锁定了我的位置,缓步向我走来。 是了,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紫罗兰般的瞳却又像是装载着千年的寂寞。说实话,像枫泾这样完美的人,心灵的窗户被堵上了,他和人类唯一的连接处也被斩断,可能他就是远离尘世的天神。 “你还好吗?”从枫泾进门开始,铃子就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直到枫泾在我们身边坐下,他才轻声发问。 被铃子这么一问,我也自己打量起身边这个男人来。虽然枫泾的皮肤好的没话说,白皙得像是一块上好的汉白玉,但是现在只能用沧桑来形容,向来爱干净的他也多了一圈浅淡的胡茬,松弛的眼角写满了疲累。 “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枫泾柔柔地勾了勾唇,缓缓闭上了眼睛,脑袋侧靠在沙发靠背上。 “我送你回房间。”铃子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隐忧,弯腰抱起枫泾就往楼上走去,留下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回味这耐人寻味的一幕。 “啧啧,真是个怪力的女人!”我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 真的是搞不懂,枫泾好歹也是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铃子这样当着我的面就把枫泾给公主抱了起来,真是太不给枫泾面子了。 哎!又是一个妻管严呐! 铃子抱着枫泾走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简单的陈设让她几步就跨到了床边,放下枫泾,顺手倒了一杯茶给他。 “这次的任务很难吗?”铃子神色凝重,柳眉紧锁。 “有点,没想到教廷也插手了,所以麻烦了些。”枫泾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在中世纪的欧洲险些丧命的经历抹杀了,倒像是真的去旅游的。 “教廷……” “还好我拿到了它。”枫泾打断了她的话,从胸口掏出了一片散发着微光的银色羽翼,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宽大的手心,“还是一整块,不是碎片!” “你要知道,如果你在任何一个时空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就回不来了。”铃子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嗯,我知道。”枫泾微笑着说,收拢的五指紧紧握住了手心里的银色羽翼,“所以我不会死,在她回来之前。” “你知道就好,那么,按你现在身体状况来说,这次的任务恐怕是没办法了吧?就让我去吧。”铃子淡淡道。 “以你的身份和立场,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做这些事,还是让小羽去吧。”枫泾把银色羽翼小心翼翼地贴着胸口放好。 “我不同意!”铃子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第一卷 第5章 鸡肋美项链 空气凝滞了数秒,铃子抿了抿绯色的唇瓣,重又开口:“小羽什么都不会,她要是去,恐怕就回不来了。” “呵呵!你还真当小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枫泾低声笑开,摇着头开口。 “这么些年,小羽看过了不少人的宿怨,对于精神力的控制也十分娴熟,再加上我平时给她留的作业,在异时空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他也没有忽略铃子担忧,眼波流转,将自己的理由娓娓道来。 “可这次不一样。”铃子嗓音沉沉,牢牢地锁住了枫泾缥缈的视线,好像在与他对视。 “有什么不一样?那团紫色火焰?” “嗯。”铃子喉头一动,应声肯定。 “那又有何妨?”枫泾语气淡淡,“紫气东来,应当是吉兆啊……” 说到这里,枫泾合上双眼,不再开口,似乎真是累了。见此,铃子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去。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到了吃完饭的时候,铃子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麻辣肚丝、花菇鸭掌、奶汁鱼片、爆炒花生芽和番茄鸡蛋汤,还有我喜欢的枣泥糕! “诶,枫泾怎么没有下来啊?”我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片枣泥糕咀嚼着,转头看了一眼给我盛汤的铃子。 “他在睡觉,等他饿了自然会下来吃。” “哦。”我不禁又看了他一眼,怎么这话听着火药味儿十足啊,掌管后勤的铃子平时可不许我们落下一餐。 我和铃子两个人就在这偌大的饭厅里你一筷子我一汤匙地沉默用餐,别扭得很。 “铃子,枫泾这次去哪里玩儿了,怎么累到连饭都没力气吃了?”我还是忍不住嘴欠地开口。 铃子美目一瞪,“不该问地少问!” “好吧。”我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埋进碗里。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我猛地抬头,枫泾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灰袍立于楼梯口。冲着散发低气压的铃子投去了视线,而后又缓缓下楼,在长桌前落了座。 我看了看挂着温柔笑意的枫泾,又看了看冷着脸吃白饭的铃子,瞬间明白了——这俩货绝对是吵架了! 突然拨开云雾的我忽然扫到枫泾伸出来握筷的手抓了个空,让人觉得莫名滑稽。 “哇,看来枫泾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铃子的事……”我咬着筷子喃喃道,自觉聪明不已。 “小羽,给我拿副碗筷。”枫泾瞧了瞧桌沿,转头看向我。 “好!”二话不说,我冲到厨房就拿来了一副碗筷,还给盛上了饭和汤,尔后乖乖坐好,对面前的饭菜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小羽,我给你的那些医书都记住了没有?”枫泾浅浅抿了一口碗里的汤,打湿了蔷薇色的唇,闪烁着润泽的光芒。 “都记住了!”我十分用力地点头,哪怕知道他看不到。 “很好。”枫泾赞赏地点点头,半晌,他又继续开口道:“这次就由你去解决沈濂的宿怨吧。” “我?”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此刻,连铃子也放下了碗筷,死死盯着碗里的饭粒紧紧皱眉。 “嗯,你不是很想去旅游吗?多长些见识也是好的,总比天天出去打架带一身伤回来要好不少。” 听到最后,我的背脊僵了僵。脸上的涂了药之后分明看不大出来,为什么还是被发现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他就是在装瞎。 “去清朝?那我怎么去?什么时候去?要收拾些什么?” 虽然心下还是有些犯嘀咕,但是一想到自己可以去清朝耍耍,而不再是羡慕枫泾天天可以满世界溜达,激动的心还是停不了! “你吃饱了吗?”枫泾不答反问。 “吃饱了啊!”我摸不着头脑。 “那就现在去。”“不行!” 铃子将手里的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摔,引得我和枫泾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清朝是存在战争的!让小羽就这么贸然前去,太危险了!” “哦。”看着铃子这么威风凛凛、一心为我的样子,我眨了眨眼,又转过头问枫泾道:“有枪吗?我带两把防防身。” “枪没有,项链倒有一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坠着三对银色羽翼的项链,淬着浅浅的光晕,仔细的羽翼脉络清晰可辨,不得不说,很是别致。 但是这么个小玩意儿是能当钱花还是能当枪使? “很好看。”我干巴巴地点点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我此时尴尬的心情。 这时,被晾在一旁站立许久的铃子发话了,真是不语则已,一语惊人呐! “哼!何止好看,怕是比得上一枚原子弹!” 第一卷 第6章 清朝醉花楼 “原子弹?”铃子可能是在逗我。 “这项链在你手里只怕是也只能当一把步枪使了。”铃子又是一声冷哼。 这下我就不高兴了,凭什么原子弹到了我手里就成步枪了? “你要爆炸啊?”我狠狠地瞪着他。 “好了。”枫泾适时地打断了我俩的‘眼神大战’,把项链交给我,“这项链被我下了禁咒,每天可给你三样你想要的东西,还是储物空间,只要你让沈濂避免了那场火灾,念出杂货铺的名字就能回来了。” “只能变三样啊,能不能多加几个啊?”我大叫一声,转身拽着他的袖子讨价还价道。 “你是想要了他的命吗?”枫泾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倒是被铃子抢白。 “……三个就三个,这么凶干嘛!”我不禁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把那项链戴在脖子上。 “小羽,你跟我来。”枫泾起身往楼梯下的储物间走去,我也快步跟了上去,巴不得离铃子这个火药桶远一些。 一走进储物间,枫泾就转过身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件素色的古代裙装。 “换上之后就按照图鉴上的发型打理打理你的头发,再根据你看到的地点,握住项链默念,之后就是解救沈濂了。” “那我可以在清朝随便闹腾吗?比如结个婚生个子什么的?”我接过他手上的衣服翻翻看看,顺嘴一问。 “随便,不过你要记住,项链不能离身,你在那里做的一切在你身上都会成真,若是你死了,可就是真的死了。”说完,枫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关门离去。 “真的,会死?”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当机,下意识地握住了颈间的项链。 “咚咚!” 突地,响起两声敲门声,我以为是枫泾,便抬头就是一嗓子:“项链不离身、不死,我知道的!” “记住,项链的法力施展不要在人前,有危险就立刻回来。”是铃子的声音,冷冷的,却隐隐含着难解的情感。 我正想回应她,然而听得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能作罢。 换上衣服之后,我在置物架上找到了一个首饰盒,对着镜子倒腾好了头发,顺便夹带了一些小玩意儿,这些可是不知道什么朝代的古物,说不定还能在窘迫的时候换点钱花花。 我回想起那天从沈濂身上得到的信息,目的地——康熙王朝! 我双手握住项链抵住下巴,闭目默念‘清朝,康熙帝亭’,瞬间,储物间瞬间亮如白昼,刺目的亮光猛然掠过,脑海中一阵眩晕席卷,无名的灼热感从脚底升起,想要睁开眼看看自己身在何方,却又无论如何分不开眼皮,忽然感觉这个世界都与我无关了…… 时空扭曲的余威让我的脑子懵圈得厉害,以至于一来到这清朝的陌生街道就在路边的石墩上呆坐了许久,天边的夕阳余晖的最后一笔也已经结尾。 这个时候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驮着货物的马儿粼粼而来,路边小摊儿的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横飞而出的唾沫砸在地上,惊醒了还在倒时差的我。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还过上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就是宵禁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一个能过夜的地方了。 醒目的酒幡在风里扬起,从高墙窄巷里传来的幽香轻易俘虏了行人的呼吸,然而我注意到的确实那高墙之后隐隐约约的莺歌燕语。 “今天在醉花楼能得见沈宛姑娘呢!”一位身着粗布衣的男子行色匆匆与我擦身而过。 “墨书,快着些!今儿个胜了沈宛姑娘可是有彩头的!”一身青衣长衫的书生拉着身后的书童灵活地避过走走看看的我。 见这情形,我脑子一热,抬腿就跟了上去,虽然理智告诉我这可能就是历史上最原始的情色场所,但是我的好奇心还是在脑海里茁壮成长。 夜幕降临,朱红色的醉花楼内灯火通明,信息量庞大的调笑声穿过门帘,歌伶们咿咿呀呀尽是些淫词艳曲。路过门前的行人都会在阶前久立,或是低着头叹气离开,或是摸一把那娇笑着招徕客人的丰腴妓子之后大摇大摆落座席间。 我瞧了瞧自己这副寡淡的装扮,从正门进去是不大可能了,还是走后门的好! 绕着醉花楼的外墙走了一圈,终于在一棵粗壮的榕树下找到了一个双开的小门。 我试探性地推了推那道门,不想一推便开了。 从前厅传来的乐声颇为明晰,偶尔还有一声声粗犷的叫好声,我禁不住四处打量着这绿瓦红墙的院落。 这醉花楼在周围的平房中间独特俨然,三层高的四角楼阁雕梁画栋,我继续往里走着—— “你是谁?!” 第一卷 第7章 有名为青烟 “阿嚏!” 鼻尖首先嗅到一阵刺鼻的香粉气,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愣愣地转过身才发现,面前这个穿着跟调色盘一般无二的中年妇女就是传说中的老妈妈! “谁带你来的?” 见我只是盯着她不说话,老妈妈凝眉喝道。 “……”我眨眨眼,依旧不回答。 “哎!怕是个傻的……”老妈妈低声叹惋,转而又抬头说道:“算了,你跟我来,正好侍候连音的丫鬟也走了,你就去她那边吧!” 说着,老妈妈抓住我的手腕就往前厅拉着走,边走还边说:“看你这样子怕是也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了,从此以后你就叫青烟,在连音身边好好侍候着,别出什么差错!”那个丫头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老妈妈拉着我刚刚走进前厅,忽然接触到明亮的光线让我的双眼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以手遮挡。 “对了,你以后就叫我柳妈妈……” 柳妈妈回过头来看我,刷着N层厚粉的老脸蓦地抻成一张大饼,原本含着同情的眼也瞬间瞪大,“你,你,你……” 她指着我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眼神活像见到了UFO。 “我怎么了?”我也指了指自己,眼神无辜。 被我这么一问,柳妈妈也回过神来,把握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就差扑上来用手摸了。 “没什么,你就从这边的楼梯上去吧,连音的房间就在二楼右手边第五间。”说完,她的视线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点了点头,顺着楼梯上去,感觉背后的那道视线依旧未曾离开。 “黄三儿那瘪犊子总算办了件人事儿!”收回视线,柳妈妈暗暗撇嘴,像这般天仙似的妙人儿若是花点心思训练着,怕是有用得着的地方。 “诶哟喂!李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有来我们醉花楼的啊,莫不是把柳妈妈给忘了吧?” 见门口走进一紫衣公子,柳妈妈一甩帕子便花蝴蝶似的飞扑上去。 话说按照柳妈妈的吩咐,我上到了二楼,但是对于那个右手边的第五间房间到底是从楼道开始数还是数到楼道边就不知道了,所以,我选择听从心的召唤——从楼道开始数的第五间房间。 “咚咚!” 我屈指轻敲门框,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位身着鹅黄色立领梨花纹长裙、银线滚边月白小坎肩的清秀佳人。绸缎般的黑发熨帖地拢于身后,珍珠玉面,黛眉轻扫,小巧精致的琼鼻挺立,淡粉色的唇瓣如花蕊娇嫩,将之比作夏日的一株清荷再合适不过了。 “我叫青烟,是柳妈妈让我来侍候你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侍候人的说。我在心底小声补充道。 “我不需要人侍候,你还是离开吧。” 小美人儿微垂臻首,淡淡地甩下一句话就准备合上房门。 “好姐姐,你就让我留下吧!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要被买到哪里呢……” 我眼疾手快地抱住门框,抹了一把压根儿不存在的眼泪,故作伤心道。 然而,半天听不到一句正常的回应,我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可是刚刚还站在我面前的小美人儿一转眼就不见了,脑袋往里探了探,她已经坐回了梳妆台前,静静地端坐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我眨了眨眼,准备不死心地再认真地哭一把,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小美人儿发话了。 “青烟,过来帮我绾发吧。” 与方才的淡漠不同,这会儿有那么点冰雪消融的意思,这个叫连音的小美人儿还真是罕见的单纯。 “好啊!” 关上门,我快步跑到梳妆台前,拿过羊角梳就开始在她脑袋上比划,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聊着天。 “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啊?” “简单点就好。” “那就羽扇髻吧?” “好。” 很快,这顺滑的三千青丝在插上最后一只扇钗之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怎么样,漂亮吧?我绾的羽扇髻可真的是很陪文慧柔婉的姑娘你呢!”我得意地冲着镜子眨眨眼。 “是啊,你还真的是有一双巧手。”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不过上扬的嘴角说明了她此刻的好心情,毕竟女子都是爱美的。 “姑娘,你要换身衣服吗?”我瞧了瞧她这身素净的打扮,不说涂胭脂了,怕是连香粉都没有抹了。 “不必,你来帮我磨墨。”她起身便走向书桌。 我三步并作两步就跳到书桌前,回头再看那小美女,踏着小碎步不急不躁,连这房间都萦绕着好闻的墨香,八成在进醉花楼之前是个大家闺秀。下意识地,我的视线移到了她的脚上。不知道传说中的三寸金莲是个什么东西。 突地,我的余光扫到了走道上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样子,好像是冲着这间房间来的? 第一卷 第8章 牲畜关不住 关好门窗之后,我回到了书桌前。 小美女伏在案头,提笔的样子可入画,就像诗经里所说的“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我这辈子怕是都不会有这样的气韵。 她好像是在给谁写信,娟秀的蝇头小楷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模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写字也是一种享受。在我的印象里,也只有枫泾能给我这样的感觉。毕竟,能让我安静下来还真的是不容易。 “姑娘可是在给喜欢的人写信?字里行间的情意浓过了这砚台里的墨呢!”我大体扫了一眼书信的内容,知晓后不禁笑声调侃。 “青烟识得字?”她佯装镇定地落下最后一笔,只是脸侧浮起的粉色加重了这空气中的糖分。 “岂止是识字,九年义务教育不是白来的,好歹我也是经历过高考的战士啊!”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九年义务教育?”她抬头看着我,眼神迷惑。 “哎呀,就是跟着教书先生学习了九年!”我打着哈哈,幸亏她没有问高考是啥,不然我就要说自己参加过科举了。 “青烟,你怎么会来到醉花楼?”小美女搁下了笔,看向我的眼神柔和无比,她可能是觉得我和她的经历相似吧。 不过,我的回答注定是要让她失望了。 “我自己进来的。” 她一听我这么说,有些恍惚,可能是觉得我脑子坏掉了吧,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转而将写好的信塞进信封里装好,并上书四个大字——御婵手书。 “姑娘的小字是御婵吗?” “不错。” “真好听,比青烟好听多了!”我撇撇嘴,那柳妈妈取得名字实在是不怎么样,青烟青烟,我还化作一缕青烟呢!俗气死了! 我手上的研石还在无意识地在砚台上磨着,大概是力气太大,墨汁溅了些出去。 “啊!”我放下研石,捧起被墨汁溅到的山水画,忙瞪着无辜的小眼神看她:“姑娘,实在是抱歉,弄脏了你的画!” 我惋惜地看着手上的画,这可都是钱呐!要是带回去说不定还能放在杂货铺里摆着呢! “不碍事,我平日里画来打发时间的。”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跟着摇了摇头。这画上明明都盖上了红泥印章,隶书镌刻的“沈宛”二字尤其深刻,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我是因为觉得我智商低还是视力差。 等等!这个小美女叫沈宛?不是连音?我走错片场了? “宛儿,你准备好了没有啊!外面的喊声都要把妈妈我震晕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房间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宛儿啊,你……”柳妈妈一抬头就见我和沈宛站在一起,瞬间的惊讶之后扭头对着沈宛甩甩帕子道:“外面的宾客都等着呢,快些随妈妈我出去见客了!” “妈妈,我一会儿就出来。” “嗯,那妈妈我去连音房间看看。” “恭送妈妈。” 沈宛朝柳妈妈福了福身,而我也趁着送她的空挡看了看门口,恰巧对上那个鬼头鬼脑的黑衣男人望过来的视线。 啊嘞?那张脸分明就是沈濂啊,所以他是从前世开始就喜欢穿黑衣? 什么怪癖! “青烟,你在看什么?” 见我靠在门框上就不回神,沈宛也走了过来,扫了扫早已空荡荡的走道。 “啊,我看看有没有美男子上来!”我扶过一脚已经踏出门槛的沈宛。 “呵呵!” 我的话音刚落,沈宛没有搭腔,倒是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笑。 “真是世风日下,大庭广众之下也敢说出这等污人耳朵的下作话!沈宛你还真的是饱读诗书,百无禁ji,连丫鬟都十分大胆呢!” “是哪家的牲畜没有拴住,出来乱咬乱吠,还有人管没人管呐!”我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暴脾气顿时就憋不住了。 “青烟!”沈宛沉声喝止我,径直往前走,并不想与后面那个女人发生正面冲突。 好在那个女人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冷哼一声,站在原地用不友善的眼神目送着我们渐渐远去。 “姑娘,那个泼妇是谁啊,怎么好像很讨厌你的样子?”我小声地问她。 “她是花魁连音,一个可怜人罢了。”沈宛没有多说些什么,拨开幕帘便在后台做等待状。 而我也在她身旁站立,透过门帘,台前的歌姬卖力地表演,凛冽的酒香在厅中肆虐着。一众前来寻乐的客或搂着妓子纵qing声色,或提着酒壶醉态朦胧。 在这些东倒西歪的醉鬼之间倒是有那么两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相貌堂堂不说,还散发着一股子贵气,噙着期待的眸时不时地会瞟一眼帘幕紧闭的后台,恍惚间会看到沈宛低头躲避。 啊!不知道这两个之中谁才是沈宛的情郎呢? 第一卷 第9章 前桌俩公子 “小姐,方才为何不给那个臭丫头点颜色瞧瞧?” 同样在后台等待的连音暗暗注视着沈宛,而她身旁的丫鬟却是愤愤地盯着抱着果盘吃得不亦乐乎的我。然而我并未上心。 “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到了醉花楼也嚣张不了多久,我还不放在眼里。”连音抚着指甲上的丹蔻轻声应答。 “可是,那丫头长了一张天仙似的脸……” 丫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连音一个眼刀吓得不敢说下去。 “安玲,在醉花楼里,漂亮的面孔都会被填满黑泥。而我要的,就是在她被黑泥吞没之前,除掉那棵故作清高的白莲!”说着,连音手里的扇骨应声而断,细长的眉眼似一条淬毒的蛇,闪着怨毒的冷光。 “是,安玲明白了。”丫鬟猛然低下头,模样顺从,不敢多言。 连音闭上眼假寐,而沈宛也到了登台的时候了。 “今天各位可算是来对了,今天是我们醉花楼的宛儿姑娘一个月一次的登台演出!” 柳妈妈在台上咯咯笑,台下也是一片捧场的掌声,然而最靠前的那两位依旧稳坐如钟。 “整个京城都知道,我们宛儿是卖艺不卖身!那么今晚以诗会友,哪位能够胜过宛儿姑娘,就能淘到彩头,与宛儿姑娘共度良宵!” 一听这话,台下可算是炸了锅。什么‘卖艺不卖身’,都是扯淡,这会儿连‘共度良宵’的话都放出来了。默默给柳妈妈一个翻出银河系的白眼,我抓了一颗话梅塞进嘴里。 柳妈妈退到后台,就迫不及待地将沈宛推了出去。 大厅的灯盏瞬间暗了下来,舞台的四角擎着圆润的夜明珠,散发出的亮光让柱子上的纹刻都十分清楚。 就在我要吐槽这舞美low爆的时候,一面巨大的空白卷轴从天花板缓缓落下,而一身鹅黄衣裙的沈宛以羽扇遮面,款款而出。 -“天呐……”我放下了手里的食盒,本以为这种歌舞表演只是懒散地比划比划手胳膊腿,没想到这么惊艳。 而台下的抽气声是此起彼伏,但台上的沈宛却骄矜如流冰,脚尖轻快旋移,古筝的节奏陡然加快,一支毛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握在手里,纤白的柔荑舞动如游鸿惊龙,沾染着墨汁的毛笔落在卷轴上,铺开的画景点点深情…… 舞毕,画笔也收尾。 一幅森冷的弯月寒夜望远图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愁情,而方才惊鸿起舞的沈宛也安静地回到了后台。台下的寂静也在灯光全部亮起的一瞬间被热烈的掌声掩盖,似乎被方才的一舞震撼到。 柳妈妈也适时地出现,和她同时出现的则是一架空白的屏风。 “刚才宛儿为大家舞了一曲,也留下了这么一幅如诗美画,接下来,各位只需为此画题诗词一首,自认文采过人者可上台书于此扇屏风,投得宛儿心头好者得头彩!” 台下依旧是一阵势要掀翻屋顶的掌声,然而这前面的两位淡定得像隔壁村儿的二大爷。 “康爷,沈宛小姐的身边来了一位丫鬟。”一黑衣男子靠近最前桌,在紫色华服男子耳边悄声低语,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在沈宛沈宛房前鬼祟的那个黑衣男吗! “哦?”那位被唤作‘康爷’的男人眉梢轻挑,狭长的丹凤眼盛着朦胧微光。 沈宛身边是没有丫鬟的,这个在醉花楼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这会儿突然又蹦出一个丫鬟,不禁让人心存两分疑惑。 “而且……”黑衣男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犹疑地看了一眼另一位身着青竹锦袍的儒雅男子。 “有什么就直说!”康爷‘唰’一声展开折扇,目不斜视地扇着风。 “是。”黑衣男低头如实相告:“那女子好像瞧见了沈宛小姐的信件。” “哦?”又是发起人无限想象的单音节,康爷兴味斐然,直起腰身,挥手让黑衣男退后。 “容若,你都听到了?”康爷侧头望向锦袍男子,眼含戏谑,显然是在期待对方的回应。 “听到了。” 清朗的嗓音似香茗和润,温雅的面容算是让康爷的期待落空了。 此时,柳妈妈一甩绢帕,扭着腰肢上了台。嗨爆的气氛也平息下来,撤下了依旧是空白的屏风。 “哟嚯!这是没有人敢上去啊!”我在后台鄙视地看着这群没文化的傻帽儿,而坐在我面前的沈宛早已整理好了妆容。 “那是!这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儿们啊,寻huan作乐是好手,舞文弄墨就是脚底泥了啊!再说了,我们宛儿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谁人可比?哈哈哈哈!” 柳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对沈宛的才华是深信不疑,然而沈宛也只是淡淡一笑。 我了然地扶起她,缓缓登台,姿态傲然地将诗句补上—— 【一痕沙?望远】 白玉帐寒夜静。帘幙月明微冷。两地看冰盘。路漫漫。恼杀天边飞雁。不寄慰愁书柬。谁料是归程。 “妈呀,这词是……”我偶像女人写的词! 第一卷 第10章 偶像在哪里 台下的叫好声是一浪盖过一浪,然而我的脑子里却写满了‘偶像’两个字! 史书上说,沈宛是纳兰容若的红颜知己,是他在临死的那一年迎进门的最后一位女人! 我的妈妈咪呀!这种小迷妹见爱豆的心情有谁能懂?在二维漫画的视角下,我的眼睛里一定是在爆红心。小心脏被激动盈满,我的眼已经装不下这群凡夫俗子了,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下台的。 “不行,我得让我的偶像注意到我才行啊!”我在后台抱着墨砚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一拍脑袋,如蒙神谕。 “青烟!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柳妈妈从身后拍了我一把,“要是敢砸了我的场子,仔细你的细皮嫩肉的小脸儿!” “知道了柳妈妈!” 嘿嘿!我还巴不得上台呢! 端着墨砚我就又迫不及待地冲上了舞台。沈宛已经在矮桌前坐下,神情凝重。 我默默地把墨砚放到她眼前,然而跪坐在旁,悄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沈宛没有说话,提笔良久却没有写下一个字,光洁的额头聚起星点汗珠,舒缓的黛眉蹙起峰峦,本就白皙如许的肌肤此时也褪下了淡薄的血色,如同沉浸梦魇无法自拔,连墨滴染透纸页都未曾察觉。 所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我大胆地猜测。 换做平时,我想我绝对会按住她的手来探知她的心事,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只要我现在一碰她,她就能用她手上的毛笔疯狂地戳进我的眼窝! “姑娘,不如我来帮你写吧?”我瞟了一眼台下自顾自玩闹的众人,轻声提议道,“反正他们也不懂。” 闻言,沈宛有些动摇了,她的眼睛闪了闪。我再接再厉。 “姑娘,你想要怎样的诗词,我都能满足哟!” 我知道我现在一定十分浮夸,但是我也并没有撒谎。 “你,能吗?”沈宛细声问道,眼前的少女眼中有无限的自信与灵气,自己不觉自主臣服。 听到这么一句看似怀疑的话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放心好了!” “以‘月’为题……” “遵命!”我笑嘻嘻地夺过她手中的毛笔,在重重纱幔的遮掩下,一蹴而就,收笔之后炫耀似的望向怔愣中的沈宛,“怎么样,这首词可好?” 小时候都是枫泾教我写毛笔字,所以我的笔迹更偏向他的风格,苍劲缥缈。 嘿嘿!我也有些小私心啦!这首词是我写的不假,但是词的作者可不是我,而是纳兰容若,相信纳兰容若看到之后一定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接触到偶像了! “这首词很好,但也很像一个人……”沈宛细细地品着,脑海中浮现熟悉的潇洒身影。 “姑娘,客人都还等着你呢!我有点饿了,先下去吃些东西了!”我倏地站起身,步伐迅速地下了舞台,在放下帘幕的时候回身望了望台下,不期然撞进一双探究的眸。 “没见过美女吗?”一字一顿,我不紧不慢地以唇语相告,便挑衅一笑,转身放下帘幕。 “有意思!”康爷轻笑一声收回视线,那张纯美的容颜灵动如精灵,果真是沈宛的丫鬟? 方才在纱幔之下的动静他可是都看在眼里,还真好奇沈宛的小丫鬟在宣纸上写下了什么样的诗句。 很快,重重纱幔缓缓拉开,沈宛笑得比以往更加僵硬,手边的宣纸也装裱在了木架上。 《采桑子?当时错》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容若,这首词你以为如何?”康爷眯着眼,不羁的折扇却扇不动若有所思的纳兰容若。 “宛儿姑娘的才华一向令人钦佩。”纳兰容若回答得心不在焉,眼神从未离开过舞台上,也不知道是在看佳人,还是佳人身旁的诗词。 “李印。”康爷收回折扇,“你说说这词好在哪里。” 听到召唤的黑衣男上前一步,“回主子,沈宛小姐的今儿个的词伤情浓,更甚从前,书法也多了三分洒脱。” “嗯,不错!”康爷听完李印的回话,不住点头,转而又看向纳兰容若,眉目轻挑,“容若,我有一事要交于你。” “康爷请说。”纳兰容若这才收回视线,神情恭敬。 “去看看宛儿姑娘身边那个新来的小丫鬟!” 说完,康爷便起身离开,随之也一同离去的纳兰容若深深看了一眼静立舞台中央的沈宛,垂目转身。 没有人注意到,台上的女子在前桌客人离开之后瞳孔骤缩,惊惶的模样连藏于袖中的手需握紧才能止住颤抖。 她看到了! 他说的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