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神君可知爱为何物 传上古时代,洪荒之野,于丘陵之寒暮所幻一秘境,九重天阙,隐于月霜,浮于乌云墨染中。 幽宫深处,白浮玉石溶而雕化的锁链下,禁锢着万年的寒冰。 她皓肤如雪,冰叽玉骨,没有半分血色,四肢已被锁链长久的禁锢打磨的幽红。 她的躯体浸于这上古的寒冰中动弹不得,乌木般的长发落至脚腕,久久哀怨的眼神尽是透着挣扎和不甘。 那日,国破城亡,武王大军攻上朝歌,她眼见自己所爱之人自焚于他亲手为她搭建的鹿台之上,赤红朱火弥熏染了整个朝歌的天空。在世人眼里,她是祸国妖妃,蛇蝎心肠做尽天下恶事,可是在他眼里,她又是谁呢? 不过是一个拼尽全力要为他守住江山的女子罢。 寒冰愈发冷的刺骨,冷气逼人。 她以祸国妖女之罪名,被禁锢于这九重天阙九尺寒冰所建的未央宫中,已有千年。 “妖狐,女娲娘娘念你欲度你走出这情劫,千年之期已满,你若知道悔改,好好修行不再涉足尘世之中,我这便送你离开九重天重回六道再度修行。” 金光闪过,在这到处是冷霜的幽宫中,竟显得刺眼。银色的披风下修长的身影,面若白玉,眸似琅星,睁睁望着眼前这寒谭中的女子。 她熟悉这道光,千年来她被禁锢在这里,幽禁她的,是九重天的未央宫主,白笙, 嘴角上扬,她扬了一眼狐媚的眸子,轻蔑道:“神君看了我一千年,怎么还看得不够么?” “妖狐终究是妖狐,畜性不改,”白笙的眼神却是刻意的躲开了,右耳侧的银色冰石,晃得她眼睛生疼。 “贪恋红尘,贪恋情欲,即便是囚禁你万年,你也仍是这卑贱的狐妖。” 她冷笑几声,有些嘶吼的声音回荡在寒谭周围。 白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低沉的没有光茫,却也干净的见底。 良久,在他银色狐袍的背影即将淡出未央边际的那一刻, 她突然唤他停下。 “我在这寒峭极冰之中囚禁了一千年不老不死不化不灭,神君可知爱为何物?” 他诧异, 自上古时期自己幻型于天地间,苦心修炼成神,执掌九重天数千万年,竟然一时无言爱为何物。 朝歌已然覆灭千年,妲己深爱着的纣王,怕是早已经过无数次的六道轮回了吧。 目光凝聚,眉眼的轮廓忧郁而深邃。 转身抛出手中紧握的古蜀银枪。随身禁锢她的锁链被银枪划过,伴着一声声刺耳尖锐的摩擦,碎了一地。 她凌空越起,青丝柔柔,幔纱环绕,纵身越出了这未央寒谭。 白笙说,妲己,我保留你今世的记忆放你去寻找你要找的人,只是出了这未央宫,你便幻化为人再无灵力, 白笙说,妲己,你只有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好好做人。 夜琴想要拦下妲己的时候,白笙的目光一定是凝重的,不然她不会在自己与白笙四目相对的时候有退了回去。 一句劝解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白笙一副已然知晓目光给抵了回去。 他解下自己银绒狐袍的披风带,瞥了一眼被自己划断的白玉锁链,落至地上,已然与这寒谭之冰溶为一体。顺手将披风递给夜琴。 额角的鬓发被这寒谭的冷气侵蚀的渐渐飘动起来,“这寒谭,终是不再折磨着人了。” 自夜琴由这上古魔琴幻成人性之时她便不解,主人的背影为何这般寂寥。 正文 第二章 静如墨玉 素若琅琅 我叫琅琅。 依稀记得娘亲给我取下的名字,静如墨玉,素若琅琅,听九娘说我娘是个温婉如玉的女子,她自是希望我也能如画中笔墨一般无尘无染,只是娘亲留下这个名字之后,我便在没见过她的影子。 九娘给我送来苏绣朱锦金栾嫁衣的时候,我还沉浸在刚刚出城的场景,那日南离战败,东夏国的兵马侵战城门,南离百姓心惊胆战民不聊生,南离王无奈选择和亲之举,而唯一有资格为南离百姓以及家人走这一趟的人,便是我,南离国唯一的公主,琅琅。 听闻我要嫁的人,是东夏国的五皇子,一个从来未曾谋面的人。 东夏帝王有五子,长子日渊,次子夜寐,三子扶风,四子沉央。传言四人金戈铁马骁勇善战杀声震天,所经之战战无不胜所攻之成攻无不克。 倒是这五皇子向来不喜战事,像只闲云野鹤终日游山玩水好生自在。 自然,这一切,边都是九娘告诉我的。 九娘说嫁给五皇子终是好的,这样便不会卷入皇位的纷争。 自我幼时起,九娘便一直照顾着我了,这一路陪我来到皇城脚下,显然也是久经颠簸劳累的很。 我便由她回房睡去了。 而眼前烛台下摆放的嫁衣,映着烛火,流珠璀璨,定是九娘这日子一针一线为我镶上去的。 夜已渐深,月胧当头,火映红妆,对着铜镜卸下婉着青丝的紫玉发簪,梳弄着缓缓散落的长发。 十六年来,我常常在做同样的一个梦。 梦里我是一只不老不死,无形无相,无生亦不灭的九尾狐,在那冰天彻骨的寒谭里被白玉石炼化的锁链禁锢着四肢,梦里我欲是挣扎,便越被这锁链打磨的生疼。 我梦见无数次当我渐渐要神型俱散的时候,总会出现一道金光,好似那道金光支撑着我内心的某个渴望,一种不知名的意念让我渴望着踏出去,渴望着重生 我自然不知那是怎样的一种渴望,以至于每次醒来的时候,总会有一种从头彻骨的凉。 幼师父王曾许诺说,待到我的琅琅长大了,父王定许你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九娘也说,我的琅琅公主,自然是要有全天下最好的男子相伴。 然后和亲之前,朝中众人都说琅琅公主要嫁的,自然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而这句话,出自自幼疼我宠我的父王、 琅琅琅琅。 静如墨玉,素若琅琅。 这半句娘亲留下的诗。 我在想,娘亲还在,究竟舍不舍得琅琅孤身一人离家而去。 我也会想,娘亲不辞而别的时候,是不是也曾难以割舍襁褓中的琅琅,是不是也为我写下过剩下的半句诗呢? 正文 第三章 亡女和亲 东夏国的宫殿是红木雕纹金漆饰壁装饰而成的,大殿的两侧还摆放这两排青铜纹花古镜。 我换上出嫁女子入府时穿着的苏绣朱锦金栾嫁衣,头戴婉月幻光灵珠金簪,上面还镶嵌着九娘亲手缝制的夜明流珠。穿过大殿,芷若幽兰,栖身而坐。 群臣议论不断,宴桌上玉盘珍馐秀色可餐,金色镶嵌着游龙花纹的酒杯中乘着香气沁人的雨露琼浆。 隐约碎碎听到许多赞美我的话,可这和亲之日,却怎么也不见五皇子的身影。 成亲当日新郎竟然都没有在大殿之上,倒是让我这心里好生不痛快。 瞥了一眼龙椅上高高在上的东夏国王,眉眼间的英气还在,只是有些年老的脸上渐渐溢出一些浅浅的横纹。 大殿中央是一群绫罗粉黛的女子轻歌曼舞,我识得那段舞蹈,此舞唤作凌波舞,脚踏绸带凌空越起幻影空中,便恍若人间仙子一般。 我自很小的时候,便识得这种舞了,眼前的女子们虽然跳的甚好,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们南离国的女子,虽不敌陛下的子嗣骁勇善战无法上阵杀敌,却也是个个冰雪聪明蕙质兰心的。” 九娘悄悄的示意了我眼色,大概是要我不要说这些了。 我却丝毫不理会,伴着琴音,袅娜腰肢,尽兴舞了起来。 我自小不解诗词不懂歌赋琴棋书画皆不出众,倒是自幼跟宫中弦乐姑姑练了这一身灵动若仙的好身姿,弦乐姑姑是宫里的老舞教了,听九娘说,当年我娘一曲凌波舞就是弦乐姑姑传授的,弦乐姑姑常说,我跳起舞来,尽是我娘亲的影子,只是我临行的前几日,父王便放她回乡去了,按照九娘的话说,弦乐姑姑在这宫中舞了半辈子了,也是累了。 跳的东夏王好生高兴。众人惊叹之余,又有人浅声道:“这舞姿比起苏妃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初到皇城的宴会从头至尾,我都没有看见五皇子,真是可笑,哪有女子成亲的日子,都不曾见过新郎影子的。 之后我也是在雏瑾的口中,隐约了解到了苏妃的事。 那日宴会过后,我被安置在了皇宫左侧方的悦仙宫,富丽堂皇暂且不说,总算还算清幽,想来在南离的日子,父王虽只有我这一个公主,但南离素来崇尚节俭,因此皇宫算不得奢华。 大殿去往悦仙宫是一道白梅幽岸的玉石子路,忘前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桥卧波,古琴涔涔,走上这十五步,便是悦仙宫了。 中原人人皆知的四大奇女子,东夏苏梅,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振作龙蛇动,其舞姿恍若天上神宿,不似人间女子。 西蜀、谷香寒,其制香手段百转千回,绿琦生尘,音断指凉。 南离,乔惜若,剑眉冷指,空谷幽兰,未卜先知,天下事尽在其弹指之间, 北海,女将古灵儿,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持一把矛雪剑,又胜于世间多少男子 他们口中的苏梅是东夏王长子殷日渊的妃子,而乔惜若,正是我记忆中仅存片刻画面的娘亲。 正文 第四章 他不爱我 已有半月有余,我还未曾见过五皇子。 若不是雏瑾告诉我,我竟不知他是这般好听的名字,殷墨九。 雏瑾的性子向来不喜热闹,沉默寡言,你问她什么,她便一副奴婢知无不言冷冰冰的样子来作答。 九娘说要不要换个贴身侍候的宫女来。 我说不必,这雏瑾虽说少言寡语,但是这无欲无求的性子,留在身边也是不会生事,反倒那些伶牙俐齿的宫女小妮子,倒是最会惹出事端。 我深知这里不比南离,美其名曰和亲,不过就是敌国之女留此当作人质罢了,更要万分小心。 寝宫倒是别有一番风韵,像极了在南离时候的闺帐,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紫色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白梅花。 殷墨九闯进来的时候,我正睡的酣香。 隐约中感到紫琉璃珠帘被一股强大的力撕扯而散落的声音。 而后是静止在我床榻前的脚步。和渐渐平稳的喘息。 我惊醒,呈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一个眉眼如湖水般平和的男子,半隐半现的紫烛光映着他侧脸如雕刻出一般精致的轮廓,这目光竟让我觉得太过熟悉,可又从未谋面。 雏瑾慌忙跪下,“殿下,是娘娘有言吩咐我们落下这红灯笼的。” 眼前的男子示意了以下,便让雏瑾退下了。 他轻轻扶起床榻上还在惊慌的我,我看到他白祥云纹的长袍袖口下,绣着一支支典雅的竹叶花纹。 “公主竟以这样的方式来迎接自己的新婚相公么。”他莞尔一笑。 我随眼望去搁着幔纱之外的大门两个已被我熄灭半月有余的红灯笼,我自幼长在深宫,和亲之时才刚刚是出嫁的年纪,在他之前,从未接触过任何男子,进宫这半月我还从来不曾慌张,可是如今眼见着自己的枕边人,竟有些含羞。 想到成亲之日不曾出现,即便是成过了亲,也是半月之后,心里总有些不平的。 “东夏国的方式,便是成亲后半月有余在来掀这红盖头么?” 他没有理会我的反问,也没坐任何表情。 依旧是很平静的目光,那么沉稳,那么亲和,温柔的让人有些恐惧。 他没作我的任何回答,侧卧躺下,面向我的是他的的肩胛骨,和笔直的脊心。 “睡下吧。”他说。 床榻上的一对鹧鸪鸳鸯软玉枕上的金丝是九娘亲手秀上的,九娘说,爱人爱人,便是这夜夜与你相守的人了,自然也要睡的安实。 我与殷墨九的第一个夜晚。 醒来枕边只有一个空空的棉蚕绣鹃被子床榻上还有些淡淡的余温 我不知道他是几时离开的,但我清楚的记得,那一晚他在我们之间的床榻上,摆放了一碗合欢酒 我也清楚的记得,那一晚我一整夜都没有睡,而那碗酒,一直平放在那里,碗中的酒并未有丝毫波澜。 南离的女子若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也绝不会对着禁锢而来的爱情摇尾乞怜。 正文 第五章 我嫁的人是殷墨九! 悦仙宫的宫人们自是人人都知道,南离公主和亲三月有余,五殿下只来过一次。 而琅琅公主,自是成了这王宫中人人的口中茶余饭后的笑柄。 我一开始是不屑一顾的,纵是殷墨九不宠爱我,我也挂得这南离公主的头衔,而且还是五皇子的正室,这宫中自然不会有人怠慢我。 总之在这深宫不得宠爱,也是不能在这屋子里憋坏了的。 我便学起了在南离皇宫的时候的行头。 那时父王总是盼我多学些锦绣织纺,我却偏偏喜爱宫外的热闹,每逢中秋节上元节皇城的景像总是熙熙攘攘灯火通明的,总爱买些市井人家的小玩意儿带去皇宫,每次回去即便是被父王发现了,也只是轻声斥责几句。 在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一路到东夏途中颠簸,半路也没有心思看什么风景,如今即便到了深宫又不得宠爱,除了与殷日渊那个自负的大魔头碰过几次面其它的倒是也没接触的什么人。 说道殷日渊,便是东夏位分最高的九诛王爷,人生的倒是高大俊朗,只是剑眉下的一双眼睛透着无尽的权欲与贪婪,仿佛事事尽在其眼中的样子。 日渊,夜寐,扶风,沉央,而我嫁的人唤墨九。 中元节的当晚,我称病没有去参加宫里举行的家宴。 东夏的家宴,怎会喜欢容纳一个敌国的女子。 叫雏瑾为我准备一身男子的行头。一路从后花园的小宫墙翻越而出。 我虽然不懂武功,不过自幼习武,武舞相同,这手脚还算的灵活。 翻墙这等小事,早就是我出嫁前就经常上演的小戏码了。 东夏皇城的上元节,比起我南离来,果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通皇城的道路两侧挂着火红色的粘纸红灯笼,各种卖面具的小摊贩,杂耍,舞蹈喧闹在街上,街心还在表古老的面具脸谱,靠城北的湖边映着霓虹烛光灯放在天空放起了烟花。离开了家乡,难得再见这么美丽的光景。 我看到了去往南方的哪条路,繁华过后却是幽暗的很,若不是心念南离的父王和百姓,谁愿意呆在东夏皇宫这个鬼地方。 美景再美,终究是一个人, 想到宫里提心掉胆的九娘,自己这般玩闹,实在是不该。 雏瑾虽冷言冷语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雏瑾入宫十六年,还不见得哪个妃子如娘娘这般贪玩的。“ 我向来不喜欢底下的人对我阿谀奉承,倒是雏瑾这种不言不语不卑不亢的,反倒讨我心思。 突然夜色有些渐凉,我跑到人群混着坊台上的女子在红灯笼下舞了起来。 恍惚间一男子一身银袍,面如冠玉,伴着渐渐幽冷,轻喃在我耳边。 “你果然找到了。” 声音有些熟悉,有些恐惧。 一字一句,听的好清楚。 惊诧之余眼角辟了一眼那男子,乌青的黑发,银袍领口的白色狐绒镶着浅浅冰蚕丝。 再转头,一切舞罗娟袖,没有人影。 突然,脚下某一个地方塌陷了下去,随着一声阿!的惨叫我整个人笔直的就这么坠了下去。 正文 第六章 南离的女子,怎么都似你这般胆小么 我从密室上层跌落下来的时候,接住我的人竟然是殷墨九。 四周是一番古铜色的铜镜,晃的我眼睛生疼,这光亮,竟让我有很熟悉的感觉。殷墨九一脸诧异的横抱着我。我仔细打量了殷墨九的衣服,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夜行衣。 他没有接住我多久,迟了几秒,他把我放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铜镜中竟显出一抹同是夜行衣的人影来。 “小心!”我大声喊道。 殷墨九侧身后仰,脚下滑出了轻轻的尘土。 人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跟我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本是上元宫宴的日子为何他会一身夜行衣的在这隐匿不露的密室中,我只是直直盯着殷墨九的影子,比起那日在我床榻安睡的美男子,此时的殷墨九竟然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去哪儿?”我问道, 他不言。 强有力且带些温度的手掌抑住了我的手腕,带我纵身越出了这密室。 出来的时候,我和殷墨九被一群身穿麒麟金甲的武士紧紧的围住,刚刚还喧闹繁华的街上此时除了些残垣木桩外在空无一人。 这金光在夜色下竟晃得刺眼。 我怎会不识得这金光,麒麟金甲是东夏国最强悍的精英,那日南离的数万兵马在麒麟金甲的手中被厮杀的满场销熔。 好似那日南离战败的场景, 殷墨九紧紧牵著我的手并没有松掉,他下意识的挡在我的身前,修长的脖颈遮住我半边脸。 眼神并不是丝毫不恐惧的,只是不安中,又有一股子莫名的坚毅和镇定。 我心里不寒而栗 “呵!”殷墨九的额前的碎发被凉风吹的散乱,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轻蔑。“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一字一字,他嘴唇咬的这般决绝。 “主上的命令,是要五殿下死!” 金甲之中传出的声音。 我能感受到殷墨九的手心有些潮湿了,只是抓我抓的更紧,抓的我手腕生疼。 他转头看着I已然惊恐到愣住的我。 “南离的女子,怎么都似你这般胆小么。”他突然温柔的笑了一笑,笑容很暖,很轻松。 “小公主,你这么顽皮,好好的妃子不当,非要大半夜跑到这来陪夫君送死么?” 我瞥了他一眼。 “笑话,纵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我南离的女子又怎会怕区区几个麒麟金甲。” 新婚之夜便没见他,初见只是竟是新婚三月之后,而再见,我却要陪他丧命在这皇城脚下了。 总之遇上这殷墨九,便是我自认倒霉了。 他突然一把揽住了我,然后俯下头,温柔的轻轻将头埋在我颈间,让我有那么一股彻骨的凉意,他的嘴唇顺着我脖颈的痕迹划耳畔,让我麻木了全身顿时没有了将他推开的气力。 然后他无谓的笑了笑,轻声低沉道。 “小公主,今夜你要陪我死在这了,你怕不怕?” 月光笼罩,殷墨九漆黑的双眸似两个深不见底的寒谭。 本该被麒麟金甲晃到双眼的我,此时的眼中,只有清冷的月光与殷墨九修长的身影。 正文 第七章 小公主,你怪我么。 麒麟金甲凌空跃起在夜色中与婉月交接之处形成了一道金色的虹光,这锋芒直逼眼睛。 枪尖的寒光被镜子般的水面一映,发出一片闪光。一股凛冽至极的锋芒正朝着殷墨九的后心袭来,他纵身一躲,腾空之上,却反被这气贯长虹的金光给扑了下来。 殷墨九狠狠地摔落在地上,后退了几步。 十二支金枪凌空支起,发出刺眼的光茫直袭已然受了伤的墨九和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我。 “殿下不怕,臣妾也不会怕。” 五殿下向来不喜征战,连个贴身的利器都没有,如何能赢得了这东夏国最强悍的兵马。 殷墨九大口的鲜血喷在了我胸襟上淡淡的素竹秀锦上。 然后头沉了下去。 “殷墨九,五殿下,殿下!” 殷墨九阿殷墨九,你虽然不敌你哥哥们骁勇善战武功盖世,可这战斗力也不至于低成这样罢。 我一面摇晃着殷墨九瘫软的身子,一面看着那几个麒麟金甲一步步的随着金光逼近。 这一刻,我将自己的心看的很清, 这一刻,我并不想要回南离国,不想回到东夏的王宫坐我的王妃,不像做一个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女子,这一刻,我最希望的不过是他能醒过来,东夏国的五皇子,我只有两面之缘的相公,殷墨九,我希望他醒来。我从未这样渴望生命能够多赐予我和他一些时间,几分,几秒便好。 自出生便于乱世,见过了太多的成王败寇血染城池,如今,竟这般不舍一个男子。 骤然间,烟雾四起,乌烟缭绕,漂悬空中。 月色,黑夜,金甲,虹光,完全淹没在了浓烟之中。 “跟我走。” 殷墨九猛地抬头轻咳了几声,随手朝身后的麒麟金甲扔了几颗浓烟弹,然后紧紧拉起了我,一路向竹林的方向跑去。 我惊呆,想不到殷墨九还留了这一手。 一切云里雾里捉摸不清。 我只感觉双腿麻木的同时耳边一阵有一阵凉风飞速涌过, “不要跑了,停下来,殷墨九,我说不要跑了。” 我捂着自己极速滴答的胸口,大口的喘着嘘气。步伐也越来越缓慢。 殷墨九依旧没有停下来,任我极度疯狂的嘶吼着他也没有理会,最后干脆顺势把我扛在肩膀上一路朝竹林奔去。 这深夜漆黑的没有半分光亮,就连本事月圆月明的月色,也被这竹林遮挡的一丝也看不到了。 “拖油瓶,”殷墨九一脸不情愿的把我放了下来,“若不是因为有你,麒麟金甲又如何,害的本殿下这般狼狈。” 额角上的青筋暴起,大颗的汗珠从他额间滴落下来。 经过了刚刚好大一番的折腾,确认了没有人追来,我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地上。 “殿下怕我拖累,大可放下我自己一个人逃命便是了。” 殷墨九栖身坐在了我身旁,深叹了一口气。 “小公主,你怪我么?”殷墨九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柔和 还是初次相遇的眼神,深邃又温柔 怪,怪我自己不够讨人喜爱把, “臣妾不敢”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头望向别处。 他却猛地伸手托住我的下颚,硬生生的将我的头扳了回来。明明没有任何了解的两个人,此刻我竟觉得仿佛熟识过很久很久。 正文 第八章 你不是要我做小寡妇吧。 我猛地向后躲了一下,“臣妾哪敢怪罪殿下,不过殿下已然这般不谙世事了为何还会有人对你痛下这等杀手,想必能驾驭东夏精兵的人,来头一定不会在殿下之下。” 莫不是殷墨九得罪了什么人,我将心中的疑问道了出来。 “听我讲一个故事把,琅琅。”他说。 月色隐约的透了进来映着他脸庞精致英俊,却还稚气未脱的脸庞,浮现着淡淡的不安与忧伤。 这是第一次除我父王之外有男子唤我的名字。 眼望四周,漆黑一片,偶尔有凉风吹过竹叶瑟瑟抖动的声音,与城中繁华的景象已然隔绝。 一个很美的故事。 我终于知道为何殷墨九宁愿云游四海不愿在这宫中多停留一刻,也终于明白为何殷墨九的眼神中总是暖中有透着无尽的凉意。 要杀殷墨九的人,正是他的大哥殷日渊,东夏国最精良的兵马的主将,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诛王爷。 而他们所爱,竟是同一女子,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嫁进了大哥附中,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月光映出了他眼眶中打转着的珠子,隐忍倔强着不愿落下。 殷墨九所说之人,正是殷日渊的王妃,东夏第一奇女子,苏梅。 缨旋转星宿摇摆,蔓振作龙蛇动 这是世人形容苏梅的句子,我虽然早就听过苏梅的相貌惊为天人,却从未见得一面。原来殷墨九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他的大嫂。 殷墨九说起苏梅的时候,再不像我之前所见风流不羁的皇子,如今的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显得孤独惶恐又无助。 我仿佛看见他与她初识那年的样子,他轻轻插下一朵兰花束于她的发间。 我仿佛看见她温婉如玉,笑靥如花的眸子朝他微微含笑。 我仿佛看见她为他翩翩起舞的样子,她青丝墨染,彩袖飘逸,若仙若灵,他清笛一曲,悠扬环绕于山水之间。 我仿佛看见她已为人妃,他唤她大嫂之时的悲凉眸子。 殷墨九并没有说是何人派来的杀手,我心中自然明白,以殷日渊眼里揉不得沙的狂妄性子,又怎会容得下自己的妻子心中有别人 我轻叹,“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把,我既来了这里,也是要把南离忘得一干二净的。” 殷墨九的气息却突然变得很微弱。由大口的喘息渐渐变得稀稀落落的抽搐。最后干脆晕了过去。 我猛然想起刚刚他为我挡了那一下,又背着我跑了这么远,一定受伤不轻。 “殷墨九啊殷墨九,你新婚之时不肯露面我不怪你,你成亲三月对我这般冷淡我也不怪你,今夜遇上你我差点死在你大哥的手上我也不怪你,莫不真是见了你第二面,你就要我做小寡妇吧。” 我一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摇晃他的身子。 可是眼前倒在地上的殷墨九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文 第九章 “本座是上古神君白笙。” 如今夜色沉寂的吓人,偌大的一片皇城脚下静的似乎只有我和此时昏迷不醒的殷墨九,若是天亮之前在不回到皇宫,明日九娘和雏瑾可就有苦头吃了。 想想自己本来是想出宫清闲一番的,如今身边还躺着个不省人事的皇子,被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竹林里冻得直发抖。 自己向来不懂医术,若是九娘在就好了,倒是可以看看殷墨九的伤势如何。 我打量着他的侧脸,若不是如雕刻般的轮廓摆在那儿,怕是美的被人认成女子了。 竹林的竹子排排相交似乎没有小路,像我这样不熟悉路的人在这大晚上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的,可若是耽搁了五皇子的伤势,我便真的要成小寡妇了。 我扶他起来,正想着连拖带拽的往前走。 忽然间周围一片夜色骤然间如晴天般光亮无比,我看到天际一道金光闪过,划落至我的面前映的周围一片通红明亮。 我竟然有些惧怕那金光。 一银色身影从虹光之中缓缓落下,模糊之中我看不清此人的样子。 月黑风高的,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不过这番通亮,又有哪个鬼怪敢靠近,难不成遇上神仙了? 有些惊喜,怎么我只溜出宫一晚,竟经历了这么多十六年都未曾经历过的事。 眼前是一男子,右耳廓镶着一颗刺眼的冰石,剑眉冷指。白如青瓷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蓝黑色的瞳孔如暗夜的星辰一般闪烁。 白色狐绒相衬的银色披风,并没有掩饰出他出尘修长的身躯。 他伫立微风之中,金光映着他的青丝有些明黄。鬓棱随风微浮。 我突然想起,就在我掉落在殷墨九的密室之前,曾恍惚见过眼前的人。 一张好看到我从未见过的面孔,轮廓的精致决不再殷墨九之下。 莫不是上天同情我这个苦命的小女子,派他来帮助我不成。 “你终究是找到他了”在我摸不清头绪刚要开口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却走上前来。“我会让你明白,一千年前你的选择是错的,重来一次,你还是错。” 金光渐渐褪去,只留下眼前男子修长俊逸的影子。 什么千年之前千年之后的。 惶恐,惊诧。 “你是神仙?” 金光,右耳廓的冰石,冰,寒冰,狐绒领子,银袍,我仿佛觉得脑海中有很多本已支离破碎的画面欲重新拼凑在一起,我却是逃避,头就越发的疼。 “神仙有何稀罕?” “呵,”男子冷笑了几声,“本座是上古神君白笙。” 按照白笙的话说,我若真的活了一千年,我自然会保佑南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怎会有如今和亲一说。 白笙为殷墨九疗伤的时候我心里暗自在想,我南离若有这般神人,又何惧多少东夏精兵。 不过片刻,殷墨九便由之前的纹丝不动,唤出了淡淡睡熟的喘息。 “琅琅替五皇子谢过神君救他一命。” 殷墨九啊殷墨九,死到临头都有神仙来救你。 “你之前可从未对我这般客气过。” 白笙说。 我想他定是认错人了,不过他把我认作谁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殷墨九没有了性命之忧。 “若你千年之前也如此温顺,便不会受那么多折磨了。” 白笙说着,身影却渐渐开始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在夜色尽头。 只留下一声响彻山谷。那声音冷峻孤傲 本座定会眼看着你在这贪恋执念的尘世中被伤到体无完肤,到那时你自会明白情乃毒物…… 正文 第十章 阮瑟是个贱人!(上)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悦仙宫的紫色鲛绡宝罗帐中,一排的宫女正站在床边轮流伺候。昨晚的一切,上元节,灯会,殷墨九,麒麟金甲,宫外竹林,以及为殷墨九疗伤的神,白笙,都像是一场梦。 “五殿下待娘娘真是好,一路从宫门把娘娘给背了进来,临走还吩咐别吵醒了娘娘。” 见我醒来,柠翠端起一碗汤,“昨晚娘娘想必是着凉了,快喝些热汤补补身子。” 眼忘四周,一大堆的宫女太监都在床榻前候着,却唯独不见九娘和雏瑾的身影,直起身子,感到四肢就像定住了一样,昨晚好大一番的折腾,现在整个人丢了魂一般的乏力。 昨晚遇上那神仙之后我便昏睡了过去,这殷墨九竟然醒的比我还早,还把我一路从竹林背了回来。 真难想象,一身夜行衣的王爷背着蓬头垢面一身男装王妃走过宫门时候那守将侍卫们的眼神。 我接过柠翠送上来的热汤,盛汤的碗很是精致,青玉石上刻着几滴水波银纹,“怎么不见九娘和雏瑾?” 柠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慌张,“回娘娘的话,今早娘娘过了请安的时辰,王后娘娘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命阮瑟娘娘前来搜宫,把九娘姑姑和雏瑾也带走了。” 阮瑟阮瑟,又是这个阮瑟。 阮瑟本事五皇子殷墨九的正室,只因我南离公主的身份和亲至此,王后才撤了她的正妃改作侧妃,这阮瑟是辅政大臣阮逸辅的嫡出,听人说向来嚣张跋扈,我向来不想多生事端,所以处处避免与她的争执,如今九娘和雏瑾落入了她的手里,定会吃尽苦头的。 “给本宫更衣!“ 我抛开了身体的乏力,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生硬的掀开了琉璃紫玉珠帘,换上了宫服,顾不得身后的紫玉珠帘因为我的大力紧紧缠到了一起。 除了悦仙宫,我穿过花园两岸的小路,朝离圣翡宫最近的小路飞奔而去。 圣翡宫是整个东夏皇宫的中心,是东夏王和王后长居的地方。 顾不及还未梳理的长发已经散落至腰间,我一路越过长廊穿过大殿两侧的浮古金钟直到金銮凤椅前一个踉跄猛地扑倒在了地上。 又起身猛地拂了拂衣衫上的尘土,然后噗通跪倒再地。 “臣妾请安来迟了还请母后赎罪。” 然后抬起头还未等我说九娘和雏瑾的事便被坐在金銮凤椅上抚摸两侧雕刻凤头红冠的王后一个犀利的眼色打了个寒颤、 我也是初次如此接近的注视着东夏国的王后。 有些渐老的脸上还能看得出她年轻时貌美的影子,褐红色的朱唇,柳叶弯眉之角故将眉尖画至上挑,显得妆容妖娆之中又不失庄严肃穆。 深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褐紫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绾起一个高顶的云髻,腰间饰这红木所制的提苏华贵中透着素雅。胸衣纹一金凤,凤眼是那赤红宝石所镶嵌。 好不犀利。 对视了几秒,她竟没有说要我平身。 余光看了一眼四周,好在只是王后一人的寝殿,除了一脸春光得意在王后身边侍奉的阮瑟之外,也只有几个其它皇子的妻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