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风雪之夜 落了几天的鹅毛大雪,皇都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 再过三日,便是冬至。 景昭宫里,破败的院子已被白雪覆盖,冰冷的空气肆无忌惮地钻进年久失修的木门里。 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正趴在地上,用手摸索着冰凉的地面。 一道阴影在她的头顶投下,她却毫无所察,直到脏兮兮的手摸到了来人的绣鞋上。 “皇后姐姐,妹妹这双鞋子可是皇上命尚衣监十八名宫女,耗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赶出来的,这上头的珠玉颗颗天下无双,你的手却将它弄脏了,可如何是好?”这是一道轻灵动听的女声,悦耳无比,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抬脚,直接踩在了地上女子的脸上。 三天滴水未沾,云越婉早没了力气,挣扎许久,也只是堪堪将一张腐烂残破的脸从乱发之中露出来而已。 她想要看清来人的脸,可是,她的眼眶中空空如也,冷风灌进来,她不知自己疼还是不疼。 这双眼,是在三年前,被她最心爱的男子亲手挖去的,她的眼珠被拿去喂了那对双生姐妹养的狗。 “云清袅……”声音沙哑撕裂,即便她什么也看不清,也能凭声音认出来人是谁。 “妹妹,你怎可这般对待皇后姐姐,就算住在这冷宫里头,皇上可也还没说要褫夺皇后姐姐的封号,她终归还是后宫之主呢。”另一道女声从外边传进来。 那是云清袅的双胞胎姐姐云清娉,她们二人是当今最受宠的妃子,耀帝的亲表妹,也是她云越婉曾经最信任最疼爱的妹妹…… 云越婉趴在地上,没有力气说话,心如死灰,是她识人不清,才落得今日的下场,她这一生败了,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而云清娉和云清袅则是赢家,是她们二人步步算计,让昔日相府本该最尊贵的嫡长女成了一个被囚禁的瞎子。 耀帝为了这对双生姐妹花,将她这个亲手扶着他上位的发妻关进冷宫里,却对外宣称她生病抱恙,只因她还有个镇守边关的舅舅,耀帝要他为天盛朝战斗到死为止。 “皇后姐姐,你也知道,我们二人每次来,都会给你带来新的消息。这一次啊,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云清娉的声音比云清袅的声音更多一分妩媚,虽是双生,这对姐妹其实天差地别。 云越婉听得此话,却觉得解脱,最后一次了,云清娉终于要送她去地下与母亲他们见面了。 “你的好舅舅,征西大将军,以三百人对敌军三万人,最终英勇牺牲。只是死时听说有几分惨,那些蛮夷们,对征西大将军恨之入骨,好不容易杀了他,便卸了他的四肢,将他挂在了边关的城门上,据说已经挂了十多天了,边关的太阳那么大,硬是将他晒成了可怖的人干。”云清娉接着说道,声音动听,却残忍无比,犹如刀刀刺骨。 云越婉终于有了反应,她低声哀嚎了起来,腐烂的眼眶流不出泪来,她只觉得心疼得纠了起来,实在是太疼了…… 征西大将军洛云愁,她母亲最小的弟弟,比她只大四岁,自小体弱本不该上战场的人,被她骗上了战场。她犹记得他面色苍白却面容含笑的模样。 她背叛了宁侯府之时,他对她说:越婉,父亲母亲和长姐都想看你过得好,我亦如此。所以聪明如他,心甘情愿地被她骗,毅然踏上了战场。 可是舅舅,你怎会不知,越婉过得不好,这三年来过得猪狗不如,你在边关,白白地为耀帝那个畜生厮杀了三年。 见云越婉这副模样,云清娉与云清袅捂着嘴笑出了声。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母亲当年只用毒药便将你的母亲毒死了,都未曾看到她痛苦的模样,那怎么够痛快!看到你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你可知我有多高兴!” “清袅,我们是不是没告诉过她,她的好弟弟当年夭折,是被我们绑了石头扔进湖里的。” “是啊,还有她那丫鬟,似乎叫阿秀,大年大火,是被我们锁在屋子里,活活烧死的。” “还有宁侯府的那一家子,满门抄斩那会儿,血染皇都,是我见过最壮观的风景……” 云清娉与云清袅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这一日,风雪从未关上的木门外头飘进来,云越婉奋力地爬过去,却摔倒在门槛上,久久没有动弹,直至被一夜的风雪掩埋。 第一卷 第2章 重生年少 皇城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很冷了。云越婉坐在屋子里时,仍能感受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只因上一世被冻死,那种寒冷足以让她铭记。 她是在三天前醒来的,醒来时变成了十四岁的自己,重回年少,这是她不久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十四岁这一年,她住的院子着了火,继母杨氏不顾自身安危冲进大火里救了她,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于是相府上上下下都称赞杨氏有多好,而她这个相府大小姐则自此欠了杨氏一条命。 事实当真如此?可真是个笑话! 分明是杨氏一手策划的这出好戏,火是她派贴身丫鬟春兰放的,人是另一个粗使婆子救的,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勇闯火海,舍命救继女,让她感恩戴德,全心全意相信她!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只因她云越婉是相府嫡长女,有宁侯府做靠山,利用她远比杀她更值得! 她既然有幸重生,这一世,无论是上辈子的仇,还是这辈子的怨,都要好好计较! 云越婉刚梳洗完毕,便碰上了来找她的杨氏。歇了三天,感恩戴德的模样也装够了,是该让真相大白了。 杨氏后面跟着贴身丫鬟春兰,春兰手里捧着一盅银耳羹。 “越婉,怎么起来了,身体好了?”杨氏掩不住眼中的惊讶。 这几天云越婉一直在养病,而她也日日来看她,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好母亲,可是云越婉变了,不似以前那般缩头缩脑,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而更可怕的是眼前云越婉梳妆打扮后,展露出来的美貌,让她惊觉自己花了十年养歪的洛氏之女改头换面了。 “已经全好了,劳烦母亲为我担忧了。这会儿我看外边的阳光那么好,便想去院子里走走。”云越婉笑了笑,回答了杨氏的问题,声音温和,目光温暖,杨氏一个恍惚,竟觉得眼前这少女像是春日里的阳光,令人惊艳。 云越婉将杨氏的情绪尽收眼底,面上的笑容越发得温暖。杨氏能装成个好继母,她就能装成个好女儿。 “是该去走走,你清袅妹妹也回来了,母亲让她过来陪你说说话吧。”杨氏主动道。 云越婉正要答应,外头忽然有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对着杨氏道:“夫人,外头有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说要找大小姐。” 这小厮口中的大小姐指的自然就是云越婉。 杨氏眉头微皱,道:“什么样的人找上门来都理会?还不将人赶走,是想随那乞丐坏了越婉的名声吗!” 小厮赶紧点头,却在这时,云越婉淡淡地开口,“容他进来吧,我想听听他找我所为何事。” “越婉,那乞丐一个陌生男子若是进来了,赖上你了可怎么办。外头想要使些无赖伎俩娶个千金小姐的也大有人在,这乞丐说不定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杨氏嘴上虽然劝阻着,眼底却滑过一抹暗喜。 “母亲放心,在这相府里边,我还不信这乞丐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碰到我的衣角。”云越婉依旧笑得淡淡的,看起来不乏自信。 “那便将那乞丐带到这院子里来吧。”杨氏吩咐道。 小厮应了声,便脚步匆匆地朝着相府门口走去。 云越婉暗自勾了勾嘴角,好戏要开始了。 “小姐,这不好吧……小姐若想知道那乞丐找你何事,可以打发个家丁去问,何必亲自问。”阿秀站在云越婉的身后,压低声音说。 “这事我自有主张。”云越婉垂下眼。 等人的时候,杨氏给身后春兰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道:“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煮的银耳粥,您快趁热喝了吧。” “阿秀,还不将母亲带来的银耳羹接过来。”云越婉开口吩咐。 阿秀赶紧上前去接春兰手中的银耳羹,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扑到了春兰的身上,等反应过来时,春兰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双精巧的手被小石子磕破了,而那银耳羹则是已经落在了地上,碎了。 阿秀心下暗骂一句糟糕,这银耳羹杨氏说是自己做的,但她却一个不小心害得银耳羹摔了不说,还让杨氏身边最得宠的丫鬟伤了手,大小姐又是向着夫人的,这下自己惨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却不是落在阿秀的脸上,而是落在了春兰的脸上。 春兰被打懵了,打她的人正是笑得再温和淡然不过的云越婉,这一巴掌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她的脸都被打歪了过去。 “大胆!母亲为我辛辛苦苦做的银耳羹,你竟然给砸了,你这双手是做什么用的,连盅银耳羹都端不稳,还不如砍了!”云越婉张口厉呵,只是一身莫名淡雅的气质使她教训人的姿态看起来也显得优雅。 杨氏也是懵了,这本该是由她来教训阿秀太不小心撞翻了她做的羹,怎的居然被云越婉先下手为强了。 她这慢了云越婉一步之后,便失去了教训阿秀的机会,只能息事宁人,“越婉,消消气。不就是一盅银耳羹吗,母亲可以再帮你做的。” “母亲,我若不好好教训这丫鬟一番,她心里保不住还以为摔了您做的羹也没什么,以后也就不长心眼。”云越婉说着,作势便又要甩春兰一巴掌。 第一卷 第3章 渣男贱女 春兰这些年跟在杨氏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明明是阿秀撞了她,云越婉这个草包竟然敢打她! “大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春兰!这根本不是春兰的错!”春兰抓住云越婉要打自己巴掌的手,大声道。 “好啊,你还顶嘴了!我是大小姐,难道还连你这么个丫鬟都教训不了了吗!”云越婉另一只手当即又打了春兰一巴掌,春兰根本来不及拦。 “住手,云越婉,你在做什么!”就在云越婉的巴掌声清脆地响起时,一道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云越婉放开了春兰,回头看向呵止自己的人,站在那里的,俨然就是一家之主,她的父亲云鸿儒。 而除了云鸿儒之外,将她方才打春兰的那一巴掌看在眼里的还有两人,云清袅,以及今后的耀帝如今的七皇子萧臻。 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云清袅和萧臻,云越婉的心都跳得快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地便勾起了一抹弧度。终于见到了,她最痛恨的人! 此刻的云清袅,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个子都还没长好,但一张小脸花容月貌,已是再明显不过,年纪小根本不妨碍男子们觉得她美。不同于云清娉,云清袅美得干净纯澈,袅袅如莲,常穿白裙,见过她的男子都觉得她是仙子下凡。 而一旁的萧臻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一身白衣,芝兰玉树,笑意盈盈。无疑,萧臻是俊朗的,而且素来对人温柔,周围的丫鬟这会儿都忍不住偷偷地往他身上看,当真是个迷惑女子的祸水。 云越婉看过去时,云清袅和萧臻也看了过来。看清云越婉的容貌时,云清袅没掩饰自己的意外,她这姐姐,当好懦弱无能的丑八怪不就好了,做什么要将脸露出来,充当什么美人! 比云清袅更意外的是萧臻,作为娉袅姐妹的表兄,他自然听惯了关于云越婉的描述,这本该是个胆小怯懦,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可何故眼前这少女笑意浅浅,身姿淡然,容貌惊为天人,这当真是云越婉?该是他方才听错了吧。 “鸿儒,你先别生气,越婉只是一时心急,春兰只是个丫鬟,越婉打她几巴掌那都是应该的。”杨氏顾不得打量来人,赶紧开口替云越婉解释。 “只是个丫鬟?丫鬟难道不是人吗!更何况春兰是你最看重的丫鬟!当着你的面打春兰,她把你这个母亲放在哪里!你不顾危险冲进火里救了她,她就这样报答你?好一个狠毒的东西!”云鸿儒听了杨氏的话,顿时怒气更多了一分,指着云越婉便开始骂。 “父亲,你先冷静一下,越婉姐姐兴许只是一时糊涂,七殿下还在呢,当着七殿下的面说这些不是扫了七殿下的兴吗。”云清袅也看似好心地开口替云越婉说话。 “一时糊涂?她什么时候不糊涂!柔儿,袅袅,你们不必替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说话,今天就是当着七皇子的面,我也要教训她!云越婉,还不向春兰和你母亲告罪!”云鸿儒的怒气有增无减,想起柔儿救了这个没用的东西,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恩将仇报,他就觉得来气,云越婉就跟她死去的娘一样不是个东西! 云越婉安静地听完这群人的七嘴八舌,面上的笑容也再平静不过,她直直地看向云鸿儒,开口道:“我教训这刁奴,一为她砸了母亲的银耳羹,二为她放火烧了我的院子。一个差点害死我的人,敢问父亲,我连打她两巴掌也不行吗?” 云越婉的话是惊人的,只顾着骂云越婉的云鸿儒也跟着一愣,一旁的云清袅和萧臻皆面上闪过一抹意外,只有杨氏面色难看,不过这难看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又变回笑容。 “越婉,你在说什么呢,春兰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去烧你的院子。就算春兰砸了银耳羹,你生她的气,但也不能这样污蔑人啊。”杨氏一副云越婉在无理取闹的语气。 “我没有污蔑她。我倒也想知道,春兰姐姐,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来烧我的院子。”云越婉又看向春兰。 春兰对上云越婉,只觉得这位大小姐面上分明是笑着的,那眼里却像是冰凉凉的,可一眨眼,却又觉得眼前这笑脸就只是温和的笑脸而已,方才的感受分明是幻觉。 “大小姐,你既然说我烧你的院子,那便拿出证据。你是小姐,平白打了我好几巴掌,又污蔑我,我也只能受着,但我春兰虽然只是个丫鬟,也不愿被人冤枉了去。”春兰看了杨氏一眼,随即抬起下巴,信心满满地道。有夫人撑腰,这个大小姐还真能欺负得了她不成!夫人定会替她讨回方才两巴掌的仇! “我的院子走了水,却没人告诉我走水的原因。母亲,您是这家中的主母,这些事自然只有您管得,不如现在说给我听听,那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云越婉不理会春兰,在这时候又看向了杨氏。 是了,自走水事件以来,满相府的人都知道主母舍命救了大小姐,谁也没注意到这次走水事件发生得有几分古怪,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其中缘由谁也不知道。 再联系云越婉对春兰的指证,谁又能说是空穴来风呢,身为主母的杨氏本该好好查查这事,给出一个交代,结果根本不见交代在哪里。 杨氏就是因为清楚放火的真凶是谁,才下意识地略过了彻查的步骤,如今可不能让云越婉抓住这一点怪罪到她头上来。 “是你院子里头的粗使婆子张婶,打翻了灯笼,那火便烧起来了。那张婶当场死在了火里,母亲已经安抚了她家里人,这事没有声张,传出去对咱们相府也不好听。”杨氏很快便编好了说辞。 把罪责都推给一个死人多好啊,人死为大,这失火的事也就该跟着张婶一起过去了,不好再追究。 张婶,就是被杨氏买通了,冲进火里救了她,然后被杨氏推进火里灭了口的粗使婆子。 “所以,你这揪着春兰做什么,春兰一直跟在母亲的身边,怎么可能跑去烧了你的院子。”杨氏又道,三言两语为丫鬟春兰证明了清白。 春兰暗自笑了笑,那日就是她替夫人去放的火,也不知这大小姐怎么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可那又如何,大小姐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证据。 第一卷 第4章 毁掉春兰 “你这长姐,不是说性子内敛吗?怎的无端这样欺负丫鬟,和家中主母作对。”不远处萧臻看了这场争执,对身旁的云清袅道,他一脸淡笑声音温柔,这不轻不重地一开口,便将罪名扣在了云越婉的头上。 七皇子都这么说了,云越婉这不是无理取闹又是什么,云鸿儒更加坚定决心要就此事让自己的长女好看。 云越婉闻言看向萧臻,没有半句解释,面上的笑容比萧臻更平稳,看不出半分被冤枉的气急败坏与委屈,只是陈述道:“我没有无端欺负春兰,和母亲作对,放火的人就是春兰,母亲这么做就是在包庇春兰。” “满口胡言!来人啊,将大小姐带下去,关进后院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云鸿儒对自己的长女没有半分情分,长女这样在七皇子的面前闹,指不定丢了相府的脸面,真是蠢得可恨。 立刻有小厮上前来要抓住云越婉。 云越婉没有退后没有躲避,就站在原地,对云鸿儒道:“父亲,我是你的女儿,春兰只是个丫鬟,你不信我,而相信一个丫鬟,对你而言,我还不如府上的丫鬟吗?” 丫鬟是什么,若是今日跟春兰作对的人是娉袅姐妹中的一个,哪还用多话,得罪了小姐的丫鬟直接发卖便得了。云越婉是这相府的嫡长女,可是有什么用,这相府地位高点的谁也不向着她,倒不如春兰还有个杨氏撑腰。 面对云越婉的质问,云鸿儒显得不耐烦,“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恶毒东西,我罚你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几个小厮要将云越婉带下去,云越婉也不挣扎,只是在这时,一个乞丐被府上的下人领着走了进来,一见着杨氏,便迫不及待地朝着杨氏扑了过去。 见此,云越婉勾了勾嘴角,可终于来了,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开始不是吗。 “夫人,你害死了张翠花,答应了不杀我,可结果却出尔反尔,派人追杀我。你以为我死了就没人知道你干的事了吗!放火烧了大小姐的院子,你这个狠毒的妇人!”乞丐抓着杨氏,语无伦次地将杨氏做的事曝了出来。 尽管他的话说得全无顺序,可在场的一个都不蠢,全都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张翠花是谁,我根本不认得!来人啊,快将这乞丐扔出府去!”杨氏大惊失色,踹了乞丐一脚,连连后退好几步。 “母亲,张翠花似乎就是我院子里原先的粗使婆子,就是可怜被大火烧死的。只是你在胡说些什么,母亲仁慈,从不杀生,还曾舍命冲进大火里救我,又怎么可能会派人杀你。”一旁云越婉淡淡地开口道,两个要带她走的小厮因着变故停下了动作。 张婶,张翠花,这会儿不会有人怀疑云越婉说得有假。 那乞丐不理会云越婉的话,依旧在杨氏的面前要伸手去抓杨氏,“你这个狠毒的妇人,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这乞丐,胡说什么!我平白无故杀你做什么!是谁派你来污蔑我的!”杨氏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厉声呵道。 “污蔑?还记得这支珠花吗?你拿来收买我的,我也真是瞎了眼,翠花给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就让她活活被烧死,你这种人的鬼话老子居然信了!”乞丐一边吼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珠花来。 那珠花云鸿儒一看就变了脸,原因无他,那正是前不久他送给杨氏的,如果不是杨氏给了这乞丐,这乞丐又上哪儿去弄这么一支珠花来。 杨氏一看见珠花,也知道大势已去,赶紧跑到云鸿儒的面前,张口便喊:“老爷,冤枉啊,我是断断没做过那事的!我将越婉当作亲女儿,这么多年你也是看到的,我怎么会害越婉呢!” 云越婉从小厮这边脱了身,也立即跑到云鸿儒的面前,替杨氏求情,“父亲,母亲不会害我的,之前不还冲进火里救了我。要是火真是母亲放的,母亲又何必舍命救我。你还说过,我欠了母亲一条命呢。” 杨氏听着云越婉替自己说话,觉得有几分古怪。云鸿儒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分,心下对自己这个女儿多了一分好感,倒是个识大体的,这时候能替杨氏说话。 “这位是大小姐吧,你竟然还以为是夫人救了你?是翠花救了你,她为了救你被大火烧死了。不过你也别太感激她,还不是夫人要她进去救你,将人救出来后,再装做是夫人救的,这样一来,你可不就对夫人感恩戴德了。”乞丐一言道明了真相。 突如其来的真相,当真是让在场的几人措手不及。 云越婉听了乞丐的话,松开了抓着云鸿儒求情的手,茫然地跌坐在了地上,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云鸿儒和杨氏,连带着个萧臻都脸色极为难看。 刚才还口口声声地说着她恩将仇报,乱污蔑人,如今,脸疼不疼?云越婉暗自勾了勾嘴角,杨氏以为她突然发难没头没脑,却又哪知这一出戏就是她排的!甚至算好了会有萧臻和云清袅出现在这里。 “老爷,都是奴婢干的,火是奴婢放的!”春兰突然冲到云鸿儒的面前跪下,大声道。 “春兰,你……”杨氏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没想到你会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情来,” “夫人饶命,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再也不敢了……”春兰又转而抱住杨氏的大腿,拼命地求饶。 云越婉早料到春兰会出来顶罪,杨氏在后宅多年,被她斗死的小妾姨娘不在少数,丑事一暴露就找人替罪,这一套玩得不要太熟练。 “你这丫鬟,与我有何恩怨,竟然要置我于死地!要不是母亲救了我……不,不是母亲救得我,母亲也骗了我……”云越婉适时地出声,神色失落。 云鸿儒又是脸一黑,想起先前云越婉还质问过他不信女儿信丫鬟,当即下了狠心,开口道:“春兰意图谋害大小姐,这种奴婢留不得,杖责五十,赶出府去。柔儿,你也犯这样的糊涂!” “父亲,母亲也只是一时糊涂,母亲平时的为人父亲也是知道的,她对长姐可比对我更好,以后必定不会再将功劳往身上揽。”云清袅站出来替杨氏求情。 第一卷 第5章 夺回嫁妆 萧臻这一回没有说话,不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有打脸的事在先,他这会儿也没那个脸再开口。 “算了,回院子里好好反省吧。”云鸿儒哪舍得真的责怪杨氏,后宅里那点事他并非一无所知,杨氏是他的枕边人,在后宅里耍点小手段都不算什么。 “妾身知错了,断不会再做这样的糊涂事。”杨氏顺从地应道,面上一副愧疚的神色,眼底却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本以为云越婉是个蠢的,随便用点手段就能将她收拾得服服贴贴,没想到原来是在装蠢笨,这次她太轻敌了,失了个春兰,不会再有下次! 云越婉低着脑袋,目光扫过云鸿儒和杨氏,暗暗收紧了拳头,这还只是个开始,下一次,杨氏的下场绝不会这样轻描淡写。 云鸿儒叫人将乞丐扔出去后,才随意地扫了云越婉一眼,道:“越婉也回院子里好好歇着。” 云越婉看似乖顺地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云鸿儒离开。 云清袅和萧臻留了下来,云越婉看向萧臻,笑了笑,开口道:“让殿下见笑了。越婉也先告辞了。” 萧臻朝云越婉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色彩。 漂亮,懂事,温婉,这就是萧臻亲眼见过云越婉后留下的印象,至于云清袅跟他提起过的“胆小愚笨”,他可真是半点都没看到。 “袅袅表妹,你这姐姐与你口中的描述似乎不太像。”萧臻看着云越婉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趣地道。 “殿下,莫不是对我这姐姐起了兴趣?”云清袅掩下眼底的锋芒,反问。 “怎么会,本王的心意,袅袅表妹难道还不清楚吗?”云越婉固然有意思,却不及娉袅姐妹更适合他,他不可能放弃娉袅姐妹转而选择云越婉这么个不得宠的相府小姐。 “殿下真是狡猾,从来不会给我一个能让我安心的答案。”云娉袅轻轻地笑了,如仙般的面孔因这笑容显得更加好看,只是眼中并无半分笑意。 云越婉,她的姐姐今天可真是太令她意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京都城的官道上,路两旁行人不多,还有越来越少的趋势。 马车里,阿秀一脸纠结地看着对面人,对面的少女一身嫩黄色袄裙,墨发及腰,闭着双眸假寐。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路好像越来越偏了。”阿秀没忍住,开口问道。前些日子大小姐让她找到那乞丐,她还奇怪不已,结果今早见那乞丐揭露了夫人的阴谋,她才惊觉这些都是大小姐的盘算你。 “去母亲名下的几处店铺看看。”云越婉没有睁眼,答道。 她的母亲是宁侯府的嫡女,出身显赫,嫁入相府之时,带了大笔嫁妆,金银珠宝自是被杨氏吞了去,其中还有五家店面落入了杨氏的手中,每年的盈利全进了杨氏的口袋。 上一世她是不知道这些,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拿不回来了。这一世还来得及,便绝没有便宜了杨氏的道理。属于她的她会一样不漏地拿回来。 马车停在一条清冷的巷子里,云越婉下了马车,走进街尾的店铺里。 这是家药材铺,进店便有股药香扑面而来。 店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少年愁眉苦脸地坐在柜台后边,甚至没有注意到进门的云越婉二人。 “小伙计,客人来了都不理会吗?”阿秀上前敲了敲柜台。 少年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唇红齿白的模样,脸上还带着几分迷茫。 阿秀见少年清醒过来了,便立即道:“我家小姐要找这家铺子的掌柜,你可去将掌柜喊出来?” “掌柜便是我,你们找我何事?”少年的面上褪去了迷茫,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云越婉,又收回目光看向离自己较近的阿秀。 “我姓云,名字唤作越婉,我的母亲出嫁前是宁侯府的嫡女,而这家药铺,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属于我的母亲。”云越婉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要怎么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少年朝着云越婉这边看过来,语气并不熟络,也并没有半分不敬的意思。 “是证明这店铺属于我母亲,还是证明我是我?如果是前者,你若真是掌柜,便该心里清楚,若是后者,你可以随我回相府看看。” 闻言,少年咧嘴一笑,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来到了云越婉的面前,“我叫徐诚,以前我爹是这铺子的掌柜,后来他觉得这铺子生意太差,就丢下我跑了,我就成了这里的掌柜。” 徐诚报上自己的名字,便是接受了云越婉的说法,敬她为药铺的东家。 “将账簿取出来给我。”云越婉开口要求道。 徐诚转身进了库房,很快便将账簿递到了云越婉的面前。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徐诚表现得毕恭毕敬,并没有因为云越婉年纪小就小觑。 云越婉将徐诚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心下却并不意外。徐诚之名,她有所耳闻,十年后,正是眼前这个青年,富可敌国。 “关门,随我去别家店走走。”云越婉说完,便率先走出了药铺。 接下来,云越婉带着徐诚走完了三家店铺,最后走进了一家首饰铺子,店铺里张罗着的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姑娘。 在几间店铺里,徐诚的药铺不赚反亏,其他几家也都生意惨淡,只有这家首饰铺子赚得最好,至于每年的收益自然全进了杨氏的口袋里。 “你去让那姑娘将掌柜请出来。”云越婉微微侧过头,轻声对徐诚道。 徐诚只觉得鼻尖缭绕着一缕淡淡的香气,脸上微微泛红,先前他没注意,这会儿云越婉凑近了,才蓦然发现这位小姐生得真是好看。 皮肤细腻无瑕,白皙剔透,五官精巧,嘴唇嫣红引人浮想联翩。连同云越婉柔和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么的悦耳。 “是。”徐诚应了一声,赶紧地朝着首饰铺子里的那姑娘走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一卷 第6章 不必管我 徐诚在心下感慨云越婉的容貌时,却是不知道云越婉要他上前,也是看中了他的皮相。 且不提徐诚与人交谈的本事如何,徐诚的容貌绝对足以拿出去忽悠小姑娘。 首饰铺子里的那年轻姑娘,看见徐诚朝着自己走来,眼睛一亮,很快便应了徐诚的要求,将她的母亲喊了出来。 掌柜是个发福的婆娘,脸上浓妆艳抹,身上带着浓郁的气味。 云越婉走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要求掌柜上交账簿时,这掌柜猛地脸色大变。 “你别胡说八道,我这儿东家是相府的夫人,你一个不知哪来的小丫头竟要我将账簿给你!”掌柜嚷嚷着,便要让人将云越婉三人赶出去。 “她分明在说慌,相府如今的夫人是继室,原夫人的嫁妆还能就这么归了继室不成!”徐诚见此有几分气恼,凑近云越婉抱怨道。 “岂止是说谎,这说明了两件事,”云越婉丝毫不因掌柜恶劣的态度感到棘手,“一则账簿有很大的问题,见不得人;二则她已经被我的继母收买,背叛了我的母亲。” 这是她早已料到的事,不至于难倒她,只要将账簿拿到手,自有办法逼得杨氏将吞的全都吐出来。 云越婉的声音不重,那风轻云淡的话语只落进了徐诚一人的耳朵里,徐诚知道云越婉这话就只是为了说给他听而已。 “谁敢动手,这位是相府的大小姐,是这里真正的东家!”徐诚向前走了一步,拦在了几个意图将他们赶出去的小厮面前。 小厮们根本不理会徐诚的阻拦,一把将他推开,徐诚是个身子娇软的,被人这么一推,竟毫无反抗之力,跌倒在了地上。 眼见着那群小厮朝着云越婉和阿秀过去,徐诚心下懊恼,他作为三人中唯一的男子,却保护不好两个女子。 云越婉站在原地步子未移动半分,阿秀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别怕!奴婢会保护你的!”阿秀蹙着眉头道。 见阿秀细胳膊细腿的,对面几个小厮连同掌柜母女都笑出了声,可下一瞬间,他们便笑不出来了,阿秀一手推倒一个小厮,就跟这些人方才推倒徐诚一样容易。 云越婉是记得的,阿秀力大无穷,是丫鬟中的怪胎,眼前的这帮小厮虽然都是男子,却也不是阿秀的对手。 “掌柜,将账簿交予我吧。”云越婉绕过倒在地上的小厮们,走到了这对母女的面前,笑盈盈地开口道。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就算是相府的大小姐,我这儿的东家是相府的夫人,你若非要账簿,就让夫人过来!不然,你闯进我的店,今日打了我的人,咱们就上官府见个分晓!”女掌柜尖叫起来,声音刺耳。 任凭这女掌柜尖叫,云越婉只淡淡地开口道:“阿秀,抓住她。” 阿秀立即上前抓住了女掌柜的双手,她的女儿要往阿秀身上扑,则被徐诚拦住了去路。 云越婉向前多走了两步,伸手轻易地便从这掌柜的袖子里取出了一把钥匙来。 “徐诚,你去后边的屋子里,找到一个上锁的柜子,将里边的册子全都取出来。” 徐诚乍一听这样的吩咐,还有些怔愣,却见云越婉将那钥匙递了过来。 “好。”徐诚赶紧地接过钥匙,朝着首饰铺子后边的屋子去了。 女掌柜见得徐诚真要往后边走去,反倒安静了下来,看着云越婉讽刺地道:“账簿不在铺子里,你就是从我这儿抢了钥匙也没有用。” 云越婉莞尔,“从我提起账簿开始,我便见你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袖子,又见你频频将目光扫向后边的屋子。答案显而易见。” 没一会儿,便见徐诚果然抱着一堆账簿走了出来,女掌柜挣扎起来,想要扑过去抢账簿,阿秀用力一扭她的手臂,便疼得她老实了。 “走吧。”云越婉转身踏出铺子,门外,相府的马车已经在道上等候。 “大小姐,这些账簿可需要我为您送到相府?”徐诚抱着一堆账簿,殷勤地上前问道。 阿秀一把从徐诚怀里将账簿都给抢了过来,狠狠地道:“不用你送,我来就行了。” 徐诚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尴尬。 云越婉见阿秀的动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阻止。 “告辞。”语罢,云越婉便已提着裙边,进了马车里。 马车拐进一条狭窄的巷道后,忽然停了下来,外边车夫的声音响起。 “小姐,前边有人挡着,马车过不去了。” “阿秀,你去看看是什么人。”云越婉未动,只开口道。 阿秀立即跳下车去,没一会儿,便听得她古怪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小姐,好像死人了……” 云越婉有几分意外,掀开马车的帘子,自己也下了马车。 “这小少年生得倒是极好,只可惜这么年纪轻轻地便丧了命。”阿秀正打量着躺在血泊中的人,一边自言自语着。 云越婉一看,便见地上的人有一头墨色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半张脸,眼眸紧闭着,露出的半个脸蛋则白皙精致,一身白色的衣衫绣着银色的纹路,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因为尚在少年的年纪,他的模样还没有成年男子的轮廓分明,故而显得更加精致。曾经,云越婉也在书上读到过,形容男子貌美胜过女子,彼时她还不信,可眼下,这少年确实当得起一个“美”字。 “没死。”云越婉扫过少年尚还有点起伏的胸腔,淡淡地道。 “小姐,那要不要去找大夫过来?”阿秀问道。 “好。”云越婉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挂着的四枚铜钱上,一边应道。 阿秀赶紧要跑开,却还没跑远,便听得身后自家小姐的声音又响起了,“阿秀,回来。” 云越婉存了心思要救这少年,不是什么善心大发,而是她认得那四枚铜钱。 “你可需要我的帮助?”云越婉低头看向那只抓住自己裙摆的手,开口问道。她喊住要去找大夫的阿秀,正是因为这少年拉着她说着“别找大夫”。 少年对上云越婉的目光,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看了一会儿却又松开了手,“不必管我。” 第一卷 第7章 助人为乐 “你腹部中过一箭,可被你硬生生地拔了出来,故而流血不止。倒在这里未移动半分,是因为你没有了移动的力气。不让我的丫鬟去找大夫,说明你必须隐藏自己的踪迹。看地上的血迹,你受伤已久,再不止血,你命休矣。” “有拔箭的勇气,也有躲进这里的坚持,想必你并不想死,如此,你还是希望我不帮你吗?”云越婉不恼,只开口缓缓道来,每一句都说中少年的心迹。 少年抿了抿嘴,没多久,便又重新对上云越婉的目光,“依姑娘所见,我当如何?” “躺好,别动。”云越婉说完,转头对阿秀道:“去将马车里的止血药取来。” 随后,云越婉在少年的身旁蹲下,一边解开少年的衣襟,一边问道:“除了我看到的这一处,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闻言,少年移开了看着云越婉的目光,答:“没有了。” “我不是大夫,看不出你伤在哪儿病在哪儿,你最好如实告诉我,不然我可真帮不了你。”云越婉头都未曾抬一下,可说出的话又戳中了少年的心窝。 “还有……这里……”少年的手落在了自己的大腿外侧,黑发之下,他白皙的脸蛋微微泛红。 “箭?” “是匕首。” 阿秀将药取来后,见云越婉要亲自给少年上药,有些担心地开口道:“小姐,这使不得,让奴婢弄吧。” “无事。”云越婉说着,已经熟练地将药粉撒在了少年的腹部。 “得罪了。”云越婉的手搭在了少年的腿上。 少年听此一怔,面上的红晕更深,还未来得及挣扎,便听得布帛破碎的声音,原来是云越婉徒手撕开了他伤口处的衣料。 “以为我会褪了你的裤子吗?”云越婉看都未看少年一眼,但刚刚一瞬少年身子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 “没有。”少年的声音轻轻的,脑袋则下意识地转开,目光落到了地上,不敢去看云越婉。 “你是男子,竟还怕我一个姑娘占你的便宜?” “男女授受不亲。”少年低声道。 “我虽给你上药,却也只碰到你的衣料而已,你不用有这样的担忧。”云越婉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少年矜持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谢谢。姑娘叫什么名字?” “问我的名字之前,不如你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少年居然就此沉默了,没有如云越婉预想中的那样,告诉她他的名字。 云越婉叹了一口气,已经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少年伸出了手。她虽认得那四枚铜钱,却也不知这少年的身份,如今看来,少年的身份说不定比她想象中的更麻烦。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才搭上了云越婉的手,借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方一站起来,便已站不稳,晃晃悠悠地倒下去,刻意避开云越婉的方向,要自己跌坐在地。 云越婉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才拉住了要跌倒的他。 “你是要自己爬着到我的马车上,还是被我扶着过去?”云越婉看着少年,这少年不是天真无知,也不是什么懦弱胆小。相反,他骨子里透着高傲,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是不想被他人碰而已。 “小姐,使不得,让车夫和阿秀来吧!”阿秀一听云越婉要扶一个陌生男子,反应比少年更大,立马出声反对。 说着,阿秀便给车夫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上前要去扶少年。 少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先一步主动握紧了云越婉的手,对着云越婉认真地道:“姑娘若是愿意,沉影便将自己交给你了。” 云越婉莞尔,因少年过分郑重的神色,也因少年对她说出了名字。这份恩情,他已经欠下了,正合她意。 扶着少年进了马车,马车里边一下子便狭窄了许多,阿秀狠狠地瞪了占了自家小姐“便宜”的少年一眼,随即出了马车,与车夫并排坐去了。 车里便只剩少年和云越婉二人。 少年撑不住,闭上眼睡了过去,密而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上去倒有几分安详。 高傲?那是什么,终归这少年还不是在她面前几乎不设防地睡了过去。云越婉面上温和的笑容褪去,只剩淡漠之色。 马车停在了相府的后门,云越婉并未急着下马车,只等着名唤“沉影”的少年醒来。 “醒了?”沉影刚一睁眼,便听得对面云越婉的声音响起,一抬头便能看见少女温柔的笑容,煞是好看也极为明媚。 “我姓江,江沉影。姑娘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江沉影收回打量她笑容的目光,腼腆地道。 “云越婉。相府长女。现在,我们正在相府后门,你是要随我进去,或者我让车夫送你去要去的地方。”云越婉等着江沉影做个决定。她期望江沉影选择后者,给她省了麻烦,江沉影也该选后者,以他高傲的本性。 江沉影闻言,坐直了身体,诚恳地道:“云越婉,请你收留我。” “……”早知如此,云越婉绝不会给出两个选项,直接让车夫趁着他还在睡就将他送走了。 “你无处可去?” “嗯。” “相府不能随便收留外人,你得同我去见见家父。由家父做主。” “请你向其他人保密。我可以付报酬,只要你给我一个住的地方,让我不至于被饿死。”江沉影说着,便在自己身上一阵翻找,一块佩玉,一把短刀,被递到了云越婉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要我将你藏于相府之中?”云越婉扫了一眼江沉影的东西,虽然贵重,她却没兴趣收。 “还请救人救到底。”江沉影鼓起勇气说了长这么大来最无赖的一句话。 “小姐,万万不可!”外头的阿秀突然扑了进来,小姐尚还待字闺中,岂有将陌生男子藏于府中的道理,她绝不能让这个莫名其妙的男子毁了小姐的名节,即便他生得极好看。 云越婉无视了阿秀,似是半分也不恼,依旧是那温和的语气,“好啊。这两样你收回去,我不需要。助人为乐,与人为善,若是不帮你我反倒会良心不安。” 第一卷 第8章 指点画作 “谢谢。”江沉影抿嘴一笑,笑得煞是好看。 “阿秀,你先进去取一套府上小厮的衣服出来。” “小姐,这要是被夫人或者老爷知道了……”阿秀杵在原地,不愿去。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云越婉淡淡地道。 江沉影的话说对了,救人要救到底,若是她对他拒之门外,他一命呜呼,她以后上哪儿去讨回他欠她的救命之恩。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太担心。”云越婉又安抚地看了阿秀一眼,催促道。 阿秀将信将疑,不过总算是乖乖地下了马车。 没过多久,一套小厮的衣服被递了进来,云越婉起身从马车上下去,将马车里留给了江沉影。 很快,江沉影换好衣服下来,一身粗布衣裳穿在他身上,也穿出几分架势来,凌乱的头发已整理整齐,露出整张脸来,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半分青涩半分成熟,大抵这算是男子生得最好看的年纪。 “阿影,待会儿见人要低着脑袋,不许出声,最好不要让人注意到你。”云越婉收回打量江沉影的目光,自顾自地进了相府的后门,阿秀跟在了她的后头。 江沉影因云越婉的称呼一愣,后知后觉地才跟了上去,发丝底下,耳根子已经默默地红了。 这样的称呼,他从未听到过。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亲昵地喊他……”阿秀嘟起嘴,总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我不是也这么称呼你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可是,再怎么说,将他带进来也太危险了。”阿秀还是不死心地凑近云越婉劝说道,“看他长成那样,想藏都藏不住。往一堆小厮里一站,想不看到他都难。” “我记得我的院子里应该还有一件空屋子,待会儿阿秀你去收拾一下,那处便给小影住吧。”云越婉话题一转,不回应阿秀的劝说。 阿秀一跺脚,干脆加快脚步先走了。 云越婉无奈地笑了笑,她怎会不知阿秀话里的意思。大盛朝对女子是极严苛的,女子三从四德,需知礼聪慧,可又讲究无才便是德。 她绝不会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却不妨碍她装作循规蹈矩,既然世人觉得女子该如此,她便在人前做到最好。 江沉影藏进相府里对她多多少少有些影响,没人发现时提心吊胆,被人发现后便是把柄甚至是丑闻。但是这种程度的危险敌不过那四枚铜钱对她的吸引力。 “云小姐,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旁边江沉影抿了抿嘴,开口问道。 云越婉扫了他一眼,没有指出他的错误。仆人不能与主子并肩而行,当起码落后半步,别人看见难免生疑。不过罢了,江沉影怕是学不会这些。 “阿影,不是让你不要出声吗?” 江沉影一咬嘴唇,只用一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越婉。 “还有低头。” 江沉影低下了脑袋,那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委屈。 “嗯,待会儿若是碰到了人,千万要小心。可别这才刚进来,就被赶出去了。”云越婉扫了一眼前面拐角过去若隐若现的身影,未转头,但口中叮嘱着。 江沉影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黑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让他的模样难以被看清。 拐过一道弯后,便见一名身穿白裙的少女正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作画。今日天气甚好,深秋的阳光照进亭子里,洒下一地金光,也衬得那白裙少女分外明媚。 “越婉姐姐。”云清袅立即注意到了云越婉的到来,她的脸上闪过惊喜之色,一边冲她挥手一边亲昵地喊道。 任谁来看,云清袅这样子都只像个心地善良的美人,对她这个长姐更是怀着善意。她上辈子被骗了去,又有什么好稀奇的。现在她站在这里能一眼看穿云清袅的笑容有多假,不过靠了上辈子的记忆而已。 “袅袅妹妹。”云越婉朝着云清袅点了点头,便要带着江沉影走开。 若是江沉影不在,她不介意与云清袅周旋几句,但有江沉影这个累赘走,她不宜久留。 “妹妹刚画完一幅画,姐姐可否过来指点几句?”云清袅放下画笔,定定地从亭子那边看了过来。 云越婉脚下一顿,站定后转过身看向亭子,笑了笑回道:“妹妹自小画艺超群,我却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哪有那本事点评妹妹的画作。” 云清袅不否认,却迈着步子朝着这边走来。 “咦?为何妹妹看姐姐的这个小厮有几分眼生。”走近了,云清袅不轻不重地开口。 这也多亏阿秀不在这里,不然让她听到这话,她说不定能吓晕过去。想及此,云越婉自顾自地勾了勾嘴角,轻轻一笑。 “是我院子里的小厮,平时神出鬼没的,连我都鲜少见到他,更别说是妹妹你了。”云越婉的脸上不见半分慌乱,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云清袅相当敏锐,并且疑心重,不过是站在亭子里的一瞥,也能让她特意过来证明一下。云越婉清楚,越是对付这样的人,便越要理直气壮,不得有半点心虚。 而恰好,死过一次的她心态平稳,轻易不会乱了阵脚。 “还有这样的小厮?也太不懂规矩了。不过,他这头发是不是乱了点,教人连脸都看不清,妹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从外面混进来的贼人了。”云清袅的目光落在江沉影的身上,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 所幸江沉影的淡定不输云清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见半点紧张的迹象,虽然不像个小厮,倒也印证了云越婉的说法,真是个性情古怪的小厮。 “规矩他还是懂的,做起事来也手脚利索。”云越婉道,不同于最先的急着离开,她这会儿便沉下心来与云清袅唠叨一番。 “妹妹也是担心,若是歹人就不美了。不如让他将头发撩起来,好好地将脸露出来,不然妹妹还真有几分放心不下。”云清袅却未就此打消怀疑,非要将江沉影看个清楚。 第一卷 第9章 黄雀在后 “妹妹不认得他,不代表我也不认得他。他是不是歹人,我知道就好,就不劳妹妹费这个心了。”云越婉弯弯眼睛,声音越发得柔和。 云清袅正要再开口,云越婉便又接着道:“我院子里的人,我当然会好好管教,就像妹妹院子里的人,我也不可能插手。妹妹,你说是吗?” 云清袅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她似乎可以从她这长姐的话里听出威胁的意味来。可真是不一样了,从春兰那事开始。 “姐姐说这话,未免也太生分了。妹妹没有要越俎代庖的意思,只是关心姐姐而已。而且,也对这位性子古怪的小厮有几分好奇。姐姐不愿满足一下妹妹的好奇心吗?就看一眼他长什么模样。” “阿影,你可愿让我这妹妹看看你长什么模样?”云越婉未回头,只开口问道。 “不愿。”江沉影回道,声音里甚至透着分厌恶,就是没有半分心虚。 云越婉挑挑眉,江沉影这脾气古怪的小厮演得真是像了十成十。 云清袅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姐姐,该不会连你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吧?” “见过。阿影大抵并不介意我看看他的模样。” “阿影只听从小姐的吩咐。”江沉影适时地又开口道。 云越婉回头笑眯眯地看向江沉影,江沉影瞥见云越婉的笑容,却是读懂了她的意思,让你别说话你还乱说话。 江沉影乖乖地将脑袋多低了一分,嘴角却在未察觉时悄悄勾起。 “妹妹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便先走了。”云越婉回过头来,看向云清袅。 “看来是妹妹耽误了姐姐的时间。”云清袅似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面上不见恼怒之色,“姐姐慢走。” 云越婉冲云清袅笑了笑,便带着江沉影走了个干净。 云清袅看着云越婉的背影走远,低头对身旁的丫鬟耳语了两句,那丫鬟听完便立即跑开了。 先一步回到小院的阿秀已经将另一间屋子收拾了个七七八八,云越婉走上前扫了屋子一眼,开口道:“阿秀,你出来。” 阿秀不明所以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枕头,“小姐,您终于想通了,要将他赶出去了吗?” “少贫嘴,你去将平日里在院子里扫地的那小厮带过来。” 云清袅虽然放任云越婉带着那古怪的小厮离开,可她这心里可绝没有打消怀疑。所以,这消息就传到了她的母亲杨氏耳朵里。 “袅袅,你确定那小厮有问题?”杨氏前些日子因为云越婉栽了跟头,心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一口气。 “母亲,就算那小厮没问题,你就说是不放心越婉姐姐,她还能拿你如何?春兰姐姐被打了那么多板子,又被赶出了相府,那下场您也看到了,说不定越婉姐姐下一个对付的就是您。” 云清袅一边伸手去碰花园里的金菊,一边说着,杨氏跟在她的后头,面上显现出几分犹豫之色。 “可是,云越婉分明比以前多了几分手段,我若冤枉了她,指不定不能全身而退。” “母亲,父亲这些年来,娶回来的姨娘难道还少吗?您那么多狐媚子都收拾了,还会输给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吗?只要抓住她从外边将陌生男子带回来,她在这皇都里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这辈子也毁了。” “以后兴许还会有更稳妥的机会……” “母亲若是再不决定下来,指不定这时间里越婉姐姐已经将那男子送出府去了,那可真是错失良机了。” 杨氏咬咬牙,终于决定放手一搏,却忘了自己这说着云越婉只有十四岁的女儿,只有十三岁而已。 云清袅只有半成把握,但是要对付云越婉,便不该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有母亲替她出手,自然再好不过了。 云越婉的新院子里下人不多,除去一个贴身丫鬟阿秀,剩下的便只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个打扫院子干些重活的小厮,这四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院子的主人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 “小姐,不好了,夫人带着老夫人过来了。”阿秀从外边进来的时候,云越婉正埋在一堆账本里挑挑拣拣。 “母亲和祖母过来,是好事,怎是不好了。”云越婉未曾从账本中抬头,只淡淡地应道。 “怎么会是好事,小姐难道忘记隔壁屋还有个麻烦精吗?一定是被人看见了,不然夫人和老夫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过来!”阿秀担心得不行,见云越婉这副淡定过头的模样,更是急得忍不住伸手拿过云越婉手中的账本。 被取走账本的云越婉也不生气,抬头看向阿秀,道:“你是心里有鬼,所以过分担忧。但其实,母亲和祖母来看我,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又怎么会有事呢。” “小姐,夫人那安的哪里是什么好心。老夫人又向来待你疏远,正常来想,她们二人一同来此都不是件正常的事吧。”阿秀跺了跺脚,心中已经做了打算,若是那麻烦精被发现了,她便说是自己偷偷带进来的。 云越婉不答,起身将另几本账簿塞到了阿秀的手里,自己拿起桌上的一个木盒,对阿秀道:“走吧,我们出去迎接祖母与母亲。” 阿秀再急也只能急在心里,所幸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抱着堆账簿跟上了云越婉的脚步。 “祖母好,母亲好。”云越婉迎上刚进院子的杨氏和老夫人二人,按着礼数问候了一番。 “越婉啊,母亲听说你这院子里的菊花,盛开得比花园里的还好,便想着同母亲一起来看看,你当不会介意吧?”杨氏扶着老夫人踏进院子,一边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怎么会,祖母与母亲愿意来我这院子,我就全当是来看我的,可高兴着呢。” 听得云越婉此言,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面上的神色倒是好了一分,这样的话听起来自然是悦耳的,连跟着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也好了一分。 “许久不见,你倒是比以前懂事了点。”老夫人没留情面地开口评价道。 第一卷 第10章 搜查院子 相府的老夫人素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比起云鸿儒还要有威严几分。老夫人酷爱赏花,这秋天里,其他的花都开败了,杨氏说她的院子里的菊花开得好,老夫人会过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以前是我糊涂,全然没有闺秀的样子。”云越婉乖顺地应道。 “知道便好。不指望你同清娉清袅一样出色,总归也不要给相府蒙羞。” “是。”云越婉垂了垂眼眸,声音依然平静。 杨氏在老夫人那里的待遇不比她这个孙女好到哪里去,要讨好老夫人绝非容易的事,这相府的第三代里,能讨她欢喜的就是云清娉与云清袅,连她们的母亲都没做到的事,她们这对姐妹做到了。 至于她与弟弟云宸向来不太得老夫人的喜欢。 “越婉,母亲听袅袅说,你这院子里有个不听话的小厮。母亲平时光顾着其他院子里的事了,疏忽了你这儿,你将那小厮叫出来,母亲给你换一个。”杨氏说着请老夫人过来赏花,花还没看几眼,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杨氏此话一出,抱着账簿的阿秀差点松了手,云越婉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身边轻声道:“别自乱阵脚。” 阿秀站直后看向云越婉,眼里的担心之色怎么也掩不掉。 云越婉没有再说什么,杨氏却是注意到了阿秀的反应,心下大喜,袅袅果然没猜错。 “我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挺好的,母亲不必担心。”云越婉不慌不忙地答道。 “袅袅平时也不是爱跟我说这些的人,母亲听了总觉得不放心。不如越婉你让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出来让母亲看看。” 杨氏是相府主母,但凡相府里的下人,她几乎都有权过问。 “母亲若是要看,为了让母亲安心,越婉自然要遵从。”云越婉给阿秀使了个眼色,“你去让大家都过来。” 阿秀稍稍松了一口气,由她去将人都聚过来的话,只要麻烦精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便不会出什么事。 没过多久,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便站在了杨氏的面前。 两个丫鬟一个叫小绿,一个叫小桃,虽然都是粗使丫鬟,却都生得不俗,尤其是这小绿,相府里的姨娘们都没她好看。 就连那小厮竟然也是个长得好的。 不仅如此,三人都是擅长讨主子欢心的,上一世云越婉很喜欢这三人,倒是阿秀这样长得不好又笨手笨脚的最不合她的心意。 只是,如今看来,这三人一起出现在她的院子里绝不寻常,其中定有杨氏安插的眼线,更有可能三人都是。 “这里便是你院子里全部的下人了?”杨氏左左右右打量了三人一番,目光同那小厮对上又移开,之后开口道。 “记不清了,大抵是的。”云越婉暗暗将这小厮记下,也知今日这一关恐怕没那么好过。 “小姐,周力没有来,方才阿秀让我拉上周力一起过来,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便只有一个人先过来了。”那小厮忽然开口道。 阿秀瞬间黑了脸,这一个小厮没来的问题可大了,连她都想得明白,杨氏可以借此发挥,来个搜查整个小院,就为了将那没来的一个小厮找出来。可是江沉影就在房间里,势必会被搜出来。 果然她就知道夫人来这次不是全无目的,定是已经知道了,才带上老夫人好让小姐无从辩解。 “我去找周力!”阿秀立即站了出来,抢在杨氏之前开口。只要她能将周力找来,夫人就没有借题发挥的余地了! 杨氏似笑非笑地扫了阿秀一眼,道:“我让夏荷冬雪二人与你一同去找吧。” 阿秀皱起了眉头,正想着能不能拒绝,却听得老夫人道:“画扇,你也同她们三人一起去找找。” 画扇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是奴才的身份但有着主人的命,就是云清娉和云清袅见了她也得敬上三分,因为画扇代表的那就是老夫人的面子。 “是。”画扇应道,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与老夫人如出一辙的严肃。 阿秀知道这会儿要再阻止也来不及了,闭了闭眼给自己打气,待会儿一定要迅速地站出去揽罪。 云越婉看着阿秀和其他几个丫鬟一同朝着院子里的几间屋子走,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出声。 一直留意着云越婉神色的杨氏自然没有漏过这一点,立即将目光落在了方才云越婉目光扫过的地方,很快锁定了边上的一间屋子。 几个丫鬟一起将院子里找了个遍,最后才开始找起了屋子里边。 “这小厮最好是去了别的地方,若是擅自躲在屋子里,定有他好看的。”杨氏的丫鬟夏荷一边推开云越婉住的屋子,一边道。 “说不定是小姐让他进的屋子呢,我可听说刑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就让小厮进了自己的屋子。”冬雪笑吟吟地接上夏荷的话。 阿秀一听就恼了,差点要同这二人吵上一番,所幸画扇先开了口,“背后这般议论小姐,你们二人是不想待在相府了吗?” 夏荷和冬雪闭了嘴,不敢再说,眼里却全是讽刺之色,她们说的又岂是虚言? 看完云越婉的屋子,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可这还没有完,很快,她们便来到了江沉影藏身的屋子的前头,这也是最后需要找的地方了。 夏荷同冬雪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神色都严肃了一分。推门而入后,看到的景象使她们二人松了一口气。 一头发凌乱的少年正费劲地搬动窗边的一盆花。 “阿影,你难道没听见外边的声音吗,夫人让大家都出去集合,你却一个人躲在这里!”阿秀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努力管好自己颤抖的双手,一进门便大声吼道。 少年停下搬花盆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那一头长发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见一双还算光洁的下巴。 “知道了。”少年简单地应了一句之后,便自顾自地走出房间朝着院子里去,看都未看过来找自己的几个丫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