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1章 逃课与黑衣女孩 我原本以为我和那个人的相遇完全是偶然。多年之后,直到我身边值得珍惜的人一个个逝去,我才幡然醒悟,我们身边一直有一张足以吞噬我们的阴谋巨网。而这张网,在我们相遇之前,就已经拉开了。 我叫陈凡,21岁。人如其名,平平凡凡,乏善可陈。我每天沉迷各种网游,各种小说,梦想自己的人生也能因某种机缘巧合变得精彩起来。 那天是四月三十号。第二天就是五一,相信绝大多数学生的心都已经不在学校了。 那天下午我们班只有三节毛概课,这种课上不上都一样,更何况是三个班合上的大课,就算我不在也不会被发现。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当天下午回家的火车票,去教室点完名之后,我就偷偷从后门溜了。 回宿舍的那条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银色马自达。八成是哪个同学的家人朋友来接他的离校的吧。我也就没放在心上。但是走近的时候,我却听到车子里传出奇怪的声响,仔细一听,我不由乐了。车子里男声低沉,女声娇媚,光天化日的,居然在学校做这种剧烈运动,真是……太拉仇恨了。 车窗露出一条缝隙。透过缝隙依稀可以看到两个缠绕在一起的身体。我脑子一热,突然萌发恶作剧的想法。 初夏时分,草丛里正是生机盎然。我兴冲冲地抓了几只蚱蜢和蛤蟆,想要从车窗丢进去,吓他个阳痿早泄。 不料我一转身,猛地看见一个全身素黑的长发女孩。女孩黑发如瀑,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白皙瘦削的脸庞却自然地透出几分妖娆。就像一个制作完美的芭比娃娃。 女孩愣愣地站在车旁,直勾勾地盯着车中人。脸上写着的不知是落寞还是感伤。 暖暖的夏风轻轻撩拨女孩的齐腰长发。青丝乱舞,愈发凸显女孩的柔弱与单薄。 我叹了口气。车中的男主角是她的男朋友吧。这样撞破自己男朋友偷腥未免太伤人。我恶作剧的心一下被打碎了。心里充满了对这女孩的同情。但是互不相识,同情又能怎么样?我总不能莫名其妙地冲上去把车里的男人拖出来揍一顿吧? 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把手里的东西丢回草丛,拍了拍手继续往宿舍楼走。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响起数声凄厉的惨叫。 我慌忙回头,刚才那辆马自达居然烧起来了!惨叫声就是从车子里传出来的! 你妹啊!好端端的,车子怎么会烧起来?等等,那个黑衣女孩呢?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怎么就不见了?车子烧起来不会跟她有关吧?难道那女孩一下受不了刺激,决定放火把两个狗男女烧死在车里? 我慌忙高声大呼:“快救人!”一边喊,一边跑过去拿宿舍楼下的灭火器。在附近巡逻的保安小哥一把把我拦下,惊慌地说:“同学,消防器具不可以随便乱动!万一发生火灾找不到多危险?” 什么叫“万一发生火灾”?火灾不就在眼前么?我急到不行,指着熊熊燃烧的车子大吼:“车子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叫火灾怎样才叫火灾?” 保安小哥怯怯地退了一步,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车子?”嘿!他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这么大一辆车看不见?人命关天的,净瞎耽误时间! 我愤怒地拉着他走到那辆银色马自达旁,说:“这不是车子是什……咦?”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原本熊熊燃烧的大火倏地变了颜色。由炽烈的火红陡然变成阴森的幽绿。绿色的火?世界上有绿色的火么?疑虑未消,大火的颜色又发生了变化。这次居然从阴森森的绿色变成墨一般的黑色。 我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会有黑色的火?妈蛋,我一定是疯了。亲爱的老天爷,看在我们认识二十年的份上,赶紧告诉我我在做梦!我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喃喃自语:“快让我醒过来吧!” 这时那浓墨一般的大火毫无预兆地熄灭了。匪夷所思的是那辆银色的马自达也凭空消失了。车子里运动的男女更是全无踪影。 我定睛一看,发觉车子停泊之处出现一个小小的银色纸车。 保安小哥显然也看见了,奇道:“怎么突然出现一个纸车?”他过去捡起纸车一看,由衷地骂了句娘,将纸车丢在一旁。我好奇地走过去捡起纸车,只见车牌处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黑体字——“阴间通用”。 这是烧给死人的纸车。 保安小哥用一种令人玩味的眼神看着我,说:“同学,这就是你说的车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是把我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他肯定会认定我是神经病。擦!老子可不想被扭送精神病院。 聪明的我马上哈哈大笑,说:“那什么,我看到学校里有这种死人玩意儿,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想跟你开个玩笑。哈哈哈……”妈蛋,我快被我自己的假笑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保安小哥严肃地拉着我的手说:“这位同学啊,明天是五一劳动节,不是四一愚人节!不要乱开这种玩笑!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老子已经快被吓死了好么!刚才看到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我欲哭无泪,讪讪地说:“那什么,你说得对。我要走了。这纸车放在这里太晦气,吓着别人就不好了,我拿去扔了吧。” 我没等他反应,赶紧拿着纸车飞奔而去。玛丽隔壁的,清明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会碰上这种事?我最近在修身养性,没做什么缺德事啊……算了,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赶紧滚回老家去吧。 我随手将纸车丢进垃圾桶,急匆匆跑上宿舍,抓起行李就跑。 我读书的城市离家不远,坐火车三个小时就到了。走出出站口便看见一个头发在风中凌乱的瘦高个坐在一辆霸气十足的——电动车上。正是我表弟刘伟。我兴奋地朝他走过去,真心真意地赞叹:“哟,这不是我们的洗剪吹偶像,杀马特王子么?” 刘伟潇洒地甩着他的洗剪吹发型,说:“这还用说?每天被哥的俊朗外表秒杀的妹子不计其数。真是造孽啊!为了不让附近的妹子被哥的魅力误伤,你小子赶紧上车。” 这小子的厚脸皮真是无人能敌。真心跪了。我把行李放在电动车前面的踏板上,说:“我妹呢?昨天她还打电话给我,哭着喊着说要来接我,今儿个来的怎么是你?” 刘伟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阴郁,说:“她……她在家呢。”他好像怕我继续追问,赶紧催促:“快上车吧!我妈和你妈在你家忙活一整天了,说要加菜欢迎你回来。回去迟了菜都凉了。我可不想被她们念叨。”说完急忙转过头去。 我硬生生地把他的脑袋转过来,说:“你这个臭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谎。快给我老实交代,小越怎么了?” 刘伟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说:“她,她到乡下探亲去了。” 我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说:“少胡说八道!她在哪个乡下有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刘伟哭丧着脸,说:“老大,你就别逼我了。出门之前你妈千叮万嘱让我不能把陈小越的事告诉你。你真想知道就回去问你妈吧!快上车!快上车!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抬手又是一巴掌,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的嘴有多严。她不想说的话就算把她架上老虎凳,给她灌辣椒水她也不会说半个字。那家伙上辈子也不知是不是进过渣滓洞。” 刘伟不停地整理他的头发,不满抱怨:“说话就说话,不要弄乱哥的发型。” 我怒了,双手齐上,死命拨弄他的头发。刘伟瞬间投降,告饶道:“住手!算你狠!我说还不行么?” 我这才作罢,盯着他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让我发现你说半句假话我就让你一秒变葛优!”刘伟当即抱头,说:“不要拿哥的头发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赶紧地!” 刘伟对着车头镜弄了老半天头发,才转头跟我说我妹这两天的遭遇。 我家和表弟他们家是连在一起的。大家经常一起吃饭。感情很好。这段时间我妈看了舌尖2,突发奇想要自己研究重庆火锅。昨天她终于初次捣鼓成形,当即约表弟他们过来当白老鼠。 小姨一家迫于我老妈往日的淫威,不敢拒绝,唯有应约前来。 刘伟说:“小越表妹昨晚吃饭的时候一直很安静。我开始还以为她被甩了……” 我听不下去了,说:“你给我打住!小越才14岁,被谁甩?”刘伟嘟囔:“14岁娃都可以生了……”我作势要抓他头发,说:“少胡扯,说正经的!”刘伟马上抱头躲开,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也知道她平时有多吵。昨晚竟然一反常态闷声不出,你妈察觉不对劲,吃完饭之后问她怎么了。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我急了,说:“我怎么知道!” 刘伟吞了口口水,说:“小越表妹说她不喜欢跟这么多陌生人同台吃饭。但是昨晚在你家吃饭的只有你爸妈,我爸妈,我和小越表妹六个人!”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2章 受惊的妹妹 我背脊一阵发凉,下意识地自我安慰说:“她……逗你们玩的吧?” 刘伟来劲了,说:“我也希望是啊!她那么说之后,我马上半开玩笑地说你几个意思啊?天天见面也敢把我们当陌生人?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又来!我怒道:“我怎么知道!” “她说她指的不是我们,是站在我们身后的那七个人!” 我脱口骂了句脏话,说:“这么猛?”刘伟有些莫名地看着我,说:“陈凡,我是觉得陈小越脑子出了点问题,怎么听你的话头像是相信陈小越的胡话似的?” 倘若放在平时,我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几个小时前,我刚刚亲眼目睹一辆汽车在我眼前变成一个死人用的纸车。我不觉得自己有怀疑的资本。 刘伟说我妹说了那话之后,我爸妈的神情都有些奇怪,而且遇到这种情况,做父母的一般来说要么会怀疑孩子脑子出了问题,带她去看医生;要么就相信孩子真的见鬼了,请道士法师什么的来驱邪。但是我爸妈却完全没有这两个意思,只是淡淡地说小越累了,叫她回房休息。 “你爸妈也太酷了,要是我说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妈当下就得哭。”刘伟若有所思地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神忧郁。 我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抓他的头发说:“别装文青了,回家吃饭吧,杀马特王子!” 还没进家门就已经闻到各种食物香味。嘿嘿,有我最爱的沙虫汤和五柳鱼。我妈和小姨在厨房忙进忙出,老爸和小姨夫坐在客厅打牌聊天。 “陈凡,刘伟,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小姨捧着一碟香芹炒鱿鱼和一碟白斩鸡从厨房出来,佯怒瞪了我们一眼。 我们嘻皮笑脸地过去帮忙。我说:“我们刚才去外太空转了一圈,本来想寻找你的都教授照张相送给你,唉,谁知道刘伟这路痴走错方向了,我们差点就要到月球视察月兔号的工作了。” 小姨笑着捏了我一把:“尽胡说八道!菜都弄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把东西放好,洗手吃饭。” 我笑嘻嘻地提起行李上楼。老妹的房门虚掩,我轻轻推开,看见她趴在床上沉睡,但时不时会颤抖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噩梦。 “小越昨晚没能睡觉,让她睡会儿吧。”老爸不知什么时候跟着我走上来了。 我轻轻把房门关好,说:“小越不要紧吧?是不是应该采取点行动?”老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再看看吧。先吃饭,先吃饭。”语毕不由分说地夺过我的行李,帮我拿回房间。 这餐饭看起来吃得其乐融融。但是我能感觉到老爸老妈眼底的不自在。 吃完饭,我陪老爸和小姨夫浅酌几杯,有的没的聊了一阵,大家才散了。 小姨一家回去后,我才郑重其事地问爸妈说:“小越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爸向来藏不住话,听我这么一问,赶紧找借口说:“老婆辛苦了,我来洗碗!我来洗碗!”说着匆匆忙忙要收拾碗碟进厨房。 他这个反应让我更加确认他们心里有事。我马上把老爸拦下,说:“都别动!碗待会儿我来洗就行。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老爸僵在那里,求救似的抬眼看老妈。老妈刚要说话,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而且尖叫声中分明夹杂了惊恐的哭喊!“小越!”我疾奔上楼。推开房门猛地看见小越站在床上疯狂乱跳,间中还会拼命抽打自己。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全程都是闭着的,就像依然在睡梦中! 我赶紧冲过去制止她,但是她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蛮力,愣是把我挣脱了。这还是我的妹妹吗?我心里一阵发憷。此时我爸妈也跑上来了。我们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按住小越。 小越动弹不得,叫得更凄厉了。那声音听着就像夜枭凄厉的啸声。 这时候,楼下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我听见小姨夫在楼下大叫:“出什么事了?”我让老妈下去开门。小姨看到这情况,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小姨夫和刘伟二话不说,赶紧过来帮我们按住小越。 小姨掩面而泣,抽抽搭搭地说:“真的发生了。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我妈迅速走过去拉了拉小姨,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但是这一切已经被我收入眼底了。我沉着脸说:“你们果然有事瞒着我。”老妈责怪地看了小姨一眼。 我说:“妈,你不用怪小姨。你们早就知道小越会有今天这种情况对不对?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想办法帮她?你们就忍心看着小越这样受折磨?”我拉起小越的手,手臂上面满满都是她自己抽打出的红印。 老妈一看,眼睛瞬间就红了。饶是如此,她依然不肯解释半句。我急了,转向我爸。老妈忙喊:“别说!”这时的老爸却不像平时那样对老妈惟命是从。他叹了口气,说:“瞒不住了。不如就向孩子坦白吧。” 老妈很是着急,说:“可是……”老爸没等她说完,抬了抬手,说:“行了。难道你为了保住儿子,情愿眼睁睁看着闺女受苦?” 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我愈加好奇了。 老妈看了看小越,又看了看我,左右为难,终于也掩面哭了起来。这下我彻底慌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哭。她在我心里向来比我爸还要爷们。我怎么都想不到她也会有情绪崩溃的一天。 老爸也慌了,急忙安慰道:“哭什么呀?世上高人这么多,我看呀,不一定只有当年那人才能救小越。对,没错!肯定不止那人能救小越。我们找别人帮忙不就行了?” 老妈勉强止哭,说:“高人有这么好找?现在这世道,满世界都是骗子。” 小姨夫说:“巧了,说起高人我正好认识一个。我公司的老板前段时间一直倒霉事不断,精神恍惚,请那位高人做了两次法,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那里应该还留着高人的名片,你们要是需要,我这就回隔壁拿。” 我爸大喜,连迭声说:“太好了,老刘,快去快去。” 小姨夫下楼之后,刘伟便说:“我不是故意拆我老爸台,但是哪个高人会有名片?怎么听着像职业神棍呢?” 我妈深深叹气,说:“可不是么?而且当初那人明明白白地说他下的咒只有他自己能解。就算对方真的是高人,也不一定管用。我的小越啊……”小姨抱着她,两个人越哭越伤心。 下咒?敢情小越不是遇到的脏东西,而是被人下了咒?我似乎能嗅到事情背后散发的阴谋味道。 老爸有些不耐烦,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哭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为今之计,是大家都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玄术高人。总不可能碰到的每一个都是骗子吧?总会有办法的。”他的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是安慰老妈还是安慰他自己。 我们说话的这期间,小越一直不停尖叫。此时不知是不是叫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但是挣扎的力度一点也没减弱。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按着她。商量了一下,最后迫不得已决定先把小越绑在床上。 小越青筋暴现,挣扎起来整个床都“吱呀”作响。但毕竟无法再伤害自己。 我这才问道:“妈,你刚才说小越被人下了咒?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妈还是有些犹豫。我急到不行,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家里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也有能力承担。你要是把我当你儿子,就老老实实把事情告诉我吧。” 我看到老妈的眼神透出一丝欣慰。她看了老爸一眼,说:“好吧。这事情是因你而起的。确实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老妈说事情要从十四年前为小越摆满月酒的那天说起。 因为小越是超生的,所以爸妈不敢太张扬。满月酒只请了一些亲近的家人朋友到酒楼吃饭。那时候我六岁,已经上学前班了。放学之后,老爸才到学校接我直接去酒楼。 也不知是不是心急赶路的缘故,进拐角的时候,他居然撞到一个人。定睛一看,对方还是个穿道袍,挽发髻的道士。我爸赶紧把摩托车停下,过去把对方扶起来。 我爸原本说要送道士去医院检查检查,但是道士微笑摆手,说他没事。道士正要离开的时候,眼神突然落到我的身上。 用我爸的话说,当时道士像看到的几十斤黄金一样,双眼放光,连连称赞说我是好苗子,千年难遇的好苗子。如果稍加培养,一定能成人中龙凤。 我爸也跟着道士瞅我,着实看不出我这个流着鼻涕,啃着辣豆条的小屁孩有成为人中龙凤的资质。但是有人这样夸自己的孩子,做父亲的哪有不高兴的? 当时老爸想着满月酒就是为孩子收祝福的。对方是道门中人,给出的祝福就更显得有分量了。于是脑子一热,诚意邀请道士去参加小越的满月酒。 老爸说,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3章 混蛋道士和高人 那道士也有趣,面对陌生人的邀请,一点都没表现出不自然,当即坦荡荡接受。 不知为什么,民间的看法一般都会觉得遇到和尚道士是晦气的事情。我妈和一众亲友见我爸领了这么一个陌生的道士到满月酒宴上来,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当时老妈也顾不上照顾道士的面子,直接把老爸拉到一旁训诫。老爸笑嘻嘻地把道士夸我的话说了,还说把道士领过来就是想让他为小越送上几句祝福,图一个意头。 老妈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他们好吃好喝地招待道士,道士似乎不忌荤腥,全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老妈说到这里,突然说:“我当时注意到那个混蛋道士吃饭的时候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陈凡。我当时但凡有点心眼,都不应该让他碰陈小越!”说着浑身开始颤抖。老爸忙劝慰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自责没有意义,还是着眼现在吧。” 老妈瞪了他一眼,说:“你当然这么说!要不是你把那个瘟神领进门,陈小越如今需要遭遇这些么?” 我说:“妈!千金难买早知道。爸也不想的。那个道士已经把小越害成这样了。你希望任凭他把我们一家人的关系也毁了么?”老妈愣了一下,扭过身子不再说话。 我清楚老妈的脾气,不说话就代表事情翻过去了。我安心询问老爸接下来发生什么事。 老爸爱怜地看着被绑在床上的妹妹,说:“那天吃得差不多之后,就开始进行抓阄仪式。当时你妹抓了一枚铜钱,大家都说你妹以后一定会赚大钱。但是那个道士却冷笑了几声。” 其乐融融之时,道士的冷笑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毕竟人是自己请来的,我爸当时也不好发作,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问道士有什么想法。道士依旧坐在桌边饮酒,斜眼看了老爸手上拿着的铜钱,说那枚铜钱跟他们见惯的铜钱不一样。 老爸倒奇了,反复查看手中的铜钱,并没有发现异样。 道士不紧不慢地说那枚铜钱是道家摆阵专用的。当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抓阄的物什中怎么会混进这么一件不吉祥的东西?道士还说抓出这枚铜钱不代表孩子以后大富大贵,而是代表她的一生都要跟鬼怪打交道。 亲友中有些人出声怒斥道士,骂他胡说八道,为了骗钱不惜在孩子满月酒的时候出言诅咒。 道士也不解释,神色如常,依旧自斟自饮。我爸妈见他这样,愈发不敢怠慢,不管内心相不相信,都不愿冒这个险。于是抱着小越过去,双双赔笑让道士想办法化解。 道士摆摆手,说这都是命,改不了。 我妈心急如焚,就差没给道士跪下了。我爸当即说只要道士肯帮小越,他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听到这话,道士的眼中重新现出他初次见我的那种亮光。 道士看着我爸妈,问你们真的什么代价都愿意付?我妈以为他所谓的“代价”指的是钱,她爱女心切,宁愿破财挡灾,自然点头说愿意。道士相当兴奋,反复跟我爸妈确认他们说的话是否作数。 他们以为道士要借机大敲一笔,咬了咬牙,还是点头了。道士乐坏了,说既然如此,他愿意拼十年阳寿为小越改命。他们当然不相信道士自损十年阳寿这种说辞,认定这是他坐地起价的前奏。 道士选好日子、挑好时辰,准备了一大堆檀香、符箓之类的东西为小越开坛做法。过程持续了将近七个小时。道士累得跟狗似的,脸上写满疲倦,眼神却亢奋不已。 这可把我爸妈吓坏了,这家伙到底打算从他们身上榨多少钱啊?待到道士终于从法坛下来之后,我爸妈才战战兢兢地问一切是不是都搞定了。道士点头,说已经把小越的命改好了,是该谈报酬的时候了。 我爸咬牙问他要多少钱。不料道士哈哈一笑,说他一个修道之人,要钱做什么?我爸当时心中一喜,难道真遇到无所图的高人了?但是不对啊,道士决定出手帮忙之前明明两次三番地讨要报酬,他想要的报酬倘若不是钱,那是什么? 我爸心中的喜悦霎时化作满腔忧虑,迟疑地问道士想要什么。道士指着一旁的我,说他要我的一生。 我爸妈吓坏了,什么叫要我的一生?难不成那道士是个娈童变态? 老爸回想起道士初初见我的眼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立马铁口拒绝。道士很生气,指责我爸妈不守承诺。老爸对我说:“不守承诺就不守承诺吧。我们怎么用你的一生作交换?但是,唉,我们都万万没想到那个道士心机这么重。那个道士见我们不同意他的要求,怒气汹汹地说他为了给陈小越改命,已经耗费十年阳寿。我们同意也要同意,不同意也要同意。” 道士这么一说,我爸也怒了,说难不成他还敢公然强抢儿童?道士阴测测地笑了,说他所需之事需要我本人同意。但是我才六岁,监护人同意也作数。若非如此,他早就把我掳走了,何须搭进去自己十年阳寿? 接下来道士说的话让我爸妈彻底崩溃了。道士说他确实帮小越帮命改了。但是他在小越身上下了一种名叫“招邪咒”的诅咒。小越十四岁这年,招邪咒便会生长成熟。到时缠绕小越的将是无尽的噩梦。 我妈当时就要跟道士拼命。道士不慌不忙地说招邪咒只有下咒之人能解,让我妈别乱来。他还说只要我爸妈肯信守承诺,他马上就帮小越把咒解了。 用膝盖想都知道我爸妈是不可能答应的。道士也不着急,笑呵呵地留下自己的地址,让他们改变主意了就去那个地方找他。 小越的成长过程中,爸妈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生怕她被邪崇缠身。可喜的是这些年来小越跟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健康茁壮。爸妈这下认定那个混蛋道士是骗子。他一定是闲得蛋疼了,所以故意来寻他们开心。 “昨晚陈小越说她看见家里有七个陌生人,我们就已经联想起当年的事了。但是我们实在不愿意相信道士说的都是真的。所以宁愿自欺欺人。”老爸有些哽咽,“没想到那道士的本事这么厉害,不仅能让陈小越看到那些东西,还能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 脚步声杂沓,小姨夫重新跑了上来,挥着手中的名片说:“找到了,找到了!”我接过名片一看,顿时傻了,居然是张镀金浮雕名片。这不像高人的品位啊。 名片内容倒简洁,只写了况小田三个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老妈病急乱投医,马上拨通名片上的电话。高人业务繁忙,最快也要半年之后才有时间。我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闪烁光芒。老爸直接拿过电话,报了个数,说这只是定金,如果他能帮我们解决问题,还会再付给他双倍酬金。 我们只是一般的城市工薪家庭,没什么钱。老爸报的数字对我们家来说实在有些吃力。但是老妈毫无异议。我妈常说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最重要的是家人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老爸说完之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高人说看在我爸心诚的份上,他决定仔细研究一下他的行程表,看能不能挤出点时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怎么听都像客套话。我们所有人顿时都陷入沉默。我爸和小姨夫默默走开,开始打电话给各自的朋友打听。但是高人这种东西哪有这么好找?就在我们快绝望的时候,老妈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高人打来的!”因为太激动,我妈的声音都变调了。高人说他跟另一个客户商量了一下,对方愿意让出一个小时。高人还说他打算把吃饭时间空出来,总共能给我们两个小时。也就是明天晚上的七点和八点。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们霎时都觉得世界恢复了色彩。老妈忙问高人的地址,准备到时候送小越过去。不料高人又说了句让我们感动的话,他说胡乱移动事主可能会造成意外的损伤。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亲自到我们家里来。 夜里小越还是不时惊叫。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晚上,一辆小车准时停在我们家路口。那个叫况小田的高人大摇大摆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就是你说的高人?”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小姨夫。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个子。这人脸颊红润,精神抖擞,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浓烈的王宝强气息。 “他真的真的真的是你说的高人?”我觉得我的小心灵受到了伤害。 小姨夫说:“人不可貌相。况大师年纪虽轻,但是本事妥妥的有!我们老板要不是遇着了他,现在指不定倒霉成什么样呢。” 况小田用济公的步伐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走过来,堆起一脸傻根似的憨笑,说:“事主在哪儿?”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4章 九天童子 况小田也不问我们遇到的是什么状况,一进门就说:“你们找我可就找对了。我是童子命。世间百煞都要对我敬而远之。你们知道什么叫童子命么?” 他用的虽然是问句,但是显然没有询问我们的意思,马上自顾自地说:“你们肯定不知道。所谓童子命,指的是人的身上有人。知道什么叫人的身上有人么?”不出意外,他依然没有要我们回答的意思,马上说,“众所周知,四柱八字,是将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成抽像的四柱,结合阴阳,五行,十二旺衰,刑冲合害等进行断吉凶的一种预测方法。精神控制肉体,假设一个人除了他本人的灵魂外,还有另外一个灵魂存在于肉体上,则称为身上有人,人上有人。有的地方也将这种情况称作替身或者化身。” 怎么就众所周知了?我一点都听不懂他说什么。小姨夫在前面领着况小田上楼,笑呵呵地奉承:“高人就是高人。懂的不是一般的多。” 况小田一脸得意,嘴上却说:“唉,我也不乐意懂这么多。太累了。但是天降大任,没办法。我前世是天上的九天童子。这辈子转世后身上除了这个凡人的灵魂,还有一个天神童的灵魂。我之所以能驱魔除恶,仰仗的全是身上的天神童灵魂。” 我越听越觉得不靠谱。太能吹了。 况小田看到被绑在床上的小越后,忽的沉下脸来。他走到到床边,仔细翻看小越的手指、脚趾。喃喃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被人下咒?” 他说出这话我们都吃了一惊。这样稍稍查看就知道我妹被人下咒,这人还真有点本事! 爸妈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上前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央求况小田出手相助。况小田扬嘴冷笑,说:“招邪咒只有下咒之人才能解?哼哼,我最瞧不上那种仗着有点道行就欺负人的败类。” 我爸听到希望,忙说:“高人能解这找鞋咒?” 况小田乐了,说:“找鞋?还找袜子呢!招邪咒,顾名思义,就是招引邪崇的诅咒。招邪咒在这孩子的身体生长成熟之后,就相当于在她身上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灯牌,招引四周鬼怪前来。所以,中招邪咒的人每一个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有什么反应完全取决于招引的鬼怪。” 况小田说如果招引来的都是一些平和无怨的鬼魂,那么被下咒之人便只是能看见鬼魂,不会受到伤害。那晚吃饭的时候,小越看到的“七个陌生人”就属于这种情况。 我说:“现在缠着我妹的是什么东西?”况小田扫了我一眼,说:“你就是那个怪道士要的人?”他背着手绕着我转了几圈,有些嫌弃地说,“没什么特别啊。你看不见你妹妹身上的东西?” 我被他看得有些生气,但是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摇头。 “啧啧,连天眼都没有。道士要你做什么?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况小田斜眼看我。 老爸忙说:“高人,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回我女儿身上吧。”况小田这才说:“你们这个小区七天之内是不是有人自杀了?” 我刚从学校回来,自然不了解邻居的状况。我爸妈和小姨他们齐齐发出“啊”的一声惊叹。看来又被那姓况的小子说中了。 我说:“还真有人自杀?谁自杀了?”小姨说:“就是街口收破烂的瘸子。” 瘸子原本不是瘸子。他可以说是我们这条街的原住民。 城市在发展,我们家所处的地方越来越边缘化,地皮越来越不值钱。我们的邻居很多都在别的地方买房搬了。一直固守在这里的不到十户人家。我们算是其一,瘸子家也在这个行列。但是做了几十年邻居,他叫什么名字我们却都不大清楚。 我只知道他们家原本挺有钱的。我妈说瘸子原本是大老板,娶了个漂亮老婆。后来瘸子夫妇不知道是不是手头钱太多了烧得慌,居然跑去吸毒。有多少钱能经得起毒品的消耗?他们那时虽然有钱,但终究不是财神爷。 很快,他们就沦为城市贫民。那两个人不知怎么想的,吸毒期间还生了个孩子。孩子一生下来就染上毒瘾,没多久就夭折了。瘸子老婆再也受不了,丢下瘸子跑了。 瘸子反反复复进了几次戒毒所。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腿就瘸了。他已经五六十了,又没一技在身,只得靠捡废品维持生计。 这人一辈子高高低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都好好活着,现在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么?”我禁不住好奇。 小姨说:“谁知道呀?但是听住在瘸子隔壁的人说,瘸子自杀之前的几个晚上都在屋子里嚎啕大哭。而且偶尔会传出求饶的声音,和瘸子唱儿歌的声音。有好事的人偷偷到瘸子窗口窥视,清清楚楚地看见屋子里只有瘸子一个人!他们都说瘸子疯了。再后来,就有人发现瘸子把自己吊死在自己家里了。” 疯了?没听说过哪个疯子会自杀的啊。 况小田说:“那就没有错了。上这孩子身的鬼魂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瘸子。” “瘸子?”我妈又惊又怒,“我们跟瘸子无仇无怨,他死了为什么还要害我女儿?”她怒视小越,骂道:“瘸子,你马上从我女儿身上滚出去!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小越忽然阴森森笑了,翻着白眼使劲用头撞床板。我急忙跑过去抱住我妹的头。她劲道极大,我却不敢太用力,怕一不小心把她脖子扭断了。 老妈急了,忙拉着况小田说:“高人救命啊!”况小田指着小越道:“大胆怨灵!你一生悲剧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你怎么敢把怨气撒在这小姑娘身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离开,我就助你超度,要是不知好歹,执意伤害别人,我就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小越忽然静了下来。我还以为况小田的话起作用了。不料小越满面哀愁,喉咙桀桀作响,用一种极其难听的语调说:“这小婊子害得老子活不成,老子做鬼也一定要拉她当垫背的!” 我怒不可遏,吼道:“我妹怎么害你了?你自己作死就不要扯上别人!”要不是这傻缺在我妹身上,我真想抽他。 骂完之后,我蓦地感觉周遭的气场有些不对劲。除了被上身的小越,所有人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 “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我被盯得有些发慌。 “瘸子说陈小越害他?”老妈张大眼睛说了这么一句。我被问得莫名其妙:“是啊。他说小越害他活不成,他做鬼也要拉小越当垫背的。你们不是都站在这里么?听不见?” 况小田突然朝我扑过来,一脸谄媚:“兄弟!你真的能听懂他说什么?”嘿,怎么就成兄弟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懂瘸子鬼魂的话? “我……” 况小田完全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说:“竟然能听懂鬼语!这世界真的有能听懂鬼语的人!哈哈!哈哈!”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这人亢奋得太突然了,脑子还好吧? 况小田蹲下紧紧握住我的手,说:“怪不得那个道士这么渴望得到你。能听懂鬼语的人千年难遇。只要稍加培养,就能跟所有鬼怪沟通。到时候想调阴兵就调阴兵,想见鬼差就见鬼差。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不如咱们结拜成异姓兄弟吧!我是九天童子转世,也不至于太拉低兄弟的身份。兄弟!” 什么玩意儿!我错过了什么?我正抱着小越的头,没法挣开他,只得尴尬地嘿嘿直笑。这时小越又开始奋力挣扎,要用头撞床板。 况小田腾地站起来,戟指怒目:“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兄弟的家人你也敢碰?”他打开自己的斜挎包,翻了半天,找出一张杏黄色的符箓,右手掐成一个奇怪的手势,凭空在符箓上方画了一个图形,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用力将符箓拍在我妹额头上。 我听见我妹和瘸子的鬼魂同时大叫。 况小田怒道:“居然还不出来!怪了,难道真的情愿灰飞烟灭也要拉咱妹当垫背的?兄弟,你问他咱妹到底怎么他了。” 自来熟也要有个限度好嘛!怎么就咱妹了? 瘸子鬼魂歇斯底里嗷嗷大叫。我问他话他也不回答。与此同时,小越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而且小脸发白,直冒虚汗。眼看就要不行了。 我忙说:“赶紧救我妹!” 况小田叹了口气,对小越说:“三番两次想要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执迷不悟,我也没有办法。”他咬破食指指尖,在小越额头的杏黄色符箓上点了一下。 瘸子鬼魂惨叫半声,整个世界忽的就安静下来了。小越虚弱地喘气,勉强睁开眼睛一一看着我们。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我们从她的眼神已经可以看出她跟刚才也不一样了。 “好了?”我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一点就把顽固的瘸子鬼魂灭了? 况小田说:“我已经把咱妹身上的这个鬼魂灭了。但是她身上的招邪咒还在。天知道下一个会招引来什么东西。要想彻底解决问题,一定要把她身上的招邪咒解了。”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5章 寻找红眼草(一) “那就赶紧的吧!”我忙说。况小田摇摇头,说:“兄弟,我也想帮咱妹。但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啊。这招邪咒跟一般的诅咒不一样。一般诅咒的流程都是固定的。因此解咒也有固定模式。招邪咒不一样。这个诅咒有一个环节允许下咒人自由组合。一定要清楚知道那个环节的步骤才能万无一失地把咒解了。” 怪不得那个道士说只有他才能解招邪咒。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年下咒的步骤。 “那你之前怎么说得好像你能解我妹身上的招邪咒似的?”我有些不满。不带这样的,让人空欢喜一场。 我爸怕我得罪这根救命稻草,忙喝止我:“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跟高人说话?” 况小田倒不在意,笑呵呵地说:“伯父别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叫我小田就成。”他的手在我和他之间比划,说:“咱们大家兄弟说起话来自然随意,伯父不用放在心上。” 我爸对况小田的过度热情明显消化不良。但是高人放话,不得不从。老爸讪笑两声,默默走到一边。 况小田说:“我当然能解开咱妹身上的招邪咒。但是……”我爸几乎下意识地说:“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付!” 况小田不高兴了,说:“别提钱。大家都是自己人,提钱多见外?而且吧,我需要的东西还真不是钱能买来的。” “需要什么?”我忙问。 况小田说招邪咒引邪气入咒,以邪气养邪气,以邪气招邪崇。先前所说的可以自由组合的环节,指的就是招引邪气入咒的环节。换句话说,就是只有知道那个道士招引邪气入咒的具体步骤,才能解开小越身上的招邪咒。 招引邪气入咒?还真有邪气这种东西?我不明觉厉。 “那混蛋道士给小越下咒的时候,我们都不在旁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步骤?”我说。 “要想知道道士招引邪气入咒的步骤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提出最开始被引进诅咒中的那部分邪气进行分析。你们知道怎么提出么?” 我已经懒得搭理他了,反正他马上就会给出答案的。 果不其然,况小田说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想要提出诅咒中最初的那部分邪气,需要一种俗称红眼草的植物。” “红眼草?从来没有听说过啊。”我说。 况小田说:“兄弟,你没听说过就对了。这种草一来对普通人没有任何用处,二来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只生长在纯阴之地。唉,现在几乎每个地方都在开发,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纯阴之地早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了。红眼草几乎绝种了。” 绝种?那不等于白说么?我刚要表示不满,况小田马上高声喊出两个字:“不过!” 我爸妈心急如焚,齐齐说道:“高人一定有办法找到这种草的!”语气满是自我安慰的意味。所幸况小田笑呵呵地说:“没错。我还真知道一个至今生长红眼草的地方。采草不易,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爸忙说:“我跟你去!”小姨夫也说:“我们都可以跟你去!”况小田摆摆手,说:“不需要这么多人。而且普通人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的。只要我兄弟跟我一起去就够了。” 况小田打了个电话,随后兴冲冲地说:“我已经联系了一个当地人,让他准备好在那边接我们。咱们明天就可以出发。”我爸妈和小姨夫妇大喜,纷纷向况小田表示感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冷不热地说:“你的行程不是排得很满吗?不是省出吃饭时间才能过来给我们两小时吗?明天怎么会有空跟我去采草?” 老爸当即瞪了一眼。眼神的意思是人家高人都答应帮忙了,你这个臭小子没事捣什么乱? 况小田用一种朗诵的腔调拍胸脯说:“我况小田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少赚一点钱又有何妨?”才认识一个多小时就能跟我称兄道弟,还愿意为我两肋插刀?我怎么就不相信呢?看着况小田谄媚的眼神,我内心深处有块地方总觉得他跟我爸说的那个混蛋道士有些相像。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事关我妹的安全,虽然我不信任这姓况的,也别无他法,势必要跟他走一趟。 况小田在我家贴了几张符,说这是辟邪符,可保我妹三天平安。我妈急道:“高人,万一你们三天之内赶不回怎么办?陈小越再被什么东西缠上可如何是好?不如你再给我们几张辟邪符,到时候我们换上?” 况小田说:“伯母,不是我小气不愿意给你。辟邪符对我来说如同鸡肋,我只有这么几张。而且,说实在话,过了三天,周遭积聚的邪崇数量已经足以冲破辟邪符的保护罩了。我说的那个地方不算太远,来回大概只需十几个小时,算上采草的时间,三天足够了。安心。安心。” 他这么说,我妈才稍稍放下心来,着手帮我们准备在车上吃的东西。 况小田突然说:“兄弟,你想不想知道那个瘸子的鬼魂为什么拼着灰飞烟灭也要纠缠咱妹?” “当然想。你知道原因?”我看着他。 况小田说:“现在还不知道。我想到瘸子家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小姨说:“瘸子没有亲人,他死了之后,那个房子一直空着。因为暂时不知道那房子会被怎么处置,一个好心的邻居从自己家里拿了把锁头帮他把房子锁起来了。我先带你们到那个邻居那吧,说明情况之后,他肯定会把门打开让你们进去的。” 那个邻居听了小姨的说明,激动地冲过来握住况小田的手,说:“你就是高人?高人你可要帮帮我们啊!” 我心中暗暗吃惊,难不成他家里也出事了? 只听邻居说:“瘸子没死的时候我和我家里人就时不时听到他那屋子里有怪声。他把自己吊死之后吧,我寻思怪声就该停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瘸子死了,他家的奇怪声响却更变本加厉了。我们为此胆战心惊的。刚才还在商量搬家呢。高人,我看他那屋子里八成有鬼。你可要帮帮我们!”说着匆匆忙忙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们。 一声类似猫叫春的凄厉嘶吼划破了静谧的夜。“又来了!”邻居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由分说把钥匙塞到小姨手中,“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小姨脸色苍白,微微有些发抖。我轻轻去过她手中的钥匙,说:“小姨,你先回去吧。我们进去就可以了。”小姨虽然害怕,但终究放心不下我。况小田笑着说:“小姨,有我在,你害怕我兄弟会出事吗?你先回去吧。我们进去转一圈就出来了。” 小姨这才放心走了。 我把瘸子家门打开,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哇,怎么跟打开冰箱似的?”我拉了拉衣袖。把屋子的灯打开。 况小田扬了扬嘴角,说:“果然有东西。”他反手把门关上,在门缝处贴了一张符。随后迅速在所有的窗子上都贴了一张那样的符。 “看你往哪跑!嘿嘿!”况小田转身对我说,“兄弟,待会儿你帮我听一下这鬼东西有没有说话。” 我应了一声。况小田从斜挎包里掏出一把铜钱,几根红线和一沓黄表纸。拿出一个罗盘在屋里转了半天,终于选好位置。他跪在地上仔细地摆放黄表纸。他显然是遵循某种规律摆放的,至于是什么规律,我就无从得知了。 摆放妥当之后,他把铜钱一枚一枚地放在黄表纸上,然后拿红线把铜钱串连起来。 完成之后,况小田腾地跃起,双手掐一个奇怪的手势,指着地上的铜钱阵大喝一声:“起!” 我感觉屋中阴冷的气息霎时翻滚起来。 刚才那猫叫春般的嘶吼再度响起。况小田转向我:“兄弟,这东西说什么?”我说:“没说什么啊。就只是哭声。婴儿的哭声。” “婴儿的哭声?”况小田小眼骨碌一转,冲过来抓着我,“你确定?真的只是婴儿的哭声?” 我说:“没错啊。”“哈哈!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一脚把地上的铜钱阵扫了,又从包里翻出一大块黄布,让我帮着他把黄布铺在地面上。 铺好之后,他在屋中东翻西找。我有些好奇,问他找什么。 况小田说:“找米。我有一个猜想,如果正确的话,只要用这屋子里的米就可以逼出那鬼东西。”说话间,真的被他找到瘸子家的米缸。况小田抓起一把白米,小心翼翼地将米粒放在那块黄布的四角之上。 他脱鞋踩上黄布,踩着一种奇怪的步伐在黄布上走动。突然,况小田猛地驻足,双手掐出奇怪的手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小鬼,快快出现吧!” 黄布四角的米粒“腾腾腾”地集体跳动。而后,一团殷红发紫的东西在黄布上方出现了。我仔细盯着那东西看了老半天,才发现那是一个皮肉已经开始腐烂的婴儿!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6章 寻找红眼草(二) “我擦!”我脱口骂了句脏话。这是什么鬼东西? 况小田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想问我什么,但是终究决定先把注意力放在那个腐烂的婴儿身上。他咬破舌尖,朝悬在半空中的腐烂婴儿喷出一口血雾。婴儿惨叫一声,直直落在黄布上。 况小田迅速将黄布卷起,手法娴熟地将黄布折叠成一个薄薄的方形。 奇怪,那个婴儿哪儿去了? 况小田拾起刚才串连铜钱的红线将黄布捆起来扔进包里。接着迫不及待地把他刚才就想问的问题抛了出来:“兄弟,你能看见这婴灵?” “婴灵?就是那个浑身腐烂的婴儿?”我瞪大双眼。 “是啊!你看不见附在咱妹身上的瘸子鬼魂,我还以为你没有天眼。嘿,怪了,没想到你却能看见婴灵。” 我说:“有天眼才能看见鬼怪?”好吧,我感觉我问了个白痴问题。 况小田说:“那是当然!但是天眼是有等级之分的。有的人天眼等级高,看到的鬼怪就比较清晰,等级低的看到的就相对模糊。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人能看见某些种类的鬼怪,却看不见另一些的啊。兄弟,你太神秘了。” 我不由想起在学校看到的那一幕。普通人是看不见那辆车子的。从保安小哥的反应就能知道。那个黑衣女孩为什么会死死盯着车中男女?是巧合?还是因为那女孩根本就不是凡人?那种诡异的火跟那女孩八成脱不了干系。 “兄弟!兄弟!”况小田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了那女孩,她的容貌身姿就一直刻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陈凡啊,陈凡,你妹妹正等着你去拯救呢。你却在想一个只见过一眼的女人,你是花痴么? 况小田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自顾自兴奋地嚷道:“我知道瘸子为什么会死了。” “哦?为什么?”我来了兴致。 “如果我猜的没错……”况小田拍了拍他的包,“这个婴灵就是瘸子之前死去的孩子。” 况小田说婴灵这种东西很特别。它非人,非鬼,非神,非魔。死后停留阴阳界,直到本身阳寿尽才能成为鬼魂,重新轮回。况小田说婴灵可以细分为两类。其中一种也称水圣子,指的是生母堕胎而产生的胎儿鬼魂。另一种指的是未足月而夭折的婴儿。 他抓住的就是第二种。 况小田背着手,头头是道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嘿嘿,咱妹身上的招邪咒威力太强,把死了这么多年的婴灵也招来了。但是!这婴灵虽然是被咱妹招引来的,它经过自己原来的家时,内心深处对父母的怨念却被牵扯出来了。婴灵日日夜夜缠着瘸子。瘸子终于受不了,上吊自杀。” “瘸子变成鬼之后才发现他儿子之所以会找来,全是因为咱妹。于是他就把一腔怨恨全都倾洒在咱妹身上。” 猜测是挺有道理的。但瘸子已魂飞魄散,婴灵不能言语。事情究竟是否如此,我们却无法确认了。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看似摸到真相的边缘,但其实永远没有确实的答案。 我问况小田打算如何处置婴灵。他说其实婴灵也可怜。他打算找红眼草回来之后把婴灵送到一处道观安置。待到婴灵阳寿尽了,再助其轮回转世。 他说出“道观”二字之时,我心中陡然一亮。我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跟我爸说起的混蛋道士相似了!况小田驱魔灭鬼用的也是道术! 我迟疑问道:“你是道士?” 况小田说:“其实也不算。小时候一位大师发现了我。他告诉我我是九天童子转世,将来大有一番作为。还特意留在我身边系统教授道术。但是他一直不肯承认我们有师徒名分。我连他的徒弟都不算,就更加不能算是道门中人了。” 况小田说后来大师的公司有事急召他回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我听得奇妙,说:“大师的公司?”大师也有公司?这世界疯了。 况小田摇摇头,说:“当时我还小,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长大了,一回想还真觉得挺奇怪的。唉,不说他了。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兄弟,咱们快回去吧。咱爸咱妈该着急了。” 我心中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刚才还伯父伯母,这么快就咱爸咱妈了……你真是够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和况小田一起出门了。他说的那个地方从我老家过去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做快班要七八个小时。但是航班起飞时间是傍晚七点。综合考虑,我们决定一大早坐快班过去。 下午一点多,我们就到了况小田说的城市。来接我们的是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山民。况小田介绍说那是他的远方表叔,人称宋老三。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远郊的一座荒山。荒山上有一片老林子,宋老三就是那片林子的守林人。 宋老三开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解放货车过来接我们。颠簸了两三个小时,就在我觉得自己浑身骨架都要散了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况小田所说的山头了。 半山腰上有一间红砖砌成的平房。看起来就像工地旁民工的暂住房,没有丝毫美感。只能起到最基本的遮风挡雨功能。 我说:“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宋老三憨憨一笑,说没错,那就是他们的守林小屋。宋老三说房子是新盖的。之前他和另一位守林老人住的是更加简陋的棚屋。棚屋木头腐朽,下雨漏雨,刮风漏风。今年年初,他才攒够了钱,盖了这么一间砖房。 宋老三笑呵呵地说他们已经很满意了。山路崎岖蜿蜒,车子驶进来就像一叶扁舟误入波涛起伏的绿海。 我感觉自己的屁股一直处于悬浮状态,根本就碰不到座椅。 在我的五脏六腑被颠出来之前,车子及时停了。我急忙推开门,晃晃悠悠地从车上冲下来。一条老黄狗耷拉着脑袋趴在砖房门畔。听见人声,它只是懒洋洋地抬眼瞅了我们一下,没有丝毫反应。 老黄狗旁边坐着一位枯瘦的老人。老人埋头抽着水烟。水烟“咕噜咕噜”的声响和林子里树叶被轻风弄出的“沙沙”声相映成趣。一切是那么的原始,简单,美好。 “回来了。赵老头,这就是我表侄子和他的朋友。”宋老三对老人说。 老人根本就没搭理他,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看我们。仿佛我们三个都是隐形的。他的世界只有水烟。 我和况小田都有些尴尬。宋老三讪笑两声,邀请我们进屋。进到屋子里,宋老三才低声跟我们说:“你们别见怪。赵老头平时人挺好。他知道你们是来采红眼草的,才会这样的。都赖我,我跟大侄子你打电话的时候应该躲他远点。” 不是说红眼草对普通人来说没有用么?我们采红眼草应该不碍着任何人啊。老人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宋老三像是能看穿我的心事似的,解释说:“我们这一带传说红眼草是山神老爷种的。一旦破坏必定会给当地造成厄运。山神老爷没事怎么会种小草?很多年轻人都已经不相信这种说法了。但是赵老头不一样。他毕竟年纪大了,想法偏激又固执。很难沟通。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我觉得他说得有趣。他没有质疑“山神老爷”是否存在,只是觉得“山神老爷”日理万机,不可能闲着没事有空莳花弄草。 况小田单刀直入,问宋老三红眼草具体生长在林子的什么地方。宋老三叹了口气,说:“原本林子的东南边长有一小撮红眼草,但是前几天我过去查看的时候,发现那一撮红眼草一根都没有了。” “什么!”我和况小田同时惊呼。况小田不满抱怨:“在电话里你怎么不说?早知道我们就到别处找去了!”宋老三讪笑两声,说:“据我所知全中国没别的地方长红眼草了。那一小撮应该就是最后一片红眼草了。” “那你也不该故意隐瞒,害我们白跑一趟!”况小田很不高兴。 宋老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朝门外地张望,而后鬼鬼祟祟地把我们拉到屋子更深处。“大侄子,我跟你们说,那一小撮红眼草虽然没了,却不代表红眼草就在这林子里消失了。”宋老三压低声音,像是害怕被门外的老人听见。 什么意思?红眼草没了,却不代表红眼草在林子里消失了?这话说得太玄妙,原谅我智商跟不上。 “就在前天晚上,赵老头跟我说他看见一只绿色的猩猩在林子里溜达。” “绿色的猩猩?”有这种东西的吗? 宋老三万分肯定地说:“没错,绿色的猩猩!但是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赵老头看见那只绿色的猩猩脖子上挂着一串鲜红的草环!草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就像是由千百只淌血的眼珠子组成的!” “红眼草!”况小田终于亢奋起来。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7章 林子里的不速之客 “嘘!”宋老三紧张地拉住况小田,压低声音说,“大侄子,小声点,别让赵老头听见咯!没错,就是红眼草。我想着如果你们能抓到那只绿色的猩猩,就能把红眼草抢过来了。问题应该不大。这才让你们过来的。” 我有些不明白宋老三在忌讳什么,说:“赵老头相信破坏红眼草会给当地带来厄运。但是他自己亲眼看见红眼草已经被破坏了。我们只不过打算从破坏者手上把红眼草抢过来,这应该不碍着他吧?” 宋老三说:“唉,别提了。赵老头认为不管红眼草被做成什么样,只要它们还留在林子里,就不至于对山神老爷太不敬。得亏红眼草已经被那只绿毛猩猩摘了。要是被他发现你们采摘活着的红眼草,嘿嘿,这老头子肯定得跟你们拼命!” 我们赶了一天的车。只是在快班上吃了一点我妈准备的小吃,早就饥肠辘辘了。宋老三切了些新鲜的野生蘑菇和他们自己腌制的兔肉炒了一大锅饭。让我们将就着吃点。 这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毫不起眼。吃进嘴里却出乎意料地鲜美。我们吃饭的时候,赵老头依然全程闷声不响地在门口抽水烟。 不知那只绿毛猩猩具体在什么地方,更不知寻找需要多少时间。能在三天之内成功夺得红眼草赶回去吗?我心中忐忑。 匆匆吃完东西之后,我们就打算进林子。宋老三牵着那条懒洋洋的黄狗,要给我们带路。 我们从屋子走出来的时候,赵老头终于开口了。他用沙哑的烟酒嗓沉沉地说了一句什么,语气透着一种不知是警告还是威胁的意味。他说的是当地土话,我没听懂。转头看时,赵老头依然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抽着水烟。眼神始终没有落到我们这边。 “他说什么?”我问宋老三。 宋老三脸色有些难看,摇摇头说:“没什么,老疯子说胡话。不用在意,走吧。” 林子里生长着各种我们认识,不认识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密密匝匝,遮天蔽日。五月的似火骄阳在这样的林子面前,也不得不变得温柔。 阳光细碎,树影斑驳。时光的长河似乎终于倦了,决定于此停止流淌。 耳畔蝉鸣不断,隔三差五就有不知名的鸟类闯进我们眼帘。一切的一切都这么不真实。每天生活在钢筋水泥构建的城市中。每天面对马路上熙来攘往的钢铁巨兽。我几乎忘记了我现在眼前看到的,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应有的模样。 这地方生态保持得真不错。怪不得能保持原有的纯阴气场,生长出红眼草。 我们在林子里巡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染红了天边云层,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眼看暮色即将四合,宋老三说林子湿气重,夏日炎炎,更是蛇虫横行。晚上行动被毒虫咬伤的危险极高,建议我们先回去,翌日再寻。 我马上摇头反对,现在已经过了一天,算上回程我们只剩一天多。我恨不得不吃不喝,把每一分钟都掰开两半用来寻找那个把红眼草当项链戴的绿毛猩猩。况小田说:“我同意兄弟的。但是天要黑了,我们都没带像样的照明工具。而且我们也要吃饭,不如就先回去,晚上带了电筒再出来吧。” 他这么一说,我倒没有异议。正要往回走,那只一直耷拉着脑袋的老黄狗突然警觉地站直身子。宋老三见状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和况小田不明所以,疑惑地左右张望。深山野墺之中唯有清风徐徐,百花怒艴,没见什么值得警惕的状况呀。 黄狗的身体连番几次朝不同的方向微微前倾,像在寻觅着什么。终于,黄狗如脱弦之箭,朝着前方扑了出去。“快!绿毛猩猩就在那边!”宋老三大大喜过望,一边跟着黄狗疾奔,一边冲我们招手。 这么顺利?我听到宋老三这么说当然欣喜,但是心底总觉得不敢相信。老黄狗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突然就爆发了?它真的有本事一下找出我们的目标物? 我心中疑惑的时候,况小田已经直接开口了:“叔,这狗真能带我们找到绿毛猩猩?” 宋老三兴奋道:“准没错!大黄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嗅觉还是很灵敏的。那天赵老头遇见绿毛猩猩的时候,大黄也在场。它闻过绿毛猩猩身上的味道。” 倘若如此,那真是天公助我。小越,哥马上就帮你把红眼草抢到手!我心中正是澎湃,却被眼前所见景象无情地甩了一个巴掌。 我们前方出现一堆熄灭的柴火。旁边散落矿泉水瓶,罐头盒之类的垃圾。老黄狗正兴致勃勃地绕着一根吃剩的肉骨头打转。什么呀,敢情它只是闻到食物的味道了! “叔!”况小田吼了一句。宋老三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说:“这老东西真是不像话!”说着有些不死心地朝那堆垃圾走了过去。好像绿毛猩猩有可能藏在垃圾里似的。 “林子不禁火?居然有人在这烧烤。”我觉得很匪夷所思。这种原生态林子怎么会允许使用明火?而且谁会如此闲的蛋疼,千里迢迢来这烧烤? “火堆还是热的!人刚走!”宋老三原本一路都是笑嘻嘻的,看来十分和善,此时却禁不住面露愠色,“他娘的。你们别看这林子湿气大,要是真起了火,火苗瞬间就能随风发展成火苗。平时我们连烟头都不让进林。没想到我才出去半天,赵老头就漏了眼,让人在这点起了明火!” 虽然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宋老三还是不放心,捡起地上被人丢弃的半瓶矿泉水,悉数浇在火堆上。“他娘的,赵老头整天神神叨叨地嘀咕得罪山神老爷会带来厄运。我看啊,所谓厄运都是人造成的。还不如花多点心思放在防人上呢。要是这火堆没灭透,造成火灾,那才是真正的厄运!” 他不知是心有余悸还是余怒未消,伸脚用力踢地上的垃圾。突然,我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地上某样东西上。几秒过后,我情不自禁地蹲下拥抱那只老黄狗,说:“大黄,你太棒了!” 宋老三把垃圾踢开之后,我们看见地上有一小撮带血的绿色茸毛!绿毛猩猩果然曾经出现在这里! 地上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我兴奋俯身一通翻找。可惜地上除了那一小撮绿毛,就只有被人遗弃的垃圾,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 “那猩猩的毛怎么会掉在这里?难道它跟在这儿点火的那帮人打起来了?”宋老三挠挠头。我之前满脑子都沉浸在发现绿毛猩猩行踪的喜悦中,没在意细节。宋老三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 茸毛带血,显然不是自然脱落。是燃火的那帮人强行把猩猩身上的毛拔下来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跑到林子“烧烤”已经很奇怪了,还跟一只猩猩动起了手。怎么想他们都不可能是来观光旅行的。那帮人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不会也是为了绿猴子脖子上的红眼草项链吧? “哥儿们我推了好几单生意专程过来找红眼草,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捷足先登!” “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让红眼草莫名其妙落到旁人手中!” 我把我的担心说出来之后,况小田和宋老三都表现得极为愤慨。宋老三轻轻抚摸大黄的后颈,将那撮带血茸毛放在狗鼻子下。 确定大黄用力嗅了几下后,宋老三才把茸毛收进兜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我们鼓舞的缘故,此时的大黄像脱胎换骨一样,早没了先前的懒散。现在的它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缉毒犬一样,专业地东闻西嗅。我们满怀希望地跟着大黄,在林子里越走越深。 不多时,天就彻底黑了下来。我和况小田都没带照明工具,只能拿出手机勉强照路。宋老三比我们好点,他的钥匙上别着一枚一指粗的强光小电筒。小电筒亮度还行,但是光束太小,在这样一片林子里,只能艰难地将吞天噬地的黑暗撕开一道口子。 走了一阵,大黄陡然停下,也不吼叫,乖乖趴在地上眨巴眼睛看宋老三。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宋老三说:“找到目标了。” 找到绿毛猩猩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看!”况小田猛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看什么?我莫名其妙。然而此时况小田和宋老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斜前方一处背光之地。宋老三将小电筒的光束移到该处,我凝神注视半分钟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那个地方正隐隐闪耀一种微微的亮光。 怎么会有光?我们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周遭霎时只剩蝉叫虫鸣之声。咦?怎么好像有音乐声? 音乐?闪耀的微光?我忽的茅塞顿开,叫道:“手机!那是手机!” 深山老林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手机?那帮跟绿毛猩猩干架的人肯定就在前方!只要找到他们,总能得到一些关于绿毛猩猩的信息! 我拔腿就朝光亮闪耀的方向跑去。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8章 暗算 我捡起电话的时候,它还在响着。屏幕显示“老板”二字。我不知怎么想的,脑子一热就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等急了,劈头盖脸就说:“怎么才接电话?我收到消息,矮子黎也派人去林子了。你们行动小心点,千万不能让矮子黎的人截了胡!知道么?喂?怎么不说话?喂?” 我一慌,把电话挂了。什么矮子黎?还果子狸呢。 “什么情况?”况小田和宋老三也到了。我说:“这帮人到林子来是有目的的。而且还有另一帮人也为了同样的目的进林子了。”我把从电话里听到的信息总结了一下。 宋老三大惑不解。他说这林子虽然原始,但并没有太珍贵的动植物。正是因为如此,他和赵老头的守林生涯十分平静。“两帮人为了同样的目的找到林子来?嘿,我倒奇了。”宋老三说。 况小田沉默一阵,说:“我总感觉对方来者不善。我们最好不要招惹他们。赶紧找到红眼草赶紧撤吧。”我和宋老三连连点头。 我朝宋老三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说:“那什么,宋哥,这里除这手机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大黄为什么停下了?”难道地上也有从绿毛猩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我下意识地用手机往地上照。 “什么都没有啊……”我喃喃自语。话说这手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中安寂,手机从人身上落地的声响还是挺大的。何况对方不止一人,怎么会没发现? 天上的半块月亮终于从层层黑云中探出头来。清亮的月辉柔柔洒下。我一下顿住了,感觉鸡皮疙瘩从后背一下窜上头顶。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一、二、三、四……”我们一共三人一犬,月亮却在地上映出七个影子! “操!”“他娘的!”况小田和宋老三齐齐抬头往上看,随后又同时倒退,破口大骂。 我们头顶高高吊着三个人。他们的脖子被藤条绑缚,双眼凸出,舌头伸长,已经死了。有风的时候,尸体便在空中荡来荡去,显得轻飘飘的。 我蓦然想到:这手机就是从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上掉下来的。 但是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是电话里提到的矮子黎的人干的?可是树高十几米,周遭没有任何工具,怎么可能把这些人挂上去? 老黄狗突然又激动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奋力朝一个方向跑。 “大黄!回来!”看到这局面,宋老三已经不想再往前走了。大黄根本就不搭理他。有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的风范。我一心只想找到绿毛猩猩,完全没有生死和危险的概念,最先追上大黄。 跑了一小段,听到况小田他们也追了上来。 “帐篷!”跟着大黄在密林中东拐西弯不到五分钟,我们眼前就出现一个军绿色的户外帐篷! 帐篷拉链大开,内里空荡荡的。支起帐篷的人都已经被吊死在刚才那棵大树上了吧?我莫名觉得有些伤感。生命有时脆弱得让人无所适从。虽然我跟那三个人素不相识,但是想着不久前他们还齐心协力在这搭起帐篷,还是能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但是他们已经死了。而且死亡的原因也许只能永远都是个谜。夜风灌进帐篷,发出呼呼的声响。 “砰!” 我吓一跳,说:“怎么回事?” “砰!砰!砰砰砰!”像是撞击碰撞的声音。我自然而然就朝帐篷走去。况小田拉了我一下,说:“兄弟,万一弄死那三个人的东西在帐篷里咋办?” “不会这么巧吧?”嘴上虽这么说,我脚上的动作还是停了。我们三人聚在一起,许久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大黄倒是无所谓,大摇大摆地进了帐篷。想不到我们三个大男人还不够一只狗果断。 大黄目标明确地走向帐篷角落,默默趴下来吐着舌头看着宋老三。就跟发现手机之时的反应一样。 “帐篷里有绿毛猩猩的线索!”我不再顾忌,马上一通小跑,追随大黄的脚步进了帐篷。一进去就看见大黄身边有一个用布盖起来的笼子。刚才我们听到的“砰砰”就是从笼子里发出来的。 我心说这帮人难不成也跟我们一样带了一条狗进林子?我随手把笼子上的布掀开,猛地看见一双油桃大小的眼球。 “啊!”我惊喜交错,眼珠的主人臂长过膝,似猿似猴,全身长满长长的绿毛。瞳孔呈紫红色。一张嘴,立马露出一口尖利獠牙。它的脖子上正挂着一串鲜红的草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什么都没想,伸手就要扯绿毛猩猩脖子上的红眼草草环。绿毛猩猩大怒,怒气汹汹朝我龇牙咧嘴,口中不断发出“哼哼哈哈”的威胁声。像极了被激怒的猴王。说实话,我还真被它吓了一跳。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红眼草我是势在必得的。 我一手扶住笼子顶端,一手伸进笼子跟绿毛猩猩战斗。这家伙也不知是不是美猴王转世,反应极快。它双臂抱着草环左躲右闪,我愣是没能碰到它! 气人的是绿毛猩猩居然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笼子里冲我做鬼脸。“嘿,我就不信了!”我站身子,活动几下手指关节。今儿个我还真跟它杠上了! 我再次伸手进笼子的时候,绿毛猩猩已经改变战略,反守为攻,一爪子挠在我手背上。我擦啊,我怀疑那家伙的手指是用钢铁铸成的。这一爪子下来,我手背立时出现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口子。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啊!”叫声凄厉。但是……这惨叫声不是我发出来的。 什么情况?哥们儿我被伤成这样还没吱声,他们发什么神经?再看绿毛猩猩,发现它怒气更甚,但是愤怒的对象已经不是我了。它用力抓住笼子,龇牙怒视我身后。 我猛地转身,一个长条形物体已经砸在我脑门上。我只觉头上一痛,便失去了只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往我脸上泼凉水。我额头火辣辣地疼,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运动服的男人。 男人约摸三十五六,皮肤黝黑,身体壮实。双臂之上有十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伤口是新的,我第一反应是他手臂上这些伤口也是绿毛猩猩抓的。但仔细一看又不像。他手臂上的伤更像是被枝条拉扯造成的。 “擦,你是什么人!”况小田的声音响起。我的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这才发现宋老三和况小田被五花大绑,倒在我身边。宋老三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样动也不动。低头看时,我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绑上了手指粗的麻绳! “你想做什么!”我对那人吼道。同时朝他大吼的还有笼子里的绿毛猩猩。我跟绿毛猩猩刚才还是鲜明的敌我关系,没想到这么快就站在同一阵线一致对外了。 那人一脚把我踹倒,喝道:“轮不到你问问题!老子正烦着,你们最好不要招惹老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聪明的我选择暂时闭嘴。但我勇敢的猩猩战友却全然无视那人的威胁,变本加厉地冲那人“吱吱”大叫。 那人嘴角抽搐,但是又不敢对猩猩做什么,口中喃喃:“臭山魈,要不是因为需要你带路,老子早就把你烤了!你给老子等着,找到那地方之后有你好受的!” 我心中一震。山魈?这只绿毛猩猩就是传说中的山魈?关于山魈的故事我听过很多,最著名的记载来自《聊斋志异》。蒲松龄写道:山魈鬼,面似老瓜皮色,目光睒闪。巨口如盆,齿疏疏长三寸许。 民间传说山魈鬼好作弄人。碰到独行的小孩会往人家嘴里塞泥土、蚯蚓什么的。 还有一种说法是山魈鬼爱偷人的东西吃。而且这个物种嚣张之至,吃完之后不但不逃,还会变成原物捉弄主人。 我们一路追寻的“绿毛猩猩”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山魈……我莫名有种亲眼见到明星的感觉。 “山魈?”况小田恍然道,“据说山魈钟爱某种植物到疯狂的地步。如果有人敢跟它抢,它能拼出命去与人搏斗。原来那种植物就是红眼草!” 那人的眼神有些令人玩味,嘴角似笑非笑:“你们进林子该不会是想从山魈手上抢那串丑得要死的草吧?” 我跟况小田对手一眼,都没有说话。但是显然我们的眼神已经把我们出卖了。 那人哂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子都不敢碰它脖子上的草环。山魈三岁成年。成年之际戴红眼草草环以示身份。它们随红眼草迁徙。尚未佩戴红眼草草环的山魈若看见有人采摘红眼草,就会用尽各种方法对付采草之人。如果它早就发现一片红眼草,等到它需要采摘的时候,红眼草没了,而它又找不到真正采摘红眼草的人,它就会破坏的庄稼农林泄愤。嘿嘿,很多地方的人盛传摘了红眼草就会得罪山神,给当地带来厄运。殊不知他们得罪的不是山神,而是山鬼。”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09章 鬼息 那人对我们科普完毕之后,马上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登时恢复冰霜面孔,晃动手上的手机,说:“你们刚才谁接了我的电话?” 他手上拿着的手机正是我之前捡的。看来家伙把我们打晕之后还搜了我们的身。 “我们都没接。”我立即撇清干系。 那人又朝我身上招呼了一脚:“少他妈跟老子装蒜!半个小时前有个已接电话。那时候他们已经被那女的弄到树上去了。老子反应快逃开了,但是手机却掉了。那个电话不是你们接的是鬼接的?” 话里的“他们”无疑就是树上吊死的三人。“那女的”是谁?矮子黎的人?但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三个大男人吊上十几米高的大树上?这不科学啊。 “快说!”那人一脚一脚地踢在我和况小田身上。天知道承认之后这人会对我们做什么。我决定死不松口,大叫:“真的没有!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女人么?肯定是她接的!” “还嘴硬!”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我一声没吭,对方也不知道接电话的是男是女,我忙道:“不信你打回去问问啊。” 那人骂了句娘,说:“还用你说?我看到那个已接电话,手机就没电了,自动关机了。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老板说了什么。否则……”他的目光忽然落到死狗似的宋老三身上。 话说我和况小田都醒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一动不动?年纪太大的缘故? 那人绕着我和况小田一圈一圈地走,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俩倒是幸运。”原来这人一直潜伏在帐篷附近。看到我们走进帐篷之后,他趁我们不备,玩了一招偷袭。 我被打晕之前听到的惨叫声是况小田发出的。但是最先倒下的却不是他。据况小田回忆,那人还没出现,宋老三就莫名其妙闷声倒地了。他正要上前查看,就感觉某样硬物砸到自己的后脑勺上。 “你对我表叔做了什么?”况小田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人看着况小田,似笑非笑地说:“你是有天眼的吧?自己不会看吗?”他一脚把原本趴着的宋老三翻过来。只见宋老三脸上黑气密布,已是奄奄一息。 “阴气……他身上阴气怎么这么重!”况小田大骇。 那人冷笑:“实话告诉你们。他已经吸入我独家秘制的一种叫鬼息的东西。你们两个幸运,在老子放出鬼息的时候站在上风口。嘿嘿,吸入鬼息之后,人体之内阴气陡涨,阳气急降。你们也看见了,如果没有我配制研发的解药,几天之后这人就得死。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回答老子问题。老子高兴了,兴许就不让他死了。” “解药?你以为拍武侠片啊?”不知怎的,我就是不相信这人说的话。 “兄弟……”况小田看看我,又看看宋老三,脸上浮出恳求的神色。 唉,人命关天,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不情不愿地把“老板”在电话里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人恍然,四处踱步,自言自语:“怪不得弓弩,弯刀和鬼息对那女的都不起作用!原来她是矮子黎公司的人!不行,不能让她先找到!”他提起关着山魈的笼子用力晃了几下,怒道:“臭猴子,那地方到底在哪里?你最好识相点,给老子好好带路。再不好好合作,小心老子把你身上的毛一根根全拔了!” 山魈不惧反怒,抓着笼子冲那人发出威胁的嘶吼。“有种你把爷爷放出来!” 嗯?谁在说话? “把爷爷关起来算什么本事!爷爷从笼子出来一定请乖孙子吃一顿蚯蚓大餐!”声音稚嫩,气焰嚣张。 我的小心脏“扑通”一声响。山魈?我听到的是山魈说的话?我僵硬地把眼珠子移向山魈。况小田察觉我脸色不对,慢慢朝我爬过来,轻声说:“兄弟,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帐篷太小,即便耳语也难保不会被那人听见。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听懂山魈说话,因而只是微微摇头。况小田却聪明得很,眼珠一转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他克制不住兴奋,说:“兄弟,你不会连山魈的话都能听懂吧?” 我慌忙冲他使眼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况小田的声音不大,但是那人显然已经听见了。他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抓住我领口说:“什么!你能听懂臭猴子的话?” 他惊喜交迸,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颤抖。笼中的山魈好奇地歪着小脑袋看我,奶声奶气地说:“这小样能听懂爷爷的话?少吹牛。” “你才小样!”我忍不住回了一句。山魈倒退几步,做出一个惊奇的表情跌坐在笼子里。 “嘿嘿,臭小子,不错啊,还真的可以听懂山魈的话!” 那人喜不自胜,一把将我从地上提起来扔到笼子旁,喝道:“快问臭猴子瀛泉在什么地方!” 瀛泉?什么东西? “快!”那人眼睛都红了,不断催促。 “小样儿,别指望爷爷告诉你!”山魈已经从笼子里爬起来,抓着笼子冲我叫嚷。拽个屁啊,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好嘛!我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魈脖子上的血色草环。那玩意儿才是我此行的目的啊。 山魈鼓起嘴巴,护着草环:“小样儿,别打爷爷草环的主意!” “嘿,你不过是个三岁的小鬼头,你是谁爷爷!”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居然跟一只猴子吵架……我到底是有多闲啊…… “它说了没有?”那人不耐烦地催促。 我只得跟山魈说:“问你呢!那什么泉在什么地方?”“是瀛泉!”那人急忙补充。我漫不经心地说:“随便吧,就是那个什么输泉赢泉。那什么,找只猴子问路,你不觉得自己很奇葩吗?” “你懂什么!这是猴子么?这是山魈!山魈有两个特定习性。一个是三岁成年必佩戴红眼草草环,另一个就是只在瀛泉边生育。红眼草几近绝种,山魈的数量也锐减。不怕告诉你们,我们公司查了差不多一年才查到这林子还有山魈活动的痕迹。有红眼草,有山魈,瀛泉必在附近。我已经损失了三个同事,今儿个一定不能空手而归。你要是问不出瀛泉的下落,我就把你们三个都杀了!” 凭什么呀!我急了,挪到笼子边,用头蹭笼子谄媚道:“嘿嘿,那什么,小猴子,乖乖给我们带路吧。改天哥哥给你买香蕉吃。” 山魈傲慢地昂起头。嘿,无视我!我怒道:“你再不说我就让那个凶巴巴的人一把火把你的草环烧了!” 山魈又惊又怒,抱着草环嘶吼:“小样儿,你敢!”那人受到我的启发,果真提起一桶什么东西哗啦啦倒在笼子上。我躲闪不及,也被溅了一身。“我擦,汽油!”我慌忙挪动身子远离笼子。 那人把玩着打火机,阴测测地盯着山魈笑:“不肯带路,你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他们三个已经死了,老子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呵呵呵呵,就要我们一起上路吧。” 我大叫:“别啊!”况小田疾呼:“你不想活,我们还不想死咧!” 这人脑子有病吧,一下要杀我们,一下要跟我们玉石俱焚。 “小猴子,你就说吧。不就带个路吗?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把命豁出去!”我苦口婆心地劝说。 山魈依旧呲牙咧嘴,但是气焰已经弱了很多:“你懂个屁!你以为瀛泉是一般的泉水吗?”“不管一般还是二般,我只知道你不说,我们都得变成烤肉。” 那人眼中杀机腾腾,一步一步朝笼子走过来。“快说!”我一边冲山魈大吼,一边迅速挪动身体想往外逃。无奈我被绑得结结实实,挪动速度着实有限。 打火机的火苗即将碰触到笼子的时候,山魈终有服软,闭着眼睛大叫:“爷爷说还不行吗?” “停!”我急忙大声阻止那个人,“臭猴子说你要找的东西就在林子深处的一棵大树里!”嗯?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奇怪。那人不是要找什么瀛泉么?泉在大树里? 那人却极其兴奋,收起手上的凶器,果断吐出两个字:“带路!” 那人可能担心途中出现不测,要求我和况小田在前面带路。他把我们身上的麻绳解开,威胁说如果我们敢耍什么花样,回来之后看见的就是宋老三的尸体。 且不说宋老三一路过来帮了我们不少,即便是陌生人,我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我提着关山魈的笼子,跟况小田走在前面。那人始终跟我们保持一人之距。我偶尔回头,总能看见他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眼睁睁看见自己三名同事被吊上树的后遗症。 地上盘根错节,如果凭我们原本的照明工具肯定得摔死。幸亏那人分了两个帐篷里的大矿灯给我们。看到矿灯我心中疑虑更甚。连矿灯都准备了,他们到底想干嘛? 第一卷 鬼差公司 第0010章 九子龙门 深林就像一个绿色的大型迷宫。举目望去皆是老树古木,如果没有山魈指路,我想我只能在原地打转。 我悄声对况小田说:“你表叔当了这么多年守林人,如果林子里有什么宝藏他会不知道?” 况小田瞥了一眼身后,确定那人依旧在我们一人开外,才说:“依我看啊,我表叔还真有可能不知道那人说的什么瀛泉。瀛泉的信息要从山魈鬼魅这种邪物口中得知……”况小田还没说完,笼子里的山魈就不干了。 “什么邪物?你才是邪物!你全家都是邪物!” 况小田虽然听不懂山魈的意思,却也知道那小东西在说话。“兄弟,它不会是在骂我吧?” 我嘿嘿一笑,说:“别跟猴子一般见识。” 没想到山魈火气更大了:“小样儿,你说谁是猴子!你再敢叫爷爷一声猴子,爷爷一定往你全身上下的孔里都塞满泥巴,丢进河里!” 嘿,我这暴脾气。我死命摇晃笼子,说:“哪这么多话?你都被关起来了还敢威胁别人?小心我把你弄成干锅猴子肉!” “都给我闭嘴!”那人在后方怒喝一声。 “哼,闭嘴就闭嘴,怕你啊?”我喃喃自语。山魈捂嘴讪笑:“小样儿,太有出息了!”“废什么话?你还不是被人家关进笼子里寸步难行?” 况小田无奈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兄弟,咱就别跟猴子一般见识了。”况小田继续之前的话题,说瀛泉的信息要从山魈鬼魅这种邪物口中得知,可见这瀛泉本身也不是凡物。宋老三不通五行,不懂阴阳,不知道林子里有异物一点都不奇怪。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一株古榕前。这树的树冠直径得有五六十米,盘根错节,叶茂蔽天。无数“气根”落地入土成为“气柱根”,柱根相连,柱枝相托,枝叶扩展,形成独木成林的奇观。古榕树干上有七八个大树洞。有的甚至可容人穿梭跨越。 我转头对那人说:“臭猴子说就是这里了。” “这里?”那人有些欣喜,又有些疑惑。他抢步上前,钻进树洞细细检视。但显然一无所获。他黑着脸从榕树里走出来,瞪着山魈:“入口在哪里?” 山魈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我忍不住晃动笼子,这丫不是害我么? 那人的目光从山魈身上移到我脸上:“它说什么?” 我嘿嘿直笑,说:“臭猴子放臭屁,别在意。” “我问你它说什么!” “你真的要听?待会儿别后悔啊。” 那人“啧”了一声,说:“让你说你就说,口水多过茶!” 我还是不放心,强调:“我只是翻译。原话是它说的,你可不能迁怒于我。” “快说!”那人貌似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它说入口就在你这傻逼面前,你找不到爷爷也帮不了你。” “谁是傻逼?你是谁爷爷?”那人果然挥拳冲我而来。我抱头就跑:“嘿,我都说了我只是翻译……” 那人稍稍冷静,恨恨道:“这话最好只是臭猴子说的,要是被老子发现你耍老子,老子剥了你的皮!” 那人夺过我手中的笼子:“入口到底在哪里?你不怕变成烤猴子了?” 山魈三番两次被威胁,已经免疫了。任凭那人怎么威胁,它愣是不肯吐出一个字。 那人没有办法,只得自己走到榕树边继续勘查。突然,他转身冲我招招手,说:“你,过来!” 我一惊,他叫我准没好事。“干嘛呀?” “你小子既然能听懂山魈的话,肯定还有别的本事。你过来看看这树究竟有什么蹊跷!” 我脱口就把况小田出卖了:“那小子有天眼。这光荣的任务还是交给他吧!他肯定能超质超量完成任务的!” “兄弟,你不厚道啊!”况小田抗议。 那人想都不用想就找到了最佳解决方案:“你们都过来!” 我们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绕着古榕,各种漫不经心。 那人突然问:“你们找红眼草做什么?”我愣了一下,他问这个做什么?正迟疑要不要回答,他马上说道:“是为了提取招邪咒最初入咒的邪气吧?” “你怎么知道?”我大惊。 那人冷笑:“红眼草的用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你们既然来寻红眼草,必定在中咒之人附近贴了辟邪符吧?辟邪符的作用只有三天,你们要是想在时限之内赶回去,就好好帮老子的忙。老子找到瀛泉了,自然就会放你们走。”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清楚?不知道还以为况小田在我家的时候他也在场呢。 经那人这么一提醒,我跟况小田不敢再怠慢,都认真研究起古榕来。 “这是什么?”我突然发现其中最大的一个树洞洞壁上有个古怪的图形。 那人和况小田都围了过来。他们把光束移到我指的位置上看了老半天,都疑惑地转头看我说:“什么都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那个图形虽然古怪,但是很清晰,他们怎么会看不见?“这个图形有点像贝壳,但是太小了,我看不清具体长什么样。”我描述了一下。 况小田倒没什么,那人却激动地跳了起来:“贝壳?图形中间是不是有兽头?跟古代大门上的兽首一样?” 经他这么一说,还真是挺像的。 那人更激动了,掏出一块百洁布似的东西用力擦拭那个位置。不久之后,况小田嚷道:“还真有一个图形!兄弟,你明明没有天眼,连最基本的鬼上身都看不见,有时候怎么却能看见连我都看不见的东西?” 这我哪知道啊。我还是昨天才知道自己能听懂鬼语的呢。 那人对我可不感兴趣,盯着树洞洞壁上的图形说:“龙生九子。老九椒图,形似螺蚌,性好闭。此处竟然用上了‘九子龙门’中的椒图之壁。瀛泉肯定就在里面!” 那人让我们退开,自己拿出一截类似粉笔的东西在树洞上画了起来。我看不懂他画的是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笔触都是围绕中央的椒图图形展开的。 说来也怪,那人完成的瞬间,洞壁上的贝壳一下就弹开了。随后树干以椒图图形所在之处为中心开始大块大块地掉落。不多时,我们眼前便出现一个方圆半米的洞口。 这棵树还能活么?这什么椒图之壁岂不是开启一次就废了?真是太不环保了。 “你们!”那人一声断喝,“你们先进去!” 阵阵阴风从洞口袭来。呼呼的风声恰似百鬼呜咽。“那什么,况兄名动九州,本领非凡,里面的小事肯定难不倒你。由你开路最合适不过了。” “不不不,兄弟你既能听懂鬼语,又能听懂山魈的话,又你和猴子双双开路才是明智之选。再说了,树壁上的椒图图形不也是你先看见的吗?天公已经在冥冥中做好安排,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让兄弟你带路!” 我和况小田充分发挥团结友爱,互利互助的精神彼此谦让。最后连山魈都看不下去了,斜眼抠鼻道:“男人一点!” “臭猴子,你知道什么叫男人!”我和况小田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那人一直冷眼看着我们,此时嘴角抽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们,给,老,子,一,起,进,去!” 没有办法,我和况小田唯有推推搡搡,不情不愿地走到古榕旁。我把矿灯放进洞口,垂头一看,洞口深不见底。 “怎么下去?”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人冷冷地说:“还能怎么下去?跳下去!” 跳下去?你妹啊,天知道下面有多深?纵身一跃在此“永垂不朽”了咋办? “我才不……”“跳”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只觉脚底一空,整个人往下沉。顷刻间,我、况小田以及笼子里的山魈都掉到一个七八米深的洞里了。 不知我们两人一猴谁上辈子积了大德,洞中居然铺满淤泥。我们虽然弄得全身恶臭,所幸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况小田捡起地上的矿灯,揉了揉摔扁的屁股。我举着矿灯往上看,发现头顶遥遥可见树洞洞口。此处正是我们在树洞中看见的洞穴。看来椒图之壁守卫的不只是古榕树壁的入口,还包括周遭地底。 椒图之壁被那人破解之后,薄薄的地面登时下陷,我们顺理成章地掉了下来。 一道强烈的光束从头顶照下。“下面有什么?”那人冷冰冰地质问。 我陷在恶臭浓稠的泥淖之中,动一下都艰难,心情正是烦躁。于是没好气地仰头嚷嚷说:“不如你自己下来看看?” “放爷爷出来!放爷爷出来!” 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地上泥淖几乎没到我的膝盖了。况小田比我狼狈得多,他是脸朝下掉下来的。真弄不懂他怎么没被泥巴淹死。 泥淖吞噬了半个笼子,山魈紧紧抓着浮出的那部分笼子,慌张地胡乱扒拉四肢。 我幸灾乐祸地说:“哟,你不是很拽的么?现在需要我帮忙了?嘿嘿,你叫嚣要往别人身体里塞泥巴,苍天有眼,也让你尝了一把泥巴的滋味。这个呀,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