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南诏之乱 乌云滚滚,雷点密动。草疆之上,两支部队杀成一片,血流成河。靠近南方的一派身着白色苗服,手持苗刀,头戴凤冠,清一色女性战士;与之对立的一方战士全身黑色武装,腰悬巨刃,却是全为男性。 双方部队纠缠穿插在一处,黑黑白白,就像一锅芝麻白粥,搅成一片,眼花缭乱。白衣女子一方武功娴熟,靠技巧压制;黑衣男子们则明显力气上占尽优势,大开大合,虎虎生威。双方几个回合厮杀下来竟是不分胜负。 荒山野林间充斥着战士们的杀喊声,呼呼作响,也不知打了究竟几个时辰。 而在靠近战场的几块蛮石之后,两个妙龄女子正探头探脑,窥视着战场上的风吹草动。其中一人道姑打扮,淡色长袍,脸色惊恐;另一人柳眉杏眼,倾国倾城,一袭紫衫蝉衣,风姿卓悦,一声不响的盯着场上局势不时发出几声轻呼。 “圣姑快看,那个黑苗人好厉害。”紫衣女子突然难过的尖叫起来,频频向着身边同伴示意。 年轻道姑轻叹一声,催促道:“紫萱,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战场上刀剑无眼。” 紫萱显然没有在意圣姑的话,一脸不快的盯着那个黑武士,手中突然有了动作。圣姑感觉不对,刚要制止却见紫萱纤手一挥,天空闪过一道雷光,精准无比的砸在了黑苗人头上,痛得他倒地大叫,挣扎不起。 圣姑脸色惨白,急急拉起紫萱的手,惊慌失措道:“不可不可,要是被敌人发现就不好了。” 紫萱却是玩性大起,努嘴嫣然:“那些臭男人仗着力气大就随随便便欺负我们白苗女子,我是看不过去吗。”说着又是几道电光弹出,将数名黑武士的兵器打落下来。一时间,战场一侧局势大乱,黑苗人纷纷转头环视,想要找出暗中埋伏的弹雨手,却又都在失神迟疑间被白苗战士制服在刀下。 圣姑在一旁又是惊恼又是无奈,情急之下只得厉声喝止。眼见圣姑恼怒,紫萱这才吐了吐舌头,再不造次。眼前唤作圣姑之人虽然沉稳干练,一副长辈模样,却是不知道她仅比紫萱大过一岁而已。“圣姑”一词并非姓名,只是一种称谓。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权力,是六界之中负责女娲后人饮食起居生命安危的唯一人选。圣姑向来只有一位,经年不换,直到西归之后才会由天命推选出下一任接班人。而女娲后人到了今天这一代所交接的圣姑正是眼前这位年轻女子。 换句话说,和圣姑站在一块的,便是女娲后人。 紫萱一脸俏皮,笑吟吟的拉起同伴的手,嘿然道:“好了啦,圣姑,我听你话就是了。你也真是的,才十七岁就变得像个老太婆似的罗哩罗嗦的。笑一个,再不笑就要长皱纹拉。” 圣姑点了点女子的鼻尖,责怪道:“你呀,每次和你出来都心惊胆颤的,什么时候有个头哟。” 紫萱娇笑一声,突然惊喜抬头指着远处大喊道:“圣姑快看,是白玲阿姆。”顺眼望去,只见白苗阵营中间当先杀出一人,身先士卒,手中长鞭犹如金蛇行空,在敌人中间撕裂开了一个个缺口,势不可挡。此人不过三十出头,看似白苗族中颇有地位之人,却是被年方二八的紫萱唤作“阿姆”,不知是何人物。 南疆领域之内,存在着数十部族王国。每个部族都拥有着自己的领土和信仰,也应此各个族群之间难免产生或多或少的摩擦。其中更以人数最多领土最广的黑苗和白苗之间的矛盾尤为突出。 黑苗以蒙姓为国王,崇尚武力征服,族中以男子居多;白苗为南诏地区大姓族群,清一色女性成员,作风精简果断。两族之间自古以来合合分分,故事不断,战事无数。在领域以及水源纷争上,双方均是大打出手,不肯退让半步。对于南诏局势来说,正因为存在了这两大族群,其他一些小部落才得以在强者夹缝中生存下来,得过且过。而现如今,黑苗国王蒙恬即位,他上台后为了夺取黑白苗族中间的最大水域圣湖,对白苗进行了大规模的讨伐。而白苗这边恰逢年轻的女族长白玲上位,白玲同样拥有一颗不肯屈服的好胜之心,在她的率领下,白苗战士们顽强抵抗,一直将战线持续在圣湖附近,不容黑苗得进半分。 今天在圣湖山脉上的攻坚战只不过是黑苗试探性的一次进攻,眼见白玲亲自挂帅,白苗族越战越勇,黑苗族人纷纷后退。看着敌人即将退出战场,紫萱喜笑颜开,踮脚眺望,似乎很是兴奋。 却不想正得意间,身后传来了一阵莎莎声。圣姑大喊不妙,待回头时却已经晚了。 数十柄锃亮的钢刀架在了两人脖子上,杀气腾腾的黑苗战士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俘虏,似乎在寻思着她们的身份。 紫萱抓紧圣姑的手,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这是她第一次偷跑出来,不想这样晦气。圣姑耳语传音,示意自己不要做声。倘若让黑苗士兵知道紫萱的身份,那后果不堪设想。 黑苗士兵狐疑一阵,指着紫萱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圣姑抢答道:“兵哥哥,我们不过是路过的,看见这里打战不敢出去,所以只好一直躲着,不想被你们撞见了。”这种信手拈来的谎话紫萱是肯定说不出来的,眼见圣姑这样说了,自己也便只好顺从的点点头,不置可否。 黑苗士兵还在怀疑,却见远处白苗大军横扫过来,情急之下便要捆了两人捉回发落。 紫萱千金之躯,哪里受得了这些凡夫俗子动手动脚,还不等圣姑说话自己便祭起了几道水蓝电光,将靠近的几人掀翻在地。一时间,黑苗士兵哇哇大叫,挥舞着大刀冲了上来,要将两人围杀当下。 紫萱虽然天赋异秉,能够轻松操控五象气候,却也只是略懂皮毛,根本经不起实战。面对真刀真枪的挑战,少女还是本能的后撤几步,乱了阵脚。好在圣姑训练有素,临场变卦,两股龙卷从双手祭出,将几名士兵掀飞出去,摔断了筋骨。 “是白苗的女巫,杀了她们。”有人这样喊着。 紫萱也不愿束手就擒,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水蓝色圆珠,娇叱一声:“你们侵犯我白苗领土却还咄咄逼人,简直欺人太甚。” 珠子四射蓝光,泛起了阵阵潮湿水汽。只见紫萱素手轻舞,道道水箭破空而出,射在士兵身上,顿时皮开肉绽,痛不欲生。圣姑匆忙回头,急声道:“紫萱,收回灵珠。” 却是疏忽间,漏过了一名黑苗武士。武士躲过几道水箭,举起钢刃狠狠的朝紫萱劈去。“不好。”圣姑大叫一声,却是鞭长莫及。 紫萱急急收手,勉强避过,却是手中一空,灵珠掉落在地。圣姑想要伸手去抓,却被另外几名士兵硬生隔开,帮忙不上。 眼看白苗大军越发逼近,黑苗士兵夺走了灵珠之后便发疯似的转身跑去,任紫萱如何懊恼叫唤也不理会,转眼便消失在了茫茫林海之中。 “完了……”紫萱感到一阵疲软,几乎就要跌坐在地。圣姑将她扶在怀里,不住安慰,也是无能为力。此颗灵珠乃是女娲一族代代相传的至宝之物,蕴含天地水韵之气,拥有无限强大的滋补灵力,是女娲后人拯救苍生必不可少的道具。此番却是叫灵珠丢在了自己手上,紫萱感到了一阵晕眩。 身后脚步缭乱,白苗士兵们纷纷赶到,将两人保护在了圆心之内。 白玲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似乎有些许责怪之意。凝视紫萱许久,低叱道:“你知不知道偷偷跑到战场上来有多危险。万一叫黑苗人俘获那该如何是好?”随即转头瞪了一眼圣姑,加重了语气:“你是怎么看管紫萱的,她出了事你如何担待?”一句话说的圣姑满脸通红,委屈至极。 在整个白苗族中,也只有白玲知道紫萱身份。女娲娘娘向来是白苗族顶礼膜拜的上古大神,是她们的信仰所在,所以紫萱这个女娲后人的安危变成了重中之重。白玲在收养紫萱之后对外便一直唤作义女,十六年下来没有走漏任何风声。平日里,她也是叫圣姑严加看管,不得叫紫萱走出白苗城半步。今天却不想两人胆大妄为,竟是跑到了前线战场,当真吓坏了白玲。 “有没有伤着?”终于还是温和下来,白玲轻声问道。 紫萱鼻子一酸:“阿姆,水灵珠被抢走了。” “什么?”白玲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惊叫起来。 圣姑怯怯说道:“那几个黑苗士兵抢走了水灵珠。族长,都是我不好,你别怪紫萱。是我带她出来的,水灵珠丢了要怪我。” 紫萱连忙打住,道:“阿姆,不要责怪圣姑,是我太任性,她拗不过我才追着我出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却见白玲一脸沉重,摆手道:“别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白苗城再说。” 水灵珠作为女娲法宝,被白苗族视为族中圣物,如今遗失,恐怕又要引起一阵不必要的麻烦了。白玲想到这里,长叹一声,转念又想:幸好紫萱没事,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蒙恬小儿。 随之,白玲挥挥手,紫萱二人在女战士的簇拥下,转身离开。 而在百丈开外的一颗阔叶树上,一位银发老者正若有所思的远眺这边。只听他略一沉吟,轻道:“水灵珠?”便没了声息。老者化作一道清风,追随着黑苗军队撤退的方向,呼啸而去。 入夜。 南诏白苗城。 白苗城是中国南疆地区白苗族人的聚集地,经历百余年的发展之后已经颇具规模。城中四开八合,坐南面北,街巷纵横,引入了中原风格划分。酒馆客栈,当铺武店应有尽有。不过城中一应房屋皆尽茅草雨棚,却不像中原长安大城一般金雕玉琢,飞龙附凤,也算保持了南疆一贯风俗。在整个南疆,能和白苗城平起平坐的也只有正北相望的黑苗城了。 紫萱呆呆的坐在酒馆内,身旁圣姑早已昏昏欲睡。今天凯旋之后,人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上街庆祝,反倒因为丢失了圣物而使整座白苗城陷入了一片萧瑟之中。紫萱深感自责,深夜不眠便拉着圣姑来到了这座酒馆之中。 紫萱虽然不谙世事,资历不深,但她的酒量却是出奇的好,几壶下去非但不醉,反倒更加清醒起来。反而是圣姑被她折腾了一天,浑身疲惫,终于体力不支趴在了桌子上。 “真是的,叫你陪我出来解闷的吗,怎么只管自己睡了。”紫萱放下酒杯,吸了口气,只觉得夜风席凉,吹到脸上一阵激灵。碧波流转,煞有兴趣的看了看桌上的雄酒。雄酒是苗疆特色,酒体清红,醇香火烈,是苗族人用蛊虫百药酿制而成,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当然,多喝不益。 环顾四周,酒馆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酒保倚在柜台之后,半眯着双眼,淡淡的烛光左右摇摆,将酒馆里照得忽明忽暗。 大街上也只剩下了零零星星的打更人,看不到了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商贩。 紫萱看见了远处几家客栈纷纷挂上了“客满”的招牌,突然就想起来,近日因为和黑苗开战,封闭了来往交通,以至于那些落脚在白苗城还来不及离开的中原商贩大量聚集在城内,所有客栈一应爆满,却是无形中给白苗城添加了巨大的压力。 “这些商贩来自中州四海,倒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是听他们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下次我也要出去见识见识。”紫萱以手托腮摆弄着酒杯,脸上稍显酥红,盯着烛光突然想起了以前梦到过的一幅画面。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都已经快记不清时间了。在梦里,紫萱看见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手抱一名婴儿,奄奄一息。叫人奇怪的是,这位母亲的下身竟然长着长长的蛇尾。紫萱非但不觉得怪异,反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就好象,她认识这个女子一般。然后,就在将死之际,一名男子从天而降。记不清这是个怎样的男人了,或许是三十岁,或许是四十岁,又或许是五十?紫萱忘记了,她只知道蛇尾女子在临死前将手中的婴儿交给了这名男子。然后画面便开始旋转扭曲,等待紫萱睁大了眼睛重新看清楚的时候,周围却变成了白苗城皇宫的模样。白玲阿姆的笑脸就这样出现在同样的烛火之下,慈祥充满爱意。这是紫萱清晰记忆的开始。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亲身母亲是谁,白玲阿姆也不知道。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紫萱总是梦见那个奇怪的梦,一模一样。在那个无尽的黑夜,那位抱着孩子的母亲。 直到后来,紫萱从白玲口中知道了自己是女娲后人的身份。也就在这个时候,紫萱第一次对那个梦有了一丝丝的希冀。她总觉得,这个梦和自己有关,却是任凭自己怎样努力也无法想起其他蛛丝马迹。 也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紫萱总是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傻傻的一笑。毕竟,只要是女娲族人便都能够化身成为蛇尾之身,圣姑也可以。或许,梦里的一切根本就和自己无关。 紫萱轻轻放下酒杯,却是被一阵轻响打乱了思绪,回到现实。 烛光之下,一名银发老者缓缓走入酒馆,安静的坐在了角落。奇怪,这么晚了,他从哪里来? 紫萱好奇的打量着来人,却是没有发现一丝的敌意。老者身体硕健,面孔方刚,虽然年至耄耋却也不难看出他是习武之人,眉宇孔武,英气逼人。再看打扮穿着,并非南疆人氏,身上蜀锦青衫,应该是来自巴蜀地区。 一个蜀人,这么晚了来酒馆做什么? 紫萱犯了迷糊,反正无聊,也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来人,动也不动。 突然耳边透过一阵凉风,传来一声轻微的呵笑之声:“小丫头,这样盯着老人家是不是很不敬啊?” 紫萱猛然一怔,左右环顾发现并无他人,这才惊讶起身,喃喃道:“刚才……是你在说话?” 角落里,老者缓缓斟满一杯,笑而不答。 紫萱走近几步,却是突然发现老人的脸庞是那样的熟悉。就好象,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倒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小丫头,过来坐。”老者伸手示意。 没有拒绝的意思。紫萱默默的走上几步,坐在了老者对面。角落里有些许阴暗,烛光模糊,看不太仔细。但是紫萱总觉得似曾相识。 “你,认识我?”紫萱问道。 老者呵呵低笑,突然手掌一震,从酒杯中荡出一滴酒水。接着便以迅雷之势弹去,水滴变成一道利剑冲向了墙壁。咔嚓一声没入硬质墙体,留下了一柄长剑的轮廓。 紫萱惊呆了,原来这位老先生是深藏不露。却不知道这样高深莫测的人物来白苗城做什么。难不成是黑苗族的帮手?想到这里紫萱不禁警觉起来。 却是看见老者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面。一瞬间,波光粼粼。 “水灵珠——” 紫萱几乎要叫出声来。她双手捧起失而复得的宝物,惊疑之余又是抬头诧异的望着老者,不明白对方是什么用意。 只听老者笑呵呵道:“女娲后人,水灵珠现在物归原主,权当是我对苍生略尽绵薄之意。只是希望日后你还能承担得起。” 莫名其妙。紫萱听的稀里糊涂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水灵珠本来就是她的随身之物,和天下苍生又有什么关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老者呵呵,道:“水灵珠乃是女娲一族自古携带的圣物,老夫行走江湖数十载,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而且……”老人突然压低了声音,直视着紫萱,“你身上的气息并不是凡界所有,天生仙姿,有异妖魔,非神即仙,我可说对?” 紫萱哑口无言,却是惊叹于眼前之人的推测,良久之后才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多?”紫萱问道。 老者幽默道:“因为我活的比你久,年纪比你大。” 紫萱倒是开始对这个陌生的老者有了好感,谢过之后又问道:“老人家,你是怎么拿回水灵珠的?他不是被黑苗人抢走了吗?” 老人缓缓抬起掩盖在衣袖下的左手,一只黝黑表皮的金丝手套赫然入目。紫萱不解的望着老者,求教询问。老人抬起左手,借着烛光能够看见手套之上镶嵌的点点星辰。老者自顾道:“手可摘星,一颗小小的珠子又算得了什么。” 紫萱听的有些糊涂,但不管如何,是这位老先生帮忙夺回了水灵珠,已经感激不尽了。 正恍惚间,却又听老者压正了声色,沉沉道:“小丫头,你可听过神魔之井?” 紫萱纳闷:“神魔之井?” 老者将左手缩回衣袖,吸气道:“身为女娲后人,也难为你了。要在他复苏之前找到神魔之井,并运用五灵珠的力量将其封印。” 紫萱一头雾水:“什么他啊?封印谁啊?” 老者干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道:“身为女娲后人,却是不知道神魔之井的来历。呵呵,也罢也罢,老夫就告诉你。这要从遥远的上古时期说起,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他的精、气、神分别化成了伏羲、神农和女娲三皇。后来三皇创造了神、兽和人,并用天地五灵汇聚而成了五灵珠。在此之后,神农大神在人间暴毙,一个名叫蚩尤的妖魔出现在人间。他率领兽族老乱人间,妄想荡平六界。神界天将轩辕氏和五灵神一起历经苦难终于打退了蚩尤魔军的进攻,而蚩尤也被迫用残念打开了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带领残部逃入其中。从此之后封印其间,一蹶不振。而蚩尤所打开的那处通道,便是神魔之井,它连接着天、人、魔三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够找到它在人界的入口,也叫老夫无从下手了。” 紫萱还没从这个冗长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只听老者继续道:“近期我的老友静虚道长夜观天象,发现四大魔星蠢蠢欲动。如此规模异变只能有一个解释,那便是魔界之内,将要发生变故。有人要进入神魔之井,打开蚩尤的万年封印。如果真是如此,那便要天下大乱了。” 紫萱好像听明白了一些,怔怔地点头,却是不知道魔界变动与自己何关。 老者好似看出了紫萱内心的疑惑,解释道:“蚩尤一旦解封,势必要完成万年之前所未完成的野心。到时候,别说是南疆,就连整个中州也将陷入离乱之中,民不聊生。身为女娲后人,到时候可就为难了。” 紫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诺诺点头:“我该怎么办?” 老者轻叹一声:“找到神魔之井,阻止他。” 酒馆外,荡起一阵轻风。 看着紫萱诺有所思,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我和静虚老友也将竭力找寻。眼下,你可先处理妥当苗疆之事,时机成熟自然会有踪迹可循。”顿了顿,老者又道,“现在局势混沌,老夫不过是提前和你知会一声。至于其他,也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紫萱抬头问道:“老人家,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老者飞袖起身,呵呵朗声长笑:“灵散红尘渺无迹,月迷巴蜀似木人。来也无踪,去也无踪,妙手乾坤,巴蜀寒空。老夫姓李。” 酒馆内荡起了一阵迷风,紫萱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却是不见了老者的身影,只有手中的水灵珠真实的躺在手心,一阵沁凉的感觉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圣姑被这笑声惊醒,诧异的盯着紫萱手中的水灵珠,惊讶的合不拢嘴。 “紫萱,这是怎么回事?” 紫衣女子紧紧盯着闪烁的灵珠,心绪澎湃,低低自语道:“神魔之井?” 正当两人沉寂间却突然听见远处街口传来杂乱叫唤,一队白苗卫兵高举火把,大声高喊:“不好了,黑苗族攻城了。” 紫萱霍然起身。 正文 第二章 中州商贩 议事厅上,人头攒动。白苗族中几位元老干将围聚一堂,议论纷纷。 族长白玲一脸阴沉,身边残烛依旧摇曳,窗外天空却已破晓,传来阵阵兵器拖地的摩擦声。白苗城的女战士们正紧急集合,向着北门进发。就在一个时辰前,黑苗人大举进犯袭城,突破了数道防线之后竟是杀到了护城河沿岸,一时间局势危急。 紫萱和圣姑站在议事厅一角,沉默不语。传令兵进进出出,报告着前线最新战况。 白玲环视一眼,低声道:“黑苗人有备而来,此番势必要全力破城。大家有何话说?” 一人跨步出列,道:“族长,黑苗人夜袭白苗,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只要我们防过黑夜,待天空大亮之后,黑苗人必定士气大落军心不稳,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鼓作气,击破敌方阵营,反戈得胜。” 白玲微微点头,脸上仍旧阴郁,淡道:“以目前形势来看,坚持到白天确实不难。只是不知道蒙恬还有没有别的花招,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紫萱眼波微调,突然道:“阿姆,当务之急是要实行封道令,禁止任何闲杂人等上街。我担心黑苗奸细乘乱混进城里,如果真是这样就糟了。”众人纷纷点头。 白玲眨眨眼,平和道:“恩,紫萱说的有理。即刻下令,在黑苗退兵之前不许任何人上街。一日之内,全城闭户,违者以奸细论处。”旁边一人领命正要退下,又听白玲补充道,“唐无绝,你带人去城中巡逻,看见陌生面孔一律盘查监视,不可以叫黑苗奸细钻了空子。尤其是本族祭坛附近,加派人手严加看管。” 唐家是白苗族中的异性士家,血统不高却是历代为将,在白苗族中德高望重颇具人心。白玲这一代,唐家刚好轮到了年纪轻轻却大有作为的唐无绝,此人身手不凡刚正不阿深得族中长老们器重。 唐无绝点头称是,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紫萱却是脑中轰鸣,想起了刚才白玲口中提到的祭坛。白苗祭坛位于白苗城东面,靠山而建,青玉铺地,厅殿纵横,气势磅礴,是白苗一族引以为傲的标榜。据老一辈的人讲,这座祭坛是数百年前的白苗族长所建,为的是纪念当时帮助南疆百姓渡过水患之灾的女娲娘娘。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却每每被人们提起,传唱在大街小巷。至今,白苗祭坛还保持着原始的高贵大气,重兵把守数百年之久。除了族内有身份地位者,其余平民一律不得入内,由此这座远古祭坛更添一份神秘诡异之感。 不过对于紫萱来说却并不陌生。她从小就被准许自由出入于祭坛,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于心的。在祭坛正中的方台上,白苗族人塑造出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女娲神像。而见过神像的人都会惊呼,它和紫萱是那么的相似,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站在祭坛之上的不是别人,正式紫萱的祖辈。 正统女娲之后。 紫萱开始忧虑了。一旁的圣姑似乎感觉到了她内心的复杂,轻捅一下,问道:“不放心?” 紫萱点点头,暗语传音道:“我想起了李老先生说过的话,心里一阵一阵的,总觉得要出事。” 圣姑努力保持脸上的平静,在紫萱告诉自己酒馆内的奇遇之后她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安,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背后冷冷的盯着她们。阴森,恐怖,甚至略带血腥。也难怪紫萱会如今心神不宁,论年纪,她也到了接受天劫考验的时候。万年之前的女娲如此,万年之后的紫萱亦是如此,女娲一族从来跳不出这样一个宿命。 “凡是女娲后人,终将因拯救天下苍生而死,不得善终。”圣姑心中默念一声,不由打了个寒战,倒吸一口凉气。 紫萱抬起头,眼神中略显迷茫,轻道:“我们去祭坛。” 大街上,人影零落。一队队的白苗女兵穿梭来回,一应百姓纷纷紧闭窗户,不敢出声。白日之下的白苗城,竟是安静的出奇,能够清楚的听见城门处传来杀喊叫唤声,听的人们心惊胆颤。 一队巡逻卫士在唐无绝的带领下来到了祭坛之外,环视一阵,一切安然。唐将军取过公告,张贴在了公示牌上,并再三吩咐手下看好路口,不许放一只苍蝇进去。 在留下一半人手加防祭坛之后,唐无绝环顾四周,准备带人巡视全城,却是转头撞上了紫萱二人。 “紫萱,圣姑,你们怎么来了?”眼下局势紧张,唐无绝深怕两位姑娘糟了歹人之手。 紫萱微微一笑,忖道:“唐将军,我们去祭坛看看。这边战势如荼,辛苦唐将军了。” 圣姑扫了一眼眼前众人,缓道:“怎么,唐将军就带了这么点人?” 唐无绝哈哈大笑,拍拍胸脯道:“我留了大半人马在祭坛,两位要是去祭坛的话我就放心了,眼下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顿了顿,又道,“紫萱你还是不要在城里乱跑了,等我确定没有黑苗奸细混入之后才可出来。”言下之意是很关心白苗圣女的安危。 紫萱点头称谢,别过唐将军和圣姑一起朝着祭坛疾步走去。 还不过百步距离,拐口之处,却是撞上了一名身着中州服饰的猥琐商贩,正伏在公告牌之后不起不出,躲躲藏藏。 “什么人?”紫萱眼见此人形迹可疑,大声呵斥。 中州商贩被突如其来的呼喝吓到,惊慌之下,差点跌坐在地。待转头看清不过是两名女子之后,这才呼呼喘气,吹胡子瞪眼道:“我说姑奶奶,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哇?” 还是圣姑有经验,明眼分辨之下确定此人并不是南疆人氏,好声好气道:“大叔,眼下白苗城封闭,你在这里做什么?”再往前百余步远便是白苗祭坛,有陌生人此刻出现在此处,实在叫人怀疑。 中年商贩依旧倚靠着公告牌,铜钱眼扑哧扑哧,盯着紫萱动也不动,心中感慨:好家伙,比长安怡红院里的阿紫姑娘还美,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美貌之女子。心中忐忑,嘴上支吾道:“你以为我想啊,你们白苗城也太复杂了点。我早上出门想倒腾点货物却不想半途看见一队队的女兵横冲直撞气势汹汹的。我看所有人都跑到屋子里躲了起来,一时害怕便夺路而走了,不想几个转弯下来找不见了来时的同伴,迷了路。刚才在这里还看见一个彪形大汉在公告牌上捣鼓这张告示,这不是乘他走了之后来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吗,就被你们遇见了。”说话间似乎还在责怪紫萱冲撞无礼。 紫萱上下打量,缓和道:“既然是中州友人,那就快请回去客栈休息。走大道便是,不要偷偷摸摸叫人误会。” 商贩满意的挺了挺胸,假装若无其事:“是,我是走大道了,我景德正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了,笑话。” “原来你叫景德正?”圣姑咯咯轻笑。 景德正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好笑的,我在中原渝州可是小有名气的。谁人不知我景大爷是古玩鉴定一等一的好手。这次来你们苗疆就是要带点稀奇古怪的古董回去,倒卖个好价钱。” 还真有贪钱不怕脸皮厚的,紫萱心里低笑,想要捉弄一番。便故意道:“你真的对古玩很有见地?” 景德正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眼睛瞪得比车轮还大:“笑话,在古玩鉴定方面我自认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 “哦?”紫萱呵呵一笑,不顾圣姑反对取出了袖中之物,假装问道:“那你看看我这颗珠子值多少钱?” 景德正轻“咦”一声,好奇的端详着紫萱手掌中的那颗水蓝圆珠,啧啧称奇。水灵珠在紫萱手中莹莹发光,天生附带的仙韵之气袅袅升空,旖旎缭绕。 景德正双眼聚焦在这颗水珠之上,由大变小,再由小变大,一阵呢喃之后拍腿直呼:“天呐,小姑娘,你这东西是哪来的?这可是上古女娲所传的水灵珠啊。” 一语道破,着实叫紫萱吃惊不小。原本无意试探想要羞辱一番,却不想对方竟然真有些许来头,一眼便说出了灵珠大概。 只见景德正指着水灵珠正色道:“这颗珠子相传是天界之物,却是不知为何来到人间成了女娲娘娘随身之物。在众多古书之上皆有传载,除了水灵珠之外还有其他四颗灵珠,分为火,雷,风,土对应天地五象,是六界至宝之物。却是因为灵珠本身蕴含的精华灵气是一般人无法模仿打造的,故而真假之相随人可辨。”停了一会,景德正抬头狐疑的望着紫萱,接着道,“不知道姑娘是如何得到这颗珠子的?” 轮到紫萱哑言了,实在不懂一个玩弄古董的凡人竟能知道这般许多。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他都了然于胸,不禁奇道:“其他四灵珠你也知道?” 中州商贩努努嘴,寻思一番,慢道:“我家族有传一部考古全书,上面详细记载了五灵珠的大概。不过因为此本遗失于战乱,我也只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讲起,只言片语,不怎么清楚了。”难怪景德正对古董玩物这般了解,想必是先辈遗传,代代发展。 紫萱听的惊奇,还不等问又听商贩紧张道:“小姑娘,我可要负责任的告诉你,这颗珠子还是倒手为妙,久留不得。” 这倒新奇,紫萱与圣姑皆是一愣,不明白其中含义。 景德正摇头俯视灵珠,细声道:“你有所不知,这五颗灵珠虽然价值连城,却是灵气四溢,极易招引妖物傍身,很是危险啊。你一个弱女子还是早早放弃为好,为了这件珍宝赔上性命可就不好了。”说的中肯,不像是诽谤之言。 紫萱疑惑回视,圣姑同样赞同的点头。又听中州商贩说道:“我家祖辈早有遗训,凡是此等仙灵之物,皆不可入手,否则将会招致杀身之祸。” 几句话下来,倒是叫紫萱对眼前之人消去了几分厌恶,心里笑道:我便是女娲后人,这世上最有资格拥有并驾驭灵珠的人,你却叫我放弃它,呵呵。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还是不屑的摆手脱口:“景先生,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不放弃的理由。” 圣姑轻笑摇头,对着景德正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在路上游荡了,小心被卫兵抓了去。” 景德正诺诺答谢。 紫萱走过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刚才说和同伴走散了,他长什么样?万一被当作奸细捉去就不妙了?” 景德正不以为然的高声道:“那个小兔崽子不用管他,被抓走了我还少付一半的工钱。” 紫萱顿时无语,刚刚建立起的一丝好感转瞬瓦解。 别过景德正,两人朝着祭坛走去,却是远远听见了几声大骂呼喝。 紫萱与圣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一声惊呼:“不好。” 急急赶去,却是看见祭坛之外一群人正在大打出手。数十名白苗女兵义愤填膺,将一黑一白两人围在了当下,车轮进攻。远看两人均是外族男性,一人穿上了白色袍衣想要以假乱真混在当地民众之中;另一人胆子更大,竟是穿着显兀的武士戎装,手提长剑而来。 周围女兵齐声高呼:“拿下奸细。” 白衣奸细且战且退,拼死抵抗,眼看就要体力不支束手就擒;而另一黑衣青年却是怒发冲冠,大声嚷嚷着:“我是中州长安人氏,不是黑苗人。”周围祭坛护卫哪里肯听,外族之人私闯祭坛更是罪加一等,理应当街处死。 黑衣青年看着一干白衣女子不由分说围杀过来,气急不过,手中长剑叮当刺空,剑走偏锋犹如龙蛇行空。紫萱站在一旁轻声惊呼,心里默默赞叹此人剑法之娴熟,孤身立于长枪戟网之中仍是不紧不慢挥洒自如。 只见青年每每剑锋抵在白苗女兵额头要害,却又突然急转直下,用剑背轻拍退敌,似乎无意伤人性命;而另一白衣汉子却是招招杀意,下手忒恨。几招来回之后,几名祭坛守卫毙命倒地,白衣人终于吐血下跪再也凶悍不起。 眼看和自己“联袂”的“战友”落败,黑衣人轻啐一口,暗道:“真没用,这就倒下了。”手上运劲,长剑划出一个半圆,扫退了逼近身前的白苗女兵,大喝道:“够了,你们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不是奸细,怎么就没人听呢?” 众人你我相望,稍稍停滞,又是不约而同大呼一声:“杀。” 黑衣青年恶狠狠的吐了口气,倒退数步之后长剑旋转默念口诀,一个幽蓝八卦图案赫然出现在胸前,熠熠生辉。靠近几人长戟刺来,却是被八卦护体挡下,震开老远,大声叫痛。 圣姑一阵惊疑,脱口道:“蜀山剑法?” 黑衣人听见了此话,急急回头:“是了,我是蜀山的关外弟子,并不是黑苗人。” 所有人询问的望着紫萱,族长之女此时也是一脸不解,小声低问:“圣姑,蜀山是什么?好玩吗?” 圣姑道:“上古神界地气异变,神树爆长万丈,根系如垂天之云,深入盘古之心,盘古之心辐聚周边土石,逐渐扩大,形成悬空之山,这就是后来的‘蜀山’。”顿了顿,又道,“蜀山自古便是人间正道之魁,铲奸除恶,斩妖除魔,历经千年不败,是很有影响力的门派。蜀山仙剑施以剑宗之道,门下徒子极多,修生养性以修炼成仙为人生最大目标。蜀山剑法一派相传,外人是决计不会知道的。眼下之人难不成真是蜀山正派人氏?” 众人听罢,又齐齐将目光移向了一身黑衣打扮,像极了黑苗土家儿郎的陌生青年。后者暗咽一口唾沫,双眼精光,举手愣愣道:“我,我真是蜀山弟子。” 还是紫萱打破了尴尬,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黑衣人终于放下了长剑,长舒一口气,道:“你早这么问不就得了,害我打了那么久,说也说不清楚。” 想了想,年轻人又道:“我说了你能放我走吧?” 紫萱皱了皱眉头:“告诉我你的名字,中州人。还有你为什么到祭坛来?” 黑衣人终于明白是自己误闯白苗圣地这才招致众人误会,可脸上还是不愿屈服,固执说道:“我说了你要放我走。” 身在刀口之下还有讨价还价的,紫萱算是彻底败了,寻思要真是一场误会放他一马也罢,不要节外生枝就行。于是点点头,认真道:“好,我答应你。” 黑衣青年嘿嘿一笑,自作聪明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娘说越漂亮的女孩子越是会骗人,你长的那么美,答应的那么干脆,一定是下了个套子骗我上当吧。哈哈哈,我早就料到了。” 众人无语。 紫萱铁青了脸,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侮辱,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看着女子动了真怒,黑衣人稍稍慌神,却是执拗道:“你是谁?凭什么你要我说我就说?” “放肆——”圣姑大喝一声,周围女兵早就等不急了,一拥而上。 黑衣人跺脚暗叫:“还来啊?再打下去还不真要闹出人命来?” 眼前之人虽然无理取闹,紫萱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早早将他排除在了黑苗奸细之外。不是因为他会蜀山剑法,而是一种直觉。紫萱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男子和黑苗族无关。但即便如此,此人当众冲撞自己,不修理修理他实在难平恶气。 正观望间却见黑衣人大喝一声,长剑直躺于地,轰然颤抖。男子口诀匆匆,长剑在他脚下转眼变大了数倍,足可容下一人立足。 圣姑惊叫一声,大呼道:“御剑之术。” 紫萱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黑衣男子大喊一声“起”。长剑应声腾空,竟是载着主人飞到了半空之中。祭坛之外一阵惊叹啧啧。 紫萱第一次看见蜀山御剑秘术,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来人在空中潇洒的挥挥手,扬长而去。 黑衣人得意回头,对着紫萱高呼道:“紫衣姑娘,后会有期了。”声音毕,人剑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云层之间,再寻不见。 “他,他本事真大。”紫萱许久才蹦出一句。 圣姑摇摇头:“别管他了,我们还是进祭坛看看吧。” 紫萱点头称是,两人在卫兵的簇拥下走进了苗族圣地。 祭坛之内,浮墙白雕,玄廊蜿蜒。 紫萱二人踩过了六六三十六阶白玉台阶,穿过了十二座穹顶大殿之后,来到了祭坛最深处的一间大理石厅室。周围水晶镜墙,图腾金蛇,厅角各放铜鼎,烟丝缭绕,犹如祥云浮空。再往里看,金沙帐幔之后,一尊青玉石像若隐若现,楚楚动人。 紫萱几步走到神像之前,抬头诺诺。 女娲神像不知在祭坛内屹立了几多年份,却仍旧容光焕发,清新秀丽。神像雕磨的是一位人身蛇尾的苗族女子,身着淡色丝织服饰,衣袂飘飘。一双纤手紧握玄蛇权杖,双目炯炯正视前方。要是撇开下身蛇体,观摩之下,叫人惊叹这座神像便是依着紫萱所打造出来的,惊人相似。 紫萱双手合十,闭目祷告。圣姑远远退到了神像祭台之下,恭敬候命。 紫萱:“先祖啊,从小阿姆便教导我做人的道理,组内的长老们教会了我许许多多,告诉我关于女娲一族的故事。紫萱知道,身为我族后人,势必要承担起拯救苍生的艰巨任务,世世代代,周转不息。” “紫萱自懂事起就没有害怕过,甚至是满怀憧憬的期待着天命所降临到我身上的挑战。一直以来,紫萱都以自己的女娲血统而骄傲,为了天下苍生,紫萱愿意像祖先们一样,奉献自己的全部。” “但是紫萱现在却又很困惑。紫萱所在的族落战火连天,无暇他顾,昨日遇上了一位老人家,告诉我有关于神魔之井的故事。紫萱知道,身为女娲后人不能够坐视不理。但是紫萱不明白,到底应该怎样做才对。” “一直以来生活在阿姆的庇护下,对于南诏之外的事物紫萱一窍不通。紫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祖先们能够告诉紫萱吗?” “紫萱真的很困惑很迷茫。” 虔诚的祷告,又或是倾诉。 小时候,只要心情不好了,紫萱便会一个人跑到祭坛,跪在神像前念叨上很久。她感觉得到,在神像的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通过虚空默默注视着她,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聆听着她的每一句哭诉。有好几次,紫萱都听见了在那神像冰冷的漠视之后,传来了一个悠扬缥缈的轻呵声。就像长辈安抚无助的孩子一般,亲切温暖。 然而今天,这个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在紫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神像选择了静默。 又或者,神像根本就不会讲话,一直以来不过是紫萱的幻觉罢了。 祭台之下,圣姑默默的注视着紫萱柔弱的身躯,轻轻叹气,自语道:“可怜的孩子。就因为身上流着女娲之血,却是要比其他十六岁的少女更多更早的承担起了连三皇五帝也难以完成的使命。” “唉,女娲后人的命运终于还是如期而至。这一次,轮到紫萱了。” 祭坛之内,烛风阵阵,魅影重重。 风声贯穿厅殿内外,奏出了冥冥叠响,如泣如诉。 大梦初醒已千年,零乱罗衫,如梦如烟。 魂无归处为谁牵,贪恋人间,不羡神仙。 正文 第三章 击掌为誓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夜色低沉,祭坛之上升起了一轮弯月,南疆大地上遍目银光,万籁俱静。 一阵急促声打破了沉静。一名白苗女兵小跑着进入议事厅,在一脸疲惫的白玲耳边低语几句,后者惊讶的“哦”了一声,随即哼哼轻笑起来。一挥手,道:“叫他们进来。”紧接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去祭坛把紫萱找来。” 女兵领命退下,议事厅内黄烛烁烁,各长老脸上也是大有欣慰满意之色。从前线传来的消息称,唐无绝率领的突击队成功的反围剿,杀向了黑苗大城所在,就像一柄尖刀刺进了敌人心脏。蒙恬气急败坏之下只得同意了白苗使者的和解要求。此刻,来自黑苗的谈判团队正候命在城门之外,等待白玲的召见。 黑苗蒙恬急功近利,行事草率,大军久攻白苗城不下,损失惨重。且在关键时刻补给线路被唐无绝的奇兵掐断,后方都城空虚,危在旦夕。蒙恬不得不考虑白苗使者所带来的和解休兵的建议,倘若一意孤行,白苗一族很有可能咸鱼反身,化被动为主动打黑苗一个元气大伤。蒙恬深知战况发展到当下已经没有了扳回的余地,何不如就借着白苗使者的台阶放下身位,和白苗进行谈判划清界限。 却不知蒙恬此举也正迎合了白玲心意。要知道白苗城半夜受袭,已经是大伤胫骨,艰难抵抗之下再抽调出唐无绝突袭部队已是强弩之末,若黑苗咬牙狠心死拼到底,到最后挫败的也只能是白苗族而已。 无论如何,眼下接受谈判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白玲也不想叫城内子民再饱受战火灼灼之苦。 沉思间,却听门外一声轻响。白玲疑惑抬头,心道:怎么才去便来,这样迅速? 众人望着门口,只见一对巡逻女兵推进来一名黑衣人。此人被五花大绑,一脸苦闷,见到白玲之后大声求饶,高喊道:“族长老大,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奸细。” 白玲询问的望着那队卫兵。 当先一人行礼恭敬道:“族长,我们奉命巡城,却是发现此人用古怪法术驾驭着一柄长剑凌空飞行,好似在窥探我白苗城的防备布局。我等便一路尾随,好在此人技术不精,紧张之下竟是从剑上掉下,被我们逮个正着。” 白玲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慢慢重复着:“驾驭长剑飞行?”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黑衣青年身处险境却是一脸倔强,昂头大声道:“族长老大,我已经反反复复的向无数白苗人解释过很多次了,我不过是中州来的一名雇工而已,并不是黑苗族人,你们就是不信。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肯放我走?” 白玲却是若有所思地反问一声:“你是蜀山弟子?” 黑衣人一愣,随后懒懒回道:“怎么今天见到我的人都这么问。那个紫衣姑娘她们也这样说,你也这样说。是不是蜀山弟子在南疆不受欢迎啊?不错,我就是蜀山的关外弟子。要不是我学艺不精,御剑之术只懂个皮毛,也不至于被你们抓来。”说完很是不服气的吹了口气。周围两名女兵愤愤的一提手,将绳索拉紧,疼的黑衣人咧嘴哇哇。 “你师傅是谁?”白玲突然问道。 黑衣男子诧异抬头,隐约中察觉到这位族长可能与蜀山有所关系,沉思一番,缓道:“授我心法剑术的人是确实是蜀山弟子,但我还没有正式接受入门加冠之礼,只能勉强算做是他的关外弟子。就是这样。” 白玲眯起了眼睛,淡淡道:“我想知道的更多。” 黑衣男子与白苗族长对视着,感觉她双目有神,好似一眼望穿了自己内心所想,无形中一股窒息压抑笼上心头,难受不已。 喘口粗气,男子顺从的交待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我原是蜀山人氏,在十年前一次偶然的机遇中遇见了死去的师傅。” 白玲仍不住打断道:“慢着,‘遇见了死去的师傅’?什么意思?” 黑衣人好像知道对方会这样问,不耐烦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讲的原因,每次讲起来都要解释个半天,不累死也要烦死。你听好了族长老大,我只说一遍:我师傅是蜀山一名修为极高的道长,名叫‘唯敬’。他早在一百年前便死在了蜀山锁妖塔——不要问我锁妖塔是什么,对于这个我也懒得解释——我师傅当时是为了封印一个叫天妖皇的妖物带着一柄神剑进入塔中和他同归于尽。然而师傅因为不放心,他的灵魂一直凝聚在锁妖塔内,亲自监视着天妖皇的封印。我便是在一个月圆之夜误入锁妖塔禁地,偶然撞见了师傅的魂魄。老人家说这是百年机缘,还说我颇具慧根,总之他是很喜欢我便是了。知道我有心学剑,他便自作主张教会了我蜀山心法以及一系列的剑招口诀。虽然师傅只教了我一个晚上,但十年内我自行摸索研究,到如今也是小有所成,只是这个御剑之术实在过于复杂,犹自不能精通。”说罢惭愧的一笑,根本不把周围虎视眈眈的女兵们放在眼里。 白玲听完了这个冗长的故事,倒吸一口凉气,暗忖道:“天意,真是天意。这小子竟然是唯敬道长之徒,难怪难怪。如果当年唯敬不自告奋勇以身镇塔,如今的蜀山掌门恐怕非他莫属。”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轻盈,紫萱与圣姑款款而入,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黑衣男子。 紫萱:“是你?” 黑衣人嘿嘿一笑:“又见面了。” 紫萱望了一眼男子身上绳索,又扫视一眼厅内众人神情,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无奈的耸了耸肩,不说话。 白玲挥手道:“给他松绑。” 黑衣男子欣然一笑,对着紫萱道:“姑娘不要误会了,从现在开始我彻底摆脱奸细的嫌疑了。”说完又是一阵脆笑,形如顽童。 紫萱怔怔的站在一边,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玲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苗疆做什么?” 黑衣人从女兵手中接过佩剑,道:“我叫顾留芳,刚才说了是一名雇工,随雇主前来苗疆办事。” 紫萱“咦”了一声,追问一句:“雇工?” 顾留芳唇齿微露,干净的一笑,道:“也就是沿途保护雇主的安全罢了。不过那个家伙太抠门,总是找理由扣欠我的工钱,白天同他上街时被巡逻队伍冲散,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紫萱与圣姑对望一眼,各自心中有底,异口同声道:“景德正?” 顾留芳惊讶回眸:“就是他,怎么,你们认识?” 真是巧了。紫萱会心一笑,自道:“我们路上遇见过他,现在应该回客栈去了吧。” 顾留芳恨恨赌气:“好家伙,我还一路上找他,原来自己先跑客栈多起来了,置我不顾。” 这边众人正说话间,远远传来了一声通报:“黑苗使者到。” 议事厅内顿时肃然无声,白玲脸容一紧,恢复了冷艳面貌。紫萱也是默默站在阿姆身边,闭唇不语。顾留芳显然有点不知所措,眼下进退两难,思量之后一咬牙,站到了紫萱身旁。 紫萱瞥了撇嘴,一脸不满,道:“你站这里做什么?” 顾留芳压低了音量,小声道:“黑苗使者来了,我难道还站在他们那一边不成?随波逐流,自然是要和你并肩作战了。”看着紫萱一脸不解,男子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讨好你,和你站在一起也并不表明我就要和你统一战线。我只是个路过的。”说完嘿嘿一笑,完全没有大侠风范。 紫萱不屑的轻哼一声,无暇理会。 片刻之后,议事厅内被引进了一队黑袍使者。为首一人身材娇小,眉宇清秀,乌发招摇,竟是一名妙龄女子。众人不由吃惊。 女子站在黑苗使群中间,双眸清澈如水,天然无暇,好奇的环视四周。许久才轻轻一句:“你们好。” 紫萱一阵气结,身边顾留芳差点没喷出来,心道:天下竟还有这般柔弱的使徒,黑苗人在玩什么把戏?这样一个弱女子在谈判桌上还不被欺负死?想到这里顾留芳突然就有了后悔之意,恨不得现在挺身而出站在黑苗使群中间,大义凌然的保护这名女子。 一旁的白玲轻咳一声,谨慎道:“敢问姑娘是?” 黑袍女子眼波流水,娇羞低声:“小女南宫嫣。” 在场众人哗然一片,白玲竖眉惊叹:“你就是蒙恬的女儿?” 南宫嫣第一次接担外交重任,掩饰不住青涩生疏,愣愣点头道:“正是。” 顾留芳听的莫名其妙,用肩膀顶了顶紫萱,耳语道:“喂,丫头,她怎么和他父亲不同姓的?你们苗疆人好这口?” 紫萱不耐烦的回瞪一眼:“你懂什么,南宫嫣和我一样,是黑苗城主蒙恬的养女。不随父姓又如何?” 顾留芳吐吐舌头,不再讲话。 白玲心上宽松,想来蒙恬此次是诚心讲和,并无算计。这才放心埋声问道:“你父亲要你前来有何要求?” 南宫嫣少女心境,与紫萱一样从小生活在黑苗领域,被奉为族内珍宝,对外界事物很是陌生好奇。这是她第一次踏出黑苗城范围,也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之后才赢得蒙恬的同意,随行而来的一队黑袍武士均是整个黑苗族中数一数二的皇朝高手。此刻,女子的目光刚好落在了紫萱身上。两个身世相似的女子好似心有灵犀,久久对视,各自泛起一阵酥暖之意。 南宫嫣:“父皇说了,不要白苗一亩水土,不占地不扰民,黑苗大军自行退却,退居圣湖沿岸,保持一贯的地界分域即可。却不知白苗族这边可有要求?” 白玲哑言,想不到蒙恬竟是这般隐忍退让,原先准备好了唇枪舌剑此刻完全用之不上。黑苗退兵到原有领地,这也是白玲心中所愿,除此之外再无他求。难道是害怕白苗为难南宫嫣? 白玲:“蒙恬真是这样说的?”停滞一会,道,“只要蒙恬退兵,我白苗也自然不再为难。” 南宫嫣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紫萱,微笑回应:“只是还有一个小要求。” 果然,还是有备而来。 白玲洗耳恭听。只见南宫嫣嫣然一笑,直道:“我要白苗族选出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使者,与我一起,一起维护两族的和平大业。” 众人不解。 南宫嫣盯着紫萱继续道:“这样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受害的只能是黎民百姓。我说服父皇罢兵,今天来这里除了和解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希望同白苗族订立盟约,经年不战。”少女天真的看着众人,热情洋溢。 白玲倒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完全蒙了。 黑苗族内竟还有这样不同寻常的小丫头,真是奇了。 南宫嫣踏前一步:“如何?难道族长你仍是放不下两族罅隙,非要鱼死网破吗?” 就凭一个丫头片子就想化解黑白两族之间存在了数百年的历史仇恨,真是异想天开。蒙恬倒也有趣,分明是在试探自己而已。白玲轻闭双目,呵呵自笑。 南宫嫣一怔,一脸懊恼。却还是紫萱开口了:“南宫姑娘,你说的很有道理,战争只能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在立下盟约之前你又凭什么保证你父皇不会出尔反尔?” 南宫嫣好像早有准备,转头娇声道:“这个我自有保证。父皇很疼我,我说的话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这次白苗之行是我执意要来,否则他也不会忍气吞声,宁愿不要白苗一寸土地,为的就是保证我的安全罢了。倘若换作是你紫萱姑娘出面担保的话,白苗族长想必日后也不会轻提战事了吧?” 白玲诧异抬头,紫萱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南宫嫣微微一笑,环视道:“早就听说白苗圣女紫萱天资仙貌,倾国倾城,自有非凡之势。而且一身绫罗丝绸皆以紫色为调,高雅清新。又见你站在离白苗族长傍身之侧,亲近之态不同常人,所以我断定,你就是紫萱姑娘。” 顾留芳微微侧头,悄声问道:“她说的可对?你真叫紫萱?白苗族的圣女?” 紫萱打心里佩服南宫嫣的聪慧过人,却是看不惯顾留芳这般大惊小怪,心中不快,暗中跺脚狠狠的踩在了顾留芳脚踝上,痛得后者咧嘴闷叫。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圣姑耳语传音,沉沉道:“紫萱,南宫嫣身上散发着的气息不是人类所有,似乎,似乎带有一丝妖媚之气。” 紫萱惊觉,摇头道:“怎么会?她是名正言顺的黑苗公主,是蒙恬族长的养女……养女……难道她?” 只见南宫嫣脸颊一红,好似看破了什么,咯咯轻笑,念叨一句:“蛇灵之身,圣纹之姬。”却是针对女娲后人说的。 紫萱、白玲与圣姑同时一震。 议事厅内沉默良久。 白玲凝视紫萱,默默一句:“你认为呢?” 紫萱:“既然有黑苗公主做担保,我自然不能落后。”转向南宫嫣,徐道,“南宫姑娘,如果你真有诚意,我紫萱也将代表白苗一族承诺,从今以后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黑白两族,互不侵犯,共享太平。” 南宫嫣欢喜一笑,抬起右手:“我们击掌为誓。我南宫嫣有生之年,黑苗族必定不犯白苗一草一木,和平共处,共食南疆,共饮圣湖。” 紫萱纤手一伸,笑道:“击掌为誓。” 啪—— 两名女子的手掌在半空贴在了一起。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为南疆百姓带来了久违的安宁。而紫萱与南宫嫣,也从今天开始,正式踏入了各自划定的命运轨迹。 在遥远的等待之后,交错相撞。在黎明来临之前,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当然,不能忘了还有顾留芳,这个愣头愣脑初闯江湖不知天高地厚的蜀山关外弟子。 白苗城内,终于撤销了封禁。三三两两的人们从房间内走出,呼吸着战火过后的新鲜空气。银色的月光洒在道路上,一片洁白。巡逻女兵们恭敬的让开道路,紫萱四人并排走在大街之上,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黑一白两队护卫,彼此心照不宣,保持着半尺的距离。 南宫嫣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现在站在紫萱身边,反倒没有了任何顾虑,谈笑风生。 这两位久居领域,足不出户的贵族千金,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一路上手拉手,谈天说地,丝毫没有被两族恩怨所束缚。身后的圣姑和顾留芳却是一脸尴尬,不知所措的紧紧相随。 圣姑向来镇定,与其担忧不安干脆坦然面对,一言不发。倒是顾留芳欲哭无泪,硬生生的被拖来逛街,脱身不得。 “你个小丫头,大半夜的还要去哪里瞎折腾啊?”顾留芳终于按耐不住,停下了步子:“我说紫萱小姐姑娘妹妹,麻烦你看看时辰好吗,我困了嘢。” 紫萱停步转身,上下打量一眼,噗哧一笑:“先前谁说要和我并肩作战了,总要说话算话,怎么这就反悔了?” 南宫嫣挽着紫萱手臂,呵呵笑道:“顾大哥,紫萱姐姐说要带我去白苗城最大的酒馆,你不去吗?” 酒馆?顾留芳打了个激灵,心道:哼,这一整天尽被你捉弄了,也得连本代利的喝回来。便道:“你请客。” 紫萱微笑点头,顾留芳这才挺挺胸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追上几步,朗声道:“那,我先说好了,我酒量可是很好的,喝塌一间酒馆不成问题。” 紫萱嘻嘻一笑:“随你咯。” 四人前前后后,来到了酒馆之内,围桌而坐。酒保带上数坛雄酒,香气四溢。 紫萱拉起南宫嫣的手,好奇问道:“南宫姑娘,你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只是不知道你今年多大?” 南宫嫣闻了闻酒香,乐道:“紫萱姐姐,我都打听过了,你比我大一岁呢。”突然转向满嘴口水的顾留芳,问道:“顾大哥呢,应该没大几岁吧?” 顾留芳摆摆手,揽过一坛酒,说道:“你们都是丫头片子,我十九了,按理都该叫我一声哥哥。” 圣姑坐在一边,满脸不屑的轻吐一句:“一个俗小子还想让两族圣女称呼为‘哥哥’,真是无理取闹。” 顾留芳并不在意,嘿嘿一笑,自顾大口喝起酒来。不断擦拭嘴角,叹道:“还是当关外弟子的好,又能学习蜀山剑法又能饱尝人间酒香。美哉美哉。” 紫萱欣然一笑,面向南宫道:“既然我们两个如此投缘,干脆就以姐妹相称吧,南宫妹妹答应不?” 南宫嫣拍手叫好:“再好不过了,紫萱姐姐我从小生活在黑苗城内,对外界一无所知,如今能认了你这么个志趣相投的好姐妹,这是南宫的福气啊。” 紫萱脸上微红,却听一边顾留芳喃喃道:“应该是臭味相投吧……”后面的话被圣姑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紫萱:“对了,南宫妹妹,为何你在议事厅的时候会认出我来?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娲后人?”最后四字音量极低,顾留芳自顾喝酒丝毫没有反应。 南宫嫣神秘一笑,凑过脑袋道:“凡人和神仙是有不同气息的,而且,我天生就对这些气息十分敏感。小时候便听说过南疆女娲娘娘的故事,先前在你身上我就嗅到了一股蛇灵之气,所以才冒昧唐突。” 圣姑将目光移到了南宫嫣身上。 紫萱嗯嗯点头,轻道:“这件事可不要说出去哦,眼下没几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南宫嫣道:“放心吧紫萱姐姐,我不会讲的。以前在黑苗城他们都把我当公主,所有人都讨好我,一点意思也没有。现在难得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我一定不会出卖朋友的。” 紫萱呵呵道:“小妹妹,不能用‘出卖’的,多难听啊。” 南宫嫣义正言辞,手掌对天道:“我发誓,要是对朋友不忠,就被迷蛊毒倒丢到五毒洞里喂虫。” 顾留芳扑的一口喷出来,实在憋不住气,大笑起来:“南疆的小丫头都这么搞笑,连发誓都这般无趣。” 南宫嫣抿抿嘴,紫萱用力掐在了顾留芳手臂上,酒馆内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三个人你来我往,嬉笑打闹,完全没了先前的陌生局促。 唯有圣姑一人镇定自若,冷不防眼角扫去,注视着南宫嫣的一举一动,心中五味杂糅。 “怎么回事,这个南宫嫣到底何方神圣?紫萱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连蜀山的小道士也看不出来吗?难道是我看错了?不会,绝对不会,南宫嫣身上的气息分明已经出卖了她。这位南疆黑苗族的公主,身上所散发的,分明就是魔界气息。” “她不是人。” 正文 第四章 帝王之墓(上) 黑白两族暂时和解之后,白苗城内终于是恢复了先前的安宁模样。人们走出房舍,望着灿烂阳光仰天长叹,感慨大难不死,庆幸劫后余生。 景德正便是其中一员。他站在客栈之前,手握一卷发黄古籍,抬头仰望,却好像在思量着什么,完全不知道身后顾留芳四人正慢慢向他靠近。 南宫嫣初来乍到,缠着紫萱寸步不离,对白苗城的一切都很是好奇。紫萱也乐的认了这个妹妹,当作金兰知己看待,言笑晏晏。圣姑则心有所想,亦步亦趋。顾留芳走在最前,一副恼火的样子。 “喂,守财奴。”顾留芳冲着景德正大喊。 对方诧异回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自己的雇工,眉尖一挑,道:“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你回来了”之后便不去理会,景德正自顾埋头盘算起来,好像顾留芳在乱战之中能够脱身安然归来是情理之中,根本用不着自己担心。倒是尾随而来的紫萱等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中州商贩轻“咦”一声,抱笑道:“紫衣姑娘,是你啊。怎么,是为了脱手水灵珠而来?” 紫萱莞尔,摇头道:“我们只是陪同顾大哥过来寻你,顺便逛逛白苗城而已。” 景德正随即转向顾留芳,瞪了一眼,突然道:“小子,你失踪了一天一夜,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的工钱要扣去一部分。”说着低头在掌心划算着,喃喃道,“加上你离开我照成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危险,我得索赔精神损害,再扣去一部分……”几句之下,顾留芳本月的工钱已是所剩无几,气的蜀山弟子跺脚大跳,几欲破口大骂。 南宫嫣听的有趣,嬉笑道:“顾大哥,既然他不愿意付你工钱,那就不要做雇工了。留在白苗城一个人快快乐乐多潇洒。” 紫萱也在一边煽风,呵呵道:“就是就是,你功夫了得,以后在我身边保护我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我付你双倍工钱。” 两人一言一语当真把景德正唬住了,见顾留芳沉思低吟好似动了真心,这才大急道:“使不得,使不得,没了这小子我还怎么回去中州。” 顾留芳却是一脸认真,忖道:“是呀,干嘛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还整的自己心神不宁。嗯嗯,还不如跳槽换工,寻个好雇主将以前被扣去的工钱一并赚回来。” 紫萱倒开始假戏真做了:“顾留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家护卫,从今往后无论我走到哪你都要保护我的安全,形影不离。” 顾留芳手掌朝天,朗朗正色道:“好,我答应你……” 景德正一把扑上,死死按住了顾留芳的手,急道:“答应个鬼啊你,臭小子我告诉你,你哪也不许去。” 紫萱和南宫嫣偷偷坏笑,却听南宫嫣嘿然道:“这位大叔,你要顾大哥留下也可以,但是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众人不解回头看着这个擅做主张的女子。 南宫嫣扫了一眼白苗城纵横街巷,心怀希冀,道:“你从中州游历至此应该知道很多好玩的事,见过很多我们没见过的古怪,能不能带上我们开开眼界呀?” 紫萱也是掩嘴乐道:“对呀对呀,景先生,我和南宫妹妹从小就没离开过南疆,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新鲜,你下次出门时能否带上我们……” 话没说完,景德正连连摆手,下意识的将手中黄皮古籍藏到身后,急道:“开什么玩笑,带上你们?赔本的买卖我不干。” 紫萱和南宫嫣对视一眼,淡淡道:“顾大侠,你开价吧,多少工钱?” 景德正大叫一声,急忙制止:“等等——” 众人相视而笑。 景德正:“我最近是要去一个地方,不是我危言耸听,那种地方你们姑娘家的去了太危险。你们还是不去为好。” 南宫嫣倒是一脸天真,指着顾留芳道:“没关系,我们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而且顾大哥也会保护我们的,不用你操心。” 景德正微微恼火:“他保护你们了,那我怎么办?” 顾留芳哭笑不得,却听紫萱忖道:“景先生,你也不必担心了,我和南宫妹妹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圣姑却是突然打破沉寂,拉着紫萱衣袖道:“不可,你身为白苗圣女,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向族长交代?” 听到紫萱身份,景德正一愣,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绝然道:“圣女姑娘,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不去不去,绝对不带你去。” 紫萱从小生活在白苗领地,对外界充满了好奇,这回好不容易燃起的激情却是在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大为不快。顾留芳看出紫萱内心所想,心有不忍,旋即回头道:“老板,不要你费心,我来负责她们的安全。” 所有人都愣愣抬头。 景德正惊讶的扫了一眼雇工,偷偷将他拉到一边,将手中的古卷打开,道:“臭小子,你给我想清楚。我们要去的是这个地方。” 顾留芳默默一眼,大惊失色,抬头惊叫:“你疯了?” 景德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音调:“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带上她们只会增加我们的负担。要是再闹出个三长两短来,白苗人还不和我们拼命?” 顾留芳笃定再三,愣道:“不仅是白苗族,到时候连黑苗族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景德正没有听明白,只是一味应和:“就是嘛,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自己考虑清楚。至于她们,我管不着了。”说罢手一甩,揣着黄皮古卷走进了客栈。 身后三人一脸茫然的望着顾留芳,后者缓缓转头,心中繁杂凌乱。 紫萱:“怎么连你也这般婆婆妈妈起来?” 南宫嫣:“顾大哥,带我们去吧。” 圣姑则是默默站在后边不断的摇头示意。 顾留芳沉默了许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不就是千年古墓吗,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哥带你们去。” 圣姑瞠目相望,路上一干行人也纷纷回头张望,不明所以。 事情便这样定下,景德正很是后悔自己看错了顾留芳。 走在山路上,景德正独自生着闷气,不去理会身后三人。南宫嫣挽着紫萱,乖巧的跟在顾留芳身后,圣姑和一干黑苗护卫则被远远的甩开老远。眼下估计白苗城正在全城动员寻找着这两位任性的圣女。 紫萱从来没有这般兴奋过,终于摆脱了白苗城的监管,摆脱了圣姑的保护,十六年来第一次踏上了白苗领地以外的地方。南宫嫣也是一惊一诈,对周围的一草一木充满了好奇,指这指那,高声尖叫。 “紫萱姐姐,你说就这样抛下圣姑会不会不好啊?”南宫嫣天真的回首。 紫萱冥想一阵,有所担忧:“应该不会有事吧,圣姑跟了我十多年,总被她盯着我也很不自在。如今好不容易跑出来,自然要好好疯上一阵再回去。”说完嘿嘿轻笑。 南宫嫣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位紫衣姐姐和自己有太多的相似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身世,不觉间竟是将她当作了同胞手足,惺惺相惜。惶惶中,南宫嫣握紧了紫萱的双手。 顾留芳走在几人中间,嘴中叼着一根细长的狗尾草,不断咀嚼,听见身后两人谈话不屑轻笑,道:“知足吧你们,还想着疯?古墓里可是危机重重,到时候我没那么多的功夫照顾你们,自己都注意点。不该碰的东西别碰,永远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走。” 紫萱摇摇头:“知道了顾大侠,你一路走来说了不下十遍了,你不烦我们都听的烦了。” 南宫嫣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口问道:“顾大哥,你口口声声说古墓,我们要去的到底是哪个古墓啊?” 走在最前面的景德正远远抛来一句:“根据我手头的资料记载,这个古墓有近千年的历史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后人的随意杜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座墓规模庞大复杂,是大户人家的墓葬,里面应该有一些我想要的东西。”突然回头,眼光电射:“你们不准和我抢宝贝。” 紫萱和南宫嫣全身激灵,默默道:“我们这是去盗墓?” 顾留芳随意点头,不以为然。 南宫嫣悄声埋首:“紫萱姐姐,我们这算不算偷啊?” 紫萱也是脸上一红,显然知道盗墓并非善事,只是身在贼船身不由己,只得委婉说道:“我们,我们可不是去盗墓,我们只是去看看而已,不和他们两个同流合污。” 顾留芳差点没笑出声来,彻底服了这个可爱的紫衣圣女了。 紫萱话题偏转:“对了留芳,你和景先生经常盗墓吗?” 顾留芳不屑轻吭,道:“我懒得干这些无聊的事。以前他也盗过一次,算是惯犯了。要不是收了工钱答应了保护他,我才不会跑到阴森森的古墓中去呢。那里面寒气逼人,鬼影重重,进去之后浑身的不舒服。” 南宫嫣听的害怕,不由靠紧了紫萱。 紫萱壮了壮胆子,挺胸道:“我,我们才不怕呢。再说了,我们可都是会法术的,那些鬼怪胆敢过来,我就用三味火烧掉他们的头发。” 顾留芳拍了拍背上的长剑,笑道:“就你那点小法术?行行好,还是别给我添乱了。万一出了状况,还得靠我。”说罢看了一眼单薄的剑身,叹息道:“就是太俗了点,没有一把好佩剑。” 就在三人一言一语讨论不休时,却听景德正一声呼喝:“我们到了。” 抬头错愕,紫萱与南宫嫣齐声尖叫。 放眼望去,阴云遍布,风声鹤唳,无数白色大理石碑凌乱横立,突兀的裸露在黑土之上。坟头棺材,鬼哭狼嚎,断壁残垣,魑魅魍魉。不觉间竟是来到了这样一处极阴之地。 “天,这里可是南疆一带的乱葬岗?”顾留芳吐掉了嘴中草根,惊讶不已。 景德正踏前一步,取出了怀中古卷,仔细比对,啧啧连声。 “这么多的墓穴,入口到底在哪?”顾留芳问道。 景德正无奈摇头:“年代久远,这里的地表变换太大,真正的入口却是被掩藏在了地表之下。这下难办了,要一个个洞口找过去。” 紫萱和南宫嫣一阵不快。 南宫嫣扫视四周,脸色惨白,沉声道:“紫萱姐姐,这里有一股怪味。” 景德正:“这里到处是死人,尸体腐烂了便有气味。”随即凌空嗅了嗅,奇道:“没味道啊,这个乱葬岗荒废了数百年了,尸体全化成粉尘,哪还有味道?” 南宫嫣缓缓摇头,惊慌的盯着远方的苍茫:“不是腐烂的味道。是一股,一股邪气。” 顾留芳和紫萱同时锁眉,诧异问道:“你能感应到什么?” 南宫嫣怔怔的直视前方,恍惚间竟是看见了千军万马朝自己涌来,天地颤抖,阴尘弥漫中战旗猎猎,人马长嘶。南宫嫣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空阔的原野之上,四周乱石罗列,星云锁链。 万马奔腾,从身边川流而过,却是像空气一般穿透自己汹涌奔向前方。人群中,一人头戴高冠,身披紫金战袍,一马当先。南宫嫣迷惑望去,却见军队冲向了一座小土丘,土丘之上站着一神秘男子,瘦弱的背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是凭自一股铿锵霸烈,站在万马当下不肯退却半分。 恍惚中,南宫嫣像是感觉到了一阵恐惧。这份畏惧之心笼罩在原野之上,随风萧瑟。但奇怪的是,这样浓烈的畏惧却是来自那个紫金高冠的皇家男子。 慢慢的,土丘上的男人转过了身,一双鹰隼袭来,电光四射。却是看向了透明无形的南宫嫣。一声鬼魅之音幽幽传来,直灌进南宫嫣的耳膜。 “妹妹,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不解,疑惑,惊讶,触动。 好似在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一个被封印了千载轮回的记忆,缓缓揭开,浮现。 南宫嫣感到心中刺痛,像是想起什么,却又不能够清晰回忆,痛苦失落,忍受煎熬。 身边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金光,万丈雷电从天而降,千军万马转瞬即逝,灰飞烟灭,支离破碎。四周充斥着烧焦了的味道。无数的阴魂鬼怪飞散乱窜,呜呜怪叫。定睛望去,却见高冠贵族跪在了神秘男子跟前。下一个刹那,便看见贵族的头颅莫名移位,缓缓滑落,摔在地上,溅起道道血泉。 轰隆一声,幻想破灭。南宫嫣回到了现实。 见紫萱几人关切的望着自己,南宫嫣扶住额头,轻轻喘气:“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紫萱:“是这里阴气太重,产生幻觉了吧?” 南宫嫣摇摇头,不置可否。但刚才看见神秘男子的一刹那,心中悸动,好像似曾相识。怎么会这样,他是谁? 景德正见黑苗圣女没有大碍,这才甩手示意:“天要黑了,还是快找入口吧。” 南宫嫣恍惚抬头,轻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入口在哪。”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顾留芳打了火把走在最前,紫萱南宫嫣与景德正并排尾随其后。几人站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墓穴之前。厚重的棺材要比正常尺寸大上一圈,四周青藤覆盖攀援,沉寂了至少百年之久。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入口?”景德正狐疑问道。 南宫嫣也不能解释清楚,只是心中的一种感觉指引,在那棺材之下好似有一股魔气在暗中吸引着她。也许,这和先前的幻觉有关。 南宫嫣:“我也不知道。” 景德正不满的吹了口气。顾留芳将火把固定,取出佩剑,一声吆喝,力劈华山。 大理石棺盖随着一声爆响,分成了两半。一个幽黑的入口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景德正双眼犹如车轮,凑上前去,大喊一声:“乖乖,真给你蒙对了。” 几人木立之时,顾留芳一脚踹开棺盖,举火探去,一条幽深的阶梯甬道隐约出现。盘旋之下,不知延伸向何处。 “这里面不会有鬼吧?”紫萱探头探脑。 顾留芳深吸口气,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准确的说,里面全是鬼才对。” 南宫嫣望着景德正也钻进了甬道,一阵激灵:“紫萱姐姐,我们怎么办?” 紫萱轻咳几声强作镇定:“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也下去。” 几个人没头没脑的下到了棺材下的冗长甬道之中,走了许久,还是望不见尽头,两位姑娘不由紧张起来。 顾留芳倒是依旧鲁莽,挥着长剑高举火把,冒然探路。片刻之后只觉得脚下地势一沉,平坦起来。传来顾大侠惊喜的声音:“我们好像到底了。” 借着火把微弱的亮光,紫萱看清了周围状况。这里是一处不大的密室,石墙上零乱的刻画着一些古怪的字符,其中一面镶嵌着一扇石门,不知道石门之后会是什么。 景德正凑到一堵石墙之前,仔细观摩起来,不时发出阵阵呀呀惊叫。 紫萱和南宫嫣捂着鼻子,却是受不了这里的地潮之气。 景德正抚摸着墙体上的文字,突然大喜道:“好家伙,这个墓一定价值连城,这回要发了。”众人不解。 景德正指着一句紫萱不认识的话说道:“上面说的是这座墓墓穴的由来以及动工年代。虽然模糊不清,大半侵蚀,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这是一座颇具历史的‘龙阳古墓’,大概是在春秋时期破土,墓中之人应该是高官显赫。” 紫萱:“什么是‘龙阳古墓’?” 景德正也是匪夷所思:“不甚清楚,这个词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墙上面就是这样写的。或许是这个墓的名字,又或许仅仅是我断章取义误解了它的真正含义。但有一点不可否认,这扇石门之后,存在着一般墓穴所没有的金银财富,我有感觉,这次要满载而归了。”说完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顾留芳:“你那张古卷上没有说明吗?” 景德正摇头道:“这黄皮卷是我机缘巧合从一盗墓者手上购至的,也许是年代久远,根本就失去了真效性,要不是南宫丫头找到了入口,我们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嘘——”顾留芳突然举手示意。 密室内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沙哑声,令人毛骨悚然。 紫萱将南宫嫣护在身后,轻声问道:“什么声音?” 顾留芳长剑出鞘,缓缓贴近石门,将耳朵附在上面,聚焦精神。然后抬起手轻轻比划:“门后面有东西。” 密室内一片压抑窒息,紫萱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静默呆滞。南宫嫣更是手足无措,不发一言。 奇怪的声音继续从石门之后悠悠传来,好似厉鬼磨牙,阴森凄迷;又好似妖物嚎哭,惨惨戚戚。顾留芳身为蜀山弟子,敏感的意识到对方是为何物,手中长剑抖擞,随时准备。 声音越来越响,接着更是像群蝠乱窜一般铺天盖地,水漫金山。好似魔音穿脑,搅的紫萱心神恍惚,全身酥麻。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再不愿听。 声音犹如潮水般起伏呼唤,许久之后才渐渐黯淡消沉下去,渐行渐远。 顾留芳轻轻松了口气,正放松间却见景德正伸手触到了墙体上的一块凹凸铭文,密室内顿时嘎吱做响,石门轰隆。 “糟糕。”顾留芳大叫一声,抽身疾撤,将三人护在了身后,全神贯注的望着缓缓上升移动的石门,口中责怪。 紫萱暗中握紧水灵珠,周身灵力飞扬,随时待命;南宫嫣也是本能的激发出了阵阵法力泉脉,气息急促。唯有景德正依旧素面朝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石门机械上升,露出了一道可怖的黑光。 黑光迷漫,一座宏伟大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雕梁栋柱,翠绿祖母,一片荧光熠熠。紫萱惊呼一声,倒吸凉气:“这,这分明是一座地下宫殿啊。” 几人缓缓步入地宫,却是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抬头望去,百丈天板之上用金银雕磨着银河九天,闪闪发光。周身扫视,除了数十根白玉梁柱之外,竟是望不见大殿尽头,四周边际一片朦胧幽暗,神秘诡异。 梁柱之间,飞舞着道道白光,像是天外萤火,落地流星,或快或慢的穿梭在星云天穹之间。顾留芳请吭一声,慢声道:“小心这些鬼火,每一个都聚集了死者怨魂,被它们缠上了可就不好了。” 紫萱与南宫嫣哪里见过这般凄迷瑰丽的景象,根本就已经沉醉在了这处世外仙境之中,不由惊声轻呼。 顺着地宫廊道走去,一个高耸的“天台”渐渐映入眼帘。远远望去,一道金光熠熠生辉。景德正敏感的扬起头,双眼精光。 “天台”是整座地宫中唯一显眼的建筑,四人自然而然的被吸引过来。随即,便发现了一座白石高台上的那顶金色高冠。先前的灿烂之光便是由这顶金属高冠所散发,众人惊奇凝视。 景德正扑到跟前,细望之下,得意大笑:“足足可以买下整座渝州城。” 紫萱与顾留芳也是四目对望,惊赞不已。 南宫嫣站在一边,心中忐忑。她不敢说出来,这顶高冠,就是先前她在幻像中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景德正不去理会众人,当先捧起了那顶黄金头冠,正啧啧称赞间却听一声巨响。脚下失重,“天台”之上打开了一个无底巨洞。四人毫无防备之下,全全坠入,大声惨叫。 黄金冠凌空飞起,跌落在大殿之上,颠簸摇晃之后,再次陷入了平静。 地宫大殿内,鬼魅飘摇,波光粼粼。 角落处,一袭白衣一闪而过。 正文 第五章 帝王之墓(下) 四周寒气逼人,只觉得有人用冰冷的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喘不过气来。紫萱窒息难忍,猛然睁眼,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啊? 周围漆黑一片,偶尔看见数道白光粼粼,在虚空中摇曳乱窜,形同鬼火,却又极度阴寒,怪声阵阵。紫萱脖子酸痛,微微转去发现身边躺着昏迷不醒的顾留芳和景德正。从面色气息上辨去,应该只是暂时昏睡,并无大碍。却是没有南宫嫣的身影。 紫萱揉了揉膝盖,勉强站立起来,一阵目眩。突然听见前方说话声,魑魅浑厚。紫萱一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中大呼不妙:南宫妹妹。 疾步而去,周围的景象瞬息万变,一道道刺眼的宝石蓝光淹没了无穷的黑尽,周围水浪碧天,五彩缤纷。却见南宫嫣单薄的背影站在冥蓝烛光之下,魂不守舍。在她身前几丈处,一道幻影袅袅屹立,是一个高冠男子,面色和蔼,却分明是妖鬼之身。 “小心。”紫萱大急,指尖弹出一道气弹,却是直直的透过幻影男子,没入了后边的冰墙之内。 南宫嫣回头失声:“紫萱姐姐……” 紫萱挡在南宫嫣身前,怒色道:“你是谁,休想伤害她?” 幻影嘿嘿轻笑,镇定自若,逼近几步,上下打量道:“女娲后人,没想到你竟然和魔族同流合污,真是天意造化,世态炎凉。可悲可悲,可恨可恨。” 紫萱显然没有明白过来,凛然道:“我看你才是妖魔鬼怪,一派胡言。” 高冠男子不为所动,斜睨相望,冷哼一声,道:“我才懒的管你们女娲族人之事,但是,”男子凶悍回头,目光电炬:“倘若这位姑娘再踏进此墓半步,本王定将其碎尸万段,义不容辞。” 南宫嫣怔怔的后腿几步。两人这才看清,在那幻象之后,正式一条通向神秘境地的冰石通道。通道两侧寒冰数丈,蓝光晶莹。无数天烛燃烧着幽蓝火焰次序排列延伸。细细望去,在冰层之中还能看见无数人类尸骸,有的还穿戴盔甲,俨然士兵卫士模样。 紫萱直言不讳:“我也不管你是谁,一出来就凶巴巴的欺负女孩子家,总之是你的不对。” 男子雄厚的声音压迫而来:“为何闯进我的墓府?” 两人哑言。身为盗墓者——又或是盗墓者的同谋——实在不好意思回答墓穴主人的问题。等等—— 墓穴主人? 紫萱惊疑道:“你,刚才称自己是‘王’,你不会真是这个大墓穴的主人吧?” 男子声音柔和了点:“你没必要知道。但在数百年前,我还不曾是我,那个时候,我是‘寡人’,是万民之王,统领一疆万邦,兵强马壮,地广物丰。”好似陷入了良久的回忆,男子沉默下来。 紫萱和南宫嫣对望一眼,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风声呼啸。一道魅影闪电而过,南宫嫣痛叫一声跌落在地。 男子:“魔女,我族便是毁在你们手上,现在你自投罗网送上门来,那就新仇旧账一并算了。今日,就要叫你化作厉鬼,生不如死。” 幻影伸出双手,冰窟震动。两块巨型碎冰从甬道内脱落,飞向了惊魂不定的南宫嫣。 “妖孽,住手——” 顾留芳赶马杀到,长剑飘坠,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度,剑尖点在了冰块薄点之上,稍一发力,巨冰应声爆裂化成了一团碎屑冰渣。 蜀山弟子晃了晃些许昏沉的脑袋,指着幻象道:“趁本大爷睡觉的时候欺负姑娘家,当真卑鄙。” 高冠男子气恼大怒:“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这般无礼放肆?” 顾留芳长剑一横,挺胸立道:“刚才听你说了,好像是个什么王的。不过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游离在外还未被收伏的妖孽而已。我师傅说了,降妖除魔乃蜀山侠士的本分所在。今天叫我撞上你,也是天意弄人。来来来,爷爷我收了你。” 男子先是错愕惊呼,随后怒发冲冠,几乎是咆哮着冲向了眼前这个小愤青。 顾留芳支吾一声,扬剑迎上。 高冠男子身体飘忽,亦真亦幻,就像是一道邪风,将顾留芳缠绕包围。不经意间,数道剑气划出,顾留芳胸口衣衫尽碎,叫苦不迭。 紫萱看着两人近距离搏战,插手不上,只是焦虑跺脚,不知所措,心中默默为顾留芳祈祷抱拳。身边传来景德正的惊呼。只见中州商人醒转之后尾随而来,看见这般情景直截了当的脖子一挺,仰面躺下,继续“昏死”过去。 顾留芳不想对手这般强劲,节节败退,全身上下伤口遍布,惨不忍睹。却还是强自支撑,挥剑格挡。眼看对手杀招袭来,蜀山弟子惊吓之余默念口诀,长剑翩然,一道太极八卦破空浮现。却是在接触幻象剑气的刹那一分为二,形如纸屑。 紫萱南宫嫣连声惊叫,左右扑上。两道柔劲祭出,勉强替顾留芳挡下了这次必杀之招。三人被巨大的气浪波及,飞射出去,撞在了冰墙之上,口喷鲜血。 景德正躺在角落,远远的窥视众人。看见这番战况,倒吸凉气,双眼一闭,再不动弹。 高冠男子愤愤逼近,杀意起伏。抬手间,一柄气剑横空出世,直奔南宫嫣而去。 就在众人惊惶无措之时,却见一道白光闪过。气剑“噗哧”一声化作虚无。传来高冠男子的惊叹声。 紫萱费力抬头,却见冰洞中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白衣戎袍,眉宇轩昂,双目明朗炯炯,冷酷无颜。只一眼,紫萱便感觉到,这个白衣人身上好似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他冷静的外表之下蕴含着绵绵悱恻之意,双眸寒光,洞察一切。 是了,在南宫嫣以使者身份来到白苗城时也是这种感觉。清澈犀利,神秘阴郁。紫萱敏感的意识到,在南宫嫣和眼前这个神秘男子身上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共通之处。他们的气息,举止,以及骨子里的清高与自负,简直如出一辙。 白衣人默默回首,扫视三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南宫嫣身上。 好似一句呼唤。沉在心底,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南宫嫣痴痴相望,眼前之人却是在先前的幻境中见过。他凭一己之力荡平了千军万马,斩杀了那名高冠男子。这一切又出现在南宫嫣的脑海中,倒带映过,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回事?先是莫名其妙的幻境,接着是和白衣男子熟悉而又陌生的“第一次见面”。而现在,幻境中的两人却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大开杀戒。 南宫嫣觉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 幽魂幻象急退数步,高声道:“是你!” 白衣人回眸:“老友,好久不见。” 像是看见了恐怖的恶魔,幽魂惊慌后撤,指着白衣人道:“你为什么还回来?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白衣人轻吐口气,淡淡道:“想来就来了,没有为什么。” 幽魂开始急躁起来,用身体挡住了冰道入口,双手张开:“不管你回来干什么,总之今天我不会再败给你。” 白衣人轻描淡写的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冰墙之上。 幽魂:“生前你为了一己私欲亡我皇朝,死后我们将化作尸鬼大军向你寻仇。以三皇之名。” 整座冰窖开始动摇,紫萱明显感觉到了周边墙体的震动剥落。喀嚓一声,一道裂缝出现在了冰墙之上。随后是第二道。慢慢地,裂缝越来越多,终于轰隆一声,冰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嗯?”白衣人简单的哼了一声,没有动作。 紫萱抱紧了全身哆嗦的南宫嫣,顾留芳提剑挡在了前面以防不测。 一阵机械的咔咔声,冰墙内,伸出了一只腐朽的骷髅手臂,随后是另一只。渐渐的,数不清的骷髅从墙体内爬出,无声的怒吼,挥舞着手中各色兵器,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 景德正被这样的大动静惊醒,偷偷抬头,却是看见了不计其数的活死骷髅人声势浩大的冲了过来。当即吭唧一声,真的晕了。 顾留芳扭过头,大叫道:“紫萱,小心自己。这些尸兵怨气太大。” 紫萱顺从的点头,开始担心起白衣人来。 片刻之后,紫萱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杞人忧天。 白衣人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根本无视这些尸兵的存在。一道黑色气浪在脚下腾起,犹如九天龙泉,呼啸升空。幽魂诧异怪叫间,青光四射,大地颤动。 白衣人淡淡一笑,喝道:“小喽罗闪一边去。” 挥手间,风起云涌,龙腾凤鸣。一条青鳞巨蛟电射奔出,冲进了尸兵阵营之中,翻江倒海,电光石火。无数尸兵迟疑木立,任凭身体在黑浪迷雾中撕裂粉碎,毫无还手之力。巨兽咆哮,见龙卸甲。 紫萱抬手遮蔽,黑尘迷眼,几乎看不见了场内情况。耳边不断传来阵阵尸骨爆裂瘫碎之声,叫人心惊肉跳。徐徐之后,四周乌瘴终于散去,却见冰窟宽阔,哪里还有尸兵们的踪影。地面上沉积着数尺之厚的残骨黑灰,随风残卷。数百柄生锈长剑兀立倒插在骨堆之中,摇晃明灭,发出阵阵呜呜怪响,好似冤魂死不瞑目在抱怨白衣男子的强大。 百步开外,幽魂怔怔相望,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白衣人轻轻弹去身上沾引的骨灰污渍,淡道:“剑皇,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和我,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之上。打败你,不费吹灰之力。” 这个名叫“剑皇”的幽魂好似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踏前一步,双手平摊,祭起一股阳刚火气。口中振振:“非要逼我走投无路不可?” 白衣人不屑回视:“那又如何?你顶多算是一个铸剑天才,生前为皇朝龙氏打造天地魔剑,功成名就受封‘剑皇’名号,领地封赏,称王一方。可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凡人,又怎能奈何与我?” 剑皇噗哧喘气,地上的长剑开始微微震动,齐声共鸣。 剑皇:“早就说过,魔剑不在我手中。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白衣人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波动,暗自警惕。口中道:“我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背水一战,剑皇终于还是按奈不住了。大喝一声,双手轰向穹顶。大地哀歌,万剑飞舞。这些冷兵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随着剑皇双手的指挥,旋转遍布在空中,流光溢彩,霍霍铿锵。 白衣人眉宇轻皱,后撤半步。 剑皇:“你罪恶滔天,天理难容。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一阵炫目白光,万剑齐发。 眨眼之间,白衣人便淹没在了浩瀚剑海之中。紫萱看得真切,心中一紧,道:“糟糕,莫不是被刺成了刺猬,连呼救也来不及了?” 正疑惑间,听见一声怒喝。一道闪电白光爆裂炸开。一条人影激射飞出,点踏在剑尖之上,来回游离周旋。就像鱼龙破水,鲤鱼跃门,势如破竹。无数长剑组成的剑墙根本不能阻挡住白衣人的冲势,所到之处剑毁刃折,乒乓乱响。 白衣人化作电光,穿梭在剑群缝隙内,直直刺向了剑皇真身所在。 一声闷响。所有长剑顿时停滞在虚空之中,一时间冰道之内悄然无声。 紫萱定睛看去,白衣人负手而立,背身站在剑皇身后。而剑皇则是一脸阴沉,面色迟凝呆滞。 喀嚓。 紫萱清楚听见了冰帛碎裂的声音。 剑皇脸上开始龟裂,就像石化了的雕像被外力强行摧毁一般,自上而下,由内而外的,分解,破灭。 随着一阵咔咔声,剑皇化成了一堆碎末。与此同时,空中的长剑也纷纷掉落,砸在地上,叮叮咚咚,一片杂乱。 紫萱三人大气不出,默默的注视着场上的白衣人。后者缓缓转身,目光浑浊。左右扫射后停在了南宫嫣身上。 怎么? 那样的眼神叫人后怕。居高临下,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南宫嫣隐隐间感到一股压迫之力,胸口阵痛。 片刻之后,白衣人终于缓缓背身,径自朝着反向走去。身影渐渐模糊,远远传来男子告诫之声:“此墓非久留之地,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声音悠扬,回荡在冰道内外久久不能平复。但是随后,便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地上无数的幽魂尸骨还提醒着紫萱等人,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梦。 来的快,去的也快。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景德正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回醒”过来,好奇的环顾四周,随后对着顾留芳满意的点了点头,用一种“这次可以多付你些工钱”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雇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嘿嘿道:“不错不错,完胜。顾留芳,雇你我是雇对了,物美价廉。” 要是换作平时,恐怕顾留芳早就发作了。但是现在,他也没心情和这个守财奴折腾,扶起两位女子,反问道:“景大老板,睡够了?你可知道这座墓的由来吗?” 景德正研究着掉落在地上的一柄花纹长剑,用手指轻弹,侧耳聆听,抛声道:“不就是一座皇家大墓吗,还能有什么不同?” 紫萱:“景先生,这座墓来历不一般啊。听那白衣人所说,剑皇生前是龙氏皇庭的铸剑师,这里是他的受封之地。也就是说,在这个墓穴之中,也许存在着龙氏王朝的蛛丝马迹。” “龙氏王朝?”顾留芳蒙了。 景德正略微抬头,双目凝神,突然道:“龙氏王朝?是了,我想起来了。古春秋时期,是有那么一个国家。” 众人询问回望。 景德正好似想起了什么,手托下巴,一本正经道:“我对龙氏王朝倒是没有多大考究。但是我知道一样古物,唤作‘江山社稷图’。此图乃一个叫‘离’的女子花毕生精力所绣,金丝银花,栩栩如生,上面勾画着春秋时期的江山划分,山海地域。四海五岳,九州八荒,一应在目,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刺绣珍宝。” 南宫嫣不解:“这和龙氏王朝有什么关系呢?” 景德正:“江山社稷图的主人离,便是龙氏王朝最后一任皇后。是了,我想起来了——”景德正双目发光,双手一拍,惊叫起来,“我明白了,先前我们在铭文上看来的‘龙阳’字样是何许意思了。离的儿子,也就是龙氏王朝的最后一任太子,就是龙阳。” 顾留芳醍醐灌顶:“对了,春秋时期的姜国皇室,便是龙姓大家。这个龙氏皇朝难不成便是指姜国皇庭?” 景德正:“姜国?就是那个被杨国所灭的姜国?” 紫萱与南宫嫣面面相觑,对历史一片空白的她们又怎能领会其中奥义呢。 顾留芳突然又是一阵低吟,自言自语:“可是,姜国的铸剑师剑皇的墓穴中,又会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呢?他们口中的魔剑又是怎么回事?” 景德正不去理会众人,自顾走进了冰道深处,嘴中得意:“管你姜国还是杨国,到手的宝贝可不能叫它飞了。” 紫萱几人唤之不急,只得愤愤跟上。 冰道很快便延伸到了尽头,却是并没有找到预想中的停棺之处。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冰封密室。和先前一样,密室里冰光映射,即使没有烛火照明,也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密室之中拔节高耸着五根台柱,多有半人之高。台柱之上,各自陈列着几件珍宝异物。粗粗观来,这里丝毫不像是一座墓穴地窖,反而更像是有心人精心凿出的一间存放宝贝的仓库。 景德正显然不满意这点收获,满嘴唠叨:“这么大个规模,到最后就这点鬼东西?” 顺目望去,只见第一根台柱上放着一件绫罗蝉衣,水蓝碧波,经年不朽。丝衣之上,镶金嵌银,宝钻耀目,蓝色裙裾清冷犹如寒露在风中漾出的深深浅浅的涟漪波浪。景德正走到台柱跟前,见上面人为凿刻几个春秋古文,自右向左读作“广袖流仙裙”。 顾留芳站在一旁的台柱跟前也是驻足沉思。在他面前的台柱上,摆放着一具钨铁软甲,表面粗糙,胸口纹龙,也不知是哪位将官所用之物。石台之上照样刻了几字:“龙鳞宝甲”。顾留芳好奇端起锁甲,却发现此物看似沉重笨拙,其实轻盈无比。甲面咬合细致,坚韧无比,一般兵器根本突破不进。 另一边紫萱南宫嫣二人也分别找到了吸引自己的东西。 两根台柱之上刻着八字“朱雀蝉衣”、“凤鸣披风”。前者用神鸟之翼编制缝合,加之天蚕雪丝,高贵典雅,正符合了紫萱冰清玉洁的独特气质;后者用凤凰尾翼制成,低调中凸显惶惶霸烈之气,南宫嫣对此亦是爱不释手。 顾留芳:“真是怪了,就像是量身定做一般。”龙鳞宝甲穿在身上,顾大侠顿时感觉全身清爽,内心深处激发出了无穷力量,精力大盛。 紫萱转头望向了中间那根台柱惊奇道:“咦,这上面又是什么东西?” 只见正中台柱之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枚小巧玉佩暗无声色,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陪衬,没有名字,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沉睡着。 “别抢,是我的。”景德正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出于职业敏感,景德正意识到,这枚不起眼的玉佩身上的价值可能比其他四样加起来都要珍贵。古董商一把抓起了玉佩,揣在怀里不肯松手。 顾留芳哼哼一声,准备脱下身上软甲,轻道:“好了好了,穿也穿过了,该还给人家了。” 紫萱和南宫嫣也准备将手中的宝贝物归原主,放回台柱之上。 景德正面有不甘,紧紧抱住两件宝物,喊道:“神经病,白拿的东西你们不要,吃饱了撑的吧你们?” 顾留芳:“我也很想拥有它,可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说话间双手使劲,却是脱不下来,嘴上称奇,“咦,穿进去的时候没有这样紧的呀,怎么脱不下来?”几次挣扎,龙鳞宝甲依旧贴在身上纹丝不动。 就在几人奇怪时,整间密室突然震动起来。 先前摆放玉佩的台柱当先爆裂,紧接着其他台柱也相应坍塌,密室内落下了无数碎石。 顾留芳大叫:“不好,那枚玉佩是个机关,你拿走玉佩触动机关了。” 景德正双手环抱,紧张道:“那怎么办?” 顾留芳一左一右抓起紫萱和南宫嫣的手,大步朝外跑去:“还能怎么办,跑呀,你个守财奴。” 景德正心有不忍,还想在密室内研究出个名堂来,直到几块拳头大小的碎石砸落在脑袋上这才惊叫着追随三人的背影狂奔出去。 身后轰隆一声,万吨巨石倾坍下来,将密室永远封在了无尽黑暗之中。四人前后奔命,背后的甬道随着他们的脚步节节奔溃,支离破碎。 过了片许,顾留芳带着众人来到了一片空阔地带,头顶之上隐约能够看见一道冥冥月光。蜀山弟子速念口诀,长剑霍然变大。几人被拉到了长剑之上。但听顾留芳一声大喝,长剑匆匆腾空,飞向了那一处缺口。 无数石块从天而降,擦着众人砸进了脚下深渊。顾留芳冷汗涔涔,极力保持着长剑的平衡。要是此刻稍一分神,便会剑毁人亡,永远被埋此地了。 “坐稳——”顾留芳脚下用力,长剑轰鸣。 四人化作一道剑光,在漫天石块中突围而出,飞向了漫漫苍穹。 正文 第六章 神秘之师 顾留芳本就不甚精通御剑之术,如今强行发力载着众人逃出生天已是筋疲力尽。才飞出数里便面红耳赤,呜呼一声栽了下来。 景德正吓的哇哇大叫,伸手抱住脑袋不敢去看,只觉得耳边风鸣呼啸,一团团的白云倒退着飞过,心中哭急呐喊:“神农伏羲女娲大神啊,随便哪位快来救我,我不想死啊——” 好似有了灵验,景德正只觉得身子突然一轻,竟是消去了下坠之力,缓缓飘落。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托着自己,慢慢放到了地面。 真是神奇。景德正双脚着地,这才大呼喘气,双手合十大声感谢苍天三皇。猛然回头,看见紫萱刚刚施法结束,对着自己满头大汗,这才明白几分,憨笑一声挥手感谢。紫萱却是一脸后悔,摇头叹气:“景先生,你该减肥了。” 另一边南宫嫣也和顾留芳相扶站稳,四人对视一眼,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里是哪里?”顾留芳抬头错愕,先前只顾逃命却是毫无方向的一通乱飞。眼下之地,却好似离白苗城相去甚远,也不知到了哪里。 眼看天色乌黑,月明星稀,四人开始隐隐担忧起来。正踌躇间听见附近林子内一阵唏嘘。紫萱与顾留芳对视一眼,急急拉了同伴隐藏在一堆杂草之后,屏息不动。 唏嘘吵闹声渐渐逼近,南宫嫣突然一个激灵,变色道:“紫萱姐姐,你有没有感觉到?” 紫萱不解摇头。 南宫嫣:“他们来了……他们身上散发的味道我总觉得在哪里闻过……很熟悉,却又总是想不起来……” 南宫嫣睁大了眼睛:“我对他们很‘敏感’。” 众人惶惶无语,却听一声喀嚓。前方的林子内蹦出了一个黑影。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慢慢地,竟是有数百人之多。这些黑影举止怪异,轮廓细长,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待最前那个走的近了,紫萱才一声轻呼,低声道:“他们果然不是人,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妖怪?” 只见这些鬼怪们体型孔武,四肢瘦长,脸上涂抹怪异油彩,一应黑色劲服,手中紧握各色寒铁兵器,神色可疑。四人沉气不动,但见这些小妖们突然笔直恭敬,朝两侧分列排开。中间通道上音乐出现了一名年轻男子。借着稀薄月光,紫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惊叹:天底下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此人一副人族打扮,长袍素戎,面色冰晶,双目冥冥,清高自傲。周围的小怪明显对他存在忌惮之意,唯唯诺诺不敢造次。男子面肤洁白,黑发长鬓,眼珠微转,落在了紫萱四人藏身的方向,突然紧锁双眉,像是在思考沉思什么。 紫萱心口憋气,示意身边的景德正不要出声,强作冷静。 却见那名男子双手负背,驻足思索一番之后,这才缓缓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离去。身后一应小妖排列有序的紧随其后,不动声色。待他们走得远了,紫萱才轻轻吐气,正色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刚才好像看见我们了?” 顾留芳顿顿足,轻道:“也许吧。刚才那家伙的眼神好恐怖,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只感觉全身冰凉,四肢发软。这家伙绝对是一个狠角色。” 紫萱默默颔首,扫了一眼妖物们离开的方向,突然一惊。抬头环视星图,急道:“不好,北星在右,南天在左,这些人是往白苗城去了。” 四人皆是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腾起一股寒意。 “快走。” 四人前前后后匆匆赶上。 天空中,一团黑云悄然降临,淹没了大片繁星。 随后慢慢的,向着那一轮皓月逼近。 也不知走了多久,加上紫萱几人的法术加持,景德正这才勉勉强强跟上,没有拖下大家后腿。到了白苗城疆边缘,连连摆手,跌坐在地上,吞吐断续。 “别……别再跑了……我,我实在不行了。你们干脆杀了我得了……” 顾留芳一脸鄙夷,低声责怪。却听紫萱南宫嫣连声惊呼。转头望去,也是瞪目哑言。山下白苗城处,火光冲天,兵器交应,哭喊求救声乱成一片。 南际城墙已经塌陷大半,无数黑色武装者手持大刀长枪进进出出,和白苗战士杀成一片。这些黑衣人来势汹汹,手法老辣,虽然是清一色的黑苗武士打扮,却比他们来的凶悍,来的残忍。手起刀落,斩草除根。 紫萱与南宫嫣同时惊叫。 南宫嫣:“怎么会?黑苗族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更应该是紫萱问她才对。女娲后人心头一阵酸痛,眼神电射,想要寻求一个解释。南宫嫣一脸茫然,连连摇头退步,直呼不可能。 正迟疑间,山下城中传来一声炮响。南面城墙尽数倒塌,固若金汤的白苗城终于在强悍的攻势面前放下了抵抗。遥望处,只见残余的白苗女兵们且战且退,纷纷撤向了同一个方向。紫萱猛然觉悟,脱口叫道:“祭坛。” 说罢头也不回,祭起法术朝城中飞去。 身后顾留芳大急,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南宫嫣,急声道:“你留下保护景先生,我去帮紫萱。”声音落,蜀山弟子也化成了一道劲风,射向了白苗城。 景德正摇头叹气,望着南宫嫣的背影暗道:“可怜的娃子,是被利用了吧?” 南宫嫣面目僵持,脸色冰冷,大气不出,直直的望着脚下的漫天火海,一阵揪心难过。恍惚间嘴中挤出几个字来:“紫萱姐姐,不是我,不是我……” 突然听见身后响动,传来陌生男子平静的声音:“是觉得你义父背叛出卖了你吗?” 南宫嫣惶恐回眸,却见景德正不知何时已经昏死过去。在来路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林子中偶遇的俊貌男子。此人一袭青衣,映着朦胧月色,更显一派超凡傲慢。 青衣人缓缓走到南宫嫣身边,也不看她,径自望着熊熊燃烧的白苗城,嘴角挂笑。 南宫嫣突然转醒过来,指着来人喝道:“是你!是你们假扮黑苗人偷袭白苗城?” 青衣人抿嘴转视,出奇的冷静淡定,双眼微微放光,淡道:“正是。” 南宫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 青衣男子微微昂首,明眸秀眉,合声道:“南宫小姐,我可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要不然那个时候在林子里便可以动手了。”说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直视着女子。南宫嫣心头一阵发慌。 南宫嫣:“你到底想要怎样?” 白苗城内又传来了几声爆炸,火势又大了一些。 青衣人眺望祭坛方向,喃喃一声:“估计差不多了。”双手一搓,轻声道:“南宫小姐,我的首要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该轮到你了。” 南宫嫣疾步后撤,右手指间多了几枚银针。 “你要干什么?你敢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青衣男子却依旧保持着巍然不动的气定神闲状,淡淡道:“南宫小姐,恐怕你应该知道,纵然是十个你也是打不过我的,何必浪费力气?” 南宫嫣努嘴不语。 青衣男子啧啧摇头,没有动手的意思,突然转身面对昏死的景德正说道:“那我就不得不杀了你的同伴了。” 眼看对方真要动手,南宫嫣大急叫道:“住手。他只是一个商贩子,他是无辜的。” 青衣人停滞一下,自顾道:“商贩子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都得死——” 南宫嫣惊慌失措,银针顺势飞出,直奔向了青衣人的面门而去。后者不躲不避,只听咔咔几声,银针没入了男子干净的脸颊,渗出了几滴鲜血。 南宫嫣自己也是大感意外,不想偷袭得手。却见青衣人嘿嘿轻笑,闭目吸气。下一个瞬间,几枚银针又都被男子的内力给震了出来,除了脸上的几个小伤口之外,再无大碍。 青衣人面色镇定,道:“南宫小姐,我不会和你动手。但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休怪在下杀了这个贱民。”言下之意是只要南宫嫣服从安排,他便可以放过景德正一命。 青衣人见南宫嫣面色平复,又道:“主人说好久不见小姐,想要在下带小姐回家。” 南宫嫣忙道:“回家?去哪里?我自小便生活在黑苗城,那里才是我的家。” 青衣人站直身子,双目直视,冷静道:“你哥哥要见你。” 冷风中,景德正的脸部抽搐了一下。 其实这个狡猾的商贩一直都清醒着。当时躺在地上余光瞥见了青衣人之后心头一惊,在瞬间犹豫之后便干脆一声不吭,装死应对。没想到却是听见了这样一个秘密。 四周风声渐起,景德正感觉脸上快要冻成冰块了,四肢僵化酥麻。双耳侧听,却是再也感觉不到了南宫嫣和青衣人的存在。许久之后,中州商贩才壮起胆子,偷偷将眼帘打开了一条缝隙。 左右偷窥,空无一人。 微微睁开双眼,在确定四周安全之后,景德正这才呼呼叹气,挣扎着爬了起来,双手叉腰自语道:“真邪门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突然肩膀上伸过一只手,轻拍呼喝,景德正全身电击一般,差点没吓死过去。 顾留芳站在身后一脸迷惑,问道:“老板,南宫妹妹呢?” 景德正大气不出,瘫在地上翻着白眼,支支吾吾道:“臭小子,你,你以后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声音啊,人吓人吓死人啊。” 顾留芳没心情开玩笑,一脸认真:“南宫嫣呢?” 景德正咽了口气,这才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顾留芳听的惊奇,眉头紧锁,心中奇怪。 景德正拂了拂胸口,转视山下白苗城,但见火势已被控制,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黑色武士也尽数不见,奇声道:“怎么,白苗城保住了?” 顾留芳白了他一眼,说道:“那些黑人不知为何在祭坛前围而不攻,半响之后便都尽自散去,好像有意为之。那个时候要是敌人攻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景德正点点头,道:“看样子,还真是有人故意陷害黑苗,要挑起两族的血海深仇,也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什么目的,还抓走了南宫嫣丫头。” 顾留芳沉默不语,一团阴霾笼上心头。 白苗城中,到处是惨死的族人。草房木屋一应烧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炭味。 人们相互扶持,依偎哭泣。白苗女兵们正三三两两的来回奔波,打水灭火。到了黎明时分,白苗城终于沉寂下来,除了倒塌的城墙和城内袅袅青烟还叫人难以忘记昨夜的噩梦之外,其它一切状况还算良好。 黑武士们似乎不是为了灭族而来,只是一味的破坏,烧杀抢掠。因此虽然此役白苗族伤亡惨重,但也不至于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祭坛外殿挤满了受伤的民众。紫萱和圣姑正忙碌在人群之中,用法术和水灵珠替他们一一疗伤。一些轻伤患者也加入到了帮手行列,端水捧药。大殿正中走道上,一排女兵左右站立,她们的任务是守住入口,阻止任何闲杂人等进入祭坛内殿,白苗族法律严明,白苗祭坛是神圣禁地,一般民众只能远观膜拜,不得肆意亵渎。昨晚战势告急,紫萱几次三番要白玲撤销禁令,准许难民进入内殿却都被白苗族长固执的拒绝。白玲是一位纪律严明的领导者,祖先定下的规矩,除非在亡族时刻,否则任何闲人不准靠近神灵半步。用族长的原话来讲便是:“不要什么事都麻烦女娲娘娘。” 紫萱放下手中水灵珠,轻轻抚摸着一名孩童的额头,柔声道:“怎么样,还疼吗?” 孩子双眼微开,躺在母亲怀里轻轻摇头,在他的脸上被火石溅射所撕开的伤口赫然在目。在水灵珠的作用下,伤口缓缓闭合,除了一些血迹之外,已经没有痛处了。孩子纯洁的双眸直溜溜的盯着紫萱,女娲后人但觉一阵痛心。 圣姑从身边端着一盆血水走过,她刚刚为一名患者缝好伤口。 圣姑:“紫萱,族长叫你过去。” 紫萱默默回头,顺势望去,只见廊道尽头白玲和顾留芳以及数位族中长老围圈而站,似乎在商讨着什么。蜀山弟子换了一件干净的蓝衣素衫,对着自己招手示意。 走的近了,可以听见长老们的热烈议论。 “绝对不能告诉黑苗族,他们会认为是我们绑架了他们的圣女。到时候真是有苦说不出,做了冤大头。” “那还能怎样,顾大侠都说了,这次袭击是神秘人策划的一场挑唆之战。他们冒充黑苗人进攻我们,然后在我们的地盘抓走黑苗圣女,为的就是要我们两族继续交恶,战火连天。” “这件事解释不清楚,要是换作我们,紫萱圣女在黑苗族的领域出事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解释那要怎样?和黑苗开战?那不正好中了神秘人的套子?” 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搅的紫萱心神不宁。她现在反倒开始后悔昨晚在山头的时候误会了南宫嫣。都怪自己不好,在那么一瞬间竟然将天真纯朴的南宫妹妹想成了投机通敌的大骗子,含愤之下抛下南宫嫣孤身离开,这才导致了她被歹人捉走。一切的一切深究起来,自己也是逃不了干系的。紫萱一声轻叹。 顾留芳感觉到紫萱内心所想,轻轻撞了下她的肩头,用眼神安慰女子。紫萱但觉一阵憋屈,双目微红,差点哭将出来。 白玲打破了这份无序。族长的右手离开了腰间长鞭,扬到空中,现场立刻安静下来。白玲环视一圈,用压迫的语气缓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我们就要勇敢的去面对。逃避不是我们白苗的作风。” 众人连连点头。虽然白玲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但她的一言一行谈吐行事无一不是成熟老辣,即使是那些年事已高的元老们也不得不佩服再三,甘愿服从。白玲总是以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深受族人欢迎。几年前的南疆蛊王之乱正是因为白玲的果断才能迅速化解,由此也对她继承族长之位压下了重重的砝码。此番大难,却不知这位年轻的族长能有怎样的办法去面对。 白玲低沉道:“黑苗圣女在我们白苗城失踪,我们必须要负起责任。另外,我们也要打听清楚,昨夜袭击我城的神秘部队到底来自哪里。苗疆自古以来便是黑白两族龙虎相斗,并没听说其他部落有着什么样的野心,他们也没这个实力。查出这批黑衣部队到底来自哪里,这才是我们眼下的重中之重。”顿了顿,又道:“我们决不能叫他们再胡作非为。找出他们是谁,然后一网打尽。” 最后四个字显然激起了元老们的共鸣,众人纷纷扬手握拳,高呼正义。 紫萱蹙眉不快,显然不希望阿姆将重点放在如何对付神秘部队上面。她侧过头,望向墙壁上的一处图腾浮雕,心里念念不忘南宫嫣的安危。 顾留芳敏锐的观察到了身边女子的异常,心领神会,对着白玲抱拳道:“族长,在下有一事相求。” 紫萱和众人一起,迷惑的望着这个唐突的蜀山弟子。 白玲示意他继续。 顾留芳:“南宫妹妹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失踪的,顾某理应负上一定责任。眼下白苗族重伤之际恐怕难以抽调人手,在下愿意以身作则前去寻找南宫妹妹。” 紫萱微微一惊,心中暗自责怪:你疯了,这管你什么事? 白玲也是一怔,随即轻轻摇头反对:“顾大侠是蜀山弟子,名门正派,你能给予建议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怎敢再劳烦你亲自出马?”语气柔和,已经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的苛刻了。蜀山弟子的身份另顾留芳在白苗族中颇为吃香——虽然只是个名分上的关外弟子。 紫萱也乘机应和:“留芳,你就别再参合了。这次的对手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不能叫你这个外人冒险。” “外人?”顾留芳心中暗自不快,嘴上轻道:“紫萱,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我一定要管到底。南宫妹妹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被抓走的,我不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紫萱还想反对,却被顾留芳抬手制止。 蜀山弟子对着白玲沉声道:“族长,眼下白苗族的状况你也看见了。重建家园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找回黑苗圣女的事就请交给我吧。”思索一番,继续道:“而且抓走南宫妹妹的那个神秘人非比寻常,一般人也是对付不得的。”最后一句才是关键,白玲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眼下白苗族中,除了大将唐无绝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够担负起这个重任了,但这个时候唐将军是万万不可离开白苗城的,失去他的护卫,白苗城当真危在旦夕。除此之外,也找不到了合适人选。 看着阿姆开始低吟沉思,紫萱转念脱口道:“我也去。” 顾留芳却是比白玲更着急着反对:“不行,那个神秘人我们都见过。他身上的力量太过强大,你来了太危险。” 紫萱踮脚顶嘴:“那你去就不危险了?凭什么我们白苗族的事要一个外人说了算,要一个外人去管?” 顾留芳知道这回是紫萱在故意激自己,也不生气,只是摇头:“总之不能带你去,你再出点什么差错我真担当不起了。” 两人自顾打着嘴仗,直到白玲一声轻咳,这才尴尬的沉下声来。 紫萱:“阿姆,我决定了要和他一起去。你平常不是常说要敢作敢当吗,这一次我不会妥协的,我一定要找回南宫妹妹。”义无反顾,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 白玲脸上略显诧异之色,却分明感到一阵欣慰。 顾留芳仍在一旁摇手抗议。正在僵持不下时,却听见大殿之外远远传来一声长呼。传令兵一路小跑进来,行礼下跪,急道:“族长,前方快报,圣湖地段发现异常。” 众人惊呼。 白玲:“说详细点。” 传令兵:“前方哨兵汇报,称圣湖附近出现了无数妖物。这些怪物就像是一夜之间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已经占领了大半湖域。” 顾留芳急声追问:“都是些什么样的怪物?” 传令兵面有为难:“这个不清楚,但有消息称在圣湖附近发现了黑苗圣女踪影。” 众人惊觉。 紫萱回头请示:“阿姆,不能再等了。” 顾留芳抱拳请命:“族长,留芳愿意前去圣湖一探。” 白玲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两名年轻人,第一次有了茫然的感觉。她久久直视着紫萱,心绪繁杂,身边传来难民们痛苦的叫唤声。终于,还是下了艰难的决定。白苗族长对着蜀山弟子缓缓道:“顾大侠,路上就麻烦你照顾好紫萱了。” 顾留芳一愣,随即撞上了紫萱胜利者的眼神,心头一紧,豁然点头:“万死不辞。” 顾留芳:“族长,留芳此去之后还望族长能够照顾好我那位同伴。” 白玲轻“嗯”一声,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景德正,轻轻点头:“景先生是中州友人,即使顾大侠不说我们也理应保护有加。” 一边忙碌的圣姑走上前来,望着紫萱,道:“怎么,又要抛弃我?” 紫萱这回却是一脸认真,拉着圣姑的手道:“圣姑,这次我们都身负重任。我要去救南宫妹妹,而你也要留下来拯救白苗城的难民们。” 圣姑有点不情愿,却是转眼望见了大殿内遍地伤者,心有不忍,只好叹气回眸:“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出了差错。” 紫萱坚定的点头。 顾留芳背起长剑,朝紫萱点点头,两人并肩疾步走出了祭坛大殿。 大殿之外,是一片耀眼的旭日金光。 正文 第七章 翩翩少年 风雨凄迷,鬼声惨厉。 一路上山路泥泞,紫萱不满的抱怨着。在她身前,顾留芳解下长剑扛在肩头,雨水肆意拍在男子的脸上,淌下道道水柱。风吹过男人的发髻,扬眉,轻笑。 “真是娇生惯养,早说过叫你别跟来了。” 紫萱双手搭在腰际,微微提起了身下琉璃长摆,抬头哼哼,道:“谁娇生惯养了?女孩子家的不喜欢这种鬼天气而已,你懂什么?” 顾留芳嘿嘿低笑,双手搭拉在长剑之上,猛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乐道:“南疆的天气说变就变,这样的山雨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转眼处,一阵凉风袭来,两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紫萱靠近一步,顾留芳高大的身躯替她挡去了大半风雨,女子凝神道:“快到圣湖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顾留芳环顾四周,林木瑟瑟,风吹叶摆,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变兆。没有妖魔,没有鬼怪,迎接他们的只有越来越猛烈的疾风骤雨。女娲后人轻咳一声,不由得抓紧了同伴的衣襟。顾留芳斜过肩头,将紫萱保护在了风雨吹打不到的位置,淡定道:“不能掉以轻心,危险往往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紫萱对此表示赞同。 正踌躇间,前方林间发出了一阵莎莎异响,透过雨声侧耳听去,好似两人在对话辩解,争论不止。顾留芳和紫萱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慢慢向着前方靠去。 移近几步,听的也清楚了些。 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你骗人,你骗人,这样的方法根本不对。” 另一个相对年轻的声音:“你个无聊鬼,不打就闪一边去,老缠着我做什么?” 无聊鬼好似不依不饶:“打来打去的有什么好的,我们文明人不用拳头说话。我只是想要你告诉我个答案。” 年轻人有点不耐烦了:“你再烦我我就砍了你的双腿。” 无聊鬼抗议道:“双腿没了不就走不动了吗?” 年轻人接近奔溃的嚎叫。 顾留芳和紫萱伏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对面林中站着一人一鬼。那个陌生男子一副侠客打扮,头戴天蚕发带,身披白云锦衣,手中紧握一柄青鞘宝剑,面容清秀,粗略估计与顾留芳一般年纪。另外一“人”,则是流里流气,一身黑色冥衣,手脚皮肤皆尽乌黑,双目空洞,长发飘摇,在胸口处绣着大大的一个“鬼”字。 年轻男子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长剑微提,喝道:“谁在那里?出来!” 顾留芳引着紫萱缓缓步出,却是镇定自若,并不慌张。眼见来者是人非鬼,年轻男子这才压低音量,奇声问道:“你们是谁,监视我做什么?” 紫萱大为不满:“谁监视你了,我们只是路过刚好撞见而已。” 对面无聊鬼左右顾盼,打断了谈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紫萱清楚的看见陌生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只听他抱怨一声,近乎哀求道:“你行行好,别折磨我了行吧。谁会在乎这个问题啊?” 无聊鬼摇摇头,一脸正色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问题困扰着我的家族数百年了。我的祖先沉思鬼到临死也想不出个端倪来。” 紫萱打趣道:“鬼也会死?” 无聊鬼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再次抗议道:“祖先沉思鬼是我们家族公认的智商最高的鼻祖,但是在三百年前,唔,也许是两百五十年,他被一个老妖怪关进了一座高塔之中。后辈们都说这座塔有进无出,沉思鬼大人恐怕早就遭遇不测了。” 顾留芳打了个激灵,好似想起了什么,又不敢确定,只得继续听下去。 无聊鬼:“我们家族不像一般鬼族,我们与人为善,从来不滥杀无辜。我们崇尚思维领域的开拓,千百年来一直致力于对高端问题的探讨研究。这是我们家族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很是自豪的声音。 年轻男子有气无力道:“高端问题?比如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无聊鬼点点头,做沉思状:“这是个难题。我在这里想了数十年,也许快有一百年了,时间久的连自己都忘记有多久了。就在刚刚有点头绪的时候被你打断了思路,现在完了,脑子中什么也没了,所以你要帮我回答这个问题。” 年轻人大叫后退:“你省省吧,我可不想陪你耗上一辈子。” 一人一鬼正僵持不下,这边紫萱却是噗哧笑出声来。 无聊鬼:“你笑什么,不要亵渎这样严肃的问题。” 紫萱伸出手指冲无聊鬼左右摇晃,轻道:“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简单了,你把两只腿并在一起以跳代走不就可以了。” 以跳代走?众人新奇的望着紫萱。 “对啊。”无聊鬼惊喜的大叫起来,“这样就没有左右脚的分别了啊。” 年轻男子佩服的望着紫萱,报以感激的一笑。无聊鬼欣喜若狂,上下乱窜大呼小叫,为了这个困扰百年的“难题”的破解兴奋不已。 “我要回去告诉我的族人,这真是历史性的一刻。”无聊鬼哈哈大笑,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正视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要回报你点什么?” 紫萱呵呵摇头,她实在不敢用这样一个回答来收取回报——这是对人类智商的侮辱。“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 无聊鬼拍了拍胸脯做大义凛然状:“不,我们鬼族也有鬼族的规矩。决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人恩惠。我决定帮助你,只要我能做到的。” 紫萱开始抑郁了。顾留芳冲着无聊鬼喊道:“你尽快离开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对面年轻男子赞同的点点头,他早就受不了了这个黑鬼的啰嗦个性,要是紫萱不及时出现自己还真没把握会不会因为恼羞成怒杀了这个可怜虫。 “砍了你双腿也一样可以解除你的苦恼。”年轻男子嘟囔着。 紫萱轻叹一口,决定妥协了。她抬头望了望渐渐消散的雨云,随口问道:“你说在这一带住了快又一百年了吧?” 无聊鬼:“是很久了。” 紫萱:“那你对附近应该很熟悉咯?” 无聊鬼点点头:“附近的一切我熟悉的很。往前数里便是大湖,往后五十里便是石头城。除此之外周围便没有其他明显的标志物了。” 紫萱和顾留芳敏锐的意识到它口中的“大湖”和“石头城”便是“圣湖”与“白苗城”。女娲后人满意的回望,道:“那最近你在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无聊鬼皱了皱青色的眉头,喃喃着:“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三人同时屏息,聆听着。 无聊鬼陷入了回忆:“几天前有一些妖物来到大湖,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他们停留了一天后便往东北密林中去了。说到这个密林——”无聊鬼打了个响指,好像想到了什么,惊道:“——对了,这片密林里面出现了很多的毒蜘蛛。” “毒蜘蛛?”紫萱脸上显露出一丝惊恐。 无聊鬼:“好象是受了什么召唤,这些林中的蜘蛛变的和人一样巨大,毒性暴涨,眼下已经控制了东北的一大片密林。”扫视一眼,无聊鬼淡淡道:“劝你们还是别往那里去,否则性命不保。” 见紫萱没有回应,无聊鬼啧啧几声,向着女子深深鞠了一躬,身子开始扭曲。“你要问的我已经回答了,现在我们两不相欠。”空气中发出丝丝轻微的爆裂声,无聊鬼的影象随着一缕白烟扭曲变淡,传来它虚无空洞的回声:“我要赶紧回去告诉我的族人,我是这个伟大问题的终结者。我将成为比沉思鬼祖先更加伟大的存在。”声音慢慢散去,片刻之后这里便只剩下了紫萱三人。 “好吧。”年轻男子双手一摊,“现在结束了,托你们的福,我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精神病了。” 紫萱注视着男子手中的青铁剑,问道:“你是谁,来南疆做什么?”这个问题原先是用来问紫萱和顾留芳的。 经过刚才的插曲,男子显然对紫萱二人消去了警戒,抱胸说道:“李思勉。中州人氏。是一名剑侠。” 顾留芳对于李思勉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或许这便是剑客与剑客之间的心有灵犀吧。总之在紫萱邀请李思勉同行之后,两人便“默契”的分开距离,彼此不闻不问,形同陌路。紫萱心系单纯,当然不会考虑太多,一路上侃侃而谈倒也惬意。 顾留芳有意挡在了紫萱和李思勉中间,平身第一次有了难以言表的危机感。 这是怎么回事?蜀山弟子左手扣在心头,感受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随着对李思勉的戒备心理越来越强,血液流动也越发迅速,犹如江海滔滔,自己都能清楚的听见奔流咆哮声。每当李思勉回头和紫萱相谈甚欢时,这种感觉便会强烈到极致。顾留芳有那么一会恨不得拔剑杀了对方。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顾留芳放慢了脚步,思绪繁杂,好似一团乱麻。算起来,他和李思勉也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为什么对他会有如此强烈的逆反心理?难道……难道上辈子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刚一蹦出,顾留芳就嘟囔着甩了甩头,暗自嘲笑自己的愚昧。 怎么可能,想多了。蜀山弟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哧哧一笑,忖道:李思勉是人非鬼,身上正气坦荡,倜傥风流,实乃人中龙凤,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摇摇头,低骂一声,连步跟上。 却是不知,这个可怜的蜀山弟子已经坠入了怎样一处无底深渊。陷的越深,痛的越深。 路上的大雨算是止住了,雨后寒风,吹得树枝乱颤,嗖嗖怪响。 紫萱没有顾留芳他们这般体魄,徒步疾行后娇喘阵阵。李思勉离的最近,伸手便要去搀,却不想顾留芳闪电般介入,硬生生挡开了自己的手,震的生疼。 李思勉奇怪的抬头瞪视对方,满脸迷惑。顾留芳旋即转身自顾扶着紫萱往前走去。 “怪人。”李思勉轻揉着手背,喃喃碎声。 却听紫萱惊叫一声,异变突起。一只巨型黑蛛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身前数尺处。顾留芳眼疾手快,挥剑格住了毒蜘蛛喷出的一道绿色腐蚀液,脚画太极,怒目以对。 原来三人只顾赶路,却不想周围林叶渐密,已然进入了蜘蛛林地带。 “不好——” 李思勉长剑出鞘,护在了紫萱身边。 这头蜘蛛无来由的巨大,全身上下披着一层晶莹暗色盔甲,坚硬异常。铠甲上面零星几撮刺毛和那副力大无穷的嘴钳叫人不寒而栗。蜘蛛晃晃脑袋,朝前走了几步,像是在打量,又像是蛰伏伺机,等待最佳出售机会。难得送上门来的美味它可不会轻易放过。 紫萱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暗暗运气,双臂缠上了一丝薄薄的紫雾。细细望去,在蜘蛛碎齿巨钳之中间断的向外流淌着一些暗绿色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嘶嘶声响。随后,那些草木便在烟气中化为了道道蒸汽,留下一块黑乎乎的地表。 “小心这家伙的毒液,喷到皮肤上可就不好玩了。”李思勉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头怪物。旁边的顾留芳轻哼一声,扫了一眼手中长剑——他的佩剑被刚才的毒液击中,上面留下了暗暗的一道印迹——蜀山弟子踏前一步,剑指妖物大喝道:“妖孽休想放肆。” 黑蜘蛛当然听不懂人话,不过在顾留芳移动的同时,它本能的发起了进攻。 这正是顾留芳所希望的。不要任何人插手,尤其是李思勉。他要亲手结果了这个怪物,将他大卸八块——在紫萱面前他不能有任何的失误——然而蜀山弟子显然低估了黑蜘蛛的能力。 半空中的一个撞击,顾留芳被掀飞,急退数丈之远。落地后胸口仍旧气血翻涌,难以平复。 “留芳?”紫萱的声音显得担忧。 “站那里别动。”蜀山弟子固执的站起身,一股愤怒淹没了他的理智。几乎是狂啸着,持剑飞向了毒蜘蛛。愤怒的战士最可怕。蜀山剑法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无论在力量还是速度上,顾留芳都发挥到了极致。 这是纯粹的发泄,这是疯狂的报复。 眼见留芳占尽上风紫萱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缓缓舒气。却听身边李思勉忧心忡忡道:“不对。”紫萱转首奇怪:“什么不对?” 白衣剑侠使了个眼色,抱胸道:“顾完全是意气用事,他的剑招虽然纯熟,但蜀山剑法的精髓并不在快,而在繁杂多变。顾一味的追求压迫性的瞬杀对手,刻意提高剑速到最后反而是使自己的负荷越来越大,直至崩溃。” 也许紫萱还没听明白其中含义,但从李思勉肃穆的表情上她也开心暗暗担心起来。再反观顾留芳,面露凶相,招招杀气,完全将剑招路法抛到了脑后。黑蜘蛛虽然身形迟钝,处处受制,但它全身铠甲护体,退避之中并无伤及要害。 “留芳,小心。”紫萱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李思勉拦下。 李思勉:“紫,这样的战斗不适合你。” 紫萱:“可是再这样下去留芳会被拖垮的。” 白衣剑侠并不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顾留芳显然是受到了场边的影响,稍一分神,被黑蜘蛛扫中小腿,痛叫一声摔落在地。惊呼之间,蜀山弟子只觉得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眼看就要将自己压成肉泥,腰板一挺,奋力滚向一边。虽然逃过一劫,却是筋疲力尽,下一刻间只能坐以待毙了。 局势瞬间逆转,顾留芳成了处处受制的角色,左格右挡,狼狈不堪。 眼看毒蜘蛛的一道喷射液体射偏击碎了顾留芳脚边的木桩,紫萱再也按耐不住了。手中紫气飞腾,刚要出手却见身边一道疾风。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听场上一声惨叫。 不是顾留芳,而是黑蜘蛛的惨叫。 紫萱木立当下,待她明白过来之时,才发现李思勉的剑已经没入了蜘蛛怪物的眉额之间,对方一命呜呼。 “好快的剑……”紫萱身上的紫气开始渐渐消退,惊诧异常。 就连顾留芳也是不敢相信,虽然他表面上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早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此之快的出剑速度,恐怕整个中原也少有人及,在李思勉的快剑面前自己刚才的表现简直如同儿戏——更叫人恼火的是,这家伙竟然从蜘蛛怪嘴下救了自己一命——奇耻大辱。 “留芳,你没事吧?”紫萱上前扶住踉跄的蜀山弟子,担忧的问道。 顾留芳轻摇脑袋,仍然觉得一阵目眩。就连他自己也知道,刚才的赌气式战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果然,现在得到报应了。“李家小仔,你就得意吧。”顾留芳心里这样嘀咕着,“这只是个意外,我才不会输给你。” 眼见留芳安然无恙,紫萱回首一笑,碧波清眉,对李思勉抱以感激。“谢谢你。” 李思勉表情轻松,取回佩剑耸肩道:“先别急着说谢,还没完呢。” 紫萱与顾留芳同时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李思勉假装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我怎么就和你们走到一块来了,真要命了。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嗯嗯,只能干上一架了。” 看着对方自言自语,紫萱一脸纳闷,直到林子里突然钻出了数十只巨型黑蜘蛛,她这才猛然醒悟——他们被包围了。 顾留芳握紧了长剑,强自镇定不让自己分散注意力。紫萱贴在他身边,身上重新燃起了一道紫色光幕。稍远处的李思勉一脚踏在死去的蜘蛛脑袋上,甩去了佩剑上的残留液体,环视一圈,随后消失在了风声之中。 “我才不要输给他——”顾留芳也不甘心,胸中轰鸣,提剑高呼。太极八卦图案凭空浮现,蜀山弟子咬牙冲进了蜘蛛群中。 风叶婆娑,草木哀鸣。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而唯一没有悬念的是毒蜘蛛一方完败。紫萱仍旧站在原地,她的蛇灵之气杀死了两只黑蜘蛛;顾留芳娴熟的蜀山剑法招招毙命,有六头怪物死在了他的手中;而本场的最强者李思勉,则是夸张的在一个悬停之内秒杀了十二头黑蜘蛛——对方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死亡只在眨眼之间。 不得不承认,这场战斗如此顺利的结束还得多亏李思勉先前的提示——黑蜘蛛全身武装,唯有额头软肉处才是致命要害——紫萱两人不约而同的将进攻重点放在了黑蜘蛛的软肋部位,这才是取胜的关键。 “不错,这才像一名蜀山剑客。”李思勉站稳身形之后,满意的对顾留芳点点头,“不要一味的追求速杀,你们蜀山博大精深的剑法奥义才是你所该追求的。”随后在顾留芳不怀好意的注视中白衣男子继续道:“快剑是我的强项。” 顾留芳收剑入鞘,斜睨道:“不要大话了,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的快剑并不是毫无破绽。” 李思勉轻“哦”一声,惊奇的看着对方。 顾留芳:“你剑虽快,但也只能是快在回合之间。一个剑招之内或许没有人能够赶上你的速度,但是在向下一个剑招过渡的间隙,你的全身要害处于裸露位置。要击败你,便在此时。” 李思勉显然被这样精准的评价给震住了,他错愕茫然,心中忐忑道:“好家伙,才看我拔了两次剑就能够瞧出端倪,真是佩服。”李思勉自从离开家里闯荡以来还从未遇见过像顾留芳这样能够精辟道破自己弱点的人,心中猛的腾起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先前和他的不快完全抛到了脑后。 紫萱对剑法仅懂皮毛,实在搞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得半知半解的听将下去。虽然不懂,但她隐约明白了一点,眼前这两个男人开始暗暗较劲了。然而她不明白的是,李思勉的较劲为的是追求剑法的最高境界;而顾留芳的较劲却是单纯的因为她而已。 李思勉抱胸微笑:“凭心而论,我现在也不能确保能够胜过于你。你的实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顾留芳嗤之以鼻:“我从来就没有败过。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来评价。” 针尖对麦芒,却是波澜不惊,两个人都保持了男人应有的风度。 紫萱适时打破了沉寂:“行了啦,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平时大大咧咧看着粗心似的,在剑道上却这样斤斤计较,婆妈罗嗦,真受不了。” 李思勉轻笑一声,以示尴尬,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顾留芳也不想耗下去,抬头说道:“那么,这里便是蜘蛛林了吧?” 三人环顾四周,参天大树密集排列,宽大的树叶交叠起伏,几乎要遮蔽了所有外界光芒。先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观察间才发现,原来身边的每一颗树木上都依附着大量的毒蛊虫豸,一动不动。倘若失足靠近,多半要中毒身亡。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三人并肩前行,却是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异样。 这片林子内充满了毒物瘴气,要不是紫萱的水灵珠屏障确保三人呼吸通畅,恐怕他们要因为体内瘴毒堆积而暴尸荒野了。 “奇怪,这里怎么会凭白的多处这样一片毒林?”紫萱感觉得到,这片林子内存在着一股异常的波动。 “是人为制造的。”顾留芳虽然只是个蜀山关外弟子,但好歹也算是半个修道之人,对妖魔气息极为敏感。他一下子便辨认出了这片林子的不同寻常处。“有人在这里投毒,催化了这里的物种。这种毒蜘蛛便是他们圈养的。” “圈养?”李思勉显然对这样的形容感到新奇。 紫萱:“谁疯了不成?在这里养了那么多毒蛛?” 顾留芳摇摇头,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诡异的事,还不甚清楚其中的含义。这毒蜘蛛和染毒的树林与南宫嫣又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两者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最近的怪事真是一波接着一波,叫人防不胜防了。 就在三人徘徊时,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尖啸,惊起群群黑鸦。 紫萱皱眉微惊,碧波远眺,急道:“小心,有人来了。” 正文 第八章 毒王蚣蝮 众人微惊掠头,风吹树摆,鬼泣猿啼。一道黑影直直横过,挡在了前方路上。 此人皮肤青紫,散发着淡淡的暗绿色彩,全身穿着一套在南疆最为常见不过的男性衣饰。紫红色围裙和短衫上略带些许尘泥,双脚赤裸,修长的脚踝和手腕一样戴挂着叮当作响的钢丝链环。男人身材长条,却是微微驼背,一条交叉编织的黑色长辫没有生气的垂在几近光秃的脑袋上,一双窟窿般的魔眼深深陷入眼眶,眼圈黝黑,深邃诡异。 “你,你是谁?”紫萱倒是被这个人的模样唬住了。 男人默不作声,苍白的脸部肌肉抽搐,修长的手指四下空弹,喉间忽忽怪响。 李思勉和顾留芳对视一眼,双双踏前一步,剑指来人道:“不要装神弄鬼。” 来人似乎稍稍气愤,狠命的跺脚大叫,声音犹如火炭嘶嘶,极为刺耳。“你们三个小鬼,知道我是谁不,反了你们?” 三人木木相望,紫萱真诚的一摆手,道:“我们还真想知道你是谁。” 淡绿皮肤的男子哇哇大叫,紫萱看见了他的两排牙齿皆尽墨绿,好似受了毒物浸染,叫人作呕。 “小娃娃,爷爷今天又要开杀戒了。”紫萱看见他把手搭在了腰间——惊呼一声,这才发现男人的腰部绕着一根细长柔韧的皮质长鞭——绿皮肤哈哈大笑起来:“也好也好,刚刚采集了那么多毒物,也该找些去腥的调味,就拿你们的血来做引子。”长鞭绕着男人呼哧呼哧的旋转起来,打落了周围无数枝叶。 顾留芳和李思勉极为厌恶,哼哼作气,挺剑而站。紫萱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绿皮肤男子并非善类,多半也是个祸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奶奶的。”男子长鞭袭来,犹如长蛇行空。 顾留芳李思勉左右攻上,两柄长剑旁敲侧击,竟也不落招式。陌生男子轻咦一声,稍有惊讶,随后大怒而起,长鞭像是长了眼睛,蜿蜒折叠,扫起道道鞭风撕破了李思勉的长衫。 顾留芳乘着敌人专攻同伴的当下,看准时机扬剑跃上。却听身后李思勉大惊急喝道:“顾,小心鞭。有毒。” 蜀山弟子心神一顿,长剑停滞在空中,被蛇鞭死死缠住,脱身不得。绿肤人嘿嘿怪笑,右手持鞭,左手化掌,探向顾留芳的腹部。紫萱大喊不妙,一道紫气荡出与敌人黑绿色的掌气纠缠一处,黑白乱离,呼呼作响。 顾留芳挣脱束缚,后翻落地,脸上豆汗涔涔。再转头看向李思勉,却见他先前中招处依然衣衫焦黑,毒气氤氲上冒。幸好抽身及时,长鞭没有伤及肉体,否则当真生死难料。 顾留芳:“好个卑鄙小人,竟然在兵器上涂毒。” 绿肤人哈哈大笑,见怪不怪道,弹地而起,化身为箭射向了毫无防备的紫萱。 “小心。”顾留芳李思勉同时启动,却犹自完了一步。眼看绿肤人的长鞭化作云荒毒蛇,骇人的毒牙直奔紫萱面门而去,不由大叫惊慌。 只听“铿”的一声脆响,传来了绿肤人诧异的惊呼声。一绿一紫两道光芒在相撞之后化成薄雾,烟消云散。两位真身纷纷倒退数丈,矗立远端。绿肤人将长鞭环绕在手,踏步惊恐道:“小妮子,你到底是谁,水灵珠为何在你身上?” 原来适才的突袭竟是被紫萱怀中的水灵珠所化解,当真有惊无险。 女娲后人暗自平伏体内奔腾的气息,脸上淡定:“不该问的别问。”顾留芳和李思勉已经保护在了紫萱身边。 绿肤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的嘴唇也是泛着淡淡的绿色——像是看见了久违的猎物一般,双目如隼。“得来全不费功夫,小妮子,明年的今天,叫你姘头给你多少几株香便是。” 恶人歹话连连,气焰嚣张。顾留芳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顿时怒从心起,破口大喝。“乖儿子让爹爹重新教你说人话。”蜀山弟子最近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每当问题的焦点转移到紫萱身上时,这个向来以沉稳见长的小道士便好似失去理智一般。用李思勉的话来说是:这家伙疯了。 确实疯了。 左手云图八卦,右手长剑斩妖。八卦护体,长剑袭人。进退之间,攻守兼备。顾留芳根本就没有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他一出手便是气势汹汹的杀霸之气,毫无退路。这样疯狂的激进剑势大有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之态。绿肤人稍一迟疑,便也大喝迎上。掌气翻转间,一道令箭直破天穹,没入了茫茫无垠之中。随即长鞭带着缠绵气劲黏上了蜀山弟子。 这边李思勉也没有闲着,顾留芳刚一起步他便随后跟上。快剑频出,点刺之下,绿肤人节节败退。顾留芳剑气浩荡,大开大合,绿肤人越是拼死抵抗他便越发兴奋桀骜狂。长剑力压千斤,化作泰山魅影,逼的恶人喘息不过。李思勉则是游走魑魅,出其不意,怪招频出。两名风格迥异的剑客配合的天衣无缝,绿肤人招架之下脚上踉跄打滑,终于摔飞出去。 “妙,妙。”绿肤人不怒反笑,单手撑地,站起身来。却不知他还存有什么绝招,气定神闲。李思勉但觉不对,冲着蜀山弟子耳语传音:“顾,这家伙有点不对劲,还是小心为好。” 顾留芳闷闷点头,狐疑环视。却听见四周林子内猛然传来了大肆喧闹声。噼里啪啦乱成一片。有硬物质相互摩擦的刺耳声;有大物体压倒树木踩碎枯枝的断裂声;还有黏液滴落发出的啪嗒声。 紫萱最为敏感,眉头微皱,喘息急道:“蜘蛛。”转眼望了望两名同伴,补上一句:“数不清的蜘蛛。” 绿肤人双手抱胸,跳落在了高高的树杈之上,赤裸的双足并立而站,居高临下,像是在观看一场即兴表演。就像是古时候西方蛮夷部落所做的那样,在人为划出的固定范围内,人兽共处一室,最后只能留下一名生还者。当然,今天的游戏规则有点不同的是,毒兽的数量远远是人类数量的百倍之多。并且,后继部队不计其数。 人类必死。 “你认为呢?”绿肤人隔空对着紫萱做了一个弯臂鞠躬的动作,虚伪而做作。 “你让我恶心,绿家伙。”紫萱三人背靠背面向不同的方向。无数的巨型毒蜘蛛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最前排的数十头钢甲蜘蛛压倒了几颗宽叶大树,愣头愣脑的盯着圆圈中心的三个小人。这些蜘蛛的体型远比先前那些杂兵来的巨大,感觉上也更凶残,更有纪律性。就像是,一支的训练有序的,部队。 “好吧。”部队的最高首领站在五丈高的地方俯视三人,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说一遍,希望你到了冥界之后不要忘记。我的名字叫蚣蝮,是一名药毒师。”手指缓缓下落,像是无声的指令,最前一排的钢甲毒蜘蛛咆哮着——准确的说是它们嘴钳摩擦时候的“哧哧”声——冲了上来。紫萱清楚的看见从这些家伙嘴中溢出的清白色粘稠液体,一阵反胃。 “准备好了吗?”李思勉低声问道。 紫萱点点头。 顾留芳轻哼一声:“别和我抢风头。” 第一波攻击来的非常迅捷,三头巨型蜘蛛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合围之势。紫萱轻皱秀眉,微微嘟嘴,手臂上重新燃起了一道紫烟。顾留芳一马当先,步步为营,脚下八卦浮图光芒四射,轻喝一声冲着最近的蜘蛛怪劈刺过去。李思勉啧啧摇头,拔剑找到了被遗漏的第三只蜘蛛。好象是有意安排,其他蜘蛛只是乖巧的停留在了战场之外,安静的围成大圈,丝毫没有攻击的意思。蚣蝮嘿嘿冷笑,饶有兴趣的观望着。 这三个年轻人到底能撑多久,这是他很想知道的。 于是,没关系,游戏才刚开始。 “锵”——刺耳的撞击声。顾留芳的长剑击中蜘蛛眉额,却是像刺在了坚硬无比的铜墙铁壁之上,震的虎口发麻。 “这些怪物没有软肋——”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后,顾留芳听见了李思勉的轻呼声。余光扫处,却见白衣剑客身上多出了几道血痕,飞落在远处。唯有第三只蜘蛛稍稍受阻,被紫萱的水灵法术困在团团雾气之中,苦叫不已。 “小心有毒。”紫萱撇下对面的蜘蛛,旋身到了李思勉身旁,双手淡淡紫红光芒,白衣剑客的伤口随即迅速愈合,不在痛痒。蜘蛛们晃了晃陀螺般黝黑的脑袋,将目光聚焦在了紫萱身上。嘴中传来嘶嘶怪响,八脚并行,犹如三道黑色闪电。 “小心。”顾留芳扫起一道剑风,勉强格下了其中一只,却是无法阻拦其余的去势。眼看女娲后人惊慌失措,后背露敌,众人心中大跳。电光火时间,只听一声暴喝,白光闪烁。李思勉弹地而起,长剑应声飞回手中,电刺杀过。 既然对手全副武装无处下手,那么就按照自己的思路来。李思勉想起了爷爷说过的话:要想克敌制胜,首先要限制住他的动作。 蜘蛛怪刀枪不入,剑法招式全然无用。但它们能够健走如飞完全依靠那八条关节相扣的毛绒长腿。关节连接处,便是防御最薄弱的环节——李思勉咬牙俯身,钻进了巨大的蜘蛛体下。就连蚣蝮也是一阵惊讶,思索着这个莽撞的青年将会如何被蜘蛛钢刀般的腿脚切割粉碎。 瞬间的停滞,蜘蛛体下传来了有节奏的撞击声。就像是有人拿了铁棍轮流敲打着围圈而立的钢物质,声音悠扬顿挫。紫萱心急回头,只见两只蜘蛛愤愤嘶吼,却无法移动半步,八只笨拙的长腿打缠在一起,左右交叠,随即咔叽一声,竟是愤愤断碎,巨大的身体轰然砸下,掀起漫天灰尘。 “好家伙。”蚣蝮也是情不自禁的拍掌叫好。 李思勉化作白光闪击飞出,潇洒落地,长剑横直虚空,傲慢不屑:“根本不够看。” 蚣蝮对着底下三人摇摇食指,没有动手的意思。一声口哨,周围的蜘蛛群应声而动。 蜘蛛海水般蔓延过来,钢钳巨嘴扫荡之下,树石俱碎。 紫萱轻呵一声,双手托开,两股暖暖红气徐徐荡起,萦绕在顾留芳李思勉身旁。两人但觉气息顺畅,全身上下精力回复,好似一股清泉潺潺,破开心界滋润经脉,一时呼呼大盛。 很有默契的,两名剑侠站在了紫萱身前。既然有了女娲后人的滋补法术支援,那么也就无需束手束脚,大可放手一拼。顾留芳在左,蜀山心法默念口中,剑花飞舞,荡气回肠;李思勉在右,家传剑术应心而动,快剑横扫,直探敌囊。 如此三人被逼上绝境,反倒抱死相拼,各成犄角,毫无破障。蚣蝮眼波轻挑,脸色僵硬。 前排蜘蛛跑的快些,被挤到了剑侠长剑之下。顾留芳躲过数道喷射毒液,敏捷的穿梭在毒网之中,佩剑随身而动,划过八极星位。一声震喝,长剑瞬间散开道道剑影,犹如天外剑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叫人惊诧。 蜘蛛群发出了一声共鸣,纷纷躲避后退。却见顾留芳倔强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喝道:“滚开。”万剑齐发,大地震撼。 尽管这些蜘蛛妖物全身铁甲不可一世,但这些虚实长剑却是顾留芳气力所化,其内蕴含蜀山降妖心诀,用在它们身上,再合适不过。气剑缤纷,眼花缭乱,眨眼之间已经穿透数头铁甲怪物,将它们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之上,动弹不得。 想来这些蜘蛛怪物看着庞大可怖,却是极其惧怕灵术仙法,天生相克,一时间阵脚大乱。 李思勉没有如此仙法修为,只得发挥自身长处,以快制敌。他几次三番故技重施,身随风动,剑走偏锋。以肉眼难以捉摸的速度穿梭在举行蜘蛛之下。所过之处,噼啪脆响,蜘蛛怪们七倒八歪,溃不成军。皆是被斩去了八脚关节,行动不得。 紫萱身处后方安全区,自顾催吐水灵仙法,源源不断的补充着两位同伴的体能精力。如此战术,恐怕不出片许,蜘蛛怪们便要死伤惨重,堆尸成山。女娲后人心中一笑,更加集中注意,不敢分心。 却是变卦突起。就在顾留芳两人奋力杀敌之时,传来女子一声惊呼。两人身上的团团红炎刹那消散,好似被无形巨手掐断补给,灰飞烟灭。 “不好。”两人惊觉回首,却见蚣蝮单手反扣紫萱细脖,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 “放开她。”顾留芳扫出一剑,震开了身边数头蜘蛛,双眼燃起熊熊怒焰。 周围蜘蛛乘势便要扑上,却见蚣蝮挥挥手,自顾道:“你们的实力超出了我的想象。”说话间指间用力,紫萱脸上微红,疼的一声呜咽。 “卑鄙,偷袭算什么本事?”李思勉望着周围蜘蛛缓缓退开数丈,将长剑指向了绿肤人。“有本事的,和爷爷单挑。” 蚣蝮啧啧叹声,将鼻尖凑近紫萱滑润素颊,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嘴中长舌如蛇信一般左右吐探,好似恨不得一口吞了眼前女子。“妙,妙。仔细一看原来还是个绝世佳人。”蚣蝮托起紫萱下巴,沉醉其间。 “别碰她。”顾留芳近乎在嘶吼。 紫萱想要说话,却是喉间吃紧,痛不欲生。蚣蝮手腕紧扣之下,紫萱体内气息游弋,方寸全乱。看着手中猎物如此挣扎,蚣蝮倒是亢奋起来,甩头喝道:“小杂种,别着急,会轮到你的。”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笑,飘渺虚无,由远而近,传到了众人耳中。 “蚣蝮你好不要脸,堂堂四大天王之一,却靠这种下三滥手段取胜,你还有何颜回见主人?” 众人微惊,纷纷抬头张望却是找不出声音的来源。 唯有蚣蝮一脸阴沉,纷纷回声:“你懂什么,臭老三,别在我耳边烦我。” 臭老三哈哈大笑,声音陆续而来:“蚣蝮你快收手,主人有令,召集四天王回窟。” 蚣蝮手上的劲道微松,奇怪道:“主人召集?什么事那么紧急?”紫萱一阵咳嗽。顾留芳关切注视,却明白此时还是静观其变,不要鲁莽行事,于是和李思勉继续按兵不动,听了下去。 那个被叫做臭老三的人好似在暗中窥视场上局面,用极其不屑的音调高声道:“为了这几个小毛头耽误了主人大事你我都担当不起。老四已经找回小姐了。” 蚣蝮双目一荡,脸上挂笑:“难怪难怪,找回失散多年的妹妹,主人当然心急。却不知又要安排什么任务。也罢,今天就不和这些小鬼耍闹了,没多大情趣。”说着手上一松,一股隐力透出,将紫萱震开老远。顾留芳两人急急迎上,接稳同伴。 蚣蝮:“小杂碎,今天爷爷没空了,下次再好好陪你们玩。” “慢着。”这次发难的却是紫萱。 “你们刚才说的‘找回妹妹’是怎么回事?你们口中的‘小姐’又是谁?” 蚣蝮狐疑回视,懒得搭理,轻哼一声准备离去。 “站住,问你话呢?”李思勉算是真心和他较上了。 “怎么,真想死不成?”蚣蝮有点恼火了。 “你能怎样?”顾留芳扶起紫萱,长剑龙吟回啸,一副以死相拼的模样。 蚣蝮咬牙切齿,刚要有所动作却听空中传来臭老三的声音:“老二,我话已带到,要是你迟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话音落去,林中卷起一道黑风,一群不知哪来的蝙蝠突然群起而动,向着天边飞去。 蚣蝮简单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忍气吞声,眼前三人虽然战力微薄却也能和他耗上数时。要真是耽误了主人大计,自己十条性命也是换不回来的。也罢,先将脑袋寄存在他们项上,迟些时候再取也成。 想到这里,蚣蝮愤愤吞声,转身走进了一团黑幕。 “回来,你口中的‘小姐’是不是叫南宫嫣?”紫萱急切大喊。却是无人回应,蚣蝮早已消散在了那道暗黑阴影之中,凭空不见。 紫萱仍旧大喊几声,却是听着声音回荡在空阔的树林中间。仔细望去,却发现那些潮水般的蜘蛛也不知何时悄然退去,与蚣蝮一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夜幕终于还是完全笼罩下来。树林四周一片昏暗漆黑,偶尔能够听见不知名的虫豸低微的鸣叫。一两只乌鸦黑鸟忽地从茂密中弹出,射进浓郁的黑夜。 抬头能够依稀看见天际北极,微光闪烁。 紫萱感觉周身空气冰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这片林子受了邪气浸染,阴森逼人,夜色之下更是可怖诡异。 “我们走吧。”女子轻道,环视四周。 顾留芳吁气道:“这个蚣蝮很是可疑,我总觉得在他那里会有南宫妹妹的线索。” 紫萱点头同意:“却是不知道蚣蝮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势力,他口中的‘主人’又会是何方神圣?” 顾留芳:“小小的南疆真是藏龙卧虎。” 两人回头看李思勉,此时白衣剑侠已经整理完毕一脸镇定。寻思一会,淡道:“不管你们准备如何,眼下还是及时离开这座林子才是。从先前他们的对话来看,蚣蝮的老巢显然不在这里,要找他还得花上一番功夫的。” 既然已经猜出自己的意思了紫萱也不拐弯抹角,直道:“你来不来?” 问的毫不含糊。 李思勉诺诺抬头,眼神犀利。久久地盯着眼前这名貌美女子,但觉无法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轻轻一笑,哑然道:“敢问小姐是问在下怕不怕死?”聪明而合理的转换,紫萱咧嘴点头。 李思勉长吸一口秋风凉气,拍了拍胸脯,乐道:“我自离开爷爷以来一直游荡神州,也没个准确的去处。也罢,这次便舍命陪小姐,也算长长见识,还望小姐不要嫌弃。” 另一边顾留芳暗暗一声“切”。 紫萱满意的点点头,在她眼里,对李思勉虽然是萍水相逢了解不多。但一场恶战下来她深刻的意识到此人并非穷凶之徒,相反他一身浩然正气,剑术深不可测,如能结交为旅途好友则也是对自己的一大帮助。 当然,前提是李思勉这人还挺随和,冷酷的外表下隐藏着些许淡然,不拘小节,处事严谨,机智聪慧。再加上天生的一副俊朗孔武的外貌,李思勉被紫萱定义成了那种走在大街上能够赢得高回头率的物种—— ——深得异性欢喜。 顾留芳吹了口气,抓过一根龙须草咬在嘴中,生着闷气。 “可以走了没?”蜀山弟子有点不耐烦了,长剑扛在肩头。 李思勉双手一摊,当先朝前走去。聪慧如他,怎能没感觉到顾留芳对自己的恶劣。只是先前还没确定,现在他是一百二十分的肯定了,眼前这个假装若无其事的男人当真是喜欢紫萱喜欢的紧啊。自己的出现反倒是激起了他本能的仇视,几次三番暗中和自己做对。想到细处,李思勉不禁呵呵发笑起来。 “蜀山弟子……一个道士……”李思勉差点笑出声来。 正文 第九章 死亡之湖 近来苗疆地区异相频出,神秘军队破袭白苗,南宫嫣突然失踪,接着紫萱又在这被毒化的蜘蛛林中发现了形迹可疑的蚣蝮。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巨大阴谋的零碎截面,慢慢地,正在向着最后的真相逼近。紫萱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会简单。 一条条杂乱的线索,一道道无章的头绪。紫萱快要疯了。 而南宫嫣的消息却是一点也没有。倘若一拖再拖,难保黑苗不会生变。 顾留芳向来机智,只扫一眼便看出了紫萱内心所想,“噗”的吐出嘴中龙草,摆手淡道:“别乱想了,这个蚣蝮一伙与南宫妹妹失踪有关也是我们的臆想,并无确凿证据。再说了,即使真是蚣蝮绑走了南宫妹妹,我们也不怕他,找到他的老巢,一网打尽。”说来轻松。走在最前的李思勉脸上闪过一丝可笑,并不指破。 紫萱知道留芳是在安慰她,也只好点头承认。这几日忙碌,身心疲惫,纵然有水灵护体也难抵精力困乏之势。紫萱抬起头,凝神细眺,远处一片郁葱翠绿映入眼帘。 “不远就是圣湖。圣湖之水堪比水灵润气,我们去那边稍作休整吧。”不是请求,而是要求。顾留芳和李思勉略略停疑,左右跟上。说他们是战友伙伴,还不如说是跟班随从更合适。两个头脑简单的男人。 圣湖是南疆地区最为出名的“三不管”地区。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黑白两族的大小战事大多都围绕着圣湖展开,加上当地其他部族以及山匪的势力威胁,使得圣湖地段变成了“最美丽的死亡区”。 风光迤逦的表象只是迷惑凡人的一种手段,安静和谐的气息下掩藏着一轮又一轮的血腥杀戮。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死士浩浩荡荡的奔赴而来,最后却都一无列外的变成了圣湖湖底的那一抹白骨凄凄。 圣湖,死亡之湖。 李思勉走在紫萱身后,一直保持着皱眉姿态。突然鼻子一紧,急道:“不对。” 紫萱两人停步回首,满目惊疑。 “什么不对?”顾留芳不屑道。 李思勉警惕环顾四周,一阵压迫感袭来,连连摇头:“紫,这里便是圣湖?你们苗族的许愿之湖?” 紫萱错愕称是,心中奇怪。“这里才是圣湖边缘,再走百步才到湖畔。小李子你怎么了?” 白衣剑客憋着一股不祥,却是堵在喉间说不出口。 顾留芳此刻也是感觉到了些许异常,却是碍于面子不愿道破,手腕覆剑,随机待发。而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大惊小怪,总是疑神疑鬼,我们走。”说话间站在了紫萱贴身处,双眼电射,随时关注着四周动静。 唯有处世经验尚浅的紫萱没有察觉。这偌大的圣湖茂茵地带,照理应该虫鸟花香,至少也是百木森森,生机盎然。而此时此刻,顾留芳二人所感觉到的却是一片死寂,悄无声息。地面上覆满了枯死发黑的落叶,无数地虫钻出地表肚皮翻白猝死当下,风声灌过,听不见任何虫鸣唏嘘。 方圆之内,死气沉沉。 就好象, 好像圣湖周边的生物全部死绝了一般。 “铿”的一声长吟,李思勉与顾留芳的长剑同时出鞘。 紫萱一脸茫然。只听左右传来男人关切的声音。 “紫,圣湖有变。” “紫萱,小心。” 几步快走赶到了圣湖畔边,一股尸腐之味随风飘来,紫萱眉头微皱但觉难闻恶心。放眼之下,不禁浑然失色,叫出声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 眼底之下,圣湖变成了一面乌黑浑浊暗淡无光的圆镜,瘴气翻涌,气泡滚滚,湖中生物纷纷暴毙浮起,横亘纵横,七竖八歪,一片阴冥凄色。 顾留芳走近几步,蹲下端倪,轻道:“就连湖畔野草也受了感染,全死光了。” 李思勉抱剑上前,奇道:“感染?” 蜀山弟子点点头,些许诧异:“可怕,当真可怕。尽有人在这偌大的圣湖中下了恶毒,毒气蔓延传染之后现已经吞噬了整个湖域了。” 紫萱惊呼不止,面露惨白:“圣湖是苗族信仰所在,如今被毁不仅教百万苗疆子弟失去了饮用之水,黑白两族内阁也会乱成一片,兵戈四起。” 紫萱说的没错,圣湖自古便是苗疆各族拜往之处,虽然历来由黑白两族争夺更替,但任何一方都不会阻断水源破坏圣湖,相反会以王者之态大方的为整个苗疆提供生命之泉。拥有圣湖,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其者势必君临天下,叱咤苗疆。这也是黑白两族誓死争夺的最大原因。拥有了圣湖才是苗疆地区真正意义上的霸主,提供他人衣食水源,接受他人膜拜朝圣。 所以可以肯定,圣湖今日之变万万不是苗族之人所为。 李思勉突然想起什么,回声道:“紫,你们在圣湖的守备呢?”按理在圣湖领域之内黑白双方都会布置相应兵力,以防对手突然发难。但此刻,却是一片萧沉,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紫萱一脸迷惑,哑声道:“我们白苗的岗哨便是布置在此处,可眼下……” 顾留芳从地上站起,扔掉了握于手中的干草,抬头扫视不禁寒心。茫茫四野,滔滔圣湖,放眼之内竟然全无绿色,一片灰白。连着昏沉的天空漆云,整个世界苍茫无力,呜呜悲歌。 “可怕的紧呀。”李思勉轻叹一声。 紫萱双肩微颤,忍不住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是断了百万苗人的生计活路。”顾留芳双手轻覆紫萱肩头,和言安慰。 正在众人踟蹰间,却听风声突紧,一阵凄迷呼啸传来。其间夹杂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紫萱还未从阵痛中回醒过来,茫然抬头,却是正好撞见了破空而来的漫天箭雨。 女娲后人哪里反应得来,一时间竟是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却听耳畔传来顾留芳急切呼喝,蜀山弟子抱过紫萱,在千钧之际用自己的胸膛挡在了同伴身前。 李思勉站位较远,也是难以解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数支流箭没入顾留芳的胸膛,一时惊觉。 “噗噗”几声闷响,蜀山弟子双膝跪地,倒在了地上。 还未等有所反应,第二波箭雨再度袭来。紫萱仍旧避无所避,心神短路间却感腰上一轻,李思勉及时赶到将紫萱带到了安全之处,咬牙提剑,瞥向顾留芳处,沉道:“小心自己。”便再度折回。 却见旁边阴森中“嗖嗖”飞出几道人影,化作冥光刺射而来,和李思勉相撞在了半空。白衣剑客堪堪后退,稳住步伐,刚想厮杀却是听见身后紫萱惊呼。“怎么是你们?” 这句话是冲着这些突然杀出的伏兵说的。李思勉这才发现,这些人尽乎全是白苗女兵,身上打扮一目了然。但不知为何众人面目乌黑,双目无神,嘴唇发紫,喉间沙哑哀鸣,不由分说的向着这边袭来。 长剑划开半圆,暂且搁退来人,李思勉怒喝道:“紫,她们中了蛊毒,早已变成行尸走肉了。”像是在等待紫萱一声杀无赦的指令。 “不。”紫萱声嘶力竭,“她们都是白苗忠义,不能杀!” 话音刚落,又是几支冷箭飞出,被李思勉剑气阻断,折成两截。 白衣剑客:“紫,清醒点吧。她们早就死了。现在你不‘杀’她们,就会被她们所杀。”对着一群活死人谈论杀与不杀倒是显得十分诡异。但是李思勉明白,对付这些尸兵只要斩去她们的四肢头颅即可。 刚要提剑,一道紫光闪过,柔劲推去,几名白苗女兵呜呼着摔退数丈。紫萱挡在李思勉身前,水目哀求,轻道:“别杀她们,她们是无辜的。” 如此善良的女子李思勉倒是第一次见,兴中感叹,正在犹豫之时却见前方尸兵重振旗鼓回杀而来。白衣剑侠咬牙愤愤,狠道:“你不杀邪灵,必被邪灵所杀。”旋即推开紫萱,身化白光,冲进了苗兵之中。 “不要——”紫萱瘫倒在地,但觉全身乏力,哭的雨打梨花。眼前这些身着白衣的士卒全部都是阿姆手下的忠义精英,从万人之中被挑选出镇守圣湖要地。其中不少面孔紫萱还有较深印象。这些士兵曾在女娲神像前发誓,用自己的鲜血捍卫白苗族的荣誉。而如今,她们却是受人操控,变成了毫无知觉的黑面尸军反戈相向。这样的变数,紫萱接受不了。 “你不杀它,它便要将你赶尽杀绝。紫,你就是太过心善。”李思勉的声音犹如风中寒蝉,冷凄飘渺。那一身白衣穿梭在苗兵中间,每到一处便有一名白苗女兵呜呼暴毙。在他的快剑攻势之下,这些身披统一布甲的白苗将士们毫无还手之力,纷纷倒地。 紫萱脸上挂着泪痕,却是再也哭不出来,喉间打哽。看着李思勉大肆屠杀,心里泛起一股杂糅酸楚之意。也不知是恨还是喜。明明知道,倘若李思勉不去杀死受感染的苗兵,自己势必下不了手被苗兵所杀;但眼看小李子杀气腾腾,斩草除根自己又于心不忍,倒开始暗暗责怪起他来。 思索间,李思勉早已冲到了最后一名站着的苗人面前,长剑抵住她的喉管,恶视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要耍什么样的把戏,要战便堂堂正正的和我一战,不要连累这些无辜的南疆子弟。”透过傀儡尸兵的双目,李思勉好似能够看见躲藏在遥远幕后的操纵之人,言辞激烈。 话音毕,长剑过。 风声瑟瑟,圣湖畔边再度安静下来。 却是听见一种沉闷的咕噜声,来自背后平静的圣湖。 圣湖之下,按捺这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悄悄的向着岸边逼近。 隐蔽的,连李思勉也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白衣剑客仍旧警惕着前方乌黑草堆之后的动静,完全不知道紫萱现在已是身处囫囵,处境凶险。 女娲后人微微抽搐,犹如弱柳摆风,脆不可挡。正在恍惚时,却听身后呼啸声起,一团黑影压迫而来。紫萱怔怔回首,完全没了反应。 却见一只小山般大小的九头蛇兽从圣湖水下弹起,九张血盆之内红信纷飞,毒牙森亮,朝着毫无防备的紫萱扑去。 “不好——”李思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职,大骂之下却是回天乏术,解救不急。 紫萱似乎仍旧沉浸在先前的伤怀阵痛之中,又或是完全被这样的突袭给吓坏了,一动不动,双目空洞无神,就像一只被绑在案板之上任人宰割的羔羊。 九头蛇有备而来,对于这样一份到嘴的美味自然欣喜不过,正要下嘴探去却见余光扫处一道飞剑袭来。速度之快来势之狠,叫人措手不及,应声中招。 是蜀山佩剑。 紫萱终于回过神来。 顾留芳的身影随后赶到,剑随意动,上天入地,来回穿梭交幻除了一道巨大的剑网。九头蛇被围困在剑网之中叫苦不迭,发威咆哮。这一瞬时的停顿给了李思勉机会,白衣剑侠闪电杀到,长剑穿胸,将九头蛇其中之一捅出了个大窟窿。剑气扫过,转眼间又是摘下了其他数颗头颅。 李思勉潇洒落地,横剑自笑,忖道:“结束了吗?” 却见紫萱惊疑的目光望向身后,顾留芳也是冷冷嘲笑:“白痴,这是杀不死九头妖魔的。” 惊诧回头,心中不由一荡,凉了半截。 被斩去的几个空位上竟然再度长出了一个蛇头来,正肆意嘶吼,对着自己示威。 顾留芳双指并拢,全凭念力操控长剑。神色紧凑,抛音道:“早就听师傅讲过,魔兽九头蛇必须在同时斩去其九枚头颅才可。否则稍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也会令其重新复生,战无不死。” 心底荡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折辱之感,李思勉咬了咬嘴唇,大喝一声,暴走而上。九头蛇被剑网固定其中动惮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疯汉子肆意妄为。长剑发出龙啸巨响,迅雷不及掩耳,但觉是空中闪过几道惊光,眨眼间便贯穿了妖兽七寸。 白衣剑侠飘然落定,举手投足间竟是一口气斩下了八个蛇头。 李思勉呼呼喘气,脸上没有欣喜之色。想起先前顾留芳所说只要留有一个脑袋便可全部重生,心里不由空荡失望。 “一剑之下,只能最多斩去八只头颅,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李思勉暗声自责恼怒,在他面前九头蛇再度重生,八个窟窿上齐刷刷的长出了八个一模一样的蛇头来,正在咆哮发怒。 “不好。” 传来顾留芳的痛叫。 九头蛇终于还是挣脱了束缚,全身一震,将天地剑网震得七零八落。 剑气牵心,顾留芳胸中一紧,吐出了一口鲜血,摔飞十丈开外。随身佩剑凌空刺落,插在了身边黑土之中,左右摇摆,铿锵作响。 九头蛇失去了剑网羁绊,更加肆无忌惮。庞大的身躯直直朝着李思勉压来。 可怜白衣剑侠精力大损,进攻无路,防守无门,只得在九个蛇头中间跳跃穿梭躲避,别无他法,极其狼狈,九头蛇天生巨灵,力大无穷。每每进攻都能引动天崩地裂之势,不消片刻,周遭地面便已支离破碎,惨不忍睹。李思勉全身上下也是被妖兽锋利嘴牙撕开了数十缝口,伤及皮肉,脚步渐渐迟缓下来。 只听一声惨叫,李思勉背部中招。被九头蛇扫中,呜呼吐血。 “畜生,看剑。”顾留芳稍作调整,接替李思勉而战。蜀山弟子经先前打击,脚步也慢慢凌乱起来。攻守之下,劣势凸显。 两名剑客受伤在身,不能久持,只能这般车轮迎战,交替拖延。却是随着体力耗尽,慢慢失去了取胜把握,处境凶险。 又是一声痛叫。顾留芳和李思勉同时摔在了地上。他们均受伤不轻,李思勉更是瘫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九头蛇天生神力,怪力乱神,不吃痛痒,永远不知疲惫。持久作战只能是活生生拖垮自己而已。眼下看着妖兽步步逼近,两名剑客脸上一阵急虑,神色惊慌。 就在妖物探头咬来的一刹那,却见天空降下一团紫光,虚虚实实,迷烟袅袅。九头蛇摇头晃脑,脚步笨拙,众目迷惑。却见妖物吸入这团紫雾之后突然发癫大作,连连碎步后撤。九个脑袋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相互攻击撕咬,血溅长空。 如此变卦,倒是叫两位剑客看得呆了。许久才被紫萱一声娇喝打断思绪。 “还愣着干什么?我的法术坚持不了多久。” 顾留芳率先冲出,长剑回旋,劈向了九头妖兽其中三首。李思勉心有灵犀,快剑出击,锁定了其余六首。九头怪物发出惊恐叫声,鼻孔喷出一团瘴气,终于清醒过来。却已经是再无可避。只听嚓嚓几声,九个蛇头纷纷坠落,掉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九只巨首接连落地,叮咚相撞。妖物整个庞大身躯也终于停滞下来,鲜血狂涌四射,染红周遭湖水泥潭。轰隆一声,巨兽身躯倒落在地,犹如一堵厚重城墙顷然坍圮。薄雾烟尘足足飞起三丈有余,遮天蔽日。 顾留芳喘着粗气,以剑抵地,大汗淋漓。见李思勉站在不远处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一阵不快。 “你怎么没死?”白衣剑客脱口而出。 顾留芳心头火起,这李思勉怎么说话呢,一开口就咒自己死?不做搭理。 还是紫萱打了圆场,擦去脸上泪痕,涩声问道:“留芳,你不是中箭了吗?” 听见紫萱关心,顾留芳心中又是一暖,不再和李思勉计较,吸气拍胸道:“还好有了这幅龙鳞甲,替我全部挡下来箭,大难不死。”紫萱这才反应过来,顾留芳身上还穿着古墓里“盗”出的上古珍宝,刀枪不入,一时欣慰,和颜欢笑。 顾留芳掀起破碎衣衫,里面的护体鳞甲也已是凹凸不平,遭罪不浅。普通弓箭尚能造成如此大害,看来这龙鳞宝甲也不过如此。顾留芳轻哼一声不再去看。 李思勉张开嘴巴,微微惊讶,沉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在装死啊?” 顾留芳收起长剑,反驳道:“谁装死了,我不过是在寻找战机。” 李思勉不解气的踢飞一块碎石,高声道:“我拼死拼活的,你倒好,躺那里凉快,险些害死我们。” 蜀山弟子眨了眨眼睛,纠正道:“请把‘们’字去掉。”惹得紫萱哭笑不得。 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闹的不可开交,紫萱却又是胸中阵痛。望着遍地死尸,一股阴霾笼罩心间。天地茫茫,阴阳鬼冥,仿佛有一张大幕降下,落在了整片苗疆之上。天昏地暗,永无宁日。而在这张大幕之后,却不知道隐藏着怎样可怖的妖魔鬼怪,正在虎视眈眈觊觎着南疆的一草一木。 “来者不善呀。”女娲后人强压着内心汹涌,缓缓沿着湖畔走去。无意中抓紧了身上蝉衣飘带,心中一凛。“要不是这件从古墓取来的朱雀蝉衣,恐怕自己早已法力衰竭了吧。”轻叹一声,紫萱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空虚。 以前在黑白交战时期,一直是圣姑在旁贴身保护,族内老少也是对自己恭敬爱戴;后来遇上顾留芳等人,闯古墓,战蚣蝮,毒蜘蛛,九头怪,无一不是依靠着水灵珠以及朱雀宝衣的灵力灌输,勉强应付。而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一阵迷茫不安。这样的自己,当真能够肩负大任,当真能够解救苍生于水火吗? 紫萱但觉胸口沉闷,电击刺痛。湖畔吹过丝丝凉风,血腥晦气扑面而来。在这风源尽头,又会是谁在兴风作浪。而这个人,为何又要将目标指向苗疆呢? 恐怕,不仅仅是苗疆吧。 紫萱默默走在湖畔,心情极度失落难过。 在她身后,顾留芳李思勉相互拉扯打闹,高声攀比,步步紧随。两名剑侠各自师承名门,剑术高超,却不知命运齿轮已经将他们转到了一起,生死不离。天劫大难,前路多舛,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你死开,快剑何用,粗俗乏味,招数简陋,难看死了。” “你个匹夫懂什么,我的剑术是家族世传。尤其是我爷爷那一身轻功何其了得,以快制胜出其不意,在交战中能够简单快速的占尽先机。不像你的蜀山剑法杂乱无章,只可观摩不擅实战。” “谁说我蜀山剑法不能实战了?我们剑法奥义可是你这宵小所能体会的?天下妖魔百害,哪一个不惧怕我蜀山剑法。你爷爷又是谁,能和我家师傅唯敬相比吗?” “哼,你还不配知道我爷爷的大名。他老人家乃川地侠盗,飞龙探云,无所不能。” 两人争锋麦芒,毫不相让。紫萱却似听见了些许熟悉话语,偏偏想它不起,内心被那团阴霾困扰,困惑至极。 “天下将有大难,我该怎么办?”紫萱遥望苍天,胸中压抑着的那团恶气终于爆发出来。长吸一口,冲着苍穹,呼喝而出。 喊声直冲云霄,尖细凌厉,天穹黑云也为之震撼,纷纷破碎消散。圣湖泥淖爆起数道水柱,气势磅礴。 身后留芳思勉二人停步瞩首,惊恐焦虑。 紫萱的女娲之吼历经许久才渐渐平息。望眼处,紫衣少女筋疲力尽,脚步一颤,晕死过去。留芳思勉大惊上前,左右呼唤,紫萱却是依旧不省人事。 天雷滚滚,乌黑压境。圣湖地带转眼便要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放眼惊视,五道灵光划空而过,落向了五处不同方向。其间隐约看得一位女子面容,人身蛇尾,惊鸿一瞥,旋即消失在了茫茫骇浪之中。虽然只是一眼,胜似幻觉,顾留芳却惊觉发现此女面容像极了紫萱,心中不解。 远远黑林阴暗之中,一双鹰隼微闭微合,轻笑颔首。 天雷落地,雨势大起。黑暗中,这道人影转瞬即逝,再也寻他不见。 苗疆的雨季,终于来了。 正文 第十章 风雨欲来 山崖凹处,李思勉与顾留芳面对而坐,点了篝火,用小棍捅着,不断加进一些干燥断枝,烧的噼啪作响。 紫萱身上披着顾留芳破碎的绒衣外衫,睡的晕晕沉沉。微弱的火光在女子清秀的脸上不断跳跃,更显娇小弱态。顾留芳久久的盯着身边熟睡的女子,心如止水,一股爱护之意暗暗升起,心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要保护紫萱的安全,不叫她受任何欺负。 轰隆一声,几丈外,仍旧风雨滂沱。一道电龙俯冲疾下,消失在了茫茫黑森林之中。 李思勉又往火堆内丢了几根枯枝,卷起衣袖轻轻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一名剑客手中所持,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兵刃,李思勉对于自己心爱的佩剑那是又爱又恨。长剑锃锃,照着火光能够清楚看见上面历经沧桑后留下的一道道缺口,就像是枯岁老者脸上斑布的纵横皱纹,叫人心有不忍。 “唉。”白衣剑侠轻叹一声,用袖子蘸了雨水缓缓擦拭着。长剑低沉,也是没了声息光彩。说到头,它不过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罢了,实在难以比及李思勉的大侠风范。 紫萱轻轻动了一下,鼻息加重。顾留芳心急的抬头望去,却见女子嘟了嘟小嘴,继续安静下来。蜀山弟子呵呵自笑,心中落定。 天空依旧沉蒙,雨势磅礴,越来越大。看来一时半会他们是出不去了。 李思勉转头望向天际,黑幕暗空,分不清楚现在是几时几刻,何许时辰。夜色便就这般铺天盖地的逼压过来,叫人喘息不过。 冷风顺着来势灌入掩体,扬起了点点火星。顾留芳伏低身子替紫萱盖好乱窜的衣衫,李思勉则打了个激灵,眉头一皱,横剑而起。一双黑目大眼寒光四射,警惕的盯着外边。 “怎么了?”顾留芳将注意力从紫萱身上收了回来。 李思勉踏前一步,崖檐的雨水溅落在了长剑之尖,发出咚咚脆响。远处黑暗中,树影朦胧,但觉一阵杂乱之声随着风雨卷席而来。 顾留芳提剑站立,依旧寸步不离的守护在紫萱身侧。 “咔嚓”一声,仿佛有人踩断了紧绷的断枝,随后是摔倒在地狼狈呜呼的痛叫。 片刻之后,借着火光,李顾二人终于发现了闯入者的身影。面色焦虑,浑身泥渍,四脚并用,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们。 虽然全身湿透,污浊不堪,但顾留芳还是辨认出来。此人短袖白衫,赤脚而行,头戴珍珠冠帽,分明就是白苗男子。却不知这个人如此落魄出逃是为何事。眼下危机四伏,更应该呆在白苗城才是。 难道? “不好——”顾留芳大喊一声。 飞身而过,搀扶住了来人,蜀山弟子质声道:“是不是白苗城出事了?” 来人终于看清了顾留芳面孔,脸上稍许缓和,长舒口气,随后竟是放声哭泣起来。 “顾大侠,不好了。完了,全完了。”来人情绪激动,在顾留芳怀里不住颤抖。 “不要急,慢慢说。” 白苗人环视一圈,双目惊恐,许久才憋出一句:“白苗城……沦陷了……” 晴天霹雳。 顾留芳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回事,白苗城怎么会沦陷?是黑苗族?” 来人摇摇头,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顾大侠和公主离开后不久我们便遭到了魔物的攻击,全城上下拼死抵抗死伤无数。我奉命前去黑苗城搬救兵,却不想,不想黑苗城也是火海一片,妖魔肆虐。我仓皇逃出,却是在此遇见顾大侠。按时间推算,两座城池恐怕都已经覆灭了,我离开的时候白玲族长集合了残余族人进入到了祭坛内殿,还在殊死抵抗。”来人沉默片刻,叹息道:“可是那些魔物太过厉害,我们实在不是对手……” 魔物? 顾留芳与李思勉四目对视,心中咯噔一下。不约而同的想起蚣蝮的蜘蛛大军以及九头蛇,还有那些被蛊惑的苗族死兵。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顾留芳暗自惊觉,却听身后响动,紫萱不知何时已经转醒过来,甩开了身上披衫,站在原地全身颤抖,双目迷蒙。她脸颊微红,咬牙一字一句道:“你,你刚才说的全是真的?” 来人看见族中圣女,心中宽慰,扑通一声跪在当下,大声哭诉:“紫萱小姐,求求你救救白苗城吧,救救苗疆子民吧。” 紫萱秀拳紧握,内心却是无端升起一阵寒意。“都已经退守祭坛了?” 来人伏地不起,大声应和:“唐无绝将军的亲卫军也是伤亡惨重,如果小姐您再不去,白苗城可就要万劫不复了啊。”惊恐的尖叫声仿佛能够让在场三人感受到白苗城此刻的水生火热。李思勉一言不发,收剑叹气。要知道,此时此刻不止白苗城,恐怕整个南疆都陷入了这片黑幕之中吧。 到底是谁这般残忍,这只黑手的势力已经覆盖的足够远了,它们到底想要干嘛? 李思勉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在场的哭诉抽泣声,思绪遥飞。在这片浓浊的天穹黑气之下,能够探及到一股神秘强大的未知力量。阴沉而霸道,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这整个世界。能够轻而易举的颠覆苗疆,这股力量的强大可想而知,它们应该不会只满足于这个小小的南疆地区吧。 手抵剑柄,白衣剑侠嘴角上扬,心中默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李思勉都不会惧怕的。” 风吹过,荡起一阵幽冥鬼泣。 去向白苗城的路上,众人不发一言。但见沿途遍布苗疆百姓的尸首。百步一坟,续续不断。 路边杂草丛中,几只红眼猛兽一闪而过,惊起一群蝙蝠,草草盘旋,冲向了灰黑色的天际。遥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哀鸣声,似禽似兽,叫人胆寒。周遭冷风嗖嗖,卷起断了根的残草,飞舞空中,刮在脸上生疼。 紫萱走在最前面,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脸色幽沉苍白。朱雀蝉衣被风吹得鼓鼓的,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顾留芳默默不语,扛剑而行,不时警觉的扫视四周。在他身后,李思勉还在拉着那名白苗人询问着来龙去脉,两人窃声私语,生怕打搅了紫萱的心绪。 倘若自己的御剑之术早已精通,那么便也不用这般窘迫。顾留芳吹了吹气,望着紫萱娇小背影,心里暗暗担心。这样的体质,就是连普通人也不及,谈何去拯救苍生黎民? 正胡思乱想间,听见路边一声低沉的嘶吼。顾留芳猛然踏前一步抓紧了紫萱的胳膊:“小心。”却见昏暗之中,三双血目大眼犹如灯笼高悬,飘荡过来。几声杂乱的磨牙声传进耳朵,顾留芳心中一紧。 这种天气时辰本就难以看清,十步开外模糊一片,昏昏沉沉。待三双眼睛“走”的近了,众人才不由大惊失色——竟然是三只手提狼牙棍棒的幽冥罗刹。 罗刹小鬼乃是妖界之中数量最多最为平凡的物种,个头只有人类孩童大小,却是性情凶残,擅使长柄武器,通常被安排在岗哨和探报等不起眼的位子。但这些小鬼一般只呆在自己生活的区域,却是为何窜至人间来?看他们三五成群的样子也不像是意外走散脱离同伴。反倒是看见几个人类后流露出了一副厌恶嘴脸。 这时,身后那名苗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就是他们,白苗城里面到处都是这些妖怪。” 紫萱微微抬头,竟是毫不慌张。女娲后人少有的镇定冷静叫顾留芳也是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哦?”紫萱低低的回应了一声,冷淡的出奇。 对面三只小鬼张牙舞爪,挥动手上狼牙棒,哇哇大叫。其中一只看见人类气势衰落,更是大大咧咧不可一世。 顾留芳与李思勉安静的等待着。只要紫萱一个眼神,他们便会一拥而上。也许不过眨眼之间,这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便要命丧黄泉。说实话,倘若是罗刹大军来袭还当真棘手,但此刻面对的不过是几名零兵散将,他们断无惧怕之可能。用紫萱的话来讲就是: “生为妖界之中最低级的物种也敢出来造次?” 三只小鬼同时一愣,好似听明白了话中含义,不由大怒。三双灯笼眼顷刻变成了车轮大小,高举着狼牙棒便要冲向这边。 却听几声怪响,蛇信嘶嘶。就在李顾二人准备拔剑之时,三条紫光从小鬼背后腾起,化作三条巨蟒,以雷电之势咬向对手。 小鬼们本就无能之辈,实力逊色,碰上这等法术哪里吃得消。仓皇间只剩下了哀苦求饶的份,却是为时已晚。三条巨蟒犹如三记重拳,轰然砸下。李思勉确信自己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再定眼看去时,三只小鬼均已没了呼吸,瘫在地上动也不动。三条巨蟒灵光乍现,消失不见。 “御蛇之术……”李思勉默念一声,想起了爷爷曾和自己讲过的一些有关上古大神的事情,心里一阵动荡。 顾留芳用剑捅了捅小鬼的尸体,“切”了一声,一脚踢开。转头望去,却见紫萱一言不发,已然埋首走出老远了。蜀山弟子冲着李思勉招了招手,也不再迟疑,小跑着跟了上去,嘴中不乏赞美之词:“紫萱,你真棒。” 越是靠近了白苗城,便越发觉得周围热浪滚滚,窒息逼人,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白苗城正处在火焰中心,备受炙烤之苦。而相对应的,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明亮起来。紫萱几人慢慢看清了映照在火光之下的生灵惨相。说的更具体些,是一片早已被蹂躏过的南疆废墟。 尸体,残肢,断壁,残垣。这里不过是白苗城外的附属据点而已,却是火星点点,黑烟袅袅,早已被毁去多时。从迹象上看,那些入侵者攻占这里后便马不停蹄浩浩荡荡的开向白苗城方向去了。 紫萱双拳紧握,嘴角微微抽搐,泪星点点。顾留芳站在她身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安慰,只能嘟嘟嘴,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火星噼啪,还未被先前的雨水浇灭,地面上参合着泥土和焦木的味道,刺鼻而浓烈。 李思勉啧啧轻声,踏上一处高坡极目远眺,突然大声惊叫起来。 “快看,那是什么?” 几人纷纷上前,借着高处地势能够清楚的看见白苗城方向的耀眼白光。就像一团光斑在黑夜中爆炸,在浓稠的暗色调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洁白的光亮源源不断的倾泻下来,笼罩在了白苗城之上。 看见这道白光,紫萱忽然间便觉得心中暖意雄雄,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感包裹自己。皓光皎洁,纯白圣灵,其间透露着一股强大的蛇灵之力。茫茫然间,仿佛看见了白苗城中聚集的乌烟之气逐渐化成稀薄,向外散去,渐渐变得透明无力。 “是女娲。”李思勉打破了沉寂,众人好奇相视。 白衣剑客抱剑屏息,道:“我爷爷和我讲过,这个世界创始之初便受到了众神的庇护。蓬莱老仙,华岳三娘,而在南疆的守护神,便是上古三圣之一的女娲娘娘。” 紫萱不语,顾留芳示意李思勉继续。 “女娲乃蛇灵之身,圣灵之躯,天赋五灵秘法,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女娲历来受南疆苗人供奉,深得民心。也许是女娲显灵,每每南苗大乱之时便会出现圣灵蛇姬,化干戈为玉帛,救黎民于水火。今次妖魔侵扰,民不聊生,也许,是女娲娘娘显灵了。” 顾留芳微微一惊,抬头望着天际那团白芒道:“难道是女娲下凡了?” 紫萱缓缓背身,走下高坡,随风送出一声轻叹。 却是听见随行的白苗使者哇哇大叫起来:“鬼啊,鬼啊。” 紫萱碧波微转,顺声望去,但见远处小道上站着一人,黑衣风袍,身影颤巍。粗粗看去此人身材矮小,略微驼背,一顶宽大的风帽遮住了整个脸庞,看不清相貌。 来人站在去往白苗城的小道上,动也不动,像是久候多时。 众人略略惊讶,不等开口,见对方缓缓抬头,声音沙哑而低沉:“你们来了?” 借着微弱的亮光,能够看见此人脸上斑布的皱纹,年迈老态显露无疑。紫萱微微颔首,轻声道:“老婆婆,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怪婆婆呵呵低笑,慢慢转身道:“这里还有别人吗?”她向着前方走去,步履蹒跚,好似轻轻一推便要摔倒,不禁风雨。 怪婆婆:“跟我来小丫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紫萱诧异相视,脚下停滞,道:“婆婆,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去白苗城。” 传来一阵朗朗笑声:“傻孩子,白苗城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安全,有你祖先的圣光庇护,谁也进去不得。但如果你不在规定时间内铲除魔根,女娲庇护就要失效,到时候别说白苗城,就连整个南疆都要遭殃了。” 紫萱虽然还有些许纳闷,但不知为何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怪婆婆她有一种打心底的亲切感。稍微向前挪动一步,小心问道:“婆婆,那,你要带我去哪?” 怪婆婆转向了远离白苗城的方向,声音依旧无力,像是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飘渺空虚:“去见你的宿命。” 宿命? 紫萱脑中电击而过,全身激灵。果然,这个怪婆婆并非常人,她知道紫萱的一切,甚至是女娲的一切。对于女娲族人来说,宿命论向来是刻骨铭心的。这是每一任的女娲传承所要用生命去捍卫去争取去完成的使命,千百年来,至死不渝。 紫萱望着怪婆婆伛偻的背影,思绪万千。远处白苗城上空依旧白光琉璃,漫天的黑尘暂时无法穿透这道光滑厚实的屏障。迟疑了片刻,女子有了自己的打算。 转身,跟上了怪婆婆的脚步。 看着紫萱跟随怪婆婆远去,顾留芳与李思勉面面相觑。 “我们怎么办?”李思勉担心的望向白苗城方向。 蜀山弟子抱剑沉思,目光来回在紫萱与白苗城两边游移。最后像是做了重大牺牲一般,挥拳道:“我们跟上去。暂且就相信那个老婆婆说的吧,白苗城是安全的。” 李思勉不懂什么宿命,他只是一名思想单纯的剑客。虽然对于女娲事迹耳濡目染,但真正深究起来却是一窍不通。他自然是不能领会为何白苗城上的那片白光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去阻止穷凶极恶的妖魔入侵。眼下也只得点点头,勉强附和了。 “突然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智商很低,总是不能理解你们在说什么。”白衣剑客老实的有点可爱。 顾留芳回头瞪了一眼,随即嘿嘿笑道:“呆子,事实情况是你的智商本来就不高,你太高估自己了。” 李思勉感觉一阵痉挛,双眼一黑差点脚下不稳摔下身去。 李思勉:“敢不敢和我比剑,一招定胜负。” 顾留芳大大咧咧摆手道:“就你那一招半式根本不够我看的。我随手一挥就能变出成千上万个八卦剑花来,比你的好看多了。” 李思勉不服气道:“除了花哨之外,你还有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走边争论,却是忽略了身后的白苗使者。直到那人颤颤巍巍的叫住他们,怯声问道:“两位大侠……我,我该怎么办?” 两人这才停止争论,堪堪转头上下打量着白苗使者。 “继续带上他是个累赘。”李思勉耳语传音,啧啧摇头。 顾留芳也是一个想法,回音道:“我也不想战斗时再抽身去保护他。” 两人难能可贵的达成了一致。只见顾留芳微微淡笑,冲着使者点头道:“这位朋友,此去路途凶险,你还是回去白苗城吧。眼下城内被女娲圣光庇护,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思勉不忘帮腔:“白苗城刚经历一番大劫,急需你回去帮忙。” 白苗使者觉得有理,轻轻附和:“顾大侠,李大侠,那我这就回城去了?” 两人不住点头。 “去吧,紫萱这边有我呢。” “你照顾好自己哈。” 两人勾肩搭背高谈阔论,提着剑大步迈开,丢下白苗使者一人神情错愕。 也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黑色荒芜景象渐渐淡去,一朵朵曼陀花高低起伏,点缀着这片阴沉的荒野。 紫萱环顾四周,心中惊疑:这里是哪里?白苗城附近好似没有这个地方?这些曼陀花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能够傲然屹立在这片受感染的黑色草海之上? 正迷惑不解,却见前面怪婆婆停下脚步,背对低声道:“我们到了。” “恩?”紫萱诧异抬头,只见眼前已然没了毒雾瘴气,漫天瓣花飞舞,纷纷扬扬,整个世界一片雪白。花海之间赫然耸立着一座石像,人身蛇尾,石像四周另立五座小塑,神似妖魔,状态栩栩。 紫萱踱步张望。但见五座小神像神态各异:其一手持大锤铆钉,呲牙裂嘴,狂雷袭天;其二状似妖猴,长尾红发,炼狱真火;其三婀娜多姿,手中芭蕉,风卷残云;其四力大无穷,身材硕健,泰山压顶;最后一位白发及腰,冷颜素容,风雪冰天。 五座神像各自镇守五方,面朝中间的蛇身女子,顶礼膜拜,浑然大气。 紫萱心中明朗,脑中电触,惊道:“这是……是女娲神像和五位灵神……” 怪婆婆默许不语,指着被藏花包围的女娲娘娘道:“福兮祸兮,女娲天灵。五方五圣,唯剩水灵。” 五方五圣,唯剩水灵? 紫萱不明白,询问相望。怪婆婆缓缓走到女娲石像跟前,伸手摩挲,含情脉脉,像是回忆起了一段冗长尘封的记忆,终于长叹一口,摇头道:“都是天意造化,女娲一族的命啊。” 紫萱静静的站在一旁,努力的集中思绪。 怪婆婆双眼泪花,拂去了冰冷石像上的几篇花瓣,碎声道:“女娲本是天神之命,万年长寿,法力荡天,是上古三神之一。却是也逃脱不了七情六欲,低身下就,和凡人有了情缘,结果便是引火**,万劫不复。”说到后来更是痛心疾首。顾留芳与李思勉来到紫萱身后,静默不语,洗耳恭听。 怪婆婆:“这便是女娲一族逃脱不了的命。每一位传人身肩拯救苍生的大任,却又情不自禁的爱上凡间男子,每每生育之后便会法力衰竭。而女娲一族的后代必为女性,母亲随着孩子的成长而死去,一代复一代,已然使女娲的力量散失殆尽,几近覆灭。女儿长大之后重蹈母亲覆辙,又会爱上另一个男子。如此反反复复,当真是女娲一族的劫命宿难啊。”说罢,怪婆婆突然斜睨相视,直直的瞪着顾留芳二人,一字一句道:“却不知这些凡夫俗子身上到底施了什么魔咒,竟然能叫女娲后人如此沉迷不能自拔。早知如此,便该杀光天下男子,好叫女娲脱离宿命苦海,专心天下。” 虽是愤愤之语,却也是将李顾二人吓的不轻,并肩后撤一步,不敢说话,生怕惹恼了这位婆婆当真被她就地正法。 紫萱抿嘴不语。怪婆婆长吸口气,将目光转回了女娲神像:“千年时光荏苒,女娲之力便在这样代代相传中渐渐流逝,最后终于失去了对五灵珠的控制。” 紫萱心中轰鸣,猛然抬头:“五灵珠?” 周围的五座石像发出了共鸣。 怪婆婆:“五灵珠在上古便是天界下凡之五神,跟随女娲众神解救苍生。火土风雷水,五种力量帮助女娲平定了人界劫难,却是不愿再返天界,化作五方魔神镇守人界。经年之后,五位灵神受人间戾气侵蚀,心性腐朽,最终暴戾成魔,危害众生。女娲以毕生精力收服五灵,这才使世界重归太平。而从此以后女娲族人便有了约束五灵的极天之力,无人能及。” “却是造化弄人,随着女娲代代相传,力量散失,五灵珠也开始躁动不安。终于有一天,挣脱了女娲管束,逃向了四方天际,再无音讯。不过女娲一族香火不息,只要女娲在世一天五灵神便不敢肆意造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紫萱终于沉不住气,插话道:“婆婆,那水灵珠也是穷凶极恶之徒?”水灵珠此刻就藏在紫萱腰间青囊之内。 怪婆婆像是能够通知万事,双眼向着紫萱腰间扫去,轻道:“水灵珠内封印的是女神雪妖,这家伙掌控水灵滋补之力,是五灵神中性情最为冷酷怪异的。她性情桀骜,对于世间万物皆尽漠视,这个世上还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心动的。既然无欲无求,又何必费力挣脱呢。” 紫萱默默点头,似乎感觉到了腰间水灵珠的阵阵寒气。雪妖像是听见了怪婆婆的话,周围突然卷起一股寒雾,无数曼陀花结成冰雕,晶莹透亮。李顾二人不由惊叹。 “婆婆,你既然知道那么多,那一定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紫萱低声道。 怪婆婆轻轻挥手,花瓣飞舞:“每逢大难,女娲后人就必须重新找回五大灵神,借用其力量打退一切染指人界的邪魔。” 寻找灵珠? 紫萱脑中一片空白,昏昏沉沉:“婆婆,天地茫茫,我又该去哪里找?” 怪婆婆好似知道会有这么一问,微笑不语,花瓣飞舞旋转,渐渐形成了一扇通向异世界的时空之门。怪婆婆向前跨出一步,最后抛下一句:“丫头,我老了,不能帮你什么。告诉你这些已经是最大限度了。日后还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女娲一族的声名。” 紫萱大急,想要伸手去拉却哪里抓的住。只见漩涡加速,将周遭曼陀花一并吸入,怪婆婆瞬间便消失在了花门之中。连同那六座石像,纷纷化成了碎末尘埃,潮水般向着门内褪去。 “不——”紫萱急急跑上,却是扑了个空。时空之门在眨眼间化成了透明烟雾,再也寻它不见。周围又变成了黑色荒漠,毒草横生。只留下李顾二人愣愣不语,一脸迷茫惊叹。 就在痛心之时,一道白光引起了紫萱的注意。只见原先女娲石像的地方赫然留下了一颗水银圆珠,表面朴实,却是内藏玄机。 紫萱明白这是怪婆婆给她留下的,却不知它是何物,又有何作用。正茫然间却听见耳畔响起一阵轻声细语,寒骨绵绵:“这是圣灵珠。” 紫萱惊觉,抬头恍然:“你是谁?”这个声音刺耳刻薄,不是怪婆婆所有。 却听此人呵呵浪笑,紫萱腰间水灵珠突然转动起来。 “女娲,我雪妖沉睡了千百年,如今一觉醒来,竟然是翻天覆地,变化万千。也罢,我便帮你找到其它四位老友,且看你这小娃有什么本事能够对抗魔族大军。” 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紫萱慌忙取出水灵珠,举到眼前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灵珠内除了自己惊恐的神情之外,再无他物。 雪妖的声音像是来自天际寒峰,冷冷凄凄:“圣姑给你留下的圣灵珠能够极大助长你的法力,你要好生利用。不过依我看来,倘若以你现在的法力去对抗魔君,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魔君?”紫萱不解。 雪妖冷笑一声:“真是个无知的娃儿,魔君蚩尤便是这一切阴霾的源头,他也在寻找着五灵珠,你倘若再不快点行动,这个世界可真就要陷入魔君手中了。” 蚩尤?紫萱但觉脑中阵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位迷途者,孤身站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间,不知道下一步的路该往哪走。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好似一夜之间全天下人的性命都压到了自己身上,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明白的事情多了。 十六年,过去的十六年对于一位合格的女娲后人来说是极其宝贵的。但对于紫萱来说这是一片空白的十六年,她无从得到任何有关自己使命的信息,没有磨练,没有准备。突然间的却要强迫自己承受起这份宿命,对于一个十六岁的苗疆少女来说,还是残酷了一点。 但已经无法拒绝了。 这就是女娲的命。 凡是女娲后人,终将因拯救天下苍生而死,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