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命劫 天虞山界的丹穴峰上终年冰雪不化、雾气缭绕,据说有一位上古太仙在这里魂归太虚、朱雀真身化为清气护佑在这座山峰的云林之中,所以此地的灵气分外厚重,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丹穴峰向来被历代仙界君主占据着做为静修之地。 入夜后,丹穴峰青梧宫里一片安谧,泛着莹光的白玉石墙之内,梧桐树的叶子正在月光下沐风微微摆动,这里的桐树大约都有几十尺高,树干连著叶子全是翠青色,犹如用上好的碧玉雕刻成,树桠之间盛开着一朵朵碗口般大小紫蓝色的花朵,这些花朵千层万瓣像是堆着一层层冰雪,在月华下吐露着芬芳而冰冷的气息。 平常里清纯干净、环绕着浓郁灵气像是琉璃宝界的青梧仙宫,今天的气氛却有些异样,护界的仙气比平时要黯淡许多,从午后起,山间回旋的雾霭就格外低靡沉重。在宫人们相继入定歇息之后,有丝丝缕缕的暗黑之气像毒蛇一般,从梧桐树下的几丛扶桑花之间钻出来,然后吞吐移动,渐渐地向着正殿方向蜿蜒游离...... 仙宫正殿的内房里,凤止仙君和凤离上仙兄弟二人,还有凤止的两个女儿凰歌、凤清,一起守在一座晶莹如雪的白玉榻边,不眨眼地盯着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女子。 玉榻上躺着的纤弱美丽女子是凤止仙君的妻子——凰烁仙后。 今天正是凰烁的三千岁命劫的难日,一个时辰前,她在天虞之颠整整受了八十一道雷电鞭击!以凰烁上古凰鸟嫡传之身的清纯灵力,原本不惧怕这几十道雷电的冲击,奈何三百年前她孕育女儿凰歌的时候,正逢上神魔两族大战,她在混战中受了重伤,昏迷之中生下凰歌公主,从那之后,凰烁的灵力损伤过半,以致于今天差点死在天劫之中。 凤离凤止二位上仙虽然法力高深,碍于天道之威却不能为她分担丝毫的刑苦。他们连同凰歌、凤清两位公主在结界外眼睁睁地看着凰烁仙后被雷火劈得血肉模糊惨叫声声,直到傍晚时分,雷劫天像在上空慢慢消失了,凤止才得以冲到妻子身边将丹药给她服下去,一众仙人飞快地返回青梧宫。 “歌儿……” 凰烁一睁眼,先看到的是女儿凰歌满面担忧的苍白小脸,不由得欣喜地笑了,“歌儿……你担心母亲?” 凰歌公主红着眼圈抿抿嘴,“母亲,您觉得怎样?伤口很痛吗?” 凰歌一出生就被鸽奴推入蛇沼,幸得外壳有来自母体的一缕仙气护着,没被蟒蛇吃掉。三年后凤离上仙把她找回并抚养至化形成仙,虽然化形后凤离带她回青梧宫和父母相认,但是她心有怨恨,对凤止和凰烁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地,这声颤颤的‘母亲’,凰烁仙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此时她高兴得连身上的伤痛都觉察不到了,竭力坐起身来,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 “夫君,你听到了吗?歌儿叫我母亲!她叫我母亲啦!“凰烁被凤止仙君扶住靠在身前,凤止满怀希望地看着凰歌,希望此刻他也能听到期望已久的那声‘父亲’,但是凰歌咬咬嘴唇低下头避开凤止仙君的视线:她始终不能原谅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对她的伤害,若不是师父凤离救她出毒蛇窟,她就算不会变成毒蛇的食物,也会是一个孤苦无依的野鸟。 ‘父亲’两个字太沉重,她叫不出口。 凤离上仙看到凤止仙君黑沉的脸色,心里十分快意。凰烁师妹是天地间仅存的一只金羽凤凰,化形后被众神仙称为三界第一美人。小师妹和他自幼一起投入昆仑西王母门下修炼,本应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凰烁师妹偶然与他的堂弟凤止相遇相识,被凤止种种温柔手段所迷惑,最后投进凤止的怀抱,他心灰意冷之下把仙君之位也让给凤止,独自一人在三界漂泊游历……若不是今日正逢师妹命劫,他才不会踏进这青梧宫一步。 凤清公主安静地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满眼嫉恨地看着凰烁与凰歌母女情深这一幕,自从凤离上仙带回凰歌公主,她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就像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母后不再是她亲亲的母后,对她悉心照料的鸽奴月婉竟然是她的亲生母亲!侍女月婉因为意图杀害刚出生的凰歌公主,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凤清取而代之,被凤止仙君处以极刑魂飞魄散,凤清的身份也从嫡公主变成了庶女! 甚至,因为她不是仙后所生的公主,连‘凰清’这个名字也不配拥有!凤凰一族,男子继承父亲血缘,随父姓;女子继承母系血缘,随母姓。她不愿改姓生母鸽奴的月姓,父亲只得为她更名凤清。可是,就算姓‘凤’也改变不了她出身自低贱的鸽族啊。 凤清永远无法忘记:父亲凤止仙君为她举办成年礼那一天,凤离上仙请来华原镜破去凤止施在她身上的仙术,神光照耀之下她无比屈辱地现出树鸽的本体;前来参礼的仙神们一片哗然......神帝当众宣布她与神太子龙锦的婚约解除,取而代之的是大难不死的凰歌公主......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她恨不得立刻去死!那时,是龙锦哥哥的一句安慰,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凤清公主正在用指甲掐着掌心的时候,凤离上仙为凰烁诊完脉,皱起眉头开口,“师妹心脉受损太重,阿止,你我轮流运气,先为她通开体内血淤。” “你们母亲已无大碍,快回房歇息吧。”凤止挥手让凰歌和凤清回后殿。凰歌看着母亲含笑冲她点头,便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凤清默然向凰烁仙后屈膝一礼,也悄声离开大殿。凰烁望着凤清的背影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娇养疼爱了二百年的孩子,就算后来知道是她是凤止和鸽奴的孽种,也无法彻底地对她厌弃…… 正文 魔阵 凤离将掌心贴在凰烁的后背上,提醒师妹静心凝气,凰烁立刻闭目盘膝坐好,凤止到门外交待侍卫们留几人值夜便可以各自去休息。因仙后遇劫慌乱忙碌了整天的仙娥宫仆们,终于得已稍作休憩。 这一刻,正是青梧宫防护最薄弱的时机! 那些缕缕黯黑之气在梧桐树下渐渐凝聚成形,清冷冷的月光下,显现出一个高大的黑衣少年身影,少年冷俊的面容露出凉薄的笑意,望向正殿的凤眸闪过嘲讽的光芒,他不敢耽误时机,一显形就急速做了几个手势将青梧宫的结界撕开!之后他拔出长剑一挥,便有更多的黑雾不断地飞入结界,黑气也纷纷现出身形围着凤止仙君的殿房列出一个诡异的阵形…… “重瞳,干得好!”最后一位冲进仙宫的红发男子拍拍黑衣少年的左肩,发出低沉却刺耳的呵呵笑声。 “全伏殿下布置得当!”黑衣少年略略低头垂目,一副谦卑温从的奴下模样。 红发黄眸手拿长枪的男子正是魔界太子轩辕朱厌,先前潜进青梧宫的黑衣英俊少年,是魔族上将相柳重瞳,他身世特异,体中有一半神族灵力,所以在仙后凰烁历劫之时趁乱潜入青梧宫,没有被仙宫的护卫觉察。而且前几天神仙界与魔界刚刚签订停战和约,上仙们一时也失了防范之心。 天地分明之后,神魔两族混战争夺九重天已有亿万年,期间休战议和也有数次。前日在仙族君主凤止的斡旋之下,神帝和魔君各自写出停战协议开始和谈,凤止仙君带着神帝龙尚的意旨与魔王轩辕朱穹商定:九重天为法力最强的神族掌管,魔族依旧占据气息浑浊的冥界,仙族素爱逍遥择天下名川好水隐居清修,各族之间不得越界生事,有重大事情可派使臣往来传讯。 魔太子轩辕朱厌原无并不反对与神族和谈以便魔族暂作修养生息,只是他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同意魔族依旧困居在气息浑浊妖物遍布的冥界,就算争不来九重天的地盘,至少也该和仙族分一半灵力充裕的天虞界才对啊?!这样怎对得起千万年来死在神将手下的魔族弟兄们? ‘父君天性率真,一定是被凤止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伪君子花言巧语给骗了!’朱厌咽不下这口气,和属下亲兵密谋数日,终于找到这个向凤止寻仇的好机会! 不用几息的功夫,七十二魔将已在正殿外布下专门针对仙人而设的冥火炼魂阵,朱厌将手中长枪一挥,身后黑气大涨,似有幽蓝色火光在他背后张开,宽大的火翼震颤起来,瞬间变成一对伸长的兽翼,一时间烈风四起,魔将也同时发力将掌中吞吐的黑焰放出,惊叫着冲过来的几名仙殿护卫,刹那间被魔太子的毁灭之火吞噬! 殿内刚刚收法入定的凤止仙君才有觉察,睁大双目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离开青梧宫殿房,身在黄沙烟尘肆虐的荒漠之中!他眼前是日光昏黄、沓无人烟的九幽荒地,只有狂燥的大风裹着沙粒从他身上掠过,刮得脸庞生疼遍体生寒,他只惶惑了几秒就明白自己陷入了魔族的迷魂阵法! 放眼四周,不见正在为妻子运气疗伤的堂兄凤离,怕他俩一时被幻境迷惑,只得大吼了几声,“兄长!你护好阿烁!有魔族前来偷袭青梧殿!” 凤离上仙比凤止觉察得早,他眼前的景象是身处一片阴冷无比的沼泽地,脚下的污泥发出腥臭的气息,不时还冒出黄浊的气泡,就像是当年他找到凰歌公主的那个蛇沼…… 和凤止合力破开这个幻阵并不难,只是他的掌心正护在凰烁后背要穴上,引着凰烁自己的气息流转整条督脉,这时候要是冒然停手,只怕凰烁气息走岔道更使伤情加重,他定了定神,依旧往师妹后背继续输入灵力,盼着凤止一人能抵挡半个时辰。 “何方贼子,敢偷袭我仙宫?”凰歌和凤清公主先后带着宫仆从后殿冲出来。 凰歌是凤止和凰烁所生的嫡公主,本身为火性凰鸟,今年还不满三百岁。方才她正要更衣入眠,忽然觉察仙宫的结界有一丝震荡,刚要开口询问门外的侍女,宫仆正好来报前殿有魔兵布阵!凰歌心知魔族定是得知今日里母亲度劫一事趁乱偷袭,立刻整好衣衫,拿起常用的乌藤长鞭冲向前殿。 凤清公主也跟了出来,她先前并没觉察到大殿的异状,只是惯于让心腹婢女注意凰烁公主的一举一动,一听说隔壁院子的凰烁公主全身武装赶去前殿,她也立刻带上佩剑跑了出来。 正文 援兵 冲到面前的红衣仙子令轩辕朱厌眸光一闪:红衣少女从一只毛色乌亮的黑雀背上一跃而下,那只黑雀转眼间就变成一枝软鞭,闪现在红衣仙子的右手之中,少女未束发髻,乌亮的长发用一条红带简单地系在脑后,额头光洁而饱满,眉目如画眸色明净,即便是现在,这少女用鞭子指着他大骂无耻魔贼的时候,一张薄怒的小脸也如秋日的月华一般夺目! 朱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把手中的令旗交给相柳重瞳,“我……叫轩辕朱厌,是魔族太子,请问姑娘的名讳……” “魔族妖物,不配知道本公主的名字!”凰歌冷哼一声心道:原来是魔太子亲自带兵偷袭仙宫,怪不得宫外的结界这么轻易地被人撕破。 凰歌多半时间都住在凤离师父的迷谷修行,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和魔兵交手,她谨慎地观察着对面的朱厌和围在正殿的众多魔将,直觉魔太子的法力和她不相上下,于是将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宫卫去助父君和师傅破阵,她想独自对战朱厌。 就在凰歌公主和朱厌太子互相审视准备交手的时候,一道白光飞了过来,“妹妹,我来助你!” 凤清手持一把华丽轻巧的霜华剑,在空中旋了个身子,白色长裙如莲花绽开一样缓缓落地站到凰歌身边。仙梧宫有两位公主——凰歌与凤清,朱厌听凤清叫了这声妹妹,便知面前的红衣少女就是凤止仙君的嫡女凰歌公主。 朱厌转眸看了一眼持剑摆了一个绝美姿态的凤清公主,觉得此女也生了副好皮囊,但是灵力低微不足为敌,他仍是两眼灼灼地盯着凰歌,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将她生擒回冥界。 凤清见魔太子只轻蔑地瞧她一眼就冲着凰歌继续流口水,一时间满腹仇怨涌上心头,娇喝一声就挥剑冲了过去,朱厌一挑眉用长枪格开,凰歌的长鞭同时如游蛇一般袭向他的咽喉,三人几乎没施展开法力就全凭各自的招式缠斗起来。 丹穴峰上一时间黑气弥漫,附近的青丘仙界哪能毫无觉察?青丘的九尾狐仙君林蒙正在闭关,尧光公主闻报带着几十名属下赶去救援,她驾起云头往丹穴峰行了不到一里,就撞见九重天的神太子龙锦带着神兵赶来。尧光素来不喜龙锦,心想以凤离凤止两位上仙再加上龙锦太子相助,凰歌母女应该无恙,便撇撇嘴一扭头便返身回程,属下们愣愣神也跟着公主回了青丘。 九重天神帝接到天虞界被魔族偷袭的示警,深恨魔王朱穹出尔反尔,刚订下停战和谈就夜袭仙界!又怕魔王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真正想攻打的是九重天……于是他只派了太子龙锦和小部分神兵去丹穴峰支援,自己和众神将在九重天布好结界严阵以待。 龙锦来的正是时候,凤清和凰歌两位公主合力与魔太子朱厌打个平手,朱厌少年心性,本不想对两位美丽动人的仙族公主下死手,现在发觉东方天际红云涌动,定是神界的援兵将至,他一咬牙将长枪掷下,拨出背后的无极剑注入九成法力向法力较弱的凤清刺去! 无极剑是上古凶器之一,被历代魔王视为护族之宝,这次朱厌瞒着父王私下出兵偷袭仙界,知道回去少不了一顿责骂,索性求母后把父王的这把宝剑也偷了出来。 凛冽的剑气携雷电之声冲向凤清公主咽喉,凤清根本闪避不开这击重刺,惊吓得玉容失色大声惊呼!凰歌及时甩出长鞭缠住朱厌的长剑,将剑气引到自己一方,却不料无极剑霸道无比,将长鞭震碎成几截,余下的三成力道重重打到她肩头! 乌藤长鞭是雀灵所化,破碎的同时哀鸣数声变成点点光斑散去。凰歌只觉右肩剧痛,一股腥甜的心头血涌到口里,她不愿在魔太子面前示弱,吸口气硬硬将血咽了下去! 这时龙锦正好赶到,他刚才听到凤清的惊呼,落下云头之后挥手让属下围向朱厌,一边拔剑一边关切地问凤清,“怎样?你有没有受伤?” “锦哥哥,我……好害怕!”凤清本就生得娇弱,一见龙锦,连站几乎都站不住了。 凰歌见未婚夫一见面不问自己伤得怎样,反倒去关心毫发无损的异母姐姐,一时间心痛加剧,索性折断身边的一条扶桑花枝,把枝条灌入灵力当长鞭继续向朱厌攻去! 魔将相柳重瞳见太子朱厌被围困,立刻分出一半人去救援少君,自己和余下的三十六魔将咬牙对抗冲击阵法的凤止、凤离和凰烁三位上仙。 朱厌有属下相助,无极长剑更是使得威力无比,龙锦带去的神兵一时间被打得七零八落,魔将们缠住神族兵将,朱厌的长剑又指向了凰歌公主。 龙锦正要去救凰歌,凤清却又是一声娇呼,扑进龙锦的怀里,“锦哥哥,我像是受伤了......心口痛得很!” 正文 凰殇 凤清公主紧紧抓住龙锦的右臂不放,从龙锦俯首的角度正好看到她眉头微蹙、明眸里有泪光闪动,强忍伤痛的凄楚样子令龙锦喉间一哽。 两人在凰歌回归之前有过婚约,每年在九重天神殿和青梧宫你来我往几次,关系自然是比别个亲切一些的,龙锦心疼凤清,也一时顾不得凰歌那边吃紧,先把凤清扶到战圈外安全的地方,“清公主,你先坐下调息,等我助歌儿打退魔兵便帮你疗伤。” 凰歌伤在右肩,独自对抗朱厌极为吃力,被她当长鞭用的枝条再次被朱厌的无极剑光绞碎,她惊慌地躲开剑锋,一转眸却看到未婚夫龙锦和凤清旁若无人地偎在一起,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凰歌不由得又惊又怒,分神之际无极剑携带雷霆之音的剑光已然冲到心口! 她正长吸一口内丹之气后退闪避,忽然右腿一麻,整个身体像扎了根须一样定在原地! 凰歌下意识地向凤清和龙锦的方向看去:凤清的右臂蓦地缩回,只是眼中的那丝恶毒还未来得及掩藏...... 只听得‘啵’的一声,朱厌的无极长剑将凰歌的身子刺了个对穿!无极剑是上古凶器,有摧骨化血散魂魄之威力,又正好击碎了凰歌的心房内丹!凰歌痛鸣了一声,失去光彩的杏眸恨恨地望向龙锦和凤清,之后身躯无力地向后仰落...... “公主!” “歌儿!” 凤止仙君三人冲出炼魂阵,看到就是这样一幅惨剧! 朱厌也没想到凰歌这么轻易中了招,下意识地将长剑一拔,凰歌的身子便像燃着的纸片一样化成了点点灰烬散开! 凤止、凤离、龙锦、凤清连同魔族和神族的兵将一时间都惊呆了。 “歌儿......我的歌儿,啊——啊——”仙后凰烁惨呼着挣开凤离的手扑过去!龙锦也怔怔地推开偎在她身边的凤清,凰歌临去时怨恨的眼神令他遍体生寒,怎么会这样......她的法力明明比他还要强的!他几年前曾与魔太子朱厌有过交手,朱厌连他都打不过,怎么能伤得了凰歌?她、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朱厌见凤止仙君等人攻出炼魂阵,自己这方已处于劣势,便低声念咒要化形逃遁。 “恶贼,还我女儿!”凰烁想到去抱凰歌的残躯,却只搂住一手灰烬,她悲鸣着两手一振,金色的火焰从她背后熊熊而起! “阿烁,停手!” “师妹,你不要冲动!” 凤止和凤离相继冲过来,凰烁才历完天劫,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此时怎么可以妄动本命业火?! 这一刻,凰烁已扑向朱厌,刚化形成大鹏鸟的朱厌还未来得及抵挡便被这股恨意滔天的业火包卷在内!他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叫,就被仙后的本命火焰烧成一段黑炭! 在他身侧的相柳重瞳趁着凰烁委顿倒地、众仙去扶她的时候,飞快地捡起无极剑和朱厌的残躯大喝一声“走!”,带领余下的魔兵狂奔而逃。 凰烁推开凤止和凤离,缓缓坐地念起寂灭之咒,“天地玄黄,众神昭昭,今日凰烁愿以涅槃再生之力,换取吾女凰歌聚魂凝魄重生于世!” 咒语如远古的钟声一般在天虞山上空响过三遍之后,凰烁渐渐恢复了本身——一只伏在地上的金色凰鸟,眼角渐渐沁出两滴血泪。凤止仙君颤抖着两手把她抱起来,却见她没有了一丝声息…… 凰鸟虽有再生之命,奈何凰歌死在无极剑下散去魂魄,此时凰烁仙后竟然以自己命殒向天道轮回换取女儿的魂魄重生于世的机会! “阿烁!你怎么忍心抛下我,阿烁——歌儿啊——”凤止仙君抱着凰烁的身子痛哭失声,但是那金色的凰鸟身躯也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化成了护卫丹穴峰的一缕清气...... 凤离上仙望着凰烁仙后消失的地方,良久才木然地将视线移到呆怔在不远处的龙锦和凤清身上,眼中的悲痛顿时换成了滔天的恨意!他缓缓举起长剑指向龙锦,“你早已赶至,为何不救凰歌公主?” “......”龙锦垂下头,凰歌之死他的确难辞其咎,“小侄大错,请伯父责罚。“ 龙锦是神帝之子,凤离杀不得他,冷哼一声将长剑架到凤清颈边,“贱女,方才是你与龙锦搂搂抱抱纠缠不清,阻拦他去救援歌儿?!没想到你与那刁奴月婉一样奸滑歹毒!本尊真后悔当年留你一命,假若那时让你和生母一起下无间地狱,今日吾师妹和歌儿就不会遭此大难!” “不是的!伯父......”凤清吓得立时跪倒在地,“先前我被朱厌的剑气所伤,太子扶了我一把,侄女儿并非有意阻挡太子殿下去救妹妹……” “狡辩!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丝伤处?本尊方才看得清楚!” 凤清把哀求的目光投向龙锦,龙锦却把头转向一边,看也不看她:先前他没想过凤清的举动有什么不妥,现在经凤离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察刚才凤清似乎是有意拖住他去助凰歌。 “兄长!”凤止急忙走过来架住凤离的长剑,“不关清儿的事,行凶的是魔太子……阿烁和歌儿都已经去了,我就只剩下这么一个骨肉,兄长,你、你就……” “哼!”凤离将长剑一把掷下,“凤止,今天你护着这害得阿烁母女惨死的贱人,让阿烁和歌儿在天之灵不得安息,从今日起我便与你断绝兄弟之情,老死不相往来!” 凤离上仙的身影愤然远去,青梧宫上方的黑云渐渐散开,露出蓝底白云的晴空,原来夜已过去东方大亮了。幸存的宫人们开始收拾满地残籍。 凤止捡起一物递给龙锦,“歌儿去了,这个东西还给你们龙家罢!”龙锦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他与凰歌当初定婚的信物——女娲石。 这块雕成桃花状项坠的女娲石,佩在身上的时候会变成心口的一朵粉色光晕,极美极绚丽。它原本是纯净的粉红色,现在上面却有点点黑红的斑痕,那是凰歌临死前喷溅而出的心头血! 龙锦握着石坠向凤止仙君行了一礼,默然带领神将们离开。 凤清四顾空旷的青梧宫,看到父君缓缓向云林走去的凄冷身影,突然想到仙后和凰歌已经死了,她就是这仙宫里唯一的、真正的公主! “呵!呵!凰歌,你抢走我的锦哥哥,逼死我生母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老天也助我呢!让你今日如此凄惨地死在无极魔剑之下,永世不得超生!呵呵.......”凤清对着凰歌魂魄散去的方向娇媚地微笑起来。 凤凰于飞 迷谷雪鸮(1) 东海西侧临界的这片山脉叫做天虞山,此地的冬季格外漫长,甚至在各个山峰顶端四季都覆盖着晶莹剔透的淡蓝色冰雪,然而在众多仙禽栖息的丹穴峰上,却如凡界一般春华秋实四季轮回,有着六合八荒最旖旎的美景。 时已深秋,丹穴峰临海的山谷里还似阳春一般花繁叶盛、绿草茵茵,山谷四周的重山千幛仙雾缭绕,细细银泉流汇到谷底白石上形成清澈见底的水潭,水畔的草叶密如毛毯,盛开着深紫浅紫的星月兰花,潭面上有点点的浮萍,终日里和银鱼吐出的细小水泡相互追逐。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却是,在这个仙谷的石潭边,建着一座类似于凡人界常见的那种竹篱笆小庭园!园门里是黑白石子铺成的细径通往竹亭小桥,几间青瓦挑廊房檐下悬挂着贝壳串成的白色风铃,随着阵阵细风叮咚作响,园子里花香四溢,东南角还种着一片嫩胖的果菜瓜藕……因这山谷的界门边长着一株巨大的、不知寿命已有几万年的迷榖树,此谷被仙界称为迷谷。 入秋之后,迷榖树结出的青果子散发着类似桂子味道的清香气息,引诱着迷谷外的小禽兽们或在半空中时时盘旋留连,或在草丛里露出半张毛毛脸偷偷张望。 只可惜,迷谷是凤离上仙择下的清修地,上仙喜好清静,性子实在算不上和蔼可亲,与凤族的其他仙修们都少有来往,所以,别族的灵禽圣兽更不敢冒着被上仙一把雷火烤焦的危险,闯进迷谷界门扰到这位仙尊大人的清修。 据说凤离上仙素爱紫色,因为他修行府第所在的整个迷谷几乎没有杂色,所有的花朵都是浅紫粉紫红紫,古木黝黑的粗大枝桠上繁盛着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花蕾,桂子、迷榖、祝余、杜鹃、百合、辛夷、芙蓉……全是迷离而忧郁的紫色,冷冽的花香混着山谷中湿漉漉的雾气,氤氤氲氲,有一股说不出的文艺气息。 百年间,迷谷里原本只有凤离上仙和龟仙河伯二位隐居,三十年前上仙离奇地收下一只资质蠢笨、长相平平的雪鸮(白猫头鹰)为徒,此举令凤族凰族各位长老惊极、气极几欲吐出几口陈年老血! 只是凤离这只疯鸟向来行事荒僻,又是仙界之中法力数一数二的高品阶仙修(四千年前,本应由他接任仙君之位,不知什么原因被他执意让给堂弟凤止上仙接任),族长们也只能在背后吐槽几句而已,谁敢不长眼地到他面前说三道四? 倒是雪鸮老族长听闻此事,不由得想起六十年前深冬的一个大雪茫茫之日,雪地上冻僵的小雏鸟被灵猫衔走的一幕……心情顿时复杂黯淡至极。 那只运气好得不得了的,名叫雪团子的小雪鸮五年前才刚刚化形生出仙骨,奇怪的是,团子化成仙体之后,凤离上仙既未带新徒儿去云林拜祭凤族祖辈,也未宴请仙神界好友庆贺团子小姐成仙之喜。 凤凰于飞 迷谷雪鸮(2) 于是仙禽族各族长同时松了口气,一致认定迷谷里是缺了个烧丹炉做粗活的丫头,凤离仙尊以招徒为名选了这只可以整年里值夜班的雪鸮鸟做仆从,嗯嗯,那只呆鸟就是在迷谷做做打杂儿烧茶水的粗活儿,没啥好羡慕的......仙界好事者们渐渐地不再把视线总盯在迷谷。 听说堂兄的高徒化形成仙体,凤止仙君派青梧宫仙使带了一份贵重的贺礼送到迷谷,可惜两位凤族老仙使跟龟仙人絮絮叨叨了半日,难得离上仙也屈尊出面陪他俩喝了三杯茶,老仙使们干笑得脸都硬了,就是不见离上仙让他那新徒儿出来露个脸儿。 话说兵分两路,趁老仙使跟凤离他们唠嗑的当儿,凤止仙君念着隐身诀悄悄潜进迷谷里左寻右找,终于在一间书房里找到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子,女孩大鼻子小眼睛,肤色黝黑,油亮亮的大脑门上长着一把数得过来的稀疏黄毛! 这黄毛丫头此时正拿着一根毛笔在细帛上反反复复地写着大大的‘一’字,凤止仙君细瞧过来,嘿!能把‘一’字写成蚯蚓、树杈等各式形状,还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细看女娃wa原身的确是只雪鸮鸟,再看她的长相和青灰色的微薄灵力......凤止仙君判定:她不可能是妻子凰烁或女儿凰歌的转世,凰族的女子就算投胎时被门板夹到脸,也不可能长成这种德性!凤止心情激越飘忽忽地灰来,失望忧伤地踉跄跄灰走。 凤离送走仙使,回到书房见笨拙的团子把墨水抹得脸上手上都是,便拿了丝帕给她擦着,顺手摘下团子脑后的一朵粉色易颜花插回花瓶中。 团子浑不知自己已从一个黑瘦丑丫头变回平时的可爱模样,抬起头来憨憨地对师父笑着,凤离叹口气把团子抱起来,“练了三天了,还不能写一个平整的一字么?” 团子看看自己胖胖的两只小手,“它们以前只用来飞的,我的两只爪子......不,两只脚很灵巧的!我可不可以用脚练字,师父?” “荒唐!哪有用脚写字的?也罢,你慢慢习字,累了就在园子里玩,只要不出谷,做什么都可以。”凤离抱着团子走出房门,团子伸手去拨动房檐下的贝壳风铃,风铃的声音清脆悦耳,团子咯咯地笑起来。 凤离上仙俊颜上的chong溺笑容顿时僵住,他模糊想起几百年前凰歌公主破壳时便是婴孩模样,他也曾这样抱着歌儿任她拨弄眼前的串串风铃...... 那时他总是催促着凰歌修炼法术,打算在她强大之后再告诉她的真实身份,他那时的计划是让歌儿以最完美的形像出现在青梧宫,当众揭穿凤止和鸽奴的罪行......到那时,师妹会认清凤止的虚情假意,和歌儿一起回到他的身边......不曾想,后来凰烁师妹居然宽恕了凤止的过错,再后来,竟会发生他无法操控的惨剧!“师父?“团子的手臂被凤离握得生疼,忍不住小声叫了起来。 “哦。“凤离放下团子,”去膳房吧,江伯为你准备了蜜糕。“ 团子欢快地应着向厢房跑去,不太熟悉走路的两只小胖腿不时地趔趄一下,凤离走向迷谷大门,打算把四周的结界做得牢固一些,团子......无论长到多大,都一定要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凤凰于飞 迷谷雪鸮(3) 五年后。 这天午后的阳光晴好,团子提壶清泉浇了一遍树下埋了五年至今未生芽的蟠桃种子,想起五年前从凤离师父手里看到仙桃之时,鼻间闻到那股芳香迷人沁入心脾的气味,爪子轻触之后那软硬适中宜捏宜揉的美妙手(爪)感,口水又差点狂涌出嘴角,她咂咂嘴蹲下shen子—— “团子!”凤离上仙走过来,制止她把桃核第一百零一次挖出来审查的愚蠢举动,“为师与河伯去青丘一行,你自个在谷里......” “又让我自个待在谷里?师傅,您带我去嘛!您带我去嘛!我就充当服侍你的茶水丫头,不乱跑也不乱讲话,您带我出去一次好不好?”团子仰着白胖的小脸,揪住凤离的袖角左右摇晃。 她化形前的年岁就已不小,所以现在已是七八岁左右的凡界女童模样,生着大而黑亮的一对杏眼,小脸圆圆身量娇小,肌肤粉嘟嘟地很可爱。唯一与其他仙童不一样的地方是,她耳后的黑发之中有两缕是紫红色的,长发垂下来时就像是系了两条艳丽的流苏。 自打她五年前化形,师父就不许她踏出迷谷一步,连去青丘探望灵猫阿妈和烈儿妹妹也不可以!虽说迷谷的修仙日子逍遥自在,可是来来去去就她和师父、河伯三人,也太冷清了些。 “呃,仙尊......“龟仙河伯正要帮团子开口求情,凤离上仙一抬手止住他,低下头冷冷地盯着团子,”为师的话也不听了吗?!若是觉着这迷谷容不下你,大可一走了之,但是,走了之后别想再回来!“ 虽然凤离上仙向来就是难以亲近的冷清性子,但是团子还是第一次被师父这样严厉地训斥,她慌忙松了手缩着脑袋退到一边。 凤离瞧着团子惶惶的眼神,又有几分心疼,“师父如此......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量,安心在谷里诵经习字,为师归时给你带些美味的吃食来。” “哦,“听到好吃的,团子眼前一亮,“师父会带蟠桃来么?以前吃的那种红红软软的、桃核会发亮的那种......” “这孩子!”凤离不觉微笑,“你上次吃的那颗蟠桃只在昆仑青鸟宫才有,那蟠桃五百年一成,每次也只结寥寥几颗,是神族历劫保命的圣物,若非你是......呃,是我新收的徒儿,昆仑西王母也不会赐你那颗桃儿助你化形。” “哦,西王母和师父是好朋友么?”团子听说那颗桃子来得这么不易,很懊悔当时吃得太快。 “非也,昆仑西王母是为师的师尊,你应称她为师祖。“ “师祖?师傅为何从未提起过她老人家?我何时可以去昆仑山拜见师祖?师父——“团子还是第一次听凤离讲到师门的事情。 凤离上仙怕团子再追问下去,“好了,再耽误下去,恐误了青丘林仙君的寿宴,这山谷四面为师都施法做了结界,你切勿擅自跑出谷门。“ 话音未落,凤离上仙念起咒语,一朵凤羽形状的祥云在空中渐渐显形,从半透明变成乳白色之后才落在他脚下,载起凤离上仙冉冉飞远。 龟仙河伯安慰地拍拍团子的脑袋,从袖中掷出一片龟甲,那龟甲见风长大,变成小船般大小飘浮在空中,河伯跃在龟甲上面冲团子挥挥手也飞走了。 河伯成仙尚早,还不能像离上仙那样随便凝水成云就能当坐骑,用的是自己在凡界修行万年的法宝龟甲做载体飞行。 但就是这样,也让团子羡慕不已:她进谷三十年,,凤离师父只教她认字诵经,五年前化形后开始教她琴棋书画种菜养花,唯独不教她任何修仙的法术,仅会的一点点缩地移物之法,也是河伯私下里偷着教她的。 团子怏怏地回到房里,练了一阵子琴曲,又读了几页河伯新创作的人界言情话本,她伸伸懒腰,到菜地里摘了一个甜瓜做午餐。 吃完小瓜,她把所有的房间都清理了一遍,师父和河伯还没回来!看看天色,离做晚课背经咒的时间还有那么一阵子,她一个人在诺大的迷谷里未免有些无聊,团子打了个呵欠瞬间变回雪鸮鸟的本身,飞到迷榖树上找了个叶片浓密的树杈儿趴下准备眯个下午觉儿。 凤凰于飞 青丘宴(1) 离迷谷不远的青丘仙界,众兽族正为林蒙仙君举办着排场颇大的一万九千岁生辰宴。 神魔混战的时期结束没有太久,好不容易三界进ru和平年代,林蒙仙君打算和多时不见的一帮旧友畅饮几日,所以,诸神众仙来访青丘无论有没有邀帖、带没带重礼,都一概来者不拒。 青丘瞿如仙宫内,尖耳长尾的仙侍们托着酒水佳肴流水似的往正殿里送,纤腰肥臀的狐族美人儿在殿前翩翩起舞、搔首弄姿。 紫衣银发的凤离上仙在青丘半山腰落下云头,河伯紧随其后,二人沿着雾气迷茫的青石台阶往前走,快到瞿如仙宫门口的时候,笑眯眯的林蒙仙君亲自带属下迎了上来。 两人相互拱手见了礼,龟仙河伯两手托起竹篮送到九尾狐仙君面前,林蒙看到竹篮中有三枚孩童拳头大的红色迷榖果,立时笑得更开了:服用一颗成熟的迷榖果便能增长一甲子的仙力,这么又红又大的三颗果子,补充的灵力可不要太厉害噢! 自从迷谷被凤离占据之后,众仙便鲜有机缘吃到这么大颗的灵果,林蒙仙君闻着迷榖果的兰芝香气,顿时心花怒放,“嚯嚯嚯!哎呀,离贤弟亲自前来参加宴饮,便是给为兄莫大的面子了,做甚么破费带这么重的礼呢?快请、快里边请——” 他正要亲手去接果子,一只玉白的手伸过来,不客气地抢走河伯手里的竹篮,“尧光谢过仙尊馈赠灵果。” 提着篮子的仙子翩然而立,流瀑般的长发用一圈粉紫色珍珠拢住,发尾全部倾泻在右侧xiong前,露出左边长长的紫玉耳饰,狐族女子向来生得美艳,这女子明眸皓齿、笑颜如花,再加身着明丽的粉紫色纱衣,更显得容光出众,有着咄咄逼人的颜色。 凤离清冷的目光扫过狐女的笑脸和她颇有品位的服饰,隐约记起她曾和凰歌公主要好,便冲着尧光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尧光公主以前去迷谷探望凰歌的时候,曾远远见过凤离上仙几面;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凤离上仙的笑容,这淡淡的笑意落进她的眼里,就恍似早春第一缕暖风破冰而来,所有的荒芜都瞬间绿盈盈地舒展开来...... 林尧光心房一震而后慌慌地乱跳起来,小心地低头瞧瞧xiong前的配饰,又悄悄理了一下耳后的发丝,唯恐有不整齐的地方被离上仙瞧了去。 林蒙见灵果落到女儿手里,自己再没有沾边的可能了,无可奈何地瞪了尧光一眼,“没礼貌的丫头,快引你离叔叔进正殿!“ “仙尊,请随尧光进殿。”林尧光不知怎地,不愿称凤离为叔叔,低首规规矩矩地对凤离行个屈膝礼,尔后在前面引路。 “是离上仙也!你听到尊上刚才的话么?他就是号称‘凤姿仙容、天下无双‘的凤离仙尊哪,果然名不虚传,生得当真俊美夺目......” “是啊是啊,听说凤离上仙收了一只低贱的雪鸮鸟当徒弟呢!我们的出身和资质怎么也强过鸮族啊,阿娇,你快过去求求仙尊......嘻嘻就算当不成徒儿,做贴身丫头也是好的......” “小妖精,你怎不去自荐啊,你先去......“ “一起去......” 两位花枝招展的三尾小狐女鼓起勇气向凤离这边奔来。尧光耳力上好,早就听清她们两个窃窃私语的内容,没等她俩走近就板起脸冷冷地瞪过去,“不得无礼!冲撞了上仙,有你们好看!” 两个狐女吃了一吓顿时定住,尧光微侧身对着凤离露出羞涩的笑容,“让仙尊见笑了。“ “无妨。”凤离从尧光身边走过,负手缓缓进ru仙殿,紫衣银发的身影依旧如万年未融过的雪川清冷高远,对一路上众多美人的媚眼如丝视而不见。尧光怔住,半晌才想起自己要准备的事情。 凤凰于飞 青丘宴(2) 凤离上仙和龟仙河伯自是被安置到上头的贵宾席,而且不会和凤止仙君同桌,这是百年来神仙两界都晓得的规距。凤止仙君早到一步,正在和句余山的长佑上仙叙旧,他见兄长凤离依旧对他视而不见,只得苦笑着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消一刻,九重天的嘉宾也到了,神太子龙锦携两位神官前来青丘向林蒙仙君道贺,林蒙对着龙锦带来的贵重贺礼眉开眼笑,险些乐得九条尾巴都露出来晃上一晃,尧光公主揪着父君的袖子咳了两声,林蒙立刻会意地把龙锦引到殿里,且请太子到贵宾席就坐。 龙锦先与凤止凤离等几位上仙打了招呼,行了礼才挨着林蒙坐下来。酒水未过三巡,却见林尧光在林蒙仙君的眼神示意下,亲自执玉壶过来为他斟酒;众仙神们多数放下杯子,意味深长且极八卦地瞅瞅狐公主端起的酒杯,再瞧瞧龙锦是何种态度应对。 “小仙尧光敬太子殿下。”林尧光眉眼含笑,两手捧着白玉樽送到龙锦面前。 龙锦微怔:他鲜少见到林尧光对他这等好脸色。三百年前,他曾和凰歌、凤清、尧光以及东海南海的龙子公主们一起在东君的神殿学习礼乐,尧光和凰歌性情较为投契,两人似乎经常合伙捉弄凤清妹妹。 有一次瞧见凤清躲在偏殿角落里委屈落泪,他实在忍不住代凤清出头,斥责凰歌无端欺辱同胞姐姐,实是是德行有失不配做未来的太子妃!凰歌当即把订亲信物扔给他,然后冷笑而去。尧光公主气得跳脚,骂他才是有眼无珠不配做凰歌的未婚夫,从此对他没有半点好脸色...... 这杯酒算是求和罗?龙锦瞅着尧光不明意味的笑脸,接过酒一仰头就喝了个一干二净,他来青丘之前听神后交待的话里话外,似乎有让他娶白狐尧光为侧妃的想法,这意图从神官带去青丘的贺礼之隆重也可见一斑。 龙锦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可与不可。他命定的太子妃凰歌还未过门便在百年前殒命于魔族少君之手,仅有一魂藏在女娲石里,另外两魂七魄不知落于何处,司命神官至今未排算出公主何年何月才能重生于仙界…..鉴于此事,神后想为六百八十二岁的光棍儿子先纳两位美貌的侧妃排解寂寥也不是不道德的。 众仙见龙锦喝得痛快,不约而同地“嘁——”了一声,觉得龙太子和狐公主结亲的事情没了悬念,实在是无聊得很,于是各自找了由头劝同桌的嘉宾饮酒。凤离上仙目光冷冷地扫过龙锦和林尧光,想起惨死的凰烁凰歌母女,心里恨意重重。 龙锦被尧光连灌了三杯百花陈酿,刚放下杯子伸筷去戳一盘烤得香喷喷的烤山鸡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不对劲儿!公主身上的女儿香丝丝缕缕地往他鼻腔里飘,飘得他肚子热心尖儿痒,直恨不得和身边的美人儿抱在一起解解这份难熬的心痒! 不对......这酒有问题!龙锦看看席中的其他宾客都是神色如常,再看清楚林尧光眼里的戏谑之意,明白是自己中招了,林蒙父女竟敢用这种低劣的手法引他入彀! 凤凰于飞 青丘宴(3) 他是神族几千年难得一见的对男女之情淡漠的少年神修,至今从未在女子身上失过元阳,只把近身的女子当做修行的炉鼎来用,可谓是‘百花丛中过片叶未沾身’,以他惯常对美人儿的礼节和怜惜,与这位大胸细腰的狐女喝喝小酒、做一做双修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气的是可以明说明商量的事非要弄成暗算,被女人下药强上了,传出去不要丢光脸面噢?这种手段真是令他反感! 于是林蒙仙君一万九千岁的生辰宴才刚开始,龙锦不等林蒙举杯表达完致谢词,就突兀地起身向林蒙仙君开口告辞(实在是药效发作无以忍受下去)。 “多谢仙君今日盛情款待,晚辈另有要事前往东海龙宫,就此与众位拜别。”龙锦连随从仙官也不唤,念起仙咒黑着脸腾云而去。 素来行事斯文有礼的神太子这一举动,倒是给神仙两界的众宾客一个下酒的好话题,凤离和月老、司星官等仙神纷纷举杯借着林蒙仙君难看的脸色下酒,那些曾对林尧光求而不得好脸的少年仙神暗暗爽快,当然也有两眼灼灼如贼,打算着趁美人此刻心情黯然近前安慰以求关系再进一步的…… 林蒙仙君瞪着爱女,示意她快些跟上太子去‘救火’, 尧光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挽起袖子撕下一条肥大的烤鸡腿递给弟di林楚阑,楚阑刚满百岁,是只出生百日就能化仙形的白色九尾狐,狐族一百二十岁才算成年,他现过还是个白嫩少年的模样,“姐,你就这么让龙锦走了,岂不白费了一粒上品还春丹?” “呶,“尧光撇撇红唇,从内袋里取出一块透明的玉玦,”用一粒还春丹换一块上品辟雷玦,满划算的!等你满二百岁历劫的时候用得上。“ “哦,的确够划算……这玉玦谁给的?”楚阑接过玉玦把玩,压低了嗓音问。 “一个爱装纯的贱女人,她想爬龙锦的chuang想了几百年了,今儿个姐成全她。“尧光鄙夷道。她料想凤清此时应该候到了龙锦,兴许好事已成...... “你不是说神太子是害死凰歌姐姐的男人吗?干嘛要帮他免费把妹?”楚阑大口撕着烤鸡肉,含含糊糊地问尧光。 尧光压低嗓音,“哪能这么便宜这对狗男女,姐姐我啊,在还春丹里另加了一味药......让他们越做越高兴,越做越起劲,非死一方才罢休!那贱女人若是死于野......合之事,龙锦的‘美’名传遍三界,这辈子他休想娶个像样的妻子,嘿嘿嘿呵呵呵……” “老姐威武!嘿嘿嘿呵呵呵......” 尧光公主和楚阑少君想着龙锦此时大约和那贱女好事已经......不由兴奋得差点露出狐狸原形,众仙不知道她们在密谋什么,只是看这姐弟俩对着一只烤山鸡两眼放光吃吃低笑,多数瞪一眼林蒙仙君,再同情地对尧光和楚阑叹息一声:狐公主和少君吃上一回烤鸡就激动成这样,原来青丘的日子如此清苦啊。 迷谷的西方天空斜阳纯美,映着四周的云霞流光溢彩,趴上树杈上的团子,打了个呵欠抬头看看天时,忽然发觉有朵色重的绵花云似是要滴落下来,急坠而来在天空划过一道耀眼的红线!细看那光线的行轨还左扭右扭的,像雪团子初习大字时手下的墨痕一般毫无章法可言。 团子睁开一只眼虚瞄着:莫不是哪个神殿的学徒初学驾云咒?想到自己也不曾学成腾云驾雾之术,立时断了看热闹的心思,胖胖的脸搁回翅膀里挡住日光继续碎觉。 还春丹的威力实在不小,龙锦刚飞出青丘界,便觉灵力渐失,shen子像是炼丹的炉鼎一般热浪一波大过波,连云头都快驾驭不住了! 好在青丘离东海不远,眼瞅着东海那看不到边的碧波就在眼前,龙锦大松口气,踢飞脚下的红头云用尽余力撕开水面上的结界,一头就扎向水面!从几十米的半空里他就卸了法力,这俯冲下来的力道实在是不小,龙锦竟然一下子冲到潭底的白玉石上,差点把额角撞出第三只犄角来! 这一痛他的灵台倒清醒了三分,看清身周潭水清浅、远处紫花如毯。原来自己并没跳进三叔管辖的东海,而是落到凤族掌管的丹穴山,而且好巧不巧地闯进凤离上仙的迷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