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章 初出江湖 宣府,早在明朝初年就已经被列为九边之一,作为防御蒙古游骑侵扰的军事重镇,雄踞塞北。这里,人烟稠密,市井繁华,丝毫不比江南的郡县逊色。 鳞次栉比的各式店铺,绵延不绝,足有四五里地长。就在商业区的最北头,有一家南京罗缎铺,店面宽阔,生意红火,一点也看不出,更换店主对这里的买卖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店铺易主,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一切的交割,都是在极其隐蔽的情况下,以极快的速度完成的。原来的店主,万般无奈之中,出让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在匆匆南归的路上,暴病身亡。而其真正的死因,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新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名叫甘乐仁,整日里嘻嘻哈哈,一团和气,里里外外忙活个不停。 七月初八这一天,就快要到关门收市的时间了,有两个行色匆匆的人,跨进了铺子的门槛。甘掌柜一见,忙叫伙计关门上板,并亲自将那二人引进后面的密室。 “康老哥,你怎么才来呀?都快把我给急死了。”边插门栓,甘掌柜边抱怨道:“咦,公孙老弟,咋就你们两个人?我这里可没几个多余的人手哇。” 被唤做公孙老弟的年轻汉子,身材高猛,面目阴冷,闻言皱皱眉,撇撇嘴没搭腔,眼中闪现出几许鄙夷和不屑。 姓康的中年人,生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树皮脸,接过了话头说道:“夷则,你怎么这么沉不气,还不如无射。至于人手嘛,就用不着你操心了,随我们来的十二个人,都住在城南客栈了,对了,这两天大吕有没有信来?” 甘乐仁讨了个没趣儿,老大不高兴,却不敢发作,强堆出一付笑脸:“有哇,我这就拿给你看。”说着从暗柜里取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眼巴巴的瞅着树皮脸阅罢密信并将其毁掉,又凑过去讪讪地搭话道:“康老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要不要小弟准备什么东西呀?” “那倒不必了,我们后天就走。”姓康的中年人有些不耐烦,心道:要不是顶头上司黄钟一力举荐,自已断不会让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沾这次行动的边。 “后天是初十,康老哥,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呀?总不会连小弟都信不过吧?”甘乐仁的兴致非但没减,反而愈加想知道内情。 中年人的那皱巴巴的树皮脸阴沉似水,瞥了一眼年轻的同伴,冷冷地说道:“告诉你也不打紧,我们的目标是五台县大圣庄。不过丑话可说在头里,本教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出了纰漏,我看谁也保不了你。” “那当然,那当然,老哥您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这码事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小弟保证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甘乐仁替自已打着保票,复有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康老哥,我可听说这个大圣庄不简单呀,光能打的好手就得有百八十号,要是去屠庄,你和无射带的人是不是少了点儿啊?要不然,干脆让小弟率这里的全部人马去打打帮手,怎么样?” 树皮脸中年人轻蔑的一笑,摇着头不无得意地说道:“夷则,我们可不是去杀光大圣庄的所有人,这一次要死的只有三个。”他的三根手指,在颇感扫兴的甘掌柜眼前晃动着。 至打到这儿,一直默然不语的年轻汉子,忽的面凝酷笑,语气恶毒地接口道:“只要这三个人见了阎王,不出两个月,整个中原武林,一准杀他个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到那时,我们天音教,想要一统中原武林,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 山西五台县城 “老大,咱们就这家了。”大声说话之人,身上的破旧长袍,如同抹桌布一般,满是污垢,胳膊肘和袖口磨得锃亮。一张油光光的圆脸,也是脏兮兮的,嘴里面嚷嚷着,率先走进南门里头一家酒馆。 跑堂的伙计迎上去:“客官几位?想吃点什么?本店有……”他的话被圆脸脏汉打断:“算了,算了,你们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稀罕东西,要不是饿急了,我们哥们才不会登你们的门儿。快去把你们这里最好,最拿手的菜都端上来,凑合着填饱肚子就行了。” 伙计的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心中骂道:好狂的口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是什么货色,莫不是拣好的吃完了,再放挺儿赖账吧?口中却道:“这位客官想要好菜,行啊,不过得先拿五两银子,结账时多退少补,这可是本店的规矩,还请客官不要见怪。”语气还算客气,可手指头几乎碰到了圆脸脏汉的鼻子尖,打定主意,要让这个穷摆谱的家伙当众出丑。 圆脸汉子并未理会对方的挑衅,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褶褶巴巴的银票,大大咧咧的塞进了伙计的手心。 “一百两!”伙计的两只眼睛瞪得跟包子似的,翻过来掉过去地一连看了好几遍,确确实实是真的,不禁傻了眼,慌忙赶上已走到里边一张桌前的圆脸汉子,尴尬地搭讪道:“客……客爷,这钱……也太多了,您还是先收着,先收着,等您吃完了再算、再算吧。” 那汉子满不在乎地抓过银票,丢在桌上。回头冲刚进门的同伴招呼道:“老大,老三,快过来,这儿有地方。” 伙计气哼哼地嘀咕:‘“真他娘的邪门儿,明明是个穷酸,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刚刚转过身,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猛一抬头,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迎面之人生得好不猛恶,高高的个子,狮鼻阔口,短钢髯,背负一件又重又长的兵器,一身玄衣。正斜着身子冲后面的同伴说着话:“奶奶的,这么多人,可这酒虫子闹得厉害,只好将就在这儿干他一场了。”恶声恶气,十足的强盗口吻。客人们听在耳中,心里不由都打起了鼓,纷纷加快了进餐的速度,以图尽快离开,就好象有什么灾祸将要发生似的。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脑瓜顶才到玄衣恶汉的胳肢窝,相貌猥索,进门才这么一会儿,一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业已把厅堂中的数十名饭客逐个审视了一遍,活脱脱一个妙手空空的神偷,在搜寻下手的目标。 正文 第02章 倩影芳踪 然而,此人实乃蒲州第一名捕,人送外号贼阎罗,姓葛名三泰,栽在他手里的大盗惯匪,可说是成箩成筐,无以计数。他与恶金钢夏侯石,豪丐安若素并称晋南三怪,在江湖上的名气倒也不小。 葛三泰的目光最后落在里面一张桌上,坐在那儿的是一位年轻人,倒不是此人的相貌、衣着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引起他注意的是,桌上放着一把装饰古朴的长剑,一望便知乃剑中上品。而圆脸汉子安若素,正站在那张桌前向他们招手呢。 年轻人见神形怪异的三个江湖人物来到自已桌前,不由得暗生警惕,忙低下头抓紧吃饭,以防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喂,这位老弟,师出何门呢?”恶金钢夏侯石摘下背上的金钢杵,立在桌边,他也注意到了桌上那柄长剑,粗声粗气地问道。 年轻人一凛,连忙放下碗筷,起身抱拳为礼,神情拘谨地答道:“在下毕士英,是全真南宗俗家弟子。” 夏侯石与葛三泰,目光一碰,微微摇头,心想:近些年全真南宗也没出什么出奇的人物,便都未放在心上。随口道:“啊,那就一块儿喝几杯吧。” “不、不,在下滴酒不沾,多谢大哥美意。”毕士英连连摆手,客气地谢绝了对方的邀请。豪丐安若素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嘲笑神情,令他颇不自在。 这时,跑堂的开始往桌上端菜送酒。耐不住寂寞的夏侯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又瞟了一眼桌上的长剑,开口问道:“毕兄弟,你这是去哪儿呀?” “啊、小弟刚刚行走江湖,只是打算四处走走,长长见识。”年轻人谦逊地答道。 “噢,想开眼界,何不去大圣庄?齐庄主五十大寿,三山五岳、各门各派的头面人物多得是,够你看的。” “当真!那可太好了,请问这位大哥,大圣庄在什么地方?现在赶去还来不来得及呀?”毕士英认真地追问。 豪丐撇着嘴插话道:“看你也真是个雏儿,身在五台县,还问大圣庄在哪儿,告诉你,出了城往东走,大半天就到了。老大,来,咱们喝酒。“ 见年轻人红着脸低下头,夏侯石道:“老弟要是想去,待会儿跟我们一块走就行了。”说完举起酒碗,与葛三泰、安若素碰了碰,咕噜噜灌下肚去。 安若素忙着斟酒布菜,葛三泰的眼睛可一刻也没闲着,此时,他又发现了新的目标,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豪丐,两个人会意一笑,面带诡秘,悄悄离开桌子,朝拐角处的一间雅座靠了过去。 毕士英也随着夏侯石的目光望去,瞧见那个单间的门帘,不知什么时候挑了起来,里面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差不多有二十四五岁,剑眉虎目,两撇短髭,衬出棱角分明的面孔,英武刚健。 那女子的年纪要小得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乌发丰颊,朱唇皓齿,漆点墨画的一对眸子,顾盼之间,手擎酒杯与那男子轻轻碰了一下,看着对方一饮空杯,自已只轻呷一口,又为男子注满酒杯,并轻声说着什么。 安若素,葛三泰从两侧偷偷靠近,突然闯进单间,豪丐也不搭话,猝然出手,左拳右掌一招“钟鼓齐鸣”攻将过去,又疾又狠,一见之下,知非庸手。 端杯欲饮的年轻汉子,神态怡然,身子稍稍一偏,执筷的右臂微动,啵、啵两声,便已化险为夷。 葛三泰抢至,施出千叶掌中的妙招“千叶摇风”,重重掌影罩向年轻汉子。与此同时,安若素已换了一招“笑指天南”,铁指如戟,直袭对手的肩贞、云门二穴,势欲逼迫对方扔杯泄酒。 酒肆中的人早已吓跑了十之七八,剩下几个胆大的,也离了桌子,隔着老远,抻长了脖子,看得出神。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的毕士英,心里面好不紧张,下意识地将宝剑抓在手里,是否插手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动手的双方孰是孰非,难以辨明,但是在直觉上,他倾向于那对男女,因为他们以二敌三,其中又有一个是年青姑娘,强弱悬殊,久战下去必定吃亏。锄强扶弱乃是行侠仗义之人的天性。 恶金刚回过脸来,冲紧握长剑的毕士英咧嘴笑了笑,由于此人相貌凶恶之极,这一笑是善是恶也着实叫人难以捉摸。 而雅座里的那位紫衣姑娘,似乎对自己同伴的身手信心十足,稳稳当当坐在那儿,笑眯眯地观战,叫旁人都替她着急。 这当口,夏侯石已然将第三碗酒喝光,站起身来,向斗得不可开交的三个人走去。毕士英心忖:此人既被唤作老大,武功一定更在那二人之上,不禁担心那对男女能否招架得住。也跟着站起身来绕到桌前,抱剑于胸前,准备随时出剑援手。 再看那年轻汉子右手中的竹筷,点、挑、拨、压,瞬间封出葛三泰的四记千叶掌,将其迫退数步,反手用筷子夹住酒杯,腾出左手来,叼拿豪丐的攻穴铁指。安若素急了,滑步变招,虎吼一声,使出一记沉猛无比的“推山掌”,强劲掌力直逼端坐不动的年轻对手。 年轻汉子面带微笑,擒拿手化作伏虎神拳,拳掌交击,双方较上了内力,一个是弓步推掌,不遗余力;一个是稳如泰山,神色从容。 夏侯石赶到近前大声道:“行了,行了,老二别闹了。”随即冲年轻汉子拱手为礼:“綦毋老弟,经年未见,功夫进境神速,真叫人羡慕哇。” 年轻汉子连忙起身还礼:“夏侯大哥取笑小弟了,安兄、葛兄。别来无恙?”葛三泰笑道:“托老弟的洪福,飞贼捉了不少,光赏金就拿了一千多两。” 安若素因方才全力施为,未占到半点上风,脸上有些挂不住,说起怪话来:“綦毋公子,劳你挂怀,哥哥我的身子骨倒还没啥毛病,只是这手上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差劲了,动起手来,丢人现眼哪。” “安二哥真会说笑话,刚才要不是你提防小妹出手,留了三成后劲,我哥他又哪能坐住他的椅子?”紫衣姑娘笑语解颐。 豪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对。竹姑娘真是人赛桃花,口似百灵,叫人解忧忘愁啊。松老弟,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到你这个好妹子哟?” 夏侯石见紫衣姑娘面生冷色,忙岔开话头,大声道:“松老弟,你和你妹子也是去大圣庄吧?咋不见你那几个死党?” “噢,是这么回事,接到齐大叔的请柬,原本都是要来的,可偏偏曹大哥的一个朋友有了点麻烦,叫我们去帮忙,要是让小竹自已来,我又不放心,只好与他们分路而行了,只待大圣庄的寿宴一完,就赶过去和他们会合。” 正文 第03章 龙虎山 “我哥他也真是,老拿人家当小孩子,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到齐大叔家贺寿,会会我楚燕妹子,又不是和人动武拼命,偏偏要跟了来。”紫衣姑娘娇嗔道。其实,哥哥不让自已单走独行,内中的原由她不是不知,但是在外人面前,不能不有所掩饰。 “你哥他也是为你好,等你……”葛三泰本来要说:等你有了如意郎君,他才会放心哩。可忽的想起这位綦毋姑娘对情爱之事一向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急忙改口道:“对了,松老弟,你与林家三小姐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呢?这顿喜酒,我们哥仨可都有点等不及啦。” 綦毋松微然一笑:“快了,就在今年九月中旬,林家的意思是等她弟弟林逸从龙虎山回来,乘我们婚礼之际,同时为她弟弟与桑家小姐行定婚之礼。” “好哇,微山林家与飞云堡联姻,又有神刀兄妹加盟,侠义道实力大增,中原武林可保五十年太平啦!”夏侯石感慨万分地说道:“松老弟、竹姑娘,这里狭窄,走,到我们那桌上去,大家痛痛快快喝他一通。” 毕士英早已回到桌后,暗自责备莽撞,险些做出荒唐事遭人耻笑。埋头把饭吃完,听他们要过来,便起身会了账,朝当先走来的恶金刚抱剑拱手道:’“这位大哥,你们既然有事,小弟就先行一步,咱们在大圣庄再见。” 夏侯石略一沉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省着你在这儿干等,道上勤问着点儿,莫走了冤枉路。” 毕士英道了声多谢,冲安、葛二人以及綦毋兄妹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性情内向,不善辞令的他,在众人年前不免显得有些局促,无意之中加快了脚步,与紫衣姑娘擦肩而过,两个人的目光,极为短促地碰在了一起,姑娘的神情还是那么宁静,矜持。可随着飘入鼻孔的那一缕奇异幽香,年青人的心跳,骤然加快,一种异样的感觉,刹那之间左右了他,在酒肆门外驻足片刻,平息一下飘乎不定,驿动纷乱的心绪,朝城东门走去。 “夏侯兄,那位年青人是哪个门派的?看样子功底不错。”綦毋松望着毕士英的背影问道。 “哦,他是全真南宗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说来好笑,时才你们三个在那儿动手戏闹,那位小兄弟差一点要仗义助拳哩,也不知他要帮着谁?”夏侯石笑呵呵地说道。 綦毋兄妹相视一笑,没说什么。怨气未消的安若素讥嘲道:“哼,好个不知深浅的浑小子,也不掂掂自已有多大份量,胡乱架梁子,不是找倒霉吗?没动手是他的造化,不然……” “安二哥,”紫衣姑娘不以为然地打断豪丐的话。“你也别那么说,刚出道时谁不是那个样子,他又怎么知道你们是在闹着玩儿,武功高低不说,起码人品还不坏。” 这番话若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豪丐非得跟他抢白几句不可,但出自一向渴慕、怜爱的神刀玄女之口,他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妹子说得一点不错,象他那么大时,我还跟着师父没出徒呢。可这话说回来,要是跟妹子你比起来,那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你那么年轻,就已经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 神刀玄女綦毋竹涩然一笑,没吭声。一瞬间,美丽的一双大眼中,注满了忧郁和悲伤。 夏侯石暗怪老三多嘴讨人嫌,要知道綦毋兄妹之所以早早就闯荡江湖,是因为他们的父亲,一代刀王綦毋梦龙,在七年前,惨遭暗杀组织血手会的暗算,家破人亡,逼不得已兄妹二人才漂泊江湖,相依为命,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便道:“老二呀,别光顾着说话,快到厨房,再挑几样好菜。綦毋老弟,咱们今个是不醉不休。” 綦毋竹接口道:“夏侯大哥,喝可是喝,不过得速战速决,天黑之前,咱们还得赶到大圣庄呢。” “对、对,还是竹姑娘想得周到,这样吧,就由你把关,你说啥时候停,我们就啥时候打住,抬屁股走人,不能耽误了正事儿。”恶金刚夏侯石爽朗地笑道。 江西龙虎山 道教自两宋以来,分流和并,逐渐形成了全真、正一两大派。元代,从成吉思汗到忽必烈,都极为推崇全真道。至大明立国,为了有别于前朝,太祖朱元璋乃召正一派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入京,封为正一真人,世袭二品,授银印,命其永掌天下道教。 嗣汉天师府,又叫大真人府,座落在上清古镇,是历代天师的起居之所。府第背依西华山,面临泸溪河,东边不远是正一万寿宫(清初改为现名“上清宫”),西边十五里便是龙虎山主峰。整个建筑金碧辉煌,气象森然。其规模之宏大,除了京城的皇宫,大概就只有山东曲阜的孔府,能与之相匹了。 “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府门口的这副抱柱楹联,乃是嘉靖年间的大书法家,礼部尚书董其昌的手笔。天师府及历代天师在明代的地位和荣耀,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晌午时分,上清镇的长街上,一老一少两名道士,大步流星地赶往天师府。从他们稳健、迅捷的身姿,便可看出二人身手不凡,尤其是那位老者,目光湛湛如电,太阳穴高高突起,不见他如何用力,已是疾走如飞,常人就是骑着马,也甭想撵得上他。此人便是正一派第一高手,天罡剑客张国瑞,年轻道士是他的儿子张显平。 “爹,咱们把万寿宫从前到后找了好几遍了,也不见紫薇妹妹的影子,我看她准是跟林师弟下山去了。”张显平皱着眉,焦灼地说道。 张国瑞神情凝重的说道:“还是到真人府问问为好,要是紫薇她万一回了家呢,况且,既便是她真的下了山,也该让真人知道才是。”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发现门中唯一的女弟子,也就是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的掌上明珠张紫薇不见了,怎不叫天罡剑客心急如焚。 守在天师府门旁的两个精壮道士,向二人稽首施礼:“师父,二师兄,怎么这般急,出了什么事吗?” “刘师弟、陈师弟,你俩看没看见小师妹回来?”张显平急促地问道。 见二人摇头,张国瑞沉声道:“显平,你速回宫,挑选十一名同门,骑最好的马,到这里听候差谴。”又冲守门的两名弟子道:“我要见真人。” “师父您请,我先去通报。”姓刘的年轻道士说着,飞快地向府内奔去。 正文 第04章 寿筵喋血 天罡剑客张国瑞穿过仪门,绕过玉皇殿,直至天师府内宅“三省堂”。前厅是天师接待客人的地方,内有正一派创始人,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的画像。 “二弟,紫薇她真的不见了吗?”第五十代天师张国祥,年近六旬,银须飘洒,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重重的忧虑。边问边摆手让座,侍者端上香茗。稍后进来的是他的夫人,驸马都尉谢公诏的女儿。他们的婚事乃是万历皇帝亲自批准的。 老夫人惶急道:“她二叔,薇儿她究竟会跑到哪儿去呀?除了京城的舅舅家,别处根本没有她认识的人,这吃、这住、可怎么办呢?唉,这个孩子也真叫人操心呢。” 天罡剑客面带愧疚道:“怪只怪小弟粗心大意,没能照顾好紫薇,叫兄长、嫂夫人担心着急……” “她二叔,不要这么说,”老夫人虽然替女儿担忧,还是通情达礼地劝解道。“紫薇这孩子也是太认性了,都是我们打小宠坏了她。” 真人也道:“是啊,二弟不必过于自责,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紫薇找回来。” 张国瑞感激地点头道:“兄长、嫂夫人,我这就派显平、显华他们分头下山,要是紫薇是跟着林公子一起走的还不要紧,林逸那孩子身手不错,人又机灵,会照顾好紫薇的。”他口中安慰着兄嫂,心里的隐忧却没敢尽吐。告退出来,张显平已按父亲的命令,调齐了人手,飞马赶到天师府的大门前。 心事重重的天罡剑客,扫视了一眼众弟子,开口说道:“紫薇下山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最大的可能是跟林公子走的,要是他们俩在一起,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怕就怕紫薇她使性子单走独行,况且她还偷着拿走了我的赤华宝剑,若传扬开去,势必成为众失之地,凶险之极。所以,沿途之上你们要多加留意此剑的消息,找人就会容易一些。” “爹,那我们朝哪个方向追好呢?”张显平为难地问道。“是不是直奔林师弟的家?” 张国瑞略一思忖道:“你林师弟临行之前,我交给他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父亲林老盟主的,另一封是给我住在陕北老朋友的,至于林公子先送哪一封,就不得而知了。我想紫薇走的也是这两个方向。对了,还有就是京师她的舅舅家,你们分成三路追赶,只要不漏过去,还是有九成把握的。” “师父,要是我们找到了小师妹,而她又不肯跟我们回来怎么办呀?”众弟子都了解这位真人千斤的脾气,未免犯愁。 天罡剑客也甚感为难,踌躇片刻道:“这样吧,你们每一路带一只信鸽,无论哪一路找到紫薇,而她又不肯回山,一定要盯住她,别让她再走掉,然后用信鸽通知我,由我亲自去带她回来。事不宜迟,你们取了信鸽,就即刻登程吧!”五台县大圣庄 高耸的门楼,披红挂彩,庄子内外,车马不绝,人声喧嚣,好一派喜庆气氛。大圣庄主铁掌孟尝齐元朗,素以广交四方而闻名江湖,他的五十寿辰,真可说是高朋满座,盛友如云。 午时刚过,酒筵正值高潮,桌椅板凳从若大的议事厅中,一直排到宽阔的草坪之上。数十名衣着整齐的庄丁,穿梭往来,珍馐美味,美酒佳酿,源源不断地送到宾客们的面前。过不多时,已是酒至半酣,宾客们差不多个个面红耳赤,敞开了嗓门,高谈阔论,猜拳行令之声此起彼伏,远远地播荡开去。 位于庄子中后部的西跨院,齐家小姐的闺楼之上,也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佳肴罗列的桌前,坐着三位妙龄女子。居中的便是此间主人齐楚燕,左侧的是神刀玄女綦毋竹,右边坐的是飞云堡主桑风古的女儿桑嫣云。姐妹三人呷着齐小姐自已贮存的陈年女儿红,酒力柔缓,醇香沁脾。两杯酒喝下去,三个女孩子俱已是玉面微晕,娇靥生花。 天生丽质的齐楚燕,再经过一番精心妆扮,愈加显得美艳动人,但见她高挑入鬓的黛眉微扬,杏眼之中秋波流转,纤纤玉手擎起酒杯,启动樱唇,兴致勃勃地说道:“竹姐姐,嫣云妹,咱们三个虽说是贴心贴肺的好朋友,可是也难得聚在一块儿,今天借家父寿辰之机,团聚在一起,也该喝得尽兴,咱们今天是不醉无归。” 说话间齐楚燕已为长她一岁的神刀玄女斟满了一杯酒,而生得清秀娇柔的桑嫣云,则用双手捂住自已的酒盅,紧张地摇着头道:“燕子姐,我不要了,若是喝多了出丑,爹爹他一定会责骂我的。”说着转过脸求援似地望着神刀玄女。 齐楚燕望见綦毋竹那劝阻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漆点墨画的眸子转了一转,有了主意:“嫣云,这酒嘛,不喝也行,不过你得回答我三个问题,你答一个,我就喝一杯酒,要是不肯答,就得陪我喝,怎么样,你应还是不应?” 桑嫣云心中惴惴,不知这个刁钻的姐妹会拿什么问题来难为自已,只是这酒是万万不能再喝了,踌躇再三,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好,你答应了,竹姐姐可以作证。”齐楚燕得意地说道。然后冲神刀玄女狡黠地眨眨眼睛,开口道:“这第一个问题嘛……听说你就要和飞篁客林老侠的公子定亲了,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你见没见过林公子?他长得怎么样?称不称你的心?” 桑嫣云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羞涩、窘迫得几乎落下泪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得意扬扬的齐楚燕。 綦毋竹笑着替桑嫣云鸣不平道:“燕子,这其实是三个问题,怎么能说是一个?” 齐楚燕作了个鬼脸道:“好呀,就算三个。嫣云你答一个,我就喝一杯,不答,就得罚酒。竹姐姐,你可不行再偏向她了。” 綦毋竹鼓励道:“嫣云,怕什么?告诉她,让燕子喝下三杯酒,看她有多大的酒量?” 桑嫣云咬着嘴唇,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期期艾艾道:“我……三年前见过他一回,是、是在他二姐的婚礼上。哦、他长得……还、还不错……” 齐楚燕做作地把耳朵凑过去,大声地问道:“那你称不称心啊?快说呀。”桑嫣云勇气耗尽,委屈地向綦毋竹道:“竹姐姐,死燕子她欺负人。” 綦毋竹笑眯眯地说道:“才不是呢,我看燕子她是羡慕你才对,林公子我也见过,人长得英俊、潇洒,武功又好,出身林家,人品也绝对差不了,嫣云她不称心才怪哩。” 正文 第05章 血泊之中 齐楚燕见桑嫣云羞得双手捂着脸,一副无处容身的模样,格格娇笑不停,喘息道:“竹姐姐,你看她脸皮儿那么薄,以后可怎么嫁人呢?”停了停又道:“好了,不闹了,我是不会打赖的,嫣云只答了两个问题,我就喝两杯,那最后一问可不算数哟,嫣云你还得陪我喝一杯才行。”说着又要往桑姑娘的杯中倒酒。 綦毋竹见桑嫣云惶急得直摇头,便拦住了齐楚燕笑着说道:“燕子,那最后一问是由我替嫣云答的,这杯酒也就由我来替她喝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桑嫣云高兴得直拍手,冲无可奈何的齐大小姐筋了筋鼻子,满怀感激地为替自已挡灾的神刀玄女夹菜。 齐楚燕轻叹道:“唉,我是没辙了,竹姐姐,我看嫣云省下的酒,咱们俩都替她喝喽,这几杯不算,你我再一家喝三杯,怎么样?” 綦毋竹望了一眼惊得直吐舌头的桑嫣云,笑道:“好,就一人三杯,不过,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喝多了撒酒疯,传出去嫁不了人,可别怪我哟。”姐妹三人一起哄笑起来。 就在大圣庄的酒筵接近尾声之际,庄外大道上,十三匹快马电掣而来。守在门楼上的钢髯环眼大汉,姓薛名宗道,乃是大圣庄武师首座,虽然肩负着守庄之责,怎奈酒瘾难熬,眼看酒宴将罢,终忍不住喝了几碗。此时已带着几分醉意,冲驰近的马队大声喊道:“嘿,你们咋这么晚才来呀?酒席都快要撤了。” 一马当先的褐袍人抱拳答道:“抱歉、抱歉,杂事缠身,姗姗来迟,还望贵庄主多多海涵。” “哪儿的话,来的都是贵客,甭担心,好酒好菜绝对短不了你们的。小六子,快点打开庄门。”薛大武师热络地说着,自已也三步并两步,下了门楼。 马队鱼贯而入,骑者纷纷下马,上前接马的四名庄丁,手还没摸到马缰绳,便被对方击倒在地。不等头晕腿软的薛大武师回过神来,褐袍人已晃身欺近,连出三指。大武师要穴受制,瘫软如泥。随着褐袍人一挥手,十三名年轻恶汉倏的分成两队,五个留下守住庄门,以防断了后路,其余七人紧跟着褐袍人突入中院,他们纷纷将外衣褪下扎在腰间,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号衣。 七个人依次排开,白色箭衣的胸前,赫然绣着:“奎、娄、胃、昴、毕、觜、参,”七个黑字。乃是二十八宿中的西方白虎七宿。身形高猛,目光阴冷的奎星宿,手执一面铁杆红旗,上面绣的是三颗硕大的金星。 “三垣宫!”稍有江湖阅历的人,都认出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来头。各自丢杯弃筷,推桌子、蹬板凳,一齐向厅堂口拥去。没带兵器的撸胳膊、绾袖子,有兵刃的都亮了家伙,个个脸上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心中却都在想:但愿这些人不是冲自已来的。 三垣二十八宿,本是我国古代天文学中的术语,指的是天区划分的标准。而这里的三垣则代表三个人,他们是:上垣——十指剑魔尤侗尊,中垣——仙机居士皇甫辉,下垣——龙蛇神君符寿昭。此三位俱是恶名远播的黑道巨擘,他们将弟子门人及骨干下属,用二十八宿编排起来,于十年前成立了实力极强的三垣宫,迅速地崛起于西北,很快就占据了太白、终南两山,其领地不断地扩展,直逼华山派和陕西榆林的金枪门,气焰十分嚣张。中原武林各派对其多是忍让退避,以免身受其害。 褐袍人神情倨傲地向前踱了几步,打怀中掏出一卷白绫子,迎风抖开,双手分执两端,开唇启读,沙哑的声音刺入人们的耳鼓。 “去年十一月,震山帮龙虎堂堂主申屠剑,为蚕食我宫领地,指使帮众,狙杀我宫门人三十余众;今年清明,飞云堡堡主桑风古,追杀转投本宫的弟子,殃及我宫门人,死伤一十四人;还有竖子綦毋松,沽名钓誉,伙同党羽,于三个月前,袭击本宫分舵,屠戮我门弟子九名。以上三贼,血债累累,罪不容诛,本宫特令,一并收魂纳命!” 褐袍人念罢,宾客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嘈杂语声,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老大,你说这三垣宫是不是吃差药了,就派这么几头烂蒜,来找申屠大刀和桑堡主的麻烦,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吗?”人丛之中,豪丐安若素对三垣宫的所为嗤之以鼻。 夏侯石也蹙眉道:“是啊,龙蛇神君和白虎七宿虽说不白给,可上这儿滋事,未免也太托大了一点。” 葛三泰却嗅出了异常危险的气息,肃然道:“大哥、二哥,你俩也别不拿他们当回事儿,我看是来者不善,说不定这伙人还有强援在后。该叫松老弟提防着点儿才是。” 与晋南三怪同在一桌的毕士英,对三垣宫一无所知,但对震山帮和飞云堡,这两个已有近百年历史的白道大派的情况,从师父、师兄口中还是有所耳闻的。 震山帮的总堂口设在东岳泰山,帮众多达千余人,光分舵就有二十几个,遍布晋、冀、鲁、豫诸省,帮中人材济济,高手如云。至于立派大同的飞云堡,人数虽不满百,却俱是直系姻亲,组织严密,加之与武当派的关系非同一般,委实叫人不敢轻视。而三垣宫竟敢同时开罪两大门派,足见其有恃无恐,何等猖狂? 这时,从厅堂里面,款步走出葛衣纱帽,虎额鹰目的烈火神刀申屠剑;高冠黄衫,细眼蚕眉的飞云奇剑桑风古;以及英武俊逸的刀王之子綦毋松。 褐袍人厉声吼道:“娄、胃、昴三星何在?速取三贼狗命!”催魂令下,寒芒突迸,三名白衣人飞射场中。 在场的一二百号江湖人物,无不面带不屑之色。龙蛇神君也太狂了,白虎七宿故然不是庸手,可叫他们一对一的去杀大名鼎鼎的烈火神刀和飞云奇剑,简直就是把羊往虎口里送,这一仗恐怕是连热闹都没得看了。 却哪知,就在众人此念未已之时,再看场中的三位豪客,俱已是身形呆滞,出招无力。不待人们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猛听得惨叫迭起,血雨喷沥。再看三名白衣杀手纷纷弹身退归本队。申屠剑、桑风古、綦毋松三人,周身浴血,失去生机的躯体,先后倒了下去。 “堂主、师父--”五、六个年青汉子,悲怆、凄绝地呼喊着,狂挥兵刃,冲向白虎七宿。可眨眼之间,便接二连三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是申屠剑、桑风古的亲随侍从和子侄门人。 正文 第06章 侠剑出鞘 观战的江湖群雄,一刹时都傻了眼,一个个面无血色,不知所措,如同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 毕士英牙关紧咬,心中恨怒交迸,事情发生的太突兀了,以至于来不及出手阻止。不行,绝不能让这伙行凶的恶人就这么离开!伸手拔剑便要冲出去,被夏侯石瞧见,一把将他拉住,低声喝道:“傻小子,找死不成?”扭脸冲神情悲愤的安、葛二人道:“松老弟的仇咱们一定要报,可是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还是先看看再说。” 褐袍人的沙哑嗓音再次响起:“尔等听着,本宫向来是恩怨分明,绝不滥杀无辜,眼下不妨以实相告,你们方才所喝的酒中,都下了效力极强的化功散,要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上来动手,就会和地下躺着的同样下场!” “他娘的,这帮玩意儿太损了,在酒里下药,怪不得申屠大刀他们那么不济,就算咱们都上去,也是屁用不顶啊!”安若素的忿恨之中夹杂着无奈。在场众人亦有同感,试想,以申屠剑、桑风古二人的奇绝身手,中毒之后尚且不堪一击,换了功底差的,不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强出头,只能是拿脖子往人家刀口上碰,一时间,场中的几百名江湖人物,人人自危,禁若寒蝉。“魔宫贼子,休要猖狂,本庄主要为死难的英豪讨还公道!”大圣庄主齐元朗大步抢出,一张方脸,尽凝寒色,掌交于胸,直逼龙蛇神君和白虎七宿。 褐袍人冷哼道:“既然齐庄主执意逞强,符某就奉陪几招。”言未既,猱身欺近,右掌弧状切出,龙风掌凶猛异常,左手的蛇影拳批亢捣虚,伺隙而进。龙蛇神君端的是名不虚传。 齐元朗催动造诣精深的铁砂掌与之拼斗,目不交睫之际,两人已拆了十数招,铁掌孟尝忽觉内力不接,掌力骤减,身法大滞。褐袍人乘机突入中宫,拳掌齐出,凶霸无比,克尽生机。 在观众人的一片惊嘘声中,齐元朗暴退七尺,噗,口中鲜血喷出,身躯抖颤似风中残烛。两旁抢出他的股肱之臣——塞上双英,黄道善和练伯威,他二人一个是大圣庄的总管;一个是庄丁教头。两人各出一臂,驾住铁掌孟尝,退回大厅。不用说,齐元朗也是身中化功散之毒,否则怎么会败得这么快,输得这么惨。 “爹爹--”一声娇呼,好似黄莺啼啭,既使是在一片血腥之中,仍叫人心旷神怡。几百道目光,一下子聚到飘然落地的桃红身影上,面庞是美艳无双,身段是曲线玲珑,不少人竟忘情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看。 毕士英也被这位妩媚娇艳的姑娘所吸引,见她扑到齐庄主的身前,其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时,又有两条俏丽身影飞落场中。毕士英认出紫色衣裙,身法疾迅的姑娘,就是昨日在县城酒肆中遇到的那个女孩子,稍后的翠衣少女,翩若惊鸿,轻灵无比。二女扑入血气弥漫的巳体丛中,寻找自已的亲人,紧接着响起凄惨欲绝的哭喊。令人心头一紧,极不情愿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 神刀玄女綦毋竹,从兄长的尸体旁缓缓站起,抹去颊上的泪珠,屹立不动,一双喷射着仇恨的大眼睛,怒视群敌,手握刀柄,慢慢拔出宿铁宝刀,玉齿间迸出:“嫣云,不要哭,仇人就在眼前,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桑嫣云抬起泪水迷朦的双眼,娇小的身躯还在不住地颤抖,注目神刀玄女,似乎在从她的身上,吸取着勇气和力量。 “杀--”仇恨好似火山爆发,刀光猝起,直泻上前迎战的白衣人。刀、叉交击,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心怀淫念,本打算大揩其油的昴星宿,直如落汤螃蟹,手忙脚乱。 桑嫣云也虎的跃起,一对细刃钢剑荡出一片寒波,毫无畏惧地冲向敌阵。齐楚燕见父亲身负重伤,小姐妹正和仇敌拼命,怎肯袖手旁观,不顾黄、练等人的劝阻,抡动金杆抓子棒,突入战场,与白衣人捉对厮杀。 啊的一声惨叫,昴星宿的半截手臂,拖着一溜血线飞向天空,心胆俱裂的白衣人扭身狂蹿,却不想自已的后脑勺上,啵的嵌入一物,乃是綦毋氏的独门暗器——夺命铁菱。昴星宿醉汉似地蹒跚几步,一头栽在地上,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桑、齐二女的身手,照神刀玄女差着一大截,又没什么江湖历练,本来毫无胜望,但是她二人,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清秀脱俗,对敌的白衣人都未免惜香怜玉,难下摧花辣手,只想耗尽她们的气力,好占些便宜,故尔,表面上两位姑娘均占着上风,而实际则是危机重重。 眼见昴星宿毙命,褐袍人与执旗的奎星宿目光交错,森然厉吼:“混帐东西,再不下杀手,当心脑袋!”转脸冲已杀到近前的神刀玄女恨声道:“丫头,算你狠,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此时,除了执旗的奎星宿,余下的三名白衣人,一齐扑向桑、齐二女,下手不再容情。两位姑娘登如鼎鱼幕燕,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而綦毋竹面对强大敌手,虽然舍死与争,仍很快被压在下风,状极被动。 齐元朗见爱女危殆,急命黄、练等四、五名心腹上前解救。强忍多时的夏侯石,心知良机稍纵即逝,一摆头道:“老二、老三,咱们也上,松老弟死了,不能让他的妹子再搭进去。”若在平时,他们早已出手,可此番身中化功毒散,与人动手,九死一生,晋南三怪为了朋友,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全然没有留意,他们的身后还多了一个毕士英。就这样,一场混战在庭院是展开。 大圣庄一方参战的人倒是不少,怎奈几名高手都中了毒,功力比寻常庄丁也强不了多少,二、三十人围着五个白衣杀手转,好歹总算把两位千金小姐救出了险境,庄丁亦死伤了八九个。 另一边的晋南三怪,非但未能替綦毋姑娘解脱困厄,自已反陷了进去不能自拔。先是安若素、葛三泰,一挥双刀,一舞铁尺,鼓勇而上,夹攻褐袍人,不过两三个照面,已是险象环生,若不是夏侯石舍身相救,怕是阎王殿上又添了两个新鬼。 夏侯石、綦毋竹双战褐袍人,刚开始还稍占上风,可没几招,恶金刚残存的内力便已告磬,优势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已是岌岌可危。 毕士英知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猛然拔剑出鞘,双足点地,身形电掠,长剑怒发,罡风猎猎,直袭正欲痛下杀手的龙蛇神君。 太乙五行剑式,乃全真南宗的镇派绝学,出手即是五招,一气呵成,凌利无比。 正文 第07章 给你们点教训 本已稳操胜券的褐袍人,万万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强手突现,亏得他经验老道,临危不乱,当下尽吐掌力,弹身疾退,方免去断臂之灾,却已是衣袖破裂,手臂见红。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趟这浑水,找死不成!”褐袍人暴喝,一双恶目之中,杀机愈炽。此刻,庭院中的混战已经停止,夏侯石、綦毋竹气尽力竭,退到一旁,暗自调息,以图尽快恢复体力。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搭救自已的年青人,投去感激和担忧的目光。尤其是在神刀玄女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惊奇,一份欣喜。酒肆中那极为短暂的接触,想不到貌似寻常的他,竟然有如此高强的身手,单只方才那一气五剑,便可知其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在下武林末学毕士英,”年青人仗剑而立,镇定地说道:“阁下要与他人了结恩怨,本无可厚非,但不该挑在齐庄主寿宴的喜庆之时,更不该在酒中下毒,如此卑劣手段,是为天下武林同道所不容!”平时言语不多的他,义愤所至,竟也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褐袍人理屈词穷,气得嗷嗷怪叫:“臭小子,哪儿轮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给我杀了他!”随着他一声令下,刚撤下来的五个白衣人,除了一个伤得较重,其余四人应声杀出。 观战的群雄方才还在为毕士英叫好,这会儿却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绝大多数的人认定年青人必死无疑,不禁为之惋惜。只有晋南三怪知道他滴酒未沾,可既便是功力无损,独战四宿,就连老大夏侯石,也自忖难操左券。綦毋竹更是紧张,掌心沁出了汗水,踏上两步,双手捧刀,准备随时上阵援助恩人。 斧、戟、棍、鞭,闪着栗人的寒光,挂定风声,狂猛地向年青人倾泻,铿锵声中,人影交错,利器磨戛,劲气交织。猛听得毕士英一声亢啸,剑罡暴长,剑气纵横,惨嚎迭起,血光四溅。四名白衣人已然躺下了一双,还站着的两个,亦是血溅衣裾,面色如土,骇然后退。 “劈风三式!”场中有几名老江湖,愕然喝出了声,众人闻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私语窃窃,当中,有人惊喜,有人惶惧。 而恶金刚夏侯石有的只是深深地悔恨,多年前的往事,如刀子一般,在他的心头搅动。一张丑脸上阴晴不定,额角上青筋暴起,面颊不住地抽搐,来自心灵深处的刺痛,叫他难以承受。 綦毋竹虽然不识得劈风三式,却久闻劈风剑客郑隐的威名。十三年前,劈风剑客单剑闯京师,去刺杀逆阉魏忠贤,由于走漏了风声而未能得手,可他的一口剑,杀得东厂、锦衣卫数十名高手,丢盔卸甲,胆战心寒。从此声名远震,武林之中人皆敬仰。郑大侠的弟子传人,人品、武功自不会差。一时间,面前这个衣貌平常的年青人,在姑娘的心目中,平添了许多份量。 褐袍人本想用手下探探对方的底,哪知一见之下,颇感棘手,心忖要杀掉这个年青人,绝非十招八式所能办到的。正自踌躇,执旗的奎星宿凑了过来,低声道:“姑洗,时候差不多了,扯吧。” 褐袍人何尝不知,这化功散的药力至多能维持半个时辰,再拖下去,等在场的几百号江湖人物都恢复了功力,自已这么几个人,不给剁成肉酱才怪,可就这么走,脸上又有点挂不住,当即沉声道:“好,以进为退。” 奎星宿心领神会,咆哮一声,一式“划地为牢”攻向年青人。褐袍人同时发难,龙风掌、蛇影拳,毒招齐出,瞅那架式,势欲将年青的对手撕成碎片。以二对一,观战的群雄顿时爆出一片斥骂,讥讽之声。 綦毋竹眼见恩人遭到两大高手的夹攻,处境险恶,毫不迟疑,挥刀上前助战,截住气势汹汹的奎星宿,刀、旗交击,直震得姑娘膀根发麻,暗惊此人功力之强,远远超过刚才被自己干掉的那个昴星宿,怪不得一直没出手,原来留了一个压轴的。蓦的看见,高个对手已改为单手执旗,右手拍出,一缕寒气迎面逼来。 久经历练的神刀玄女,见此掌来得阴猛、怪异,没敢贸然去接,足下发力,娇躯生生横移了三尺,饶是如此,半边身子仍被其掌风边缘扫中,顿觉阴寒刺骨,不由得瑟瑟一抖,凛然说道:“玄冰掌!” 发掌的奎星宿也是一惊,心道:这么个小丫头,怎么会一语道破自已的武功家数?他哪里知道,綦毋竹自幼长在武林豪门,接触的都是四方武学大家,再经过这些年的江湖闯荡,更是见识广博,早就听说过长白魔尊屠汉雄的玄冰掌厉害非常,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另一边,面对褐袍人的疯狂攻击,毕士英也甚感吃力,硬接硬架了二十几招,已萌险情。恶金刚夏侯石稍作迟疑,抡动金刚杵夹击褐袍人,情况略有改观。 奎星宿见状,大旗横扫,将神刀玄女迫出数步,踅身抢进,旗指夏侯石,掌击毕士英。 功力大耗的毕士英无奈分神接掌,嘭的一声,两人各退三步。褐袍人寻出破绽,鬼魅般逼近,一记凶霸的龙风掌,把立足未稳的年青人击出丈外。毕士英歪歪斜斜,勉强拿桩站住,瘦削的面孔变的惨白,痛楚地咬紧了牙关。 气衰力脱的夏侯石,被铁旗杆戳中后背,好在奎星宿的大半功力用在与毕士英对掌上,旗上的力量有限,况且,甫一触及,便回旗自救,磕开綦毋竹的宿铁宝刀,这样,恶金刚才拣了条命,丢了金刚杵,扑倒在地,被安、葛二人驾出场外。 褐袍人朝奎星宿一丢眼色,厉声道:“鼠辈听着,今个就先给你们点教训,他日碰上,一个也甭想活!”言罢,与奎星宿腾身而走,后面跟着残余的四名白衣人。 正文 第08章 魔影重重 大明京师 天方破晓,晨雾还没有散尽,在城西的官道之上,一匹快马拖着一道滚滚向前的烟尘,风驰电掣地冲入刚刚开启的复兴门。 马上之人身着淡青色的吏役制服,头戴圆帽,足蹬白皮靴,满面灰尘,口中不断地吼道:“闪开!闪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早行人仓惶四散,以躲避呼啸的马鞭和翻飞的铁蹄。 东安门北,矗立着一座庞大、森严的衙门。青衣骑士纵马绕过紧闭着的南大门,驰入西南面的巷子。在一个不大的侧门前,猛的勒住缰绳,翻身跃下鞍鞒,三两下将通身汗水的坐骑系在门旁的拴马桩上,几步窜上台阶,向两名挎刀佩剑的守卫,晃了晃手中八角形的象牙腰牌,直闯进去。 这里便是世人谈之色变,称之为裂胆之霹雳的明廷特务机关--东厂。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子来骚动起来,人喊马嘶,足音杂沓。通常不开的南大门,呼啦啦大敞四开,八匹青一色的骏马,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三驾马车,涌出大门,鞭声、蹄身,和着辚辚车声,一窝风似的向北街驰去。 过了东混同司,这队人马在一处古槐森郁,廨宇肃然的所在刹住。当先的番役下马叩门通报后,车帘撩起,走下一位四十多岁的四品武官,一张圆圆的白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精光灼灼的小圆眼睛,三缕短须,梗着脖,绷着脸,神情倨傲。 行到至圣堂前,轻声干咳了两声,长声道:“东厂办事房总管,掌刑千户端木典,拜见门公公。” 不大工夫,里面迎出两位黑衣人,拱手道:“公公有请。” 端木典正冠整衣,随二人趋进,瞥了一眼堂上高悬的“朝廷心腹”匾额,神圣肃穆之感更增一层。本来,这里他已经来过不知多少次,可每一次来,心里面都是忐忑不安,究其原因,想必是与此间主人的冷酷无情,难揣难测不无关系。 此处称作内厂,系神宗年间的大太监冯保主持修建的,而东安门北的那一处则叫做外厂,与内厂同为东厂的办事机构。 “门公公,乱匪郑隐终于有下落了!”端木典的双目之中,闪烁着无比兴奋的光芒,语调却是卑下谦躬。 黄梨花木的书案后,坐着位年逾五旬的青袍人,此人面色如蜡,大眼泡,腮肉下垂。他姓门名犀,表面上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兼内操总教习,而其真正的身份则是东厂的实际操纵者。所有的侦伺、缉捕、刑讯、屠杀,都是由他一手指挥参与。用恶魔来形容他可是一点都不过份。他的曾祖父便是天顺年间,声威煊赫的锦衣卫指挥使门达。 端木典之言,令老太监全身一震,干咳了两声,以掩饰惊悸的心情,往事电掠心头。 十三年前,也就是天启七年的二月间,一封告密信,由一个不知内情的人送到了东厂。得知有人要刺杀魏公公,名列五彪之首的锦衣卫帅田尔耕,急命他和厂卫第一高手崔宏等人,布下重重罗网,专等刺客踏伏。 漫天飞雪之中,刺客孤身闯入,自已和崔宏暗喜得手,率众杀出,本以为手到擒来,却哪知行刺者的武功之高强,剑法之凌厉,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尤其是此人的那股视死如归的神勇气势,令一干贪生怕死的厂卫高手为之落胆,几个抢功心切的,接二连三地做了刺客的剑下之鬼,余者气夺四散。自已和崔宏上命难违,硬着头皮与之周旋,结果,崔宏丧命,自已也受了重伤,那刺客竟破围而去,事后经多方打探,才得知刺客乃是近几年名声鹊起,连挫名宿的劈风剑士郑隐。 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又哪知祸不单行,没等自已把伤养,短命的天启皇帝就一命归西了,大靠山魏忠贤也倒了台,崇祯皇帝弟承兄祚,诛杀魏忠贤,究其党羽,定成逆案,昔日里不可一世的五虎、五彪,纷纷做了刀下之鬼,他也只好讳迹韬光,隐匿起来,再用银子买通主办逆案的官员,软硬兼施,竟然漏网吞舟,逃过大劫。没过几年,崇祯皇帝重蹈父兄祖辈们的复辙,开始重用宦官,自已才渐渐抬头,仗着高强的武功,狠辣的手段,最终控制了东厂的实权。宿敌郑隐,则是他心里第一个要铲除的人,只不过遍寻数年,也找不到的一点线索,倒也毫无办法。如今有了消息,自然是又惊又喜。 门犀示意端木典坐下,拿起光莹如玉的茶盏,轻呷一口,以平息一下激荡的心情,沉吟了片刻,淡淡地说道:“消息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是方丈送来的。”正襟危坐的端木典,惶然离座,躬身递过一封密札。 东厂在江湖上有三名高级密探,以蓬莱、方丈、瀛洲来命名,他们的真实身份极为隐秘,只有门犀自已知道。 老太监接过密札,看罢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来盘算着如何动手对付宿敌郑隐,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端木典怎肯错过这个讨好上司的机会,急忙欠身请缨:“公公,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即刻尽发各路人马,不消三两日,便可将那个姓毕的小子逮住,有了他,郑隐的藏身之处,就不难得知了。” 门犀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对付那么个毛头小子,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你不是打算对闻香教匪下手吗?那个探子得到他们老窝儿的确切地点了吗?” “哦,还没有,不过他说他已经被提升为副舵主了,不出三五个月,就能准许他进入总舵。”端木典信心十足地说道。 “好,那你就集总精力对付教匪吧,调集好人手,只等那人一送来消息,马上把闻香教匪给我来个斩草除根,那可是奇功一件哪。” “是、是,公公尽可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办好此事,卑职就此告退。”端木典见老太监点头后,退出至圣堂。长舒了一口气,重又挺直了腰杆,麾众而去。 其实,既使不动用东厂的人马,门犀手下还有七十二名地煞死士,可供他发纵指挥。这七十二人,乃是他从三千内操甲士之中,精心筛选出来,再经数年苦心调教,个个武功高强,狡黠狠辣,追踪、暗杀,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但是门犀仍心有疑虑,想想自已位高权重,难免不树大招风,暗地里找毛病,挖墙角的大有人在,万一泄漏了风声,给算计自已的人抓住把柄,勾起天启年间的旧事,到时候,墙倒众人推,想想那察察为明,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他不敢大意分毫。 正文 第09章 血手重现 沉思片刻,眉头一展,嘴角绽出一抹得意的冷笑。自已研了研墨,提笔疾书,写完后即命最亲近的手下,火速送往淮南凤阳府。 接信的人,江湖人称金盾无敌,姓崔名图,他不仅是武林四大天尊之一,惊神九绝东海翁施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而且还是当年毙命在郑隐剑下的,厂卫高手崔宏的胞弟,为兄报仇,是金盾无敌十几年来,寝食难忘的头桩心事。 大圣庄惨案发生后的第三个早晨,綦毋竹、毕士英和晋南三怪,离开了齐家。铁掌孟尝让人搀着送出了庄门。齐、桑两位小姐,拉着神刀玄女的手,泪水涟涟,依依不舍。 齐元朗余恨难消,切齿道:“几位放心,不出三个月,齐某便会邀集侠义道各路英豪,一举荡平三垣魔宫,替桑堡主、申屠堂主和綦毋公子报仇雪恨!” 夏侯石也颇为动容,郑重道:“齐庄主,到时候别忘了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哥仨儿愿做开路先锋,与魔宫决一死战,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齐庄主请回吧,咱们后会有期。” 日上三竿之时,一行五人已经走在了斜穿太行山的小径上。几个人都是心事重重,一路之上少言寡语,唯有安若素耐不住寂寞,跟这个聊两句,和那个聊两句。 毕士英一个人走在前面开道,安、葛二人并肩殿后,在中间是一辆独辕骡车,上面装着綦毋松的棺木,神刀玄女綦毋竹坐在棺木旁,她要将兄长送回老家河南滑县,与父母双亲合葬。骡车自然是齐元朗送给他们的,驾车的则是恶金刚夏侯石。 神刀玄女的心中仍在滴血,十二岁父亡家破,便和比自已大五岁的哥哥浪迹江湖。两个人虽然说是同父异母,却情逾一乃同胞,六年的江湖生涯,兄妹俩生死相依,情感笃深,骤然间兄长惨死大圣庄,怎不令她锥心泣血,痛断肝肠。同行的四人,既是恩人,又是朋友,与他们在一起,凄苦的芳心多少感到一些慰籍,可毕竟不同于从小到大,一直关心呵护自已的哥哥呀!再说自已也不能老是依赖着人家,秉性刚强的她,只感到无限的悲凉和茫然,真不知以后如何孤身处世。眼下唯有替兄长报仇,铲除三垣宫的念头支撑着她。 “大家当心着点儿,这里的地势险恶,常有强人出没。”驾车的夏侯石大声提醒着几名同伴。他的话音未落,路旁的乱石后,响起桀桀怪笑:“鼠辈,大圣庄的事还没完呢,你们杀了我们三个人,今个就要尔等留下五条命!” 褐袍人鹰隼般飞落小路的中央,拦住去路。再回头,执旗的奎星宿堵在后面,两边的乱石杂木之间,站起高高矮矮六个白衣人,一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綦毋竹银牙紧咬,也不吭声,身起刀出,就要去与褐袍人拼命。恶金刚一把拉住她,急促道:“竹姑娘,不可蛮干!他们人多,咱们讨不到好,我去缠住龙蛇神君,你和毕老弟去料理后边拿旗的那个,想法子走。老二、老三,你两挡住边上来的。”言罢,夏侯石已抡起金刚杵,扑向褐袍人。 五人之中,以夏侯石年岁最长,经验最多,他的话入情入理,其他几人自然照办。安、葛二人背靠背,迎击左右杀到的六名白衣人。 毕士英、綦毋竹刀剑合璧,猛攻身高力雄的奎星宿。此人功夫虽然了得,可是单只一个毕士英,就够他应付的了,凭空多了个满腔怒火,刀刀夺命的神刀玄女,叫他如何吃得消?在凌厉暴猛的剑气刀芒之中,只支撑了十几招,便已旗裂衣烂,连连受创,性命堪忧。 围攻安若素、葛三泰的六个白衣人,本来占尽上风,眼看就要得手,但见奎星宿处境不妙,只得分出三人,赶过来援手,方保住了奎星宿的性命,使其有了喘息之机。在前面苦战褐袍人的夏侯石,由于身上的创伤还未痊愈,全仗着一股刚猛锐气,硬碰硬地拼了二十几招,此时已成强弩之末,连中褐袍人三记龙风掌,口喷鲜血,摇摇欲倒。 葛三泰瞥见恶金刚形势险恶,牙咬舌尖,激发体内潜力,铁尺狂挥分击三名白衣人,口中大吼:“二哥,快去帮老大!”豪丐安若素应了一声:“老三,我去了,你自已当心哪。”舞动双刀冲过去,与夏侯石合战攻势凶猛的褐袍人,却依然难挽颓势。 忽然,高处岩石上响起一声尖厉的呼哨,褐袍人一凛,掌力暴增,狂击豪丐安若素。夏侯石见义弟性命难保,怒吼着横插进去,在褐袍人的凶霸掌力中,扑翻在地。褐袍人头也不回,向后疾掠,朝围攻葛三泰的白衣人道了声“扯!” 那三人应声而走,强敌骤退,浑身是血的贼阎罗,以铁尺支地,踉跄前行,喊了声:“老大……”便摔了下去。 此时,援救奎星宿的三个白衣人,已经躺下了两个,奎星宿舞着几近光秃的铁旗杆,在那里苦苦支撑。褐袍人狂突而至,辣手迭出。力战多时,内力大耗的毕士英和綦毋竹难撄其锋,给他冲散,眼见群敌逸去,想追未免有心无力。 忽听身后传来安若素的凄惨呼喊:“老大,你醒醒啊,都是为了我呀。” 两人心头一紧,顾不得擦汗裹伤,急奔过去,再看豪丐坐在地上,抱着夏侯石,鲜血正不断地从恶金刚的口中大股大股地溢出。葛三泰半伏半跪在那儿,拉着结义大哥的手臂,涕泪横流,哽咽道:“老大,你不能走哇,你走了,剩下我们俩可怎么办呀?” 毕士英、綦毋竹俯身注视,心痛不已。夏侯石喘息片刻,吃力道:“竹姑娘,他们不会罢休的,滑县不要去了,还是去榆林找我义兄吧。”停了停,双手分抓安、葛二人:“好兄弟,好好活着,给哥哥我报仇!”停了停,无神的目光移向目中含泪的毕士英意味深长的说道:“毕少侠,请转告尊师,我夏侯石对不住他……没能当面向他谢罪,我……抱恨终生!”夏侯石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头歪到了一边。 安、葛二人抚尸恸哭,毕士英擦去眼角的泪水,沉痛道:“夏侯大哥,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不过我相信那是无心之过,我师父也会原凉你的。”说着为夏侯石合上了双眼。 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杂沓的牲畜蹄声,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人愕然注目,只见一溜长长的骡队,总有三四十头,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二十几个赶骡子的,个个身形彪悍,背刀提棍,警惕、戒备的目光,不时地扫向他们。 正文 第10章 刀王 在前面苦战褐袍人的夏侯石,由于身上的创伤还未痊愈,全仗着一股刚猛锐气,硬碰硬地拼了二十几招,此时已成强弩之末,连中褐袍人三记龙风掌,口喷鲜血,摇摇欲倒。 葛三泰瞥见恶金刚形势险恶,牙咬舌尖,激发体内潜力,铁尺狂挥分击三名白衣人,口中大吼:“二哥,快去帮老大!”豪丐安若素应了一声:“老三,我去了,你自已当心哪。”舞动双刀冲过去,与夏侯石合战攻势凶猛的褐袍人,却依然难挽颓势。 忽然,高处岩石上响起一声尖厉的呼哨,褐袍人一凛,掌力暴增,狂击豪丐安若素。夏侯石见义弟性命难保,怒吼着横插进去,在褐袍人的凶霸掌力中,扑翻在地。褐袍人头也不回,向后疾掠,朝围攻葛三泰的白衣人道了声“扯!” 那三人应声而走,强敌骤退,浑身是血的贼阎罗,以铁尺支地,踉跄前行,喊了声:“老大……”便摔了下去。 此时,援救奎星宿的三个白衣人,已经躺下了两个,奎星宿舞着几近光秃的铁旗杆,在那里苦苦支撑。褐袍人狂突而至,辣手迭出。力战多时,内力大耗的毕士英和綦毋竹难撄其锋,给他冲散,眼见群敌逸去,想追未免有心无力。 忽听身后传来安若素的凄惨呼喊:“老大,你醒醒啊,都是为了我呀。” 两人心头一紧,顾不得擦汗裹伤,急奔过去,再看豪丐坐在地上,抱着夏侯石,鲜血正不断地从恶金刚的口中大股大股地溢出。葛三泰半伏半跪在那儿,拉着结义大哥的手臂,涕泪横流,哽咽道:“老大,你不能走哇,你走了,剩下我们俩可怎么办呀?” 毕士英、綦毋竹俯身注视,心痛不已。夏侯石喘息片刻,吃力道:“竹姑娘,他们不会罢休的,滑县不要去了,还是去榆林找我义兄吧。”停了停,双手分抓安、葛二人:“好兄弟,好好活着,给哥哥我报仇!”停了停,无神的目光移向目中含泪的毕士英意味深长的说道:“毕少侠,请转告尊师,我夏侯石对不住他……没能当面向他谢罪,我……抱恨终生!”夏侯石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头歪到了一边。 安、葛二人抚尸恸哭,毕士英擦去眼角的泪水,沉痛道:“夏侯大哥,我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不过我相信那是无心之过,我师父也会原凉你的。”说着为夏侯石合上了双眼。 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杂沓的牲畜蹄声,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几个人愕然注目,只见一溜长长的骡队,总有三四十头,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二十几个赶骡子的,个个身形彪悍,背刀提棍,警惕、戒备的目光,不时地扫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