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他叫白雪 “大家好,我叫白雪,今年25岁,毕业于XX师范大学,烦请各位老师同事多多关照,今后工作上不明白的事情还请不吝赐教,我会加倍努力的。谢谢大家。” 这是白雪第一天上班,他任职于一家英语培训机构。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地方,而不是靠自己的才能进更大的企业或跨国公司,白雪有他个人想法。他的名字,白雪——白雪的白,雪白的雪。这个名字已经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和困扰,如果进大企业或者跨国公司,就要面临更多的人。他来到这么一个小地方,就算是遭到嘲讽,也比面对更多的人而更加手足无 措来得强。白雪,人如其名,白皙的皮肤,不粗不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透水的眼球,薄如双翼的嘴唇,这哪里是个男性的模样。 “呦,好个俊秀的小伙,这模样恐怕是托生错了,让我们这些女老师情何以堪啊!”其中一个比白雪年龄稍大一些的女老师先发话了。 “去去去,你这是在夸人么?《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不也是这种类型,这叫古典美,懂么?” 白雪听到这样的评价,脸涨的通红,事先准备了一段英文的自我介绍,却因为头脑发热而忘得一干二净。都是那个公司社长,非让每个新来的老师做什么自我介绍,说这是公司的传统不能丢。白雪本想着来了公司后快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混熟了,其他老师也就认识他了,谁知还要自我介绍。为了这个开场白,他花了好长时间对着镜子练习,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抖,不要显出刚从大学毕业的青涩学生模样,可是,他的大眼睛还是出卖了他。 白雪飞快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需要准备的东西:教案,《新概念英语2》,工作证,笔筒,便利贴,当然还有马克笔,红蓝黑三种颜色的中性笔,还有——因为慌乱,那些笔全都掉在了地上。白雪立刻站起身寻找它们。可是有一根笔怎么都找不到。 “给你,它滚到我的凳子下面了。刚来工作,放轻松,同事们都很好相处的。” 白雪抬起头,看到了一位打扮得体,披肩发的女同事,从相貌上看应该比自己大几岁。白雪一直不敢透露一个秘密,他因为特殊的原因,曾休学长达一年的时间。那个恐怖的岁月,他都不敢回忆。选择小地方的一家民办的培训机构的原因也在于此,小地方的人,见识比较短,再加上人在异地,很少有人能认出他。 可特殊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好,我叫白雪。”白雪与女同事握手。 “你好,我叫李芳,是这里的教学组组长,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我。”李芳提议,带着我参观一下机构,以便我能更快融入新环境。 首先是走廊的二十间教室,他们分布在走廊的两侧,小学部的教室分为八个,临近教师办公室。这些教室里墙壁上画着壁画,充满了童真童趣,米老鼠,唐老鸭,汤姆和杰瑞,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还有蜘蛛侠等孩子们喜欢的卡通形象,每个教室后面都配备一台点读机,还有专供小学年龄段阅读的《书虫》系列。 初中部占了六间教室,紧挨着小学部,这里的教室墙上挂着富兰克林,拿破仑,凯撒大帝,甘地,牛顿,培根等人的至理名言。高中部占了最后的六间教室,这里的配置更加齐全,除了世界地图和大地球仪以外,市面上能见到的习题集也都应有尽有。 走到最后一间教室,李芳停了下来,她指了指这扇门:“这间教室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它虽然也是高中教学部的教室,但主要用于家长座谈会。我们机构开会时也会使用它。这教室里面的授课板也不一样,只有用电子笔才能书写,所以如果有学生擅自进入,或者出现破坏行为,是要受到严格处罚的。处罚措施手册上有,还请白老师认真阅读,不明白可以问我。” 白雪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那扇门,门上的牌子写着单词:LOCK。 他微微一怔,忽然感到脊背发凉,身体某个部位的痛处直接窜到了脑门,四个字母开始扭曲,彷如蜿蜒的蛇不停地扭动。白雪极力地控制住自己——他经常在熟睡的过程中发出拼命的,歇斯底里的喊叫,仿佛有只大蜘蛛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叫,可是那几个字母像蛇一样吐着信子朝他游移过来。 “白,白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白雪的额头上全是汗水,T恤胸前的位置也出现了汗渍,听到有人叫他,白雪一下子清醒过来。 “啊?没事,我没事!” “前面就是洗手间了,您要不要——”李芳想让他把脸上的汗洗一下。 “哦,好、好的。” 就在这时,女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位年龄三十多岁的女人,丰满的身材,染成棕黄色的头发,她看了一眼白雪身边的李芳。 “李老师,没课么?” “哦,早上好,主管,我后两节有课,现在正带着我们新来的老师白雪熟悉一下机构。” 主管的眼神立刻落在了白雪的身上,白雪有点紧张。 “白雪?呀,真是个标志的姑娘。” 李芳尴尬地杵在那,而白雪也不知怎么接话。 “我听社长说了,你是XX师范大学毕业的外语系高材生,好好干,前途无量啊。”说完,主管离开了。 “别介意,她就那样的说话风格,但挺有干劲的人。” 白雪点点头,可他还是觉得有点累,经历了刚才的不良反应,他的双腿就要支撑不住身体了,白雪赶忙跟李芳说今天下午就要上第一节课,他要好好备课,今后会有更多的时间参观机构的,所以先回办公室了。李芳回以微笑。 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对到手的工作都报以百分之百的热情,认为只要好好干,总会创造出更多的财富,前途会无限光明。可是,白雪不知道,在这里,将会有什么等待着他。 正文 第二章 下午两点半 下午第一堂课两点半开始,白雪拿着课本和点名册走进教室,因为是给小学生上课,所以他不打算把课堂搞得像给初中生上课一样严肃紧张。李芳提醒他,这个班是刚刚报名的学生组成的,一定要让他们喜欢上老师您,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学生。白雪自信地点点头,新学生搭配新老师,大家会有更大的空间了解彼此。 推门进班的一瞬间,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白雪把书放在讲桌上,转身面向学生,一双双稚嫩的眼睛望着白雪,与其说是紧张,还不如说是好奇。孩子们的天性就是如此。 白雪上初中的时候,学生们都对老师非常敬畏,可是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认生。白雪先做了自我介绍,这时就有一个女生举手,白雪挺诧异,她到底要问什么? “老师,你多大了,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是XX师范大学毕业的。” “老师,你有女朋友么?这么大了应该结婚了吧?”又有孩子连手也不举,坐在座位上问。 白雪还没张口回答,另一个学生站起来:“老师,我渴了,你能给我倒杯水么?” 白雪回答说好的,他转身回到办公室,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 回到教室,他不再给学生们问奇奇怪怪问题的机会,在黑板上写下了Lesson One。白雪认为学生们调皮,他就该严肃起来,越是给他们好脸色看,他们就越会蹬鼻子上脸。看来他想错了,这些孩子如果真的成绩优异,也就不会来什么辅导机构了。他们歪歪斜斜地坐在座位上,要么趴在桌面,还有人吃泡泡糖,白雪讲课的时候时不时地听见泡泡爆裂的声音。 但不管怎样,其中一个小女孩还是很认真的,也不和别的孩子说话,作业的错误率是最低的,单词听写也都过关。老师们都比较器重程度好的学生。白雪以前也觉得这种做法不公平,可今天真的当了老师,才发现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心理。 “What’s your English name?” 社长告诉白雪在这里每个孩子都必须有个英文名,所以课间的时候,他也就直接这么问。当时,班上的学生都还在,男生们凑在一起,正比较着零食包装里附送的画片人物的等级高低,女生们则在传阅一本漫画杂志。白雪注意到这个头发在脑后扎着小毛刷的女孩子,只有她一声不吭地看课本。 她抬头看看他,默不作声。白雪又问了她一遍,用更加慢的语速让她听明白问了什么,可她还是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什么光芒,也没有孩子应有的朝气。眼皮往下耷拉着,扁平的鼻梁,薄薄的宽嘴巴,白雪以为这女孩子不自信,或者觉得他问的问题非常幼稚,于是不打算回答。 叫Henry的男孩子,也就是上课前跟白雪要水喝的学生突然从男孩子堆里抬起头,高喊着:“老师,我知道她的英文名!” “哦?她叫什么?”白雪心想,原来她有英文名啊,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她叫BITCH!哈哈哈哈!”大笑几声之后,其他的男孩子也跟着大笑起来,旁边的女生也咯咯咯地偷笑。 白雪呆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孤独的女生,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即使被学生们说成那样,她也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接下来要给高二的学生们上课,一进教室,就有一种凝固的气氛,学生们没有主动问问题,也没有打闹,而是在做学校布置的作业,一见白雪进来,学生们报以友好的微笑,微笑里又带着些敬畏。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他没有开始上课,而是学生有什么题需要帮忙解答。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生问白雪毕业的学校难考不,还有个黑瘦黑瘦的女孩子问能不能下课之后帮她解决几道英语题。白雪觉得在这个班受到了起码的尊重。一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门外,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叫喊着,他们放学了,有的家长来接孩子。 白雪回到办公室,看到了主管正在和一个家长攀谈,她的身边站着Henry,他的脸色不好看,一直用手捂着肚子。 “Henry,你还好么?这孩子一到夏天就吃凉东西,中午就跑出来。说是和同学约好了去打球,肯定是打完球之后吃了冰糕。”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手里握着个GUCCI的手包,还是鳄鱼皮的,嗲声嗲气地跟主管说。 “妈,我没吃冰糕,中午我跑出去却没见到Charles,后来我一个人去了3D影院看电影。” Henry的肚子疼得难受,连说话的声音都打颤了,主管的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刚下课的白雪,赶快把他叫到身边:“白老师,这位是Henry的家长。你今天给Henry上课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肚子疼成了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啊,他那个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会不会吹空调着凉了?” “白老师,您这是什么话,你是怪我们机构里的太凉了对吧,其他孩子为什么没事?你说话以后要负责任,Henry毕竟是你的学生,家长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是为了学习的,你作为老师就应该关心学生的健康和安全。” Henry马上露出更加可怜的表情。 “你看看,孩子都难受成什么样了——Henry妈,快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真不好意思让孩子这样,你看他都有点发烧了。”主管说完,哈着腰表示道歉。家长带着孩子离开,主管瞪了一眼白雪。 白雪转头,他看了看李芳,她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忙碌。 “你给我的班真的是新学生组建的班级么?莫不是把哪个棘手的烂摊子交给了我吧?”白雪心想。 第二天早上,主管着急忙慌地在桌子上找参考资料,见白雪进了办公室就问他:“白老师,你看见我桌子上的参考资料没?” “怎么了?我也不清楚啊。” “李芳昨天下了晚课后就跟我说她有点头晕,请假一天,让我给她代课。” 这时,白雪发现昨天班上不说话的小女孩儿正斜倚在办公室的门边,扫视着办公室,她看到白雪,白雪对她微微一笑。那个女孩儿迅速转身离开了。 正文 第三章 白老师 “白老师,今天下午家长见面会,马上要小升初考试,我这里有上一年本市几所重点小学的小升初英语考试模拟卷,见面会上学生和家长会同时出席,你要认真分析试卷,今天上午九点五十分拿出策划案给我。”主管一上班就给白雪分了一项大任务。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写过什么策划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挂钟,上面显示是八点,白雪要在八点十分给学生们上第一节课,又是那个乱哄哄的小学班级。 “可我今天前两节有课,九点五十刚好下课,怎么能写出来策划案啊?” 白雪直白地跟主管说,可主管却瞪了他一眼:“怎么,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你们XX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就这点能耐?” 白雪捏了捏拳头,可最后还是松开了。分针指向八点零五分,主管整了整头发,在自己的大办公桌前坐定之后,扫视了一眼整个办公室的全貌,看看哪些老师今天迟到了,白雪瞟了一眼主管,天啊,她居然没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而是把凳子移到了社长的更大的老板桌后面。今天社长没有来上班,所以她觉得自己可以作威作福了?她看到李芳空着的座位,眉毛挑了挑,嘴也咧了一下,那种笑怎么看就像刚刚吃进去一只苍蝇。她嘟囔了一句,好像在说:“李芳今天怎么还没来上班?” 白雪拿上上课要用的东西离开了办公室,一推门,就发现班里的气氛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群孩子们好像是体内注射了塑胶水一样被固定在桌子上。他们端端正正地坐好,白雪走进去,居然有个孩子主动跟他打招呼:“老师好!” “Henry今天没来上课么?” 学生们摇摇头,白雪看了一眼教室的后面,那个不爱吭声的女孩子笑眯眯地望着他。白雪顿时汗如雨下,他看到了女孩儿的课桌上摆了一个空的一次性塑料杯,那正是昨天他给Henry喝水时用的杯子。白雪清了清嗓子: “今天我们来学习Lesson Two。”其实,白雪发现教这些低年级的小孩子真的是没什么成就感。在课堂上他尽量还是用中文教他们,可是,他总是想说英文,全英的授课让他非常舒服,因为他可以达到完全抛开中文的思维模式,讲出大段大段的英文来。上大学的时候曾在这样的辅导机构兼职,当他整整一节课全部用英文给孩子们授课时,那些孩子根本不知所云,为了让孩子们听懂他说了什么,他还配上了肢体语言,简直就像耍猴。那些孩子听到你跟他们说:“Good morning,ladies and gentleman!”,他们只会无动于衷地坐在那望着你,好不容易有孩子反应过来回复了Good morning,旁边的孩子还会笑话那个学生。 白雪的脸在那一刻红得像个红鸡蛋皮,接着就有孩子说:“老师,你的脸咋还红了呢?跟个大姑娘似的。”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学习上,白雪也无法明白这些辅导机构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第一堂课下课之后,白雪捧着教案准备出门,却被那个女生拦住了去路,他这才回想起她是不是发现了那个塑料杯有什么问题。白雪尽量保持呼吸平稳,并告诉自己此刻一定要镇定,镇定。于是,他笑眯眯地看着那个女孩儿。 “你好,有什么事情么?” “老师,这个,给您的!”她伸出手,掌心里有一颗阿尔卑斯奶糖。 “给、给我的?”白雪很惊讶,这女生的性格转变得也忒快了吧。昨天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今天却笑得这么开心。她那张大嘴巴笑起来根本不好看,可是还是能看出来她挺高兴。 这时,窗外的光线暗了下来,今早出门的时候,白雪就猜到可能要下雨,谁知这会儿已经快变得暗无天日了,就在他和女生对望的几秒钟之内,天空中已经想起了闷雷声,他们的脸色在暗淡的光线里变得更加晦暗不清。可白雪相信这女生还是读出了他脸上的表情,她笑了笑,说:“您觉得呢?不过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说完,女生笑着就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白雪说了一句:“老师,谢谢你啊!” 其实,白雪想问问她Henry生病的原因。 这个时候,白雪听到了第二节课上课的铃声。不过他这节不打算讲课,因为九点五十分的时候,他要把策划案教出来,所以,他给学生们布置了一份单元测试卷,是与课本配套的习题,昨天回到家之后,他就把卷子编好了,难度没有超出课本范围。当试卷传到那个女孩儿手里之后,她要把多出来的卷子传到旁边一组,可她的动作慢了些,旁边的一个男生就喊: “Bitch,你动作能不能快一些?老子没时间等你。” 那个女孩儿也不生气,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分好了卷子,她伸手递给那个男生。男生在姓名栏上写上英文名之后,白雪看了一下男生的名字——Jack。白雪在心里叫了一声,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中国人叫这么普通的英文名,一个辅导机构里有一百个Jack,就连《泰坦尼克号》里也有个杰克,有个罗斯,就是这样没新意。白雪伸手摸了摸那个Jack的脑袋,Jack抬头看了看白雪,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老师只是关心他,他想回以微笑,可是下一秒,他的脸就扭曲了,咧着嘴,眼睛里也有了泪水。 Jack慌忙地低下头,浑身发抖地看着试卷不敢吭声。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试题,窗外的雨狂暴地下着,水汽迷蒙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杂乱鼓点声就像是Jack此刻的砰砰心跳声。白雪安安稳稳地坐在讲桌旁,翻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上面书写下“策划案”三个字。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可是认真写策划案的白雪并没有注意到。学生们皱着眉头,咬着笔杆思考试卷上几道有点难的试题。这是很正常的,试卷总会有一些能难住学生的拔高题,这样,考试才会有意义,评讲试卷的时候,和学生们一起解决这些难题,他们才会学到更多的知识。 几个女生先完成了试卷,交上来之后,白雪问她们题难么?她们明确表示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把问题解决的,他夸赞她们认真细心,并同意她们看课外书,但是不能说话。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男生们也陆陆续续地交上了试卷,白雪的策划案也刚好完成。 这时Jack把卷子递到了白雪手里,交试卷的双手都在抖动,白雪看了看Jack,他那双天真的大眼睛此刻也眯成了一条漂亮的月牙。“考试题难么?” “还、还好。”Jack的脸刷白刷白,就像是一面白颜色的墙,黑颜色的地方也只剩下黑眼球和头发了。 白雪走出教室,刚到办公室就看到主管睁大眼睛盯着他,白雪无法参透主管那种眼神里的含义,难道她看上他了? “白老师,上节课您在干嘛?” “当然是上课了?我给学生们发了一套考试题让他们完成。” “怪不得呢,教室里那么安静,您那是上课么?学生们刚学了几节课你就给他们考试?你的课时能完成么?你到底会不会当老师啊?学生交到你手里都会被你带坏的!成绩提不上去,谁还会来报我们的辅导机构?你的脑子里都在想点什么?进水了吧?” 刚才上课的时候,主管开了道门缝窥察白雪的上课情况。 “我想学生们考试,我也抓紧时间在九点五十分的时候拿出策划案。”白雪扭头看了一眼挂钟,刚好九点五十,他从公文包里掏出策划案。工整刚毅的字体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崭新的稿纸第一页上。 “天啊?你怎么把策划案用笔写在了本子上?你到底够不够专业啊,你的毕业论文也是用笔写的吧?电脑呢?你不会用电脑打字么?” 可是办公室里只有一台电脑,他要么去上课,要么就在办公室对着电脑打字。 “可是,电脑在办公室里。”白雪实话实说。 “你上班时不会把自己的笔记本搬来么?” 白雪想反唇相讥,问主管一句,难道把笔记本搬到教室去打字么?那不照样还是没给学生们上课么? “我会尽快把策划案敲出来,并把它打印出来交到您手里。”他说完后,主管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办公室。 突然,两个男生闯进办公室,大喊一声:“老师,不好了!Jack他吐了,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回教室吧,我这就过去看看。” 正文 第四章 JACK 白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走出了办公室。他来到Jack身后,Jack还在吐,吐到最后就剩下唾液了,他双手无力地搭在水槽上,快要摔倒了,白雪上前一步扶住了他。Jack转身想要表示感谢,却发现是白雪,吓得一哆嗦,赶快强打着精神站好,支支吾吾地说了句:“谢、谢谢老师。” 说完后,他踉踉跄跄地跑开了。白雪怔怔地看着Jack跑远。他一转身就发现那个女生出现在门后,她用狡黠的目光盯着白雪,走上前,伸出一双手:“Give me five!” 白雪也伸出手与女孩子拍了一下,洗手池附近空间很大,没有过多物体吸音,所以击掌的声音清脆响亮。白雪觉得这次击掌就像一种契约,像一种盟誓。女孩儿转身离开,白雪静静地站在洗手池前,这个女孩子是谁?为什么总在事后出现在他身边?她的神秘感越来越强,白雪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把他内心潜在的黑色全部吸了进去。 他摸了摸兜里的阿尔卑斯糖,还没有吃掉,此刻那块糖变得如此突兀,他的手指不小心碰触,却导致了浑身的战栗。 太奇怪了! 就在这时,主管出现了,她手里握着包卫生巾,急急忙忙地往女洗手间跑,刚好撞见站在洗手台前的白雪,她表情怪异地看了看他,继续低头跑进了女洗手间。白雪扭了下头,这才明白主管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原来,他刚好站在了女洗手间门口。 白雪赶快离开,他不想让别人误以为自己进了女洗手间方便。 转眼间到了下午,他看到了回来的李芳。她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东西,一见白雪进来,忙不迭地把喜糖送到他手里。白雪真不知道这喜从何而来,可还是双手接下,表示感谢。拨开了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 “芳姐,这奶糖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喜事啊?” “孩子满月了,置办了一桌酒席,所以还剩下一些喜糖,就拿来了。” “啊?难不成——” “嘘,别嚷嚷,我虽然请了一天假,可是没办法啊,老家里就孩子他爸和我婆婆,孩子满月当天就发高烧了,哭得特别厉害。我只好一个人连夜赶回老家去看孩子。没有直达车,我坐了一晚上的大巴,还乘坐了一台拖拉机才赶到家的。后来,又操操办办弄了一桌满月酒,席间乡里乡亲地走动,可把我累坏了,昨天下午都没顾得上再看孩子一眼,就又赶了回来,根本没时间跟主管说延假。” “那这喜糖分给其他老师了么?” “没,千万别,我——” 白雪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一种快慰的满足感。 “放心,我不会让主管知道你孩子的事情的。”白雪微笑着说。 李芳已经知道白雪发现她说了谎,那个新来学生组成的班只是一个谎言,她当初告诉白雪:“你是新来的老师,刚好可以与这个刚刚报名不到一周的学生组成的班级磨合一阵子,孩子们互相都不认识,可以增进他们之间的友谊,白老师,我很看好你啊!” 其实,她是把这个学校里最大问题班交给了白雪,这也是汤丽的旨意。这个班里的某个学生曾经从小学部的教室里偷走了点读机而受到过严厉批评。还有个把例假带血的卫生巾从女厕所的便篓里拣出来扔进男同学的书包里。 所以,李芳就按照汤丽的指示,把这个班丢给了刚来上班的白雪。后来,李芳一定是猜到了白雪发现事情不对劲,心中有愧,所以才偷偷把喜糖只塞给白雪一人,可奇怪的是,她那天下午真的是觉得头晕目眩,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让她不得不请假,回家以后也像Henry一样上吐下泻。 这时,主管也到了上班地点,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白雪,她的表情特别奇怪,似笑非笑地瞄了白雪一眼。又看到李芳,她就绕过自己的办公桌,走到李芳身边,拉过她的肩膀,耳语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盯着白雪看。 说完,李芳吃惊地看了眼停止耳语的主管,她的嘴型仿佛在说:“真的?” 白雪看了看挂钟,两点五十分,家长见面会预定在三点开始,他把试卷从抽屉里取出来,这些试卷是主管交给他的,中午下班前,主管从电脑里调出试卷存档,一张张打印出来,白雪很恭敬地接过试卷,毕竟,这是他上班以来主持的第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他必须重视起来。走廊上已经传来家长陪同孩子到来的声音,白雪想自己应该早点到会议现场,与家长们认识一下,以便更加顺利地完成这次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试卷走进教室,里面已经有七八个家长陪同孩子坐在有个书写板的座位上。白雪进教室前先看了一下门上有没有LOCK的字样,那个牌子被摘下来了,他放松了许多。 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教室,与会人数超过了二十个,教室里满满当当一屋子人,白雪很紧张,他看到家长和孩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期待,猜疑,不信任——总之,白雪不知道他们想表达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的不自信加重了对他人表情的误解。 “各位家长和同学们,感谢你们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本机构举办的小升初座谈会,小学生在长达六年的学习生活之后,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第一场重要的升学考试。虽然,它和升高中升大学相比分量轻些,但毕竟求学的道路漫长,只有小升初这个阶段走过之后,才有今后更高一级的学习生涯。我知道,来参加座谈会的家长有的担心孩子平时成绩不突出,能考上初中么?其实小升初并不难,只要抓住重点,就能提高成绩,现在市里的初中也多了起来,孩子总会有学上的。我是英语老师,所以,这次座谈会我将对小升初英语考试重点题型进行解读。” 白雪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道英语选择题,这道题是两年前小升初考试的一道真题。他先让一个学生上来,在正确选项上打钩,学生很快做对了。他给了她一根中性笔作为奖励。 不知不觉,第一张试卷上的重点例题讲完了,台下的家长和学生们认真地做着笔记,接下来,轮到第二张试卷分析,可是白雪傻眼了,这第二张试卷与第一张试卷一模一样,连试卷的抬头都没发生变化。怎么搞的?他立刻示意家长稍等片刻。白雪拉开教室门跑向办公室,可是,办公室的门居然锁上了,怎么敲都没人应答,其他老师从各自的教室探出头来。 “白老师?您在干嘛?”教数学的萧翰老师问。 “我有点突发状况,想找主管。” “主管走了,你不是在分析小升初试卷么?怎么跑出来了。” “走了?那你们一会儿怎么办?” “主管通知我们这节课下课之后就可以回家了,我们把私人物品都从办公室带了出来,反正这堂课下课后也都到下班时间了,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啊?” 说完,萧翰钻进了教室。 白雪气愤地转身,一定是主管自己失职,把试卷搞错了,但他不能让这次的家长见面会砸锅,他推开教室的门,沮丧的表情立刻转变成了笑容,看到老师回来,家长和学生又打起精神听白雪讲课,后来,每个孩子都拿到了许多根漂亮的中性笔。会后,家长们把白雪团团围住,请教孩子在学英语时遇到的问题以及解决办法。白雪不厌其烦地解答,他落落大方的举止赢得了家长的称赞,期间还有几个学生要白雪的QQ号,白雪把它写在了黑板上。 家长散去,白雪觉得自己今天下午的表现很成功,离开教室之前,他把教室清理了一下,关上教室的门之后迎面撞到了一名平时只是打个照面的女老师,偶尔碰到也只是会心一笑。可这次,那个女老师见到白雪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不说,他还听到那个女老师悄声说了句: “臭流氓,变态!” 白雪愣在原地。 正文 第五章 星期一 接下来是星期一,是单位指定的周休日子。辅导机构与其他单位不同,其他单位都是周六周日双休,可是到了周一,学生都在学校上课,于是辅导机构把休息的日子定在了周一和周二的早上。星期一的天气非常凉爽,昨晚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雷阵雨,怪不得天空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懒觉了,白雪住在自己租的小房子里,明明知道已经醒了,可是就是不想爬起来,身上月白色的毛巾被带来轻柔的质感,伸伸腿,便能感觉的软绵绵的布料与身体如此舒适的贴合度,不像腈纶或者涤纶被罩的干涩感。 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让他意识到再不起床吃东西,低血糖就要发作了。这是白雪长久以来的老毛病,上大学那会儿他没吃早饭就去参加期末考试,低血糖发作让他晕倒在了考场上。打那以后,他都按时起床吃早饭,如果听到肚子在叫,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饿了。他爬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打开手机看时间,原来才七点十分。看来好好睡懒觉的计划又泡汤了。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充足的做家务的时间,叠被,扫地,把一些衣服拿出来整理一下,如果有些衣物自己不想洗,就打包送到附近的一家干洗店。接下来,白雪用电热壶烧了一壶水,倒在暖瓶里,提着洗脸盆去走廊上的水池处洗头。 每天早晨洗个头,这一天都会是清爽的,这会让他忘记一些烦恼的事情。他对现如今的工作还算满意,虽然人和人之间总会有矛盾,那些磕磕绊绊其实不算什么,最严酷的那段日子都经历了,现在的这些岂能难倒他? 如果现在的自己能摆脱那段阴影的纠缠该多好啊。白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谁都不认得他。跟他有社会关系的也好,血缘关系的也罢,都找不到他。这已经是他最理想的状态了。他真的就打算这么生活下去。他不用做饭,每天就到小吃街或者出租房楼下的小吃店吃饭。有一天,楼下做炒面的老板问他: “姑娘,你多大年纪了?” 他因此非常不高兴,于是没搭理他。老板见他没吭声,又问了一遍。 “看清了,我是男的!”即使经常来这里吃饭,这种事情也是无法容忍的,于是白雪很生气地说。 “啊,真的不好意思,不过现在有很多女孩子打扮的也跟男孩子一样,况且,你——” 老板指了指白雪的胸前,他这才发现下班有点急,胸前的工作牌都没有摘下来,自己的姓名就在上面,老板一定是觉得这个名字只有女孩子才会叫,所以也就误以为他是女性。 “你有什么事么?” “就问问年龄,我很好奇你每天都到外面吃饭,不自己做饭么?” 这顿饭吃得一点也不顺心,这老板真有意思,吃他的喝他的给他付钱,他还巴不得别人自己做饭,那他的店早就该关门倒闭了。不过,事后白雪想了想,是啊,年轻人如果有志向,应该学会攒钱和省钱,所以应该自己做饭,偶尔才到馆子里吃顿饭。他只是不想碰刀子,连菜刀都不想碰,那种冰冷冷的质感,还有在灯光下泛起的寒光,一想到这些他就浑身颤抖不止。 一边往头上撩水冲掉泡沫,一边想着这些的时候,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可是他没有去掏手机,手上,脸上,头上都是水。手机铃声响了十五秒,对方挂断了电话。白雪把头发擦干,倒掉盆里的水之后,他掏出手机——陌生号码,这是谁打来的电话呢?难道是培训机构里某个老师的电话号码?因为刚到单位工作满一周,很多老师他都还认不全。兴许是某个老师打听到他的联系方式,就冒昧地打来了。 白雪回拨了那个号码,对方马上接听了。 “喂,您好,您找哪位?” 对方沉默。 “喂?您好,有什么事么?” 还是沉默。白雪有点心慌,他不知道心慌的原因是什么,可他还是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重些: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这次,他等来的却是突然挂断的电话。 白雪的喉咙好像被一块没嚼烂的牛肉块卡住了,难道过去发生的一切永远都会像自己的影子一样死死跟随么?这奇怪的电话不得不让他联想起那段恐怖的岁月,那样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如果这个世上有死后可以转世投胎的药物,他想马上服下之后变成另外一个人。 白雪赶快收拾了一下,他把自己好久没看的一本托马斯·曼的《魔山》装进提包,去两个街区外的一家咖啡厅坐坐,一杯清茶,一部小说,咖啡厅里的轻音乐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可是,当他翻开这本《魔山》的时候,注意力却总是集中不进去,索性合上书本,掏出手机上网。这时电话又响了。 “白老师么?”对方的声音不太真实。 看来有人有事要找他。 “你好,我是白雪。” “白老师,原来你在啊,等您好久了。” “您是?” 白雪仍然不知道急着找他的人是谁。 “不好意思打电话给您,没有影响您的休息吧?我是孙玲老师,我家的信号不太好,所以怎么也听不到您的说话声音,只好挂了电话,真的对不起。” 白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电话是这个孙老师打的,她指不定是从哪个老师那里要来了白雪的联系方式。 “孙老师好,早上的电话并没有影响到我。有什么事情么?” “有个家长找到了我,希望联系到您,让您给他的孩子做课外辅导,但是,未征求到您的想法之前,我也不敢自作主张,如果您答应的话。” “这个——要不你先把那位家长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和他聊聊,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再做决定,您看这样好么?” 孙老师很干脆地答应了,然后把那位家长的手机号码通过私聊的方式发给了白雪。白雪看到那串数字是绿色的,下面还有一道横线,他只需用手指点一下那串数字,就会有“拨打、复制、转发、删除”四个选项,点了“拨打”之后,屏幕立刻转入正在接通的界面,两秒后对方就接听了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个男的,这声音很低沉,拖得也很长,音量很小,像是从某个奇特的地点打过来的。 “您好,我是您要找的白老师!” 这时,对方的电话里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就像电磁波受到了干扰一样。突然,一阵手指甲挠黑板的刺耳噪音传来,白雪吓了一跳,他顿时感到有锐利的东西在他的心脏上划了一下。 对方接着然说道: “白老师好,我是学生刘乐婷的家长,我家孩子英语成绩不理想,想让您一对一给她辅导,请问,您愿意么?待遇的话好说。” 这个刘乐婷的家长说起话来声音总是一个节奏,而且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就好像脸上压着枕头,或者把脑袋蒙在被子里说话一样。白雪一边接电话一边回忆着那天家长见面会上有没有这样一位家长,可毕竟教室里那么多人,他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长相,不过既然是孙老师介绍来的,应该没问题。白雪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刘乐婷的家长说他会把住址发到白雪的手机上,然后,对方挂了电话。不一会儿,他的短信铃声响了,他看到屏幕上写着: “每周五早上七点半到十点,桐花路159号,桐花丽景小区,七栋一单元十一楼东户。” 这个地址非常完整,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毕竟已经答应了这份工作,白雪也没有多思考什么,准备下周五造访刘先生家。 正文 第六章 星期二 周二下午上班的时候,白雪一进到办公室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部分女老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把他当成了异类。白雪突然想到周五下午下班时那位女老师说的话:“臭流氓、变态!” 主管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办公室,今天她的心情好像不错,她把挎包放在办公桌上以后,走进了教师区。每周二的下午是例会时间,对上一周工作进行总结。主管慵懒地往白雪身边一坐,对着十根涂着草莓红指甲油的指甲吹了吹,估计她刚涂的指甲油还没干。白雪看着她的动作,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白雪,可白雪没有注意到。主管把手指甲伸过来说:“白老师,您看我的指甲油颜色好看不?” 刚说完,办公室的女老师发出哄堂大笑。白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紧张得五官都要皱缩在一起。 “咳咳”,主管干咳了了两声,收起玩笑,“上一周我们举办了小升初家长见面会,李芳,你把上一周的见面会做份口头总结报告。” 白雪顿时傻眼了,为什么是李芳进行总结?上周明明是他开的见面会啊!九点半的时候,他把策划案交给了主管,下午的时候他见到了从家里赶回来上班的李芳,这段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下午的见面会做准备,李芳怎么会为见面会的内容做陈述呢?白雪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可是内心却惊涛骇浪,李芳站起来宣读的正是他做的策划案,会议流程,试卷例题全部都是他当时讲的内容,家长反映,孩子们获得的奖励全部一样。如果说李芳盗取了他的策划案倒可以理解,但是见面会的整个过程她也了如指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做得好,李芳不愧是我们教学组组长。办事效率和成绩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下面我来提一下上周教学秩序问题,自从某位新老师来到我们培训机构,班里的学生就有两位生病,这两位学生都出自同一个班,白老师,您对这个问题要不要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啊?兴许,我到了别的班就不会这样。”白雪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不过他知道忍耐能为他多留下一点时间。 “为什么说不知道?这两个学生可都是你班的啊!”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人敢吭声。 “可我同样带了个高中生的班级,却没有任何学生生病,这又是为什么呢?” 主管突然语塞,其他老师倒吸冷气的声音白雪立刻听到了。主管尴尬地呻吟,白雪吃了一惊,怎么会是这样的声音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主管顿了顿说道,“今天的例会就开到这里,晚上有辅导课的老师开始准备吧,我还有点事离开了。”主管离开了,白雪转身看了眼背对着他的李芳。他本想问清楚那个见面会的事情,不过还是把嘴闭上了。道理很简单,李芳并不是急着上班才赶回来的,而是主管通知李芳见面会的事情,并告诉她白雪已经拿出了策划案。主管明明知道白雪无法在上课的同时拿出策划案却逼迫他拿出来,她这么做就是希望李芳能在下午赶回来的时候使用白雪的策划案。 原以为白雪写不出来,此事也就算了,谁知白雪把策划案拿了出来,于是,主管就想了一招,在试卷上动手脚,事先就给白雪准备了错误试卷,只要白雪他敢去见家长,那么不好的后果由白雪承担,而李芳的手里一定有一套完整而正确的试卷。白雪甚至还想到,李芳早就在那天上午赶了回来,经常不在单位的主管应该是把白雪做出的策划案通过电脑发到了李芳的手机里。 主管当时批评了白雪,说他为什么不用电脑打出策划案,白雪一时疏忽,策划案打出来之后,word文档就放在了windows桌面上。因为其他的老师也经常忘记删除下载的学习资料,白雪也就习惯了。看到白雪的策划案还保留在屏幕上,主管欣喜若狂,她把策划案发给了李芳。 可是,为什么李芳知道见面会的全过程呢?难道有人监视了白雪? 白雪走出办公室,他慢慢悠悠地朝着那间一般情况下不能进入的,挂着LOCK的教室。很奇怪,教室的门这个时候居然没有关上。一定是有人进了里面,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主管,她刚才谎称自己有事先离开,然后偷偷进到里面清除一些证据,比方说在见面会之前这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现在她要把摄像头卸掉。要不然,李芳怎么会知道会议的全过程? 白雪用力推开门,看到教室里只有一个男的,他穿着一件夹克衫,正在拖地,白雪从夹克的背后看到了某某某家政公司的标志,原来是辅导机构请来的定期搞卫生的人员,白雪为自己的莽撞感到抱歉。那人见白雪站在门口,对他点头一笑,压了压帽檐继续干活,拖完地之后,他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提着拖把从白雪身边经过,白雪本想说点什么,还是闭上了嘴。他等这个清洁工离开之后,立刻对教室进行搜查。 边边角角仔细搜查了一遍,他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监控设备,这个教室里没有花盆,摄像头不可能藏在盆栽里,如果那摄像头藏在电子书写板里,或者墙角的音响设备里,他不可能把那些东西从墙上拆下来进行检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正在思考的时候,让白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身后的门突然关上了。白雪立刻冲过去拧动门把手,可是怎么都开不开。 “喂喂喂!快开门!”他一边擂着门,一边大声呼喊。可却没人听见。白雪紧张起来,这样的情景不正是多少年前那一刻的再现么?在密闭空间里,他被整整关了一晚,没吃没喝,他当的想法就是——他快要死了,这样下去的话他就要死了! 就在他离开办公室,悄悄走到这间教室的时候,有人通知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到社总部会议室开会,今天晚上给个别同学的辅导任务取消。而白雪却被困在了特殊教室里,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要其他老师一离开,这个辅导机构将突然处于黑暗当中,因为最后离开的那个人将关掉电闸。 果不其然,刚才还亮着灯的教室一下子黑了下来,这是间没有窗户的教室,黑暗之中,白雪独自站在教室的最中央,他开始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慢慢地,他的双眼开始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就像狼的双眼一样,幽幽绿火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正文 第七章 一楼声音 黑暗中响着叮叮咣咣的声音,这声音如此之大,即使是在一楼也能听到,只可惜,巡逻人员也下班了,因为此刻已是夜里十一点半。小城市就是这样,这里没有什么高档的写字楼,也不需要巡逻人员彻夜值班,所以,即使再大的声音也没人听到。那些恐怖的响声中最大的两次发生在十二点的时候,接着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声音消失了,之后再也没了什么响声。就这样,夜再次回到了它应有的宁静。外面的街道上偶尔传来车辆经过的车轮声,年轻人吹口哨和怪叫的声音,以及野猫翻倒垃圾桶的噪声,可是这些声音都与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天,老师们正常上班,那间教室的门没有被打开,第三天,教室门紧闭,第四天,没人知道白老师去了哪里,第五天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担心白老师的安危,这四天时间里,白雪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他已经在那个教室里处于昏迷状态。首先提出报警的是萧翰老师,他在办公室里不怎么被重视,因为这是个以英语为主的培训机构,而萧翰是辅导数学的,不属于主要业务,教数学的另外两名女老师是兼职的,因此白雪和萧翰是这个机构里唯一的两名男老师。 “要不我们报警吧?白老师突然不辞而别,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萧翰看着白雪空着的办公桌担忧地说。 “你怎么这么担心白老师啊?兴许他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干了几天就不想干了,这样的人我知道的多了去了。”萧翰身边的女老师说。 “我觉得白老师是一个很负责人的人!” “你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很认真地主持家长见面会,当时他还非常着急地跑回办公室拿东西,估计是在见面会的过程中发现什么东西落在了办公室里。” “哎?见面会不是李芳主持的么?”女老师悄声问道。 “什么啊,根本就不是,你还不知道李芳和咱们主管——”萧翰把说话声降到了最低限度,确保不让周围的老师听到。“总之,我们还是报警吧!” 那个女老师也点点头,萧翰掏出手机给警局去了电话,二十分钟后,警察出现在了培训机构的办公室,接到报警电话后,警察局派了两名女警察,因为他们听到失踪的老师叫白雪,想当然地认为是个女老师失踪了,可能他们认为女人更了解女人。可是,到了办公室,萧翰才告诉她们失踪的是个男老师,两个女警察大跌眼镜。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要竭尽全力找到白雪。 “这个老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留着学生发型的女警察问主管。 “四天前吧。”她战战兢兢地回答,此刻,她的声音变得很奇怪,近乎一种粗中带细的驴叫声。 “报警的老师是哪位?” 萧翰举起手。 “白老师失踪前的情绪怎么样?” “没看出什么异常,他起身去洗手间,之后就没回来。”萧翰本想把白雪与主管发生了一点争吵的事情说出来,不过还是闭嘴了,不然会误导警察认为主管有嫌疑。 “白雪老师平时的为人怎么样?可有什么仇家或者得罪人的地方?” “没、没有……”做记录的高个女警问主管,主管支支吾吾地回答。 接下来被传唤的是一名打扮得挺漂亮的女前台接待,那女孩子留着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个子不高。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是个很精明的人。见到女警察先是恭维了两句,说她们英姿飒爽什么的。 “你们好,我叫刘萍。”她自我介绍道。 “白老师失踪当天,也就是四天前你们在什么地方?” “我在前台啊,给曾经来过前台咨询情况的家长打电话,确认他们是否有意愿报班。” “那是否注意到白老师离开辅导机构?” “应该没有,因为前台正对着大门,如果有人离开,大门会发出吱吱的噪音,门轴有点生锈,开门的时候会响动。不过——兴许是我打电话太专注了,当前台的就要非常认真地过滤信息,不能把潜在市场忽略,对吧?” 警察没有理会她最后的反问,而是接着说 :“也就是说白老师有可能没有离开这个机构,可是机构里面有没有能够隐藏白老师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地方呢?” “哎?不会是——”萧翰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是啊!对对对,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好几个女老师也不约而同地说着。 “可是不可能啊?那里一般不是不开门的么?”萧翰旁边的女老师说道。 “是什么地方?” “是我们辅导机构唯一的特别教室,是用来开一些会议的教室,那个教室如果不是特别原因是不开门的,所以白老师在里面的可能性很小。但又不能排除,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是——他是怎么进去的?”萧翰一副思考的样子。 “可以带我们去看看么?”学生发女警问主管。 “好的。”主管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她带头走向那间外面挂着LOCK门牌的教室,到了教室门口,她伸手去摸钥匙。“啊呀!”她叫了一声,“我的钥匙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萧翰在跟来的女老师队伍的最后头探出脑袋,他分明记得主管来上班的时候用钥匙开过她办公桌后面的资料柜,这个特殊教室的钥匙应该就挂在那串开柜子的钥匙链上啊。 不过女警相信了主管的话。就算没有钥匙这扇门照样可以被打开。女警给开锁匠打了电话,十分钟过后,锁匠赶来,熟练地把门打开了。关着灯的教室里光线晦暗,地面上趴着一个东西,女老师们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发出呜呜的哭声,她们以为白老师死了。女警很镇定地按了下电灯开关,灯亮了,可教室里的情景让在场所有的老师们震惊不已。 这间教室已经面目全非,所有的装饰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教室左上角和右上角的两个音箱掉在地上,已经摔得散架,电子黑板的正中间出现了个大窟窿,地面上躺着一个失去了靠背的椅子,很显然,电子黑板是被这个椅子砸中的。其他凳子桌子也都歪倒在地,缺胳膊少腿。最触目惊心的是墙壁上的奖状,荣誉证书,培训机构里领导的照片以及贴着壁纸的墙壁上都画满了线条,红叉号,圆圈,扭曲的字迹,这些字大多都是“别过来”,“杀死你”,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根本看不懂的字。 白雪被压在一个倒着的桌子下面,也许是感到有人进入了教室,他恢复了些意志,身体动了动。老师赶快叫来救护车,护士把他抬上担架的瞬间,很多女老师都看到了白雪浮肿的脸,干瘪的身体和起皮的嘴唇,他皮肤的颜色已经不再是刚来办公室时那样红润,可即便如此,那脸上仍透露出一种癫狂,只有精神病院的疯子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奇怪了,白雪怎么会被关进这间教室呢?萧翰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墙壁以及地面上的残片,他真的不敢想象那天夜里这个教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些都是白雪干的?不可能吧?那天白雪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人通知社总部有重要会议,于是大家离开了。当时萧翰去了洗手间,回到办公室后,有个老师提醒他要开会。萧翰想,如果白雪也去了洗手间,那么他应该能遇到他,因为他们几乎是前后脚离开的办公室。可他并没有看到白雪,不过他好像想起来一个人,那个人穿着清洁公司的衣服,他进洗手间之前朝着大门口瞅了一眼,那个人刚好离开。 主管等两位女警察离开办公室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幸好刚才离开办公室之前把钥匙藏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要不然那俩警察肯定会怀疑自己,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白雪居然出现在了那种地方。刚才的景象真是太恐怖了,看来以后得小心点这样的人。 正文 第八章 病房外的窗户 白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中午,至于四天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失忆了一样。发现自己在病房里躺着,他才想起了一些事情,当时有什么东西倒了下来砸在他的身上,然后身体就不能动弹了,虚弱无力的身子想挣脱开那个东西,却毫无力气地昏了过去。 他扭头看了一眼病房的窗户,具体时间无法推测,通过天光大致可以推断外面已经非常明亮,室内温度适中,空调应该是设定在28摄氏度左右,他想翻个身子调整一下姿势,可后背却异常尖锐地疼痛起来。龇牙咧嘴的表情刚好被走进病房的同事看到,看来现在是探病时间,刚才就已经听到走廊上其他家属的说话声。探病的老师里除了唯一的男性萧翰以外,剩下的全是女老师。他一米八的个子出现在病房里特别显眼。 白雪看到萧翰傻了吧唧地拎着各种女士挎包,除此之外,还有一塑料袋的水果。看来,他是来出苦力的,不把重活交给他他就别想再在这么个全是娘子军的单位混下去了。 来看望白雪的老师队伍里里除了那个站在萧翰旁边的初中外语老师刘香香以外,他一个都不认得。刘香香老师留着一头齐腰的长发,鹅蛋脸,在单位也是一号美女了。她为人开朗,很少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而且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只能看到她露出嘻嘻哈哈的快乐表情。这不,一见白雪醒了,她就命令身后的萧翰: “愣着干嘛?上香蕉!” 萧翰赶快从水果里掰下一根香蕉。 “还有,去把火龙果洗洗!” 萧翰又立刻找到一颗火龙果走出了病房。 女老师们围到白雪的病床前,望着他仍旧虚弱的神情,有的人不住叹气。 “你们不要这个表情好不好,好像是我得了不治之症一样。” “你现在——”刘香香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剩下的四位女老师觉得这话还是刘香香老师说比较好,于是拍拍她肩膀,都出去了。洗完水果的萧翰刚要进病房,就被其他老师拦住。 “我现在怎么了?”想听听刘香香停在嘴边的话到底是什么,白雪问道。 “没,没什么,你现在身子虚,还暂时不能回去上班,大夫说你软组织挫伤,需要再住院三天,之后才能走动。” 刘香香赶快转换了话题。白雪住进的是市里的精神病医院,医生说他是在某一个时间段精神受到了刺激,可是病因还没有找到,因此白雪还得留在医院观察。 自从白雪住进医院之后,大雨就没有停过。天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辅导机构上空,仿佛有个张开吸盘的大章鱼,将浓黑的汁液喷向这座用鹅黄色大理石做外墙体的建筑物。到了夜晚,小学生们精疲力尽地下了下午的课,还要拖着灌了铅的步伐走进辅导机构,他们要小升初考试了,所以需要继续参加额外辅导。 “看,外面的天空变成黄色的了。”一个孩子趴在教室的窗边往外看。 周五下午体育课之后就放学了,学校的老师在每周五都要开会,所以提前放学。几个男孩子早早来到辅导机构。这会儿雨暂时停了,可天空呈现出土黄色。 “真的啊,不会是沙尘暴吧?” “笨蛋,沙尘暴只有在初春才会有。” “好奇怪啊,不会是真的闹鬼了吧?”另一个男孩儿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啊?你说什么?” “你没听说么,咱们辅导机构来了位奇怪的老师,他接手了个问题班,有两个男生是班级里的霸王,可那个老师一来,状况立刻改变了。”那个男生加强了语气,说的跟真事一样。 “这说明那个老师会教课,学生们的学习态度转变了啊。我堂弟的学习也不好,自从遇到了名好老师,学习成绩立刻提高了,而且变得很懂礼貌。”刚才发现天空变成黄色的男孩子反驳道。 “没有那么简单,据说那个姓白的老师来了没两天,那两个学生相继病倒了,之后就没来过辅导班。” “病倒?那会是什么老师啊,这么厉害?” “他班里还有个总是很阴郁的女生,之前这个女孩子从来不跟别人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独自坐在最后一排。可有人惊讶地发现她和白老师走得很近,仿佛白老师成了她的好朋友。” “太、太奇怪了,那个白老师叫什么啊?是不是一脸坏坏的表情,心里面装满了毒液?” “那个老师平时很阳光的样子,皮肤白白的,大眼睛,笑的时候两个酒窝,而且穿着干净整洁。不像是传言的那样。” “她叫什么名字?这个女老师听起来很普通啊?” “女老师?你错了,他是个男老师,名叫白雪。” “白、白、白雪?哪有什么男老师叫这个名字的?” “想不到吧,我听说了之后也很吃惊,一个男老师叫这个名字。” 今天,白雪出院了,来接他的是刘香香和萧翰,白雪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把脸涂得像个老花猫的女人,笑眯眯地看着这三个人。白雪问刘老师那个女的是谁,怎么出现在这个地方,刘老师立刻岔开话题,问白雪想不想到什么地方美餐一顿,然后用脚踢了一下只顾走路的萧翰。 “啊?什么事?”萧翰看刘香香。 “你、带钱没?请白老师吃饭。” “哦,钱不是问题,就看白老师想吃什么了。” “我?”白雪想了一会儿,觉得肚子不饿,可能输了太多液,没胃口,于是回答:“我什么都不太想吃,没什么胃口啊!” “那怎么行?我要吃,萧翰请我去吃必胜客的牛排!” 三个人朝着一个街区外的必胜客走去,走着走着,白雪忽然想起来:“今天星期几?” “星期六!”萧翰随口答道,他们这些老师到了周末是最忙的,生物钟会准时调到应激状态,所以萧翰记得非常清楚。来接白雪出院之后,下午还要回去上班呢。 “天啊,今天我生日!”白雪恍然间想起今天是个重要日子。看来,萧翰这顿饭是请定了。 正文 第九章 侦探归来 我所在的师范学院六年后成为了师范大学,外语系也变成了外国语学院,我想在此之前声明一下自己的职业更多的是一名英语教授,同学们都叫我老师,我带了五名硕士研究生,然后,我是一名推理小说作者,但我已经好久不写了,距离上一部小说《夏始末的悲剧》出版到今天已经间隔快五年的时间。同学们喜欢叫我侦探,其实我是个很普通的人。 我叫范青木,在师范大学教授英语语言文学,从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将要奔向四十岁的稳重大叔(有点抬高自己的意味),并跻身成为学院研究生办公室主任。可我还是更喜欢教书。每天早上一推开办公室的门我就能看到我正在阅读的奥兹的作品扣在桌上,它停留在我昨天未读完的位置,柠檬香的熏蜡已经停止了燃烧,却刚好让整个办公室都氤氲在令人精神抖擞的青柠味之中。看来要重新买一个熏蜡了,就在这时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我喊了一声“请进”。一名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走了进来,她个子不高,一眨眼,长长的睫毛就忽闪起来。她是我的学生,名叫林燕影。她笑而不语,走到办公桌前把新的一盒熏蜡放在我的桌子上。 “给您,范老师。” “哎,又麻烦你了,我还正想着去买熏蜡呢。” 林燕影算是我的助理,从研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对于文学作品与众不同的见解和广泛的阅读量,这超出了其他学生的水平,于是我选她出来成为我的教学助理,现如今她已经研究生二年级了。有时忙得焦头烂额时,会把一些零用钱交给她,帮忙去买盒饭和诸如香薰蜡这样的零用品。林燕影有时会在我的办公室里上自习,这个办公室里的藏书她都可以阅读。她是个细心的女孩子,每当我出差回来,都能听到她给我讲她读完了这个办公室里的什么什么书,而且从书中掉出来的标签她都重新做好,并把放乱了的图书规整了一遍。 “谢谢你,燕影,今年年初的课题上个月已经通过审核了,估计这学期结束前经费就能拿到,我想这笔资金应该足够你支付留学的第一学年费用。” 林燕影在研一的第二学期就告诉我她打算申请澳大利亚的悉尼大学攻读澳洲文学的硕士学位。她天资聪颖,一边和我做课题,一边努力考过了雅思考试。 “不过,这样也就没有人为老师买香薰蜡了。” “没关系,总会有学生的,再加上老师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人,自己也会买,只是我一忙起来没什么时间逛街。” “老师也可以让家人买的,”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改口,“老师,后天米白和魏朝青两个人做完PPT展示,我们这门20世纪美国文学鉴赏课就要结束了吧?” “是的,这一学期也辛苦你们了,学期的论文分五次完成的,总成绩我会在你们假期过半的时候评出来,但也要在结课前完成第五部分。” 林燕影点点头,她离开办公室后,我把那个熏蜡点燃,火苗在棉线绳上摇曳了几下,慢慢变小,原本白色的线绳经过燃烧变成了灰黑色,紧接着,就能闻到一缕淡淡的柠檬味飘出来。 我用笔筒里的镊子把棉芯掐灭,开始阅读没有读完的奥兹的小说。十点的阳光开始尽显它毒辣的热量,我不时关注一下手表,因为下午三点,我将赶往火车站,去一个地方,见我一个学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上本科的时候发生的那起刺伤案件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几经辗转,我才从毕业生就业信息处了解到他去了一个小城市,紧邻的B市。 现在,解释一下我开始喜欢香薰蜡的原因,请不要以为我喜欢这个玩意儿很娘,或者说我真的就喜欢它。我发现我是个怀旧的人,或者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我容易活在过去的记忆当中,包括我去世的弟弟范青林,以及友人百小芳,百络,这些人的形象会在我生命中的一瞬间划过脑海,虽然不是轩然大波,却也掀起不小的涟漪。香薰蜡原本是那个男同学喜欢的东西,他腼腆、敏感、爱读书,安安静静,我相中的好苗子,却因为那起刺伤事件休学了一学年,到了大三,我再也不教他,就不知后来的去向。 而他的女友就是林燕影,我身为这对儿都喜欢文学、成绩优异的“情侣学生”的老师,并没有让他们一起有更多的学习机会而内疚。所以,我把保送名额给了他的女朋友。您一定会说我是个鼓动大学生多谈恋爱的差老师,可我觉得我相信美好的感情,而且林燕影和她男友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只懂得花前月下的情侣,原本二人打算研究生二年级一起申请哈佛大学,但是那起刺伤事件之后,她的男友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现在回想起来,那起案件让我常常后背发凉,头皮发麻,甚至有一种要反胃的感觉。 正文 第十章 火车的中铺 火车在三点十五分启动,比预计的开车时间晚了十五分钟,我买到的是中铺。因为还不到休息时间,所以乘坐卧铺的人大多都挤在下铺上聊天,还有一部分人坐在隔着过道的折叠椅上。我也坐在下铺,对面坐着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从他们的穿着打扮看很像学生。左边的男生穿着白色的V字领砖红色T恤,Calvin Klein的亮色标志就在胸前,他留了一个时下男生最流行的飞机头,右边的男生穿了纯白色的ALT牌T恤,白底黑方格的吊带长裤,由于头上扣着个鸭舌帽,我看不清他的脸,三七分的头发,压住右眉的刘海,整体感觉很书生气。他们二人都低着头玩手机,看起来像学生。 两个年轻人抬起了头,看到我注视着他们,微微一笑后又继续玩手机。就在这时,列车员来查票,并把我们的车票换成一张塑料卡。那两个学生把票给了列车员之后,列车员看到他们的票上圈着一个“学”的标志,于是要求他们出示学生证,二人把学生证从各自的行李里掏了出来。 “你们几位都是到目的地B市的啊?可能会晚点一个小时才能到。”列车员这么对我们几个乘客说。隔着我们的几名乘客听到这位列车员的话露出无奈的表情。 “为什么啊?”其中一个学生问道。 “因为今天这趟车经过的路段发生了山体塌方,抢修工作在一直进行,火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晚点了,而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所以,请大家见谅。” 我这才想起来,买火车票的时候就听到队伍里有乘客抱怨说这趟火车怎么推迟售票时间,平时不是这个点发车。听过列车员的解释,我对面的两个年轻小伙发话了,说他们是要赶到B市参加一场时装走秀活动的,要是晚点了,他们的工资就拿不到了。原来,是两个兼职的学生模特。列车员露出苦笑,她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在晚上七点半的时候,车停了下来,估计是到了所谓的事故发生点,火车要一辆一辆地过去,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轮到我所乘坐的火车开过去,车厢里不时飘来泡面的味道,我也饿了。 记得行李里有两块巧克力,立刻翻找出来。吃完之后,饥饿感消失了,为了让自己的能量消耗降低,我赶快躺下睡觉,反正等睁开眼就能到站了。 火车出奇地准点到达。在出站口,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一个穿着直筒连衣裙,比我还高出半头的粗壮女人迎面走了过来,并与我亲切握手。 “你好,范作家。” 我不太适应别人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呼,甚至有点厌恶。 “您——好,您是——” “我叫安友红,是一名心理医生,久仰您的大名,我的孩子读过您的作品,看得入迷,茶不思饭不想的。” 她的长相真的不敢恭维,这么高的个子,穿了直筒的连衣裙不说,还有一张马脸,不过声线还好。我看到她胸口别着“慧心之家”的工作牌。 “那真的很荣幸啊,不过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我了解到您的学生曾经卷入了一场刺伤事件,这起事件并没有在社会上传播开来,但我还是了解了一些情况。作为心理医生,我想对此次事件进行调查,也算是临床案例分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您合作,如果有空,咱们好好聊聊?” 看她也不像是个骗子,再加上她主动留了联系方式和住址,我也就答应了。 后来,她离开了。我正寻思是谁把这件事透露给她的。兴许她认识白雪的主治医师,所以了解了那件事。 中午,必胜客里人声嘈杂,来这里吃东西的大人小孩儿,老老少少络绎不绝,好不容易排到了座位,白雪坐在刘香香和萧翰的对面。三个人望着菜单上眼花缭乱的美食,在脑袋里想象着吃进嘴里的味道,不停地咽口水。金黄色的披萨上缀满了培根和虾仁,酥软酥软的感觉立刻让舌头上的味蕾也产生了共鸣,即使没吃到嘴里,凭想象也能猜出个大概。点了一大堆,服务员收走菜单之后,白雪和香香还有萧翰闲聊起来。 “我这几天不在,机构里没出什么事吧?” 心直口快的刘香香刚要说你不在才没出什么大事呢,可要是这么说,白老师一定会想到事态的严重性。那个被损坏的教室,所有的维修费用加起来少说也得十几万,再加上像是外星人留下的符号以及各种诅咒的话语,白老师回到学校,不被炒鱿鱼,也会被其他老师当成另类。 刘香香老师没有告诉白雪,他住进的医院是精神病医院,如果被白雪知道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加严重的事情发生。 到现在,警方都没有查到是谁把门关上的。由于那间教室紧邻洗手间,没有安装摄像头,拍不到是谁破坏了教室,而教室里只有白老师一人,因此是他破坏公物的肯定性最大。 “最近机构里的老师流动性很大,所以总体评价机构怎样也不好说。”萧翰赶快找了个模糊的说法回答白老师的问题。 一段时间以来,萧翰觉得白雪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老师,太详细的回答会让白雪马上抓住把柄。 “是啊,是啊,许多老师觉得在机构里工作死板又挣得少,很快与总部取得联系,干起了外派单独辅导,这样机构不但给报销路费,与学生培养出感情了,学生家长还点名点姓地让老师长期辅导,甚至还会被引荐给别的学生家长。 不过有一个要求,就是干外派的老师要把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交给咱们机构,也就是说你挣了一百元,只能拿到八十元,被外派得远的话,一点都不划算。而且外派的收入是定好的,今天出去辅导了,要在下班前赶回来报道,家长、老师、机构三方协议。如果有谁敢钻空子,一旦被查出来,扣发三个月薪水。” 刘香香老师解释完,喝了一口青柠水。 说到这,白雪突然想起来上周接到的电话。 “我上周接到了一个咱们这给我的一个外派工作,估计是没戏了,我应该是昨晚就要见家长的,谁知住院给耽误了。” 正低头摆弄手机的萧翰听到白雪这么说突然抬起了头,困惑地看了眼白雪,又看了看也是很纳闷的刘香香。 “怎么可能?”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不是说了么,机构里不是有这样的工作么?” “一年半以上工作经验的老师才有这个资格,我和萧翰都没有这种机会,你怎么可能收到这样的通知?” “是一个叫孙玲的老师打给我的。接电话的是一名声称刘乐婷家长的男人。发给我的地址是桐花丽景小区。”说完,他把手机递给面前的两位老师。 “这——”萧翰看到短信之后更加困惑了。刘香香在看到那个号码的时候也惊诧不已。 “怎么了?” “没、没怎么。” ——在我告诉你们之前,千万不要告诉病人他现在的病情,目前为止,我们还不能确定他是人格分裂还是妄想症,诱导因素我一概不知,催眠过程中他除了大喊大叫以外一点都不配合。有的时候好多病症的确诊需要长期观察,我们医院比较小,想要确诊希望你们积极配合,多多观察,做好记录,有必要的话去省会的大医院。 白雪出院以前,医生把注意事项交代给萧翰和刘香香以及几位一起来的老师。 刚才萧翰和刘香香看到所谓的刘乐婷家里的电话号码,与孙玲老师打给白雪的手机号码是一样的。而这个孙玲老师,萧翰和刘香香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