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张彤的故事(一) 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东西,不过一个短短的端午假期,我们都在等着假后的重聚,我却在逛微博时看到一个令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消息。 “张彤张彤!你跟陈晓楠联系上了没?”李梦琳显然也看到了那条微博,说这话时嘴唇都在发抖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你们……你们听说了吗?微……微博上传开了,说晓楠前天出车祸……出车祸……”徐洁喘着粗气冲进寝室,在看到我脸上的泪水时声音戛然而止,“额……你们都知道啦?” 陈晓楠死了,她是我们寝室最爱漂亮的女孩子,可是她死的时候却已经面目全非,若不是从她的迷你跑车上判断,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死的人是她。 陈晓楠有一辆大红的迷你跑车,听说是她爸送给她的成人礼,可把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给羡慕死了。然而,还没过上半年,这辆车却成了她永远的葬身之地。 陈晓楠是我的邻床,大概是家里离得比较远吧,都没有人来给她收拾遗物,作为她生前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她这种死后无人料理的凄凉场景。 收假后的第一天课程非常多,好不容易把八节课都上完了,趁晚自习时间,我悄悄地回到寝室,将陈晓楠的遗物一一整理好。把她的书本全部码得整整齐齐地放到她的书桌上,想起她以前常跟我说的一句话,“人生来就是要好好享受生活的,那样不管什么时候死都不会后悔。” 那么,现在的她,会后悔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 今天,是陈晓楠死后的第三天,我们村里的老人都说,人死了三天后会回来。今天,陈晓楠应该是回她家了吧?我跟她妈妈通过一次话,是一个很亲切的阿姨,一想到阿姨现在正在抹眼泪,我便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梦琳和徐洁都是系里的学生会干部,晚上开会去了还没有回寝室。我只好一个人回去。 心里想着,如果陈晓楠还留恋我们寝室的话,今天会不会回来…… “啊!”我倒抽一口凉气,那想法才刚冒出来呢,不会……不会真的应验了吧? 我深呼吸几口气,放慢手下的动作,尽可能轻地推开寝室门,借着窗外薄薄的灯光,我清晰地看到了——陈晓楠的床上,的确躺着一个人! 我喜欢陈晓楠,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没有死,我希望她能回来看我! 可是,这并不表示,我真的可以接受她的鬼魂出现! 当我真正看到她时,我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心砰砰直跳仿佛马上就要蹦出喉咙。我从来没有尝过害怕得双手发抖双脚发软的感觉,可是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尝到了! 我不敢再进寝室,我甚至都不敢把门再次关上,生怕关门的声音惊醒了现在似乎在睡觉的她。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悄悄地发了条手机给李梦琳。 “滴滴!” 巨大的短信提醒声音吓得我手一抖,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我不敢再耽搁片刻,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眼角余光看到陈晓楠的鬼魂正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条件反射地就把门给关上了。 晓楠,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千万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我背靠着门,却猛然听到里面有人在开锁。 我吓得脸色铁青,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看到门口的大锁,颤抖着手用最快的速度将门锁上。 陈晓楠在里面不停地拍打着门,一边拍还一边喊:“阿彤!阿彤快开门!” “晓楠,求求你,不要来找我,求求你……”我不知道此刻跟一个鬼魂能说什么,她能听得进我的话吗? 手机上是李梦琳发来的信息,叫我先撑住,不要被陈晓楠迷惑了,一定不能开门,她马上就过来。 “阿彤,你在说什么呀?这是我的寝室,我肯定要回这里啊,阿彤,快给我开门吧,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吗?”陈晓楠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我心里像被鞭子抽到一般难受。好几次手都摸到钥匙了,但一想到她是鬼,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晓楠,你什么也没做错,你只是不该回到这里来,这里虽然曾经是你的寝室,但以后不会再是了。你快回去吧,回你家去好吗?”这一刻,我竟然忘了阿姨的眼泪,只希望陈晓楠能马上离开这里。 原来,在死亡面前,我也是这么自私! 陈晓楠突然一声厉喝,吓得我汗毛都竖了起来,“张彤,你吃错药了吧?发什么疯啊?当我以前瞎了眼把你当朋友,但这里是我的寝室,就算你不同意它也是我的!有本事你叫学校领导把我赶出去啊!”她发狂了! 正文 第二章张彤的故事(二) 我更加不敢开门了,焦急地看向走廊,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我喜极而泣,大声喊着:“梦琳,徐洁!我快撑不住了!” 陈晓楠听到她们两人的到来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连忙跑到窗户旁叫她们开门。李梦琳原本就不太喜欢陈晓楠,觉得她总是在炫富,两个人处在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 她透过窗户看向陈晓楠的时候,目光凶狠而冰冷,让身为鬼魂的陈晓楠都不禁有些发愣。 她悄悄地伏在我和徐洁耳边说了些什么,徐洁也邪恶地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那是一瓶鲜红的液体,估计就是李梦琳刚刚说的鸡血了。 我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毕竟里面的在生前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并不想让她灰飞烟灭,只要她离开我们寝室就好了。晓楠,你就别固执了,赶紧离开吧! 我的祈祷显然是没有效果的,李梦琳打开门的时候,陈晓楠便向我们扑过来。 徐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鸡血对着她迎头一泼,鲜红的血带着巨大的腥味儿泼了陈晓楠一脸,陈晓楠大叫一声往地上滚去,我们几个迅速进了寝室,然后将门反锁。 这是我永生难忘的经历,生平第一次跟见到活鬼,也是生平第一次跟鬼做斗争。 陈晓楠看起来很痛苦,在地上痛得滚来滚去,一边还骂着:“贱货!你们给我脸上泼了什么?” 徐洁得意地扬了扬手上还剩下小半瓶的鸡血,得意地道:“是你最怕的鸡血,一瓶,足够让你灰飞烟灭,你还要再试试吗?” “试你妹!鸡血是对付鬼的,你们发神经啊往我身上泼!”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李梦琳叫我立即过去压住她,我犹豫着,眼见她马上就要站起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她身上扑过去,把她死死地压在身下。不知道是不是我产生了错觉,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她身上是还是热的! 是因为还没死太久的缘故吗? 李梦琳将灯打开,刺目的灯光让陈晓楠别过头,但她那张鲜红的脸以及目光里的憎恨还是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徐洁将剩下的鸡血慢慢地倒到她脸上,一边倒还一边说:“陈晓楠,你以为就你长得最漂亮吗?就你最有钱吗?最后还不是死在了自己那破车里?你的死跟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想回来害我们?门都没有!你生前我斗不过你,难道你死了我还怕你不成?哈哈哈哈!” 徐洁的笑声让我心里一阵发毛。陈晓楠似乎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了,她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没死,以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们几个同时一愣,她现在没死?什么意思? 李梦琳冷冷地开口:“这只是她的诡计而已,我们不要相信。”一边说她一边拿下自己脖子上的十字形吊坠,蹲下去,看着陈晓楠,“你现在不就是鬼吗?也不过如此,鸡血杀不死你是吧?十字架插进你的心脏,我看你还死不死……”说着,她脸色一边,高高举起长长的十字形吊坠,狠狠地往陈晓楠胸口插去。 正文 第三章张彤的故事(三) 陈晓楠的尖叫一声,力气一下子大了好几倍,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走,我不敢多看她一眼,很想放开她,但还是用尽最大的力气压住了她。 李梦琳咬着牙对着陈晓楠的心脏插了好几下,直到鲜血飞溅出来,直到陈晓楠的力气慢慢减弱,直到她慢慢地一动不动了,她才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忽然,徐洁颤抖着手指着地上,“你……你们快看……为什么……为什么鬼死了也会流血?” 我一愣,感觉到手下一片黏稠,感觉到压在身下的的陈晓楠在慢慢变得冰冷,脑袋轰地一声响,脸色瞬间煞白。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她……她刚刚没死……”我结结巴巴地道。 李梦琳也有些坐不住了,“别,别胡说!” 我瞬间崩溃了,大哭着:“她真的没死,她刚刚还是活的,我感觉得到她的温度,是我们!是我们把她给杀死了!”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我的脸火辣辣地疼,我惊愕地看着李梦琳,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她死了!她死了!微博都已经说了!我们刚刚杀的只是一个鬼魂,一个鬼魂知道吗?她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消失了,被浇了鸡血还被十字架刺破了心脏,她会灰飞烟灭的,等着看吧!” 然而,事实是,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陈晓楠也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消失。 微博上明明说得清清楚楚,那么多人给她送了蜡烛,大家都知道她死了。不可能还会活着的!她的迷你跑车都被撞得稀巴烂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电脑前,打开微博,我一定要求证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博上又有了一条新的新闻,是说一个女生借了朋友的车酒后驾车出车祸的事。 现在酒后驾车的人还真多,都没几个吸取教训的! 不想再花多余的经历去管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了,我迅速打开陈晓楠的微博,还是那张爱笑爱美的脸,最新的微博是: 谢谢大家的关注,也谢谢你们的蜡烛,但还是留在我死后再送给我吧!之前是个误会,让大家担心了。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响,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误会?是个什么误会?什么叫等她死后再给她? 我看了看这条微博发布的日期——2012年6月27日,是今天!是今天发的! 我感觉我的心都开始颤抖了,握鼠标的手好几次都从鼠标上滑了下来,将所有与她这次事故相关的微博全部看完后,我知道,我以后的生活不会再安宁了…… 正文 第四章陈晓楠的故事 我擦,谭思思那二货,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把车借给她了,驾照都没有就算了,居然还酒驾!自己死了就算了,还拉上了几个垫背的!搞得警察大叔根据车牌四处找我。姐才19岁啊!刚成年啊!这如花的年华还没好好享受呢,我才不会那么傻去警察局。 别人都以为我家很有钱,后台很硬,只有我自己知道,父母是老实的工薪阶层呢!这车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黑货市场用超低的价格买来的。要是去了警察局,还不被他们查出来! 可是明天就要上课了,难不成我要一直这样躲着?我们家离学校十万八千里,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么一桩事跟着我一路查到我们学校去吧? 在家耽误了点时间,等我到学校时已经是周二晚上七点了,长途跋涉累得要命,一回到寝室我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虽然床板是一如既往地硬,但是好舒服啊! 不知道谁那么好竟然还给我把书本给整理好了,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书桌有这么整齐,嗯!还是回寝室好!想死阿彤了,回家的路上手机被盗,打算回学校后再买个新的,阿彤联系不上我肯定着急了!哈哈,就让那小妮子急一会儿! 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忽然听“滴滴”两声响,是阿彤的手机来短信的声音,我连忙坐起来,果然看到了阿彤正站在寝室门口,我正要叫她,她却像见鬼似的把大叫着把门给关上了。 靠,我有那么恐怖吗?几天不见,不就是少用了几次洗面奶嘛!我嘟了嘟嘴,下了床,阿彤还站在门口,但却把门给关上了。干吗啊? 我叫她开门,她却说了那么一番奇怪的话,是联系不上我所以生我的气了吗?可是,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吧?开开玩笑就够了,居然还把锁给锁上了? 我也有点生气了,但毕竟是我错在先,我应该用老妈的手机跟她联系一下的。然而,她竟然说这不是我的寝室,竟然要赶我走?她凭什么?我这个人脾气虽小,但也不是没有,冲她吼了一通后,其实是有点后悔的,但是她压根儿就不愿开门的行为让我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 接下来的事更是让我瞠目结舌,李梦琳和徐洁回来了,原以为碰到了救星,原以为我可以出去了,至于跟阿彤的事,以后反正在一个寝室,一起去吃一次饭就没事了。然后没想到的事,门是打开了,我正高兴呢想扑过去抱阿彤一个满怀并给她两拳,却不料,迎接我的不是她温暖的怀抱,而是黏稠中带着腥味儿的浓浓的血液! 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曾经你以为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以为你们是好姐妹,可是,这些好姐妹却无一例外地莫名其妙地想要置你于死地。 我没学过武术,我没有如牛一般的力气,我怎么斗得过三个疯子一般的女人? 阿彤平时看起来虽然不是特别柔弱型的,但我也从来没想过她的力气竟然有那么大,压得我丝毫也动弹不得。她是该有多大的恨意才这样压着我啊?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们要这样折磨我,当那满满一矿泉水瓶子的鸡血全部浇到我脸上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痛苦。 我没想到徐洁竟然是那样看我的,我是有点爱慕虚荣,这一点也没错,父母的工资并不高,但我却还喜欢买这买那,买得还不便宜,谁叫我是独生女儿呢?在她们看来,我就是个小富婆吧? 但是,我买东西有少过她们的份儿吗?徐洁的皮肤很好,所以我敷面膜的时候就没有给她,但是我有什么好吃的还不是给她吃了?有什么好看的衣服不也给她穿了?她生日的时候我还送了一整套护肤品给她呢!她竟然,竟然觉得我是在炫富?是在贬低她们? 还有李梦琳,虽然我平时跟她打的交道并不多,因为她不喜欢美肤也不喜欢化妆,不喜欢打扮自己,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但是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差,我们不也经常交换笔记看吗?我看到好的参考资料不还顺便给她也买了一份吗?到头来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最让我伤心的是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在我身上的阿彤。 阿彤啊,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姐妹,我们只差没有穿同一条内裤了,我对你的好,你难道也看不到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没死,我没有死啊!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们是看到了微博吧,所以以为我死了,可是你们为什么没有看到我今天发的微博?那只是一个误会啊一个误会!死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阿彤啊!她们两个没有摸到我,她们感受不到我的体温,感受不到我的心跳,可是你呢?我们的身体贴得这么近,难道你也没有感受到吗?你为什么还要帮着她们杀我? 杀我……我真不敢相信这个词会用到我身上,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要被自己最好的几个朋友给杀了…… 当看到李梦琳像中邪了一般将十字架插入我的心脏时,我觉得我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会死了,我用尽最大的力气挣扎着,反抗着,大声尖叫着,可是阿彤的力气却比我更大。 以前我们掰手腕她从来没有赢过我,可是这一次,她却赢了……她赢走的,是我的命…… 正文 第五章谭思思的故事 陈晓楠是我的小学同学,我初中毕业后就没有读书了,在外拼搏了四五年,受过无数次伤,吃过无数次亏,到现在,终于混到了月薪四千加的地步,然而,当我看到陈晓楠回家开的那辆迷你跑车时,我是扎扎实实地眼红了。 小时候我们俩的成绩一样好,可是她家比我家有钱,她是独生女,而我下面还有一弟一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所以当我们同时考上重点高中时,她可以开开心心地去,而我却只能退学。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愿意借跑车给我,我那么嫉妒她那么恨她,她不可能没有看出来吧?但不管怎样,这一次是要去见我男朋友,开个跑车还是挺有面子的。既然她愿意借,我愿意开,那又有什么不可呢? 我给人开过三轮的摩托车,想来这跑车的原理也是差不多的,果然很容易,一路顺利地开到了目的地。别人都费钱费力地去考什么驾照,哼,我没驾照不照样开得好好的? 跟男朋友见面,太开心了,喝了点酒,头有点点晕,但脑袋也还是清醒的,以我开过来的熟练程度,喝这么点酒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路上我是闻到了一点汽油味儿的,但是我以为只是汽车尾气的味道,便也没有多想。 直到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时,我才发现,跑车的刹车竟然失灵了! 直到我眼睁睁地看着跑车与大卡车相撞时,我才发现,我喝的酒是有点多了! 直到我耳边传来“砰”地一声巨响,直到四周火光冲天时,我才猛然惊醒,之前闻到的汽油味儿根本不是汽车尾气的味道,而是跑车在漏油! 直到我感觉整个人都被炸飞了的时候,我才猛然惊醒,陈晓楠那么好心借我车开,原来是想要我的命呢! 我死了,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死? 我发现我死后竟然还有魂魄留在这个世界上,我决定报复陈晓楠!她让我死,我也让她死! 我借男朋友的微博将她的死讯公开出去,让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并且悄悄潜伏在她们寝室,等着她的回来。 她那几个室友当然是本身就害怕她,以为她是鬼魂,我不过是帮了她们一把而已,帮李梦琳下决心杀她,帮徐洁下决心骂她。 张彤在感受到陈晓楠的体温和心跳时,是准备离开的,但是我可不会让她就这样走了,我死死地压在张彤的身上,将我的亡魂仅存的所有力气全部注入到她的身上,让她身下的陈晓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自己的室友给杀死。 看着陈晓楠眼中的绝望,我感觉自己有一种全所未有的放松感,好像只有这一次,我才真正赢了陈晓楠吧! 了却了这桩心事后,我打算回去再看看自己与男朋友住的地方,然后再去投胎。 男朋友手上拿着我的手机,我一摸口袋,那时候确实是忘了带手机了,他的眼睛红红的,正在手机上看着什么。 我连忙飘过去,将脸凑过去,看到了上面陈晓楠发来的短信—— 思思,刚刚我爸才告诉我的车子有点漏油,你开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油不要加得太满了,还有,这个车是二手的,刹车有时候会不太灵,你不要开快了哦!祝你玩得开心! 显示的发短信时间是2012年6月24日10点08分,正是我出车祸那天,那个时间我还在男朋友家呢!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看完这条短信的,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看这条短信。我只知道,当我看完这条短信时,身体像是裂开了一般,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在空气中化成了一缕青烟,然后慢慢地消散了…… 正文 第六章妈妈再看我一眼 黑漆漆的大米缸内,七八岁大的陶毅抱着双腿坐在那里,妈妈带着妹妹出去看病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家,怕他调皮跑出去,所以将他放在了空米缸内,并且用一个又大又沉的箱子压在米缸上。 米缸口露出两条缝隙,算是让他呼吸新鲜空气的。 “妈妈,快放我出去!妈妈放我出去!”陶毅声嘶力竭地喊着,用力拍打着米缸壁和头顶的箱子,但回答他的只有汪汪的狗叫声。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但是米缸里空荡荡的,除了几粒没有捞干净的米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夜越来越沉,陶毅的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渐渐闭上双眼,小小的身子顺着米缸躺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他感觉到有人在摇他的手臂,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贴着米缸壁的背冰凉冰凉的,他连忙坐起来。虽然年纪小,但他知道,米缸里只有自己,怎么可能会有人推他呢? 妈妈还没有回来吗?妈妈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多在他身上停留过一下,她的眼里只有妹妹,有时候他想,要是他也像妹妹一样经常生病就好了。 可是,他的身子却好得出奇,不管他是故意去淋雨还是故意去跟感冒的人在一起,他从来都没有生过病。有一次他淋了雨回来还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顿,到现在他手臂上都还有一条疤痕呢! 陶毅的鼻子酸酸的,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关在米缸里,没有人给他送吃的,也没有人陪他说话,眼泪慢慢地挤满了眼眶。 忽然,“咚!”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跳到箱子上来了。 他身子猛地一紧,脸上有软绵绵的东西拂过,他吓了一跳,顺手就往脸上一抓。 “喵——”一声凄厉地猫叫响起,那东西也随之消失,原来是猫尾巴从缝隙里掉下来了。 陶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来。 “妈妈……”他瑟瑟发抖地抱着腿,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他立即噤声,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没错,米缸里好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直冰凉的手慢慢地摸上陶毅的手臂。他吓得浑身一颤,刚要大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嘘——”一张冰凉的脸贴了过来,软软的皮肤透着浓烈的寒气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黑暗中,陶毅看到了一双苍白得有些发亮的眼睛,又大又圆,泛着淡淡的光芒盯着他,直到确定他不会尖叫后才慢慢松开手。 陈凤仪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女儿这次病得不轻,从小就数她最让人操心。陈凤仪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难得回一次家,家里的两个孩子就都由她带着。儿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捣蛋鬼,也是一刻都不让她省心。但是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想起儿子还在米缸里,她心里就一阵心酸,估摸着送女儿去医院得很晚才回来她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然而,当她打开灯准备去搬开米缸上的箱子时却发现箱子已经被挪开了,米缸里哪里还有陶毅的踪影! 陈凤仪心里咯噔一声响,转身大喊:“陶毅!”但尾音嗖地卡在了喉咙里。因为,陶毅正睁大眼睛讷讷地站在她面前,而他的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滑下来。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掴到他有些苍白的小脸上。 陶毅打了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做声,只是用带着幽怨的目光盯着震怒中的母亲。 陈凤仪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消散,操过一旁的扫帚就往陶毅身上打过去,“我叫你调皮!叫你不听话!叫你自残!你这么想死怎么不割手腕啊?割手腕可要痛快多了!”一边说她一边捡起地上的水果刀作势要往陶毅手腕上划。 陶毅一边挣扎一边流泪,“唰!”地一下,锋利的刀子划破了陈凤仪的手。 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看在两人低落在地板上的鲜血,她的眸光闪了闪,飞快地进了卧室,扯出一些布条,扔了一截给陶毅,然后从桌子上拿过她买回来的包子,扔到他身上。 看着陶毅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包扎的样子,她的眼睛慢慢变得红润,但很快又恢复冷漠,走过去,粗鲁地将布条绑在他的伤口上,冷冷地道:“吃了包子赶紧睡去,我还要去看陶晴。” 陶毅愣愣地抓过包子,冰凉的包子冻得他手心发颤,他小声问陈凤仪,“陶晴还没睡吗?” “怎么睡得着啊?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呢!你这个做哥哥也不知道懂事点,给我省点事会死啊?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会死啊?”她不愿再说下去,拿起一旁的连环画准备出门。 “那是我的。” “都是我给买的,谁说是你的了?就你能看妹妹不能看啊?” 陶毅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把给他当生日礼物买的连环画拿了出去。夜晚的风特别凉,在母亲开门的那一刹那,像疯了一般挤进屋子,冻得他瑟瑟发抖。 手臂很痛很痛,但怎么也抵不过心里的痛。陈凤仪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在他的脑海中幻化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飞快地跑到门口,打开门,任冷风吹刮着他稚嫩的小脸,泪流满面地冲着黑暗大喊:“妈妈——” 可是,回答他的,仍旧只有一声又一声的狗叫声。 陈凤仪坐在陶晴的病床旁,看着她额上冒出的汗珠以及那不时痛苦翻滚着的小身子,心里像被刀割一般难受。陶晴得的是胃癌,小小年纪也不知怎么的会患上这样的病。陈凤仪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让她安心地离去。 至于陶毅,像是所有的病痛都被陶晴带走了一般,陶毅的身子好到完全不用陈凤仪操心,就连他故意让自己着凉都没用,陶毅肯定是可以活很久的。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他。 “啊啊啊!”陶晴忽然痛苦地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左右翻滚,双手拼命在空中挥舞着,陈凤仪连忙过去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她的情绪,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哧——”地一下,陈凤仪的脸被陶晴的指甲抓破。血珠浸了出来。 护士很快就进来了,但她却给陈凤仪带来了另一个消息,是关于陶毅的。 有村民找到医院来,说陶毅被狗咬了。 当陈凤仪赶到现场时,只看到陶毅躺在一条大狼狗旁边,狼狗浑身是血,脑袋被人给割断了,刀口凹凸不平,很显然并不是一刀割完的。陶毅的嘴巴里还有几根狗毛,脸上脏兮兮的,整个人像一头发怒的小兽。 他的小腿处皮肉外翻,一块腥红的肉被撕下一大半,耷拉在他腿上,鲜血已经凝结成痂了。但是他小小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痛苦的样子,好像被咬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陈凤仪有片刻的失神,正要过去抱着他,却听到旁边的人说:“这孩子是不是疯了?这么小的人被咬后竟然还能把这条大狼狗给杀死,啧啧……” 心里一凉,再次看陶毅时,陈凤仪的眸中只有怒火,没有半点心痛。她冲过去,照着他的脸又是一个耳光,打得围观的人都不禁一阵心悸。 “还是人重要,把孩子送到医院去吧!别感染狂犬病了。”有人好心提议。 “他都能把狗给杀死还能感染什么狂犬病?要真感染了,死了更好,就不会给老娘添麻烦了!”陈凤仪生气地骂着一把把陶毅从地上拽起来,直往家里拖。 这时,陶毅却做了一个让大伙儿都感到震惊的动作,他侧过头,抬起,看着不远处的屋顶,然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卖棺材的铺子。 没过多久,陶晴终于还是死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陈凤仪还是哭得死去活来,她不愿让女儿的尸体放在冰冷的太平间,自己执意把她背回了家。 进了屋后大声叫陶毅,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这混小子,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现在她压根儿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管这些,小心地把女儿的尸体放到床上,然后准备出门去棺材铺买点东西。 然而,走到米缸旁时,她的脚步却猛地怔住了,盖得严严实实的米缸里,竟然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甚至还有咯咯的笑声。 是陶毅!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他小声地问。 没有人回答。 陶毅继续说:“我也好想跟你一起到屋顶上去玩儿。” 同样没有人回答。 “真的一点都不痛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凤仪觉得有些奇怪,把耳朵紧紧贴在米缸上,仔细听着,还是没有人回答。 但是陶毅的却不像是在自言自语,分明是在跟谁说话。 “妈妈回来了,我下次再找你吧!” 他的话音落下,陈凤仪就听到了米缸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砰!”地一声响,压在米缸上的东西掉落在地上,陶毅从里面站起来。正准备爬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母亲。 陈凤仪狐疑地看了看米缸里,缸底一层薄薄的米! 她已经好久没用这个米缸装过米了,这米是怎么来的? 而更诡异的事,缸里除了这些米外,也没有再看到其他人。那么,刚刚陶毅在跟谁说话呢?还有,是谁帮他把米缸给压住的,那上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进了米缸后又放上去的! 当她问起时,陶毅却是使劲儿摇头,只说没有人。陈凤仪无奈,只好先去棺材铺准备女儿的后事,并嘱咐陶毅这次一定不能再调皮,要好好看好妹妹。 陶毅点了点头。陈凤仪出去后,为了防止陶毅又出去闯祸,还把门给反锁了。 然而,当她买了纸人小花等等之类的东西回来时,却发现陶毅竟然在给陶晴喂饭! 气不打一处来,他真的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做出让人恼火的事来!陈凤仪大步地跑过去,一把拖开陶毅。碗“啪啦”一声掉落在陶晴的尸体上,饭粒全洒了出来,陶晴的嘴巴里嘴巴边脸上,到处都有饭粒。 陈凤仪很窝火,扬起巴掌准备往陶毅脸上扇过去,陶毅却小声道:“妹妹说要吃饭!” 陈凤仪鼻子一酸,“想捣蛋就不要把责任推给妹妹,她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说话?” 陶毅却哇哇大哭了起来,“她自己说的她很饿嘛!”说着,他大哭着冲出门,不管陈凤仪在后面怎么叫他就是不回头。 这是陶毅第一次真正哭出声来,似乎是被母亲伤透了心。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棺材铺旁边的小巷子里,一猫腰,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小洞里。泪水流了一脸,小手一抹,亮晶晶的鼻涕在脸上划出一条线。 “妈妈不要我,我不调皮妈妈也不要我。”他伤心地道。 周围没有人,连一只小动物都没有。 “妹妹是真的很饿嘛,你也听到了对不对?我喂饭给她吃妈妈为什么还要生气?” “你说你会帮我的,你骗人!你都不敢让我看到,你肯定是骗人的!” “哼,抓我也没用,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就是不相信!”陶毅忽然大叫着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才不要去死,妈妈就希望我死,我死了她更加不会理我了!” “真的吗?你以前也这样做过?” “那好,我去试试!” 陈凤仪听到陶毅跳楼的事时正在给陶晴下葬,棺材还没放进坑里。这消息太突然了,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报信的人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缓过神来。 “死了没?”她吸了吸鼻子冷冷地问。 “还有一口气呢,好像就等着你过去!” “没死我过去做什么?麻烦你们帮忙把他送到医院好吗?我忙完这边的事再过去。”报信人看了看正等着下葬的棺材,权衡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陈凤仪是不适合离开,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陶毅是从棺材铺的屋顶上跳下来的,两层高的楼房虽然不足以致命,但也能让他把脑袋摔破,鲜血如注般涌出,他的意识却清醒得很,涣散的目光一直看着人群,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直到他被人抬起来,都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眼泪顺着流血的眼角滑下来,他看着屋顶上,乌青的嘴唇张了张,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骗子,大家都是骗子! 再次看到母亲是在他做完手术后,脑袋被缝了十六针,幸好还是保住了命。出了手术室后,他看到母亲只是将一沓钞票扔给医生,然后自己就转身离开了。她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母亲。 是好久不见的父亲把他接出医院的。 陶清池是辞职回来的,陶晴的死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陶毅的自杀接踵而来给了他更大的打击,第三件,是陈凤仪的不告而别,她去哪里了,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陶清池对陶毅很好,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但是他过得并不开心。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吸引陈凤仪的注意力,为了得到那微薄的母爱而已,可是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得到。父亲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反而让他觉得很压抑。 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地方来发泄。 趁父亲出门的时候,他再次来到米缸前。米缸上摆放了很多很多东西,上面不但有大木箱,还有凳子,衣箱等等。 陶毅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搬动它们。他颓然地坐在一旁哭泣起来,这种时候,就连那个人也不在了……自从他上次听了她的话自杀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重新回到米缸里,回到黑暗中。他想再跟她说说话,他想问她为什么他自杀了母亲却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 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后,陶毅终于将米缸上的东西挪动了一点,挪开了一个小口子。灯光照在上面,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米缸里,竟然有满满一缸米!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他记得除了他之前会偷一些米放进去给那个人吃后,就再也没有人往里面放米了啊! 这么多米,够他和爸爸吃上一整年了。 他将手伸进去,在米里面插了插,忽然,瞳孔猛然放大,手下软绵绵的,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再次把上面的东西往后推,“哐当”一声,一个大木箱终于掉了下去,重量轻了好多,陶毅一样一样把上面的东西弄走,看着面前满满一缸白花花的大米,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飞快地把上面的米扒开,急切地想要弄明白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的专属地,到底被什么东西占领了?这米又是从哪里来的? 当他看到白花花的大米下,那一把黑乎乎的头发时,整个人都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继续往下扒,甚至用被子将米舀出来。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是妈妈! 她的头发里,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全都塞满了米,只有一双眼睛是紧闭着的。 陶毅颤抖着手摸了摸她的脸,她脸上的皮却一下就被捅烂了。 “妈妈!”第一次,陶毅觉得如此惊慌,他想要吸引妈妈的注意,他甚至也很恶毒地诅咒过这样的妈妈还不如死了得了,可是当他真的看到她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想尽办法想要她多看他一眼,可是现在,她连再看他一眼都不可能了! 陶毅趴在米缸上哭得撕心裂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她本来想去看你的,但是她去不了了。”是她!是那个一直陪他聊天跟他说话的人。 他飞快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留着一人高的头发的小女孩坐在前面的木箱上,脸埋在长头发里。 陶毅无数次地渴望看到她,但当他真的看到她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奋之情了,他幽怨地控诉,“都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是你给我出的馊主意!” 陶毅的话说完,小女孩很久没有回答,忽然,头发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泣,陶毅不解地看着她,“你哭什么?”看到别人哭,他的眼泪立即缩了回去。 小女孩哭了很久后,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在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陶毅惊呆了—— 她竟然是——陶晴! “哥哥,对不起。”她的脸色苍白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布娃娃一样坐在那里,四肢关节都不太灵活。眼睛里虽然流出了泪,但两眼却是一点神采都没有。 不!不是没有神采,而是脸眼珠子都没有! 陶毅一惊,抓起一把米就是往她身上扔过去,“你是鬼!你快走!是你害死妈妈的!” 米粒洒到她头上,她却仍然一动不动,只是哭着说:“对不起,我本来是觉得哥哥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妈妈就不会守着我了,就会去找你了。我只是不想要妈妈只陪我,可是……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陶毅捂住耳朵大叫着。 “哥哥,对不起,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妈妈就不会那样对你了吧?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我一个人痛苦就好了,不想看到哥哥和妈妈都跟着我痛苦。哥哥跳楼肯定是不会死的,我会保护你。” “你根本就是个傻子,你根本就是乱出主意的傻子,我要是不听你的话妈妈就不会死了!我也不会知道……妈妈到死都不愿多看我一眼了……”陶毅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再次流出来。 “我说过妈妈本来是想去看你的,可是爸爸回来了。爸爸把我的死和你的跳楼全怪罪在妈妈身上,所以他在饭里放了毒鼠强把妈妈毒死了。我想阻止,可是妈妈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那时候你也在医院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爸爸把妈妈放进米缸里……” 两个小孩都泣不成声。 这时,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陶毅脸色一变,不知所措地看着陶晴。 陶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泪也瞬间干了,她淡淡地道:“你去门口接他,这里我来恢复原状。” 陶毅依言飞快地跑到门口,打开门,“爸爸,你回来……”尾音卡在喉咙里,他愣愣地看着跟陶清池一起回来的女人。她站在爸爸旁边,笑靥如花,但在陶怡然眼里却显得那样刺眼。 饭桌上,陶毅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冷冷地问:“爸爸,你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吗?” 陶清池怔了怔,随即道:“还提她做什么?她自己不要这个家,我也没必要去找她!” “不!是你杀了她!是你把妈妈杀了!”陶毅把筷子一扔大声叫了起来,这一生叫喊把陶清池和他带回来的女人都吓了一跳。 陶清池狠狠地一拍桌子,“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妈妈就是被你杀了埋在米缸里了!” 女人惊恐而不解地看着陶清池,陶清池气得脸都开始颤抖了,但却半天不愿去打开米缸。 陶毅跳下椅子,跑到米缸前,指着它道:“就在这里面!” “陶毅,别胡闹了,回来吃饭!有客人在呢!”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你把妈妈杀了,我要叫警察来抓你!”说着,陶毅就要往外冲,被陶清池一把抓住。 他的表情很复杂,“你这样冤枉你爸爸,那就让你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样!”说着,他把陶毅拧到米缸前,然后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挪开。 陶毅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米缸口,却在最后一刻,整个人都震惊了—— 米缸里,竟然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米都没有一粒! 怎么回事? “陶毅,你妈妈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们共同把这个家撑起来的,爸爸又怎么会杀她呢?或许是她嫌弃我没用,所以自己离开了吧!” 陶毅紧咬着下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四处看了看,也没有看到陶晴。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看到父亲那张慈祥而温和的脸,他眼眶一热,低下头,“对不起。” 陶清池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带到饭桌旁,给他夹了一块鸡肉,“陶毅,以后要是爸爸做错了什么你就直接说,家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了,不能再缺少谁了知道吗?” 陶毅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个月后,陶清池为陶毅娶了个后妈,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洞房之后,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女人,陶清池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来。 他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封信,是他第一次带女人回来时在路上捡到的。一开始他还只当是谁的恶作剧,但是当陶毅质问他的时候,他瞬间明白了所有。再次看到这封信时,一个刚新婚的大男人泪流满面…… 清池,陶毅已经知道那件事了,说实话我并不怪你,陶晴的死和陶毅的跳楼的确都是我的责任,就算你不那样对我我也会自己了结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之情。 舒曼是个好女人,她不能生育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事,你也不要常怪她了,既然爱她就好好去爱吧!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好好爱过陶毅,这是我欠他的,你们要是能帮我好好补偿他,舒曼要能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已经把米缸清空了,就当那些都是陶毅的幻觉吧!你也不要再去找我的尸体,反正已经死了,你就跟陶毅说是我不堪重负逃跑了吧,那样他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 我跟陶晴在那边也会好好生活的,只是希望你能在给陶晴烧纸钱的时候顺便也烧几张陶毅的照片过来,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多看他一眼…… 正文 第七章血染的怜悯 2011年5月1日,一个“XX公益活动专车”在回程路上翻车坠崖,车内仅有一个幸存者。 2011年4月28日12:15 一辆小面包车七拐八拐地驶进深山凹里,车身上有几个大大的字“XX公益活动专车”,在树荫忽明忽暗地穿梭着,像孩子们轻眨的眼睛。 包括记者在内的五六个人挤在面包车里,尽管山中空气不错,但四月底的天还是显得异常闷热的。 随着车子的叶灵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趴到窗户旁大吐特吐起来。 “你们说这公司是做的什么事儿呀?这么大老远地跑进这山沟来,就为了送几本破书给那些孩子?谁稀罕呢?都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了,还没到,我简直怀疑我们走进了迷雾森林。”张宇龙是这行人中跟记者最熟的,所以说话也是口无遮拦。 好在记者杨勇根本不在意,还笑呵呵地附和:“张哥你就别抱怨了,赶明儿我给你个特别报道,一定要让你们这次行动有高度曝光率和价值。” 张宇龙随便拿一本旧书翻了翻:“知音?哈哈,这也太搞了吧?把知音送给那些孩子?脑残还是白痴啊?”一边说,他一边又翻了翻其他的书,挑出几本《知音》和《女人坊》之类的杂志发给每人一本,“这些我们还是自己留着吧,别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刚吐完的叶灵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的呢?羊角村不是还有大人吗?他们就不能看这些书吗?我们给孩子们的不是还有新的教科书吗?衣服虽然有旧的,但也有很多新……呕……”话未说完,她感觉又是一阵难受,再次趴到了窗口。 正争论着,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和掌声。 原来已经到了。 大伙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破旧的摇摇欲坠的房子就是他们仅有的教室,刺眼的阳光下,黄土铺成的小操场上站满了人。最前排是一个女老师带着十几个小孩,大的大概有十五六岁,小的不过五六岁。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他们的额上都被太阳晒得光亮光亮的,但每一个人眼里都噙着或深或浅的笑意。 他们以为这些场景都只能在电视里看到,却没想到现实中,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正悄悄上演着。杨勇连忙拿出相机把这些场景全部摄下来。 闪光灯啪啪闪过,原本排排站着的孩子有些局促不安地推搡起来。 张宇龙觉得鼻子有些酸涩,跟大伙儿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始分发书本和衣服。叶灵也在陶敏的帮助下稍微好受了一点。 我们去的时候车子还好好的,但回来时不知怎么的刹车突然就失灵了,拐弯的时候根本就不受控制。不不不,那些孩子不可能做那样的事的,他们有着最原始的纯朴与憨厚。 2011年4月28日21:43 叶灵被安排睡在陶敏家,陶敏今年二十五岁,还是单身。她刚十八岁那年就已经来到了羊角村。 村里的环境很好,晚上还不时地听到虫叫和蛙鸣。这是叶灵十几年前才能享受的宁静与美好。睡觉之前她习惯先上一下厕所,陶敏家的厕所跟房子没有连在一块儿,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她不好意思麻烦陶敏陪她,所以自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刚一打开门,她就差点尖叫出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小孩,大概只有五岁不到的样子。月光下,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灵。 叶灵大大吁了口气,亲切地问:“小朋友,这么晚了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呢?是想找陶老师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他委屈地嘟了嘟嘴,眸子一闪一闪的。 “找我?” “我也想要书。” “你没领到书吗?”叶灵有些诧异。 “妈妈说我还没满六岁,不能上学。”小孩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呼之欲出。 叶灵一下慌了,连忙安慰他:“乖,不哭不哭哦,姐姐马上去拿书给你。”说完,她转身进屋,“啊,陶老师!”只见陶老师正站在门口,叶灵又被吓了一跳,连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小孩见到陶敏出现,没等叶灵去拿书便一溜烟儿跑了。叶灵想叫住他却被陶敏阻止了。 “你不要给书给他,给了他也看不懂。走吧,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我陪你去吧!” 叶灵对陶敏的行为很不理解,看不懂是理由吗?其他孩子应该也看不懂他们送来的书吧?因为到了这里后她才知道,这里十岁左右的孩子也才能认几个字而已。 那一夜,叶灵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一来是在想那个孩子的事,二来是自己本来就认床。再说旁边睡了一个陌生人,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早上一起床,打开门便听到咔嚓一声响,杨勇举着相机站在门口给她和陶敏拍了张相片。 陶敏面无表情地绕过杨勇,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叶灵也冲杨勇露出了个不满的表情跟了上去。 杨勇觉得很无辜,他不就是想拍下叶灵这两天的艰苦生活呗! 有一个孩子死了。不,他不是学校的学生。 2011年4月29日上午 孩子们很早就来到了学校,有一些家长想要围观,但被村长给叫回去了。 陶敏本想带着孩子们做早操,但张宇龙自告奋勇地说他有好玩的可以教给大家。 看着张宇龙把孩子们逗得窘迫而局促地笑的样子,陶敏的心像被什么碾过。这样短暂的快乐,真的是孩子们需要的吗?可是看着孩子们难得的笑容,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能偶尔有几次这样的活动就很不错了,她还奢望什么呢? 不远处的草丛里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叶灵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他,忙跑过去。可小孩看到她却马上掉转身子往草丛深处跑去了。 她一边跑一边喊:“喂,你别跑,跟我们一起来上课吧!”随着她的喊声,正在做早操的孩子们也全都向那边看去。杨勇的镜头也跟着到了那边。 小孩见状更加撒开腿没命地跑,甚至还不小心跌了一跤,但很快一溜烟儿没了影。 陶敏看着失望而归的叶灵,蠕动了几下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叶灵不解地问陶敏:“陶老师,那个孩子……我可以去他家看看吗?” 陶敏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叶灵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们别管那么多,东西我们都收了,真的非常感谢。但是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我想……还是早一点走吧……”陶敏是鼓了相当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 不远处的张宇龙已经带孩子们做完早操,笑呵呵地跑过来:“陶老师,这些孩子懂的东西太少了,但是他们很聪明,学习能力相当强,我们想在这里教他们几天,可以吗?” 叶灵还没来得及回答陶敏的话,张宇龙便插进来这么一句。两人于是都看着他。 这些话在叶灵一行人听起来也许没什么,但陶敏却不这么认为了。他这不是讽刺这些孩子有多笨吗? “怎么?干吗这样看着我啊?这些孩子不是很需要帮助吗?我们既然来了,就多呆几天吧!”张宇龙忽略了陶敏苍白惨淡的眼神,冲叶灵道。 叶灵本想示意他早些走,陶敏却开口了:“既然这样,那就真的太感谢你们了。你们知道,学校里也就我一个老师而已,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于是,他们便商量好在这里留到五一。 叶灵本打算教孩子们最简单的英语字母,给他们以后打下一点点基础的,但后来还是作罢了。因为她突然发现,就连小学二年级的乘除法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大难题。 他妈妈是个寡妇,丈夫抛弃妻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妈妈因此得了精神病。连带着小孩也有点疯痴了。 2011年4月29日下午 叶灵原本是想听从陶敏的建议不再去探寻那个孩子的事了,但身为记者的杨勇却拥有敏锐的新闻感,他觉得那个孩子身上一定有值得报道的故事。于是,叶灵、杨勇还有张宇龙三人在放学后一起踏上了寻找那个孩子的路程。 从村长那里打探到了那个孩子的住所。 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些许响动,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出来开门。 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啪啪的声音和小孩的哭声:“妈妈,妈妈我已经满了六岁了,可以去上学了!妈妈,让我去上学吧!” 张宇龙性子比较直,一听到这哭声,也不管是否冒犯了人家,忙推开门进去。 正在教训孩子的披头散发的妇女和刚刚还哭得凄惨的孩子都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三人。小孩正是他们要找的人,杨勇连忙掏出相机开始拍摄。 妇女见状凶狠地问:“你们干吗?想抢走阿宝吗?”说着,她又冲过来抓住叶灵的头发:“你这个狐狸精,臭婊子,抢我老公,还想抢我们家阿宝……”叶灵吓得大声尖叫。 阿宝也在后面放声大哭起来。 张宇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叶灵从妇女手下解救出来。 叶灵本想送一本书给阿宝,但想想觉得他不可能看得懂,便随张宇龙他们离开了。临走前杨勇还不忘疯狂地猛拍几张相片。 路上碰到陶敏,她看到叶灵三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叶灵突然感觉那是怨恨。但又不知道她的怨恨从何而来。 从阿宝家回来后在路上遇到一个老人,叶灵见过他,从他们来这里后他就一直关注着他们。但是他们却看不出他到底在关注些什么。 叶灵走上去问,杨勇连忙掏出相机:“大爷,你对我们举行这样的活动有什么看法吗?” 老人慢慢地抬起布满皱纹的眼皮,淡淡地瞟了一眼杨勇的相机,然后慢吞吞地道:“挺好的。” 叶灵觉得他好像不太愿意同他们讲话,便没有再多问,只说了句:“那我们以后就多举行一点可以吗?”老人没有做声。 三人有些悻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阿宝死的时候,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本语文课本。 2011年4月30日6:00 叶灵是被一阵喧哗的吵闹声吵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陶敏飞快地穿好衣服往外跑,她也忙穿好衣服跑出去。 阿宝死了。同他妈妈一起被烧死在那个破旧矮小的房子里。杨勇举着相机一顿猛拍,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阿宝的尸体已经烧焦,但他的怀里却抱着一本被烧得只剩下一角的书,隐约还可以看到一个“语”字。他那黑乎乎的小头颅偏向一旁,正对着杨勇,像一个恐怖的魔鬼,吓得他的手一抖,相机差点就掉在地上。 但他马上又稳定好情绪继续拍摄,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知道,即使阿宝真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也不能停止拍摄。 在看到这一幕时,叶灵止不住轻声抽泣起来,那本书是她偷偷地送给他的,没想到却成了他最后的礼物…… 很多村民都替这个孩子感到可惜,低低地哭泣着。 只有陶敏一脸漠然,看着被抬走的阿宝的尸体,以及不停闪烁的相机灯光,她的眸子里涌上浓浓的哀愁与恨意,死死地盯着杨勇以及他手中的相机。 阿宝的死只给村民们带来了短暂的悲痛,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原状,有些人甚至说他这样去了也好,省得跟着他的疯娘一起受苦。 明天就要回城里去了,叶灵觉得心里异常沉重。她甚至不知道他们这次活动到底给孩子们带来了什么。他们才来几天而已,阿宝就死了,虽然跟他们并无关系,但总是让人心里难受的。 杨勇拍了很多阿宝死的时候的照片,甚至还录了相。一回到住所他们便围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到时候该怎么处理这些照片和视频才能更有轰动效果。 “这张相片一定要放大,放在首页,肯定能一眼就吸引到观众。” “在这个视频中我们再插入一些对这个地方的贫困现状的写真,让所有的人都来看看贫穷是怎么吃人的。” “你们说,如果以这个为背景拍一个电影会怎……” 正说着,“嘎吱”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是陶敏。她的目光落在杨勇手中的相机上,面无表情地收回:“村民们给你们的礼物都放在车里了。” 陶老师说想要一个老师去支教,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因为我们只是一个私营企业,不是学校。 2011年4月30日16:26 杨勇发现他的相机不见了! 大伙儿都急得团团转。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们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宣传吗?不就是为了通过媒体让更多人的关注这些贫困地区吗?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证据没有了,那么他们此行不就白来了吗? 难道有谁偷走了他们的相机?是谁要这样做呢?动机是什么呢? 就在大伙儿一筹莫展的时候,叶灵却发现相机悄无声息地躺在了门外。只是里面的相片和视频全没了。 陶敏见他们焦急而为难的样子,安慰道:“反正你们是明天才离开,要不重新拍一些吧?” 大伙儿觉得目前也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陶敏先去学校通知孩子们,叶灵他们随后就到。 可是,当他们到达学校后,却发现所有的孩子全部穿着厚实的棉袄整整齐齐排成两排站在那里,每个人的嘴都笑成了一个小月牙。 杨勇有些不解:“陶老师,这是……”他要的是自然的照片,不是这种可以摆出来的大合照。 陶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低声道:“孩子们听说要拍照都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出来了,但是他们最好的衣服就是过年时要穿的棉袄……你看,天气这么热,能不能快一点拍完,孩子们会中暑的……” 杨勇溜到嘴边的脾气又压了回去,看着孩子们一个个眯着眼,额上汗水涔涔却不愿意擦一下的样子,心里一阵酸痛,举起了相机。 接着,他们跟一个年轻点儿的村民说了好久才终于把相机的使用方法告诉他要他帮他们和陶老师还有孩子们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前面几个大人全部穿着短袖,而后面的孩子却都是穿着花花绿绿的棉袄,这看似滑稽的一幕却让叶灵流了好久的眼泪。 临走前,孩子们都冲我们挥手说再见,他们很可爱,如果是生活在好一点的地方,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2011年4月30日21:17 这个夜晚异常漫长。阿宝可怜兮兮站在门口的样子恍若眼前,但仅一日之隔便已物是人非。中国应该有很多很多羊角村,也有很多很多阿宝吧?真希望他们这次能用媒体的力量给他们带来更多更多的帮助。 也是在这天晚上,叶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这个看似冷漠的女教师聊了很多很多。 “陶老师,你是羊角村的人吗?” “不是的,我在孤儿院长大,院长妈妈供我读完高中,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正好我听说羊角村要老师,就过来了。” “来之前你知道这里的情况吗?” “我不知道,但是看到孩子们后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了。他们虽然有父母,但却生活得比我在孤儿院时还艰难,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学校,五个孩子还是我一个个从家里请出来的。因为要做农活,他们常常会好久不来上课,所以虽然我一开始是带了五个学生,但实际上每天都只给一个孩子上了课。有时候甚至一个都没有。”说到这里,陶敏轻轻吸了吸鼻子,“现在好了,村长也开始重视教育了,我请到了十八个孩子,他们都很好学。” “陶老师,你今年……” “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五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事?” 说到这个问题,陶敏有些害羞又有些无奈:“我现在哪有心思想那些事,我只希望能有一个老师来支教就好了,我教的东西孩子们都不是很喜欢了。” “那你还希望有人来羊角村举行我们这样的活动吗?” 陶敏沉默了很久。叶灵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便翻过身去准备睡觉,但陶敏却慢慢地开口了:“你想留在这里吗?” 叶灵说:“陶老师,我们很快还会再来的。”她没有直接回答陶敏,因为她知道她不可能留下来的,即使她对这里充满了同情,但她也不愿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在这里。 陶敏不置可否。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几次了,来这里六年多,她听了不下六次,从开始到现在,却没有改变任何东西。 但是,至此,叶灵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陶敏的话如鬼魅般穿过时间穿过空间传来: “你还是留在羊角村吧!因为你们都回不去了……” 陶老师很善良,她的青春都奉献在了羊角村,但是我总觉得她对我们有些冷漠。 2011年5月1日 临走之前,张宇龙第一个发现叶灵不见了。接着大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从昨晚起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他们问陶敏,陶敏说她昨晚没有回去睡觉。 他们问村民,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到了她。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所有的村民的表情都有些怪异,他们那木然的脸上,却透着淡淡的恨意,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应该是恨意吧。 张宇龙建议大家去山上找找,万一叶灵在山里迷路了,出了什么事儿可不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但是杨勇却担心在这里的时间越久他搜集的新闻就更加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好在他昨天还偷偷地把阿宝怀里的残书拿回来了,这里可以好好做做文章。不然他可真就白跑这么一趟了。 就在大家为两种意见争执时,张宇龙收到一条短信:“我昨晚跟一个进城的羊角村人回来了,手机没电了所以没跟你们打招呼,不好意思哦,不要担心我了,你们快回来吧!” 大伙儿这才放下了心,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回程路。 他们身后,一颗大树的树荫下,长发飘飘的陶敏把那个粉红色的手机放进口袋,目光远远地望向离去的面包车,面上浮上一丝阴冷。而她的脚下,埋着年轻美丽的叶灵的尸体…… 张宇龙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打叶灵的手机,还是接不通,越想越不对劲:“你们说,叶灵真的回去了吗?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为什么事先不跟我们招呼一声,事后电话又打不通?” 杨勇一边拨弄着相机一边道:“哎呀,你就别瞎担心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回去也很正常。唉……可惜了我那么好的选景了。尤其是阿宝的尸体抬出来的时候,发到网上肯定会引起无数人的关注。算了,到时候就用文字添油加醋一番吧,效果虽然没有照片那么有冲击力,但应该还不会太差……” “你们有没有感觉,羊角村的人表面上对我们很友好,但实际上是有很大的排斥感的,尤其是陶老师,你们没有感觉出来吗?还有那个老大爷,你看他根本就不理我们。”说话的是另一个一起来的同事。 “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真是的,狗咬吕洞宾,我的相片肯定是那个女老师删掉的,她不是在城里读过高中吗?应该会用相……啊!” 面包车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树枝在车顶上发出嗒嗒的撞击声。 刹车失灵了! 司机大喊:“快,快用东西护住头……” 他话音还未落下,车子便如无头的苍蝇一般直直地撞向旁边弱不禁风的护栏,随着几声尖叫和哐当哐当的声音,面包车翻落到了悬崖下面…… 派一个老师去支教吧,他们需要的真的是老师,而不是物资。 他们又来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下五次,但我却不得不假装高兴地逢迎着他们,因为一旦没有人再来,也就表示不会有人知道羊角村了。 他们带来了很多新书,还有新衣服,看着孩子们高兴地接过书和衣服后来却苦着跑来跟我说:“陶老师,为什么这些字我全不认识,是不是我太笨了?” “陶老师,为什么我的衣服这么大?他们都笑我。” 听着他们的哭诉,我的心里真的如刀割一般难受。我每次都期待着城里人的到来,期待着他们能给我带来帮助,但每次都是如此令人失望。 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只有打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让孩子们更加不安更加烦躁。阿宝死了,他们也只会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那么凄惨的场景,他们却只想着要拍照,要采集新闻。 是想对我们表示他们的同情心吗?是想告诉我们我们的生活有多么难堪吗?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是救世菩萨吗?可是他们能救世吗?不能! 我偷偷地删掉了他们的所有照片,我很庆幸自己还懂得一点点城里人的知识。我叫孩子们把过年的花棉袄穿出来,我叫他们笑,我只是想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的行为有多么可笑,他们送的衣服孩子们根本就穿不了。 可是,他们却根本理解不到我的意思,他们甚至还在背地里嘲笑我们的贫穷,然后又伸出他们怜悯的手。我们要的不是怜悯,我说我们需要一个老师,可是他们却沉默了。我们最需要的东西,他们根本就给不了。 他们愿意偶尔来表示一下自己的怜悯,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哪怕是做一个月的支教。 我以为叶灵和他们不一样,我以为她会想要留下来,可是…… 叶灵不是我杀的,他们的刹车也不是我弄坏的,村里人不让我动手,他们说我是他们唯一的老师,唯一的希望,他们需要我好好的。 可是,警察还是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来羊角村,村里以前也死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警察来过。我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我听到了孩子们的哭泣,我听到了村民们的哭泣。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她站在我面前,流泪。 她说:“陶老师,你不是需要一个支教老师么?我把自己带来了。” 我说:“好。” 然后,我离开了羊角村,被警察带进了一个比羊角村任何一个房子都要好的——牢房。 我想,或许有一天,她也会走上我这条道路吧。别人都说高尚,但我却觉得,这是一条—— 不归路。 2011年5月18日 又一辆印着“XX送爱心”的面包车驶进了一个偏远的山村…… 正文 第八章炸碉堡 “董存瑞,十八岁,参加革命游击队,炸碉堡,牺牲了,革命的任务完成了!” 一群少年参差不齐地站成一团看着旮旯弯里站得笔直的刘仁俊,童谣念完了还没见他跑回来,大家伙儿都大笑起来。 “喂!刘仁俊!不要这么敬业啦!快回来!” 刘仁俊被己方推选为炸碉堡的代表去炸“敌方”的碉堡,虽然故事里的董存瑞是被炸死了,但游戏里他们炸完后就要赶紧回来,然后由己方战士去攻城。 然而,等了十来秒钟,刘仁俊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敌方“城堡”里的人见此情况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了防止对方使诈,他们决定反守为攻,五六个少年大喊着“杀啊!”冲出屋子。 第一要务就是先解决了这个炸碉堡的刘仁俊。 玩具手枪的枪口对准刘仁俊的太阳穴,随着男生嘴里“砰!”地一声拟声枪响,刘仁俊应声倒地。 “哈哈哈哈!这小子装得太像了!”大伙儿全都笑了起来,就连刘仁俊那方的“战友”也觉得他很有演戏天分。 一个叫秦凯的男生走过去笑着踢了踢刘仁俊,“喂,英俊哥,快起来啊!不然我们要把你分尸啦!”话音未落,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主了一样,他的双眸中发出恐惧的光芒。飞快地后退。 大家见他这样,也都被吓到了,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啦怎么啦?” 有人连忙蹲下去看刘仁俊的情况,也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囔囔道:“死了,英俊哥死了……”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在大伙脑中炸开,玩游戏带来的喜悦全部烟消云散,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惊恐。刚刚还玩得好好的伙伴,转眼之间就阴阳两隔,十几岁的孩子们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双眸中全充满了惊恐四处逃窜,乱成一团。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负面影响,学校立即动员全校师生将刘仁俊突然死亡的消息封锁了起来,跟家长协商赔偿了五十万块钱后,这件事就算这样解决了。 刘仁俊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病,不可能会因病造成这种突发性的死亡,但是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诡异而又蹊跷的事虽然不能被拿出来大肆谈论,但学生底下里却已经传开了。 说是有鬼怪作祟,刘仁俊的父亲是当初承建这所学校的包工,叫人推平了很多坟墓,害得那些鬼魂无家可归就把怨气发到了刘仁俊身上。 原本都认为学生的朝气可以盖过那些鬼魂的怨气,大家都没有把坟地当一回事,但刘仁俊出事后学校里就开始怪事不断。 刘仁俊死后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下一学期,与他同一届的学生都升入了初三,为了提高升学率,初三的几个老师决定腾出自己的卧室来给愿意住校的学生住。 虽然刘仁俊的死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阴影,早上不敢太早来晚上不敢太晚回去,但是结合各方面因素考虑了一番后还是有四个学生决定住校,毕竟,考重点高中是他们一直一来的奋斗目标。 有人陪着大家就都不怕了,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分别住在两个老师家,四个人都很勤奋,每天洗漱完毕就守在书桌前看书。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有一天一大早他们四个人就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就训斥了一顿,“你们住校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结伴玩的!那么晚了还在教室里嘻嘻哈哈吵什么吵啊?” 四个人都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性子稍直的张恩亚委屈地道:“我们昨天洗完澡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看书啊,哪里吵了?” 两个男生郭奇和马竞尧见状也连忙为自己辩解,“我们也没有出过门,更别说在教室里吵闹了。” 班主任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听得清清楚楚有几个男生女生十一点多的时候在教室里嘻嘻哈哈吵闹,要不是他当时已经睡了肯定会去训斥他们一顿的。 但是看他们几个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班主任觉得有些头疼,揉了揉额头,“行了,晨读去吧,以后要是再让我抓到你们还是回去算了。” 那一天,四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班主任的质问让他们心里泛起了一层又一层恐惧,越来越浓,尤其是两个女生,更是吓得天一黑就不敢出门。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张恩亚本想熄灯睡觉,但同住的李新婵根本就睡不着,她害怕地抓着张恩亚的手问:“恩亚,你说班主任昨天是不是真的听到吵闹声了啊?可是我们就住在教学楼啊,为什么却没有听到呢?” 张恩亚不大耐烦地说:“班主任老了,产生幻听很正常。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睡吧!” “啊!”她话音一落,就听到李新婵一声短促的尖叫,吓得她浑身一抖。 李新婵死死地抓住张恩亚的手臂道:“恩亚,你快听你快听!” 张恩亚无奈,竖起耳朵,不听不打紧,这一听,把她也吓得身子一阵发软。 不知道是在教学楼的哪个教室,竟然真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更可怕的是,她似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童谣: 董存瑞,十八岁……炸碉堡,牺牲了革命的任务完成了…… 炸碉堡,牺牲了,革命的任务完成了…… 最后一句话被念了好几遍,接着,一阵怪异的笑声传来,两个女生吓得包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但很快,声音便消失了。教学楼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她们的幻觉一般。 毫不意外的,四个人又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训斥他们,脸上好像有些憔悴,黑眼圈重重的,看来昨晚没有睡好。 “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男生们摇了摇头。 张恩亚和李新婵却开始瑟瑟发抖,班主任看出了什么,叫两个男生回教室。 “你们听到了是吗?”班主任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两人点了点头,李新婵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老师,是不是刘仁俊回来了?” “鬼怪都出自人心,我们都不过是自己在吓自己而已。但是中考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这样住在学校反而无法安心,今天开始你们还是读跑学吧!” 李新婵忙不迭地点头,张恩亚却果断地说:“不。我还是要住校。” 李新婵不解地拉了拉她:“恩亚……” “既然鬼怪都出自人心,那我们为什么要因为这一点点声音就吓得逃跑呢?在学校学习比较有气氛,新婵,你也跟我一起留下来吧?” 李新婵原想拒绝,但看张恩亚那么坚定的样子,一下子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犹豫了一会儿后她道:“那好吧!” 班主任再次劝了她们几次,最终还是让她们留下了。 没过多久,学校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同学们竟然都知道晚上教学楼可以听到人群吵闹的声音这件事了。很多人都害怕得一放学就早早地收拾东西回家了。 张恩亚被一个人拦在了教室门口,是秦凯。 在求证了确实有这件事后,秦凯表示他要在学校留一个晚上。 张恩亚跟住校的另外两个男生商量好让秦凯在他们宿舍暂住一晚,几个人怀着害怕与好奇开始聚集在张恩亚的宿舍蹲点守候。 十一点多的时候,大家屏气凝神地听着,但教学楼却像死一般寂静。 张恩亚调笑道:“秦凯,刘仁俊是不是怕了你啊?不然你一出现他怎么就不出现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不过通过这件事我可以得出结论,那就是老师和你们压力都太大产生幻听了。英俊哥虽然死得冤枉,但也不至于变成鬼出现。”秦凯一本正经地道。 事实上,刘仁俊生前最好的朋友就是秦凯,他的死,除了他的家人,最难过的人应该要数秦凯了吧? 眼看着快十二点了,教学楼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大伙儿也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自己产生幻听了。 秦凯跟着两个男生回到他们的宿舍,下楼后眼角忽然瞄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树下站了一个人,手臂伸得高高的,像是托着一个炸弹。 与此同时,一个幽幽的声音顺着风传来:“董存瑞,十八岁,参加革命游击队……” 秦凯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他叫住另外两个男生,“快看那里……” “炸碉堡,牺牲了……”那个身影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慢慢地转过头来,月光下,黑乎乎的身影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缓缓吐出几个字“革命的任务完成了……”语落,他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秦凯不顾另外两个男生的阻拦飞快地冲下楼往树下跑过去。 月光下,夜风中,树叶哗哗作响,树下,却什么也没有。 男生的胆子比女生的还是要大一些,即使明明看到了树下鬼影,郭奇和马竞尧也还是跟着秦凯跑了过去。 空荡荡的地面让三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秦凯找到张恩亚,一方面是表达他对她昨天帮忙的感谢,另一方面,他将她拉到一个角落,悄悄地道:“张恩亚,你想不想在毕业之前干一件与学习无关的大事儿?” 张恩亚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秦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张恩亚是个聪明而且大胆又直率的女孩,选她应该不会有错。他伏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后,张恩亚的脸色微微一变,条件反射般地道:“不行!” 秦凯有些失望,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不行?你是怕吗?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要是被发现了我会被开除的!” “要是被发现了我来承担一切后果,绝对不连累你。”秦凯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道。 张恩亚咬着下唇,犹豫了很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秦凯每天都会很晚回家,在学校向张恩亚请教学习,美其名曰为中考而奋斗。 天渐渐黑了起来,教室里只剩下秦凯和张恩亚了,单独跟一个男生在一个教室里,张恩亚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秦凯只以为她是害怕,忙安慰道:“没关系,你出去把门锁好就是了。” “秦凯,你真要这样做吗?万一……万一真的是鬼……那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是鬼,我就大声喊叫,那时候你要是还没被吓晕的话就去把老师叫过来就是了。”秦凯不以为意地冲她眨眨眼。 最终,张恩亚还是听了他的话把他锁在了教室里,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一整晚都在教室。刘仁俊死得太蹊跷了,再加之这段时间来频发的闹鬼事件,让秦凯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是鬼也好,是人也罢,他都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能让刘仁俊白死了。 夜色越来越浓,张恩亚跟李新婵在宿舍里,李新婵倒是没有了之前的害怕,反而张恩亚一整晚都坐立不安的。 十一点多的时候,教学楼里再次传来了人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接着,一阵哄笑之后,那个诡异童谣再次传来:“董存瑞,十八岁,参加革命游击队……” 李新婵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恩亚,又来了,刘仁俊又来了!” 张恩亚扶住发抖的她,紧紧牵住她的手,“新婵,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秦凯一个人被关在教室里,她的心突突地跳着,总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李新婵说什么也不愿意一起去,张恩亚听着那一阵接一阵的童谣,以及随后传来的一声惨烈的叫声,担心战胜了恐惧,她飞快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冲了出去。 李新婵自然不敢一个人呆在宿舍,只好也跟着出去了。 叫声正是从他们的教室发出来的,张恩亚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夜风冰凉冰凉的,吹得人止不住地颤抖。 她们走下楼时,月亮正好躲进了云层,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张恩亚的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芒。 童谣声已经停止了,两个女生紧挽着手往教室走去,灯光下,除了空荡荡的走廊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秦凯!”张恩亚大叫道。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片安静。秦凯明明跟她说好了他会在教室等着鬼的出现的,为什么现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她不敢再想下去,不顾李新婵疑惑的目光,飞快地打开教室门,开灯。 教室里一下子亮得如同白昼。 “啊——” “啊——” 两声惊恐的尖叫分别来自张恩亚和李新婵,她们在看到黑板上面壁而立,头上鲜血直流的秦凯时,吓得掉头就跑。 刚跑一步,张恩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止住脚步,掉头又回到教室。 李新婵死死地拖住她,“恩亚,你干吗啊?不要去了!” “不行!秦凯还没死,我们现在回去或许还能救他一命!”是的,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分明是看到他举在头顶的手动了一下的,因为害怕她条件反射地逃跑了。她用力推开李新婵的手,飞快地折回。 然而,一切都晚了,秦凯已经双眼泛白,顺着墙壁倒了下去。她连忙冲过去抱住他,泪流满面地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班主任带着郭奇和马竞尧打着手电筒跑了过来,看到面前的场景,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第二天,张恩亚和李新婵被叫到了班主任办公室,被问到昨晚发生的事时,李新婵是一问三不知。张恩亚则干脆闭着嘴巴不说话。 班主任以为她是受刺激太大,决定让她休息几天,张恩亚也没有表示反对。 一回到家她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怎么也不肯出去。 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童谣结束后那声惨烈的尖叫就是秦凯的没错了,她跑过去时,教室门却仍然是关着的,如果是人为的话,凶手不可能会跑那么快,但如果是刘仁俊的鬼魂做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秦凯呢? 抱住秦凯的时候,他的衣服里掉出了一个MP3,显然秦凯是早有准备了。张恩亚拿到MP3的时候,它还是开着的,处于录音状态。 想到这里,她连忙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那个MP3,心情因为真相的接近而显得异常激动。没错,真相一定就在这个MP3里面! 她颤抖着双手戴上耳机,按到昨天的录音文件上,前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吱吱吱的响声,快进了一会儿后,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打闹声。 张恩亚的心一紧,眸中闪过微光,她连忙按下倒退,从无声开始听起,接着听到了吵闹声。又倒退,又从无声听到吵闹声,她的瞳孔猛地睁大,没错! 在吵闹声开始时,她分明听到了“咔哒”一声按键声,是谁在按键?不可能是秦凯吧? 张恩亚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屏住呼吸听完整段音频后,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床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凶手怎么可能会是他? 世界上没有鬼,他说鬼怪出自人心,鬼怪出自人心,是出自他的心吗? 音频里,张恩亚清楚地听到了秦凯的喊声:“老班?” “秦凯?” 两个人似乎对对方的出现都感到很惊讶。 班主任吃惊地喊:“秦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教室里?晚上谁锁的门?” 秦凯自然不会回答他,而是失望地道:“老班,原来所谓的鬼怪都是你装的,那些声音都是你提前录下来播放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对英俊……啊……” 随着“咚!”地一声响,秦凯大叫一声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接着,MP3里传来了踉跄逃跑的脚步声,以及她跟李新婵到来的声音。 张恩亚无法相信事实的真相,竟然是班主任!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 秦凯,刘仁俊,我们都瞎了眼,会在这样的老师手下读书。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张恩亚小心地藏好MP3,抹干眼泪,像没事一样出了房间,接下来的几天,她吃饭、看书、睡觉。没有任何异样。 周一,升国旗仪式开始,结束时,校长建议大家为不幸的两位校友默哀三分钟。 全校师生都默默地闭上眼睛,低下头。 忽然,广播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大家齐刷刷地睁开眼,看到主席台上一个坚决而愤怒的身影。张恩亚没有解释这些吵闹声的来源,而是对着话筒说:“我的两位同学死得都那么蹊跷,默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凶手绳之以法!在鲜艳的五星红旗下,你们还认为学校里真的有鬼吗?”一边说,她一边举起手中的MP3,“这是秦凯遇害时随身携带的MP3,里面录下了他遇害的全过程,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有权知道真相。” 全校师生一片唏嘘。 张恩亚冷笑着看着脸色大变的班主任,将广播的声音开到最大。 整段视频放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初三班主任陈老师的身上。陈老师被大家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转身想要逃跑,但很快就被旁边的两个老师给制住了。 接着,警笛声呜呜地响起,张恩亚早在来学校之前就已经报了警。 面对这样的场景,陈老师疯了一般挣开旁人的桎梏,扑到张恩亚前面抢过话筒,着急地辩解:“不是这样的!不是你们听到的这样的!” 但是大家已经听不进他的解释了,唯有张恩亚冷冷地看着他,她愿意听他说下去,因为,她发现了音频里的另一个奇怪现象,那就是——原本陈老师分明是在教室外面的,那么他是怎样以那么快的速度进了上锁的教室将秦凯杀死又跑出来把锁锁上呢? 秦凯个子虽然不是很高大,但也不矮小,在看到陈老师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产生警惕了,怎么可能还会那么轻易被害?这所有的疑惑,只有陈老师能帮她解开。 在张恩亚的目光注视下,陈老师眼一闭,牙一咬,对着话筒大喊道:“凶手是马竞尧!是马竞尧杀的人!刘仁俊也是他杀死的!” 他这一声喊让所有人都止住了议论,就连原本准备上前来铐住他的警察都止住了脚步,等着他的下文。 也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站在学生中的马竞尧也很快被旁边的学生给制住了。 陈老师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道:“马竞尧的父亲想将我们学校拆了让我们分散到其他学校去,他要这块地来建工厂。但是,虽然我们学校条件不好,人数也不多,却还远远没有到被拆的地步,他们就想制造一些恐怖事件来扰乱人心,让大家不愿意在这个学校上课,也让别人不敢来这个学校上课。我无意中看到马竞尧在往你们平时玩炸碉堡游戏的碉堡里放毒蜘蛛,想制止他的时候却被他要挟成为帮凶。 马竞尧的父亲是县委书记,他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帮他们做好这件事,就会让我去市里当老师。所以我配合他们每天晚上去教学楼放录音,还故意站在树下让别人看到把我当成鬼魂,我做这些,只是想把你们吓走,想把所有人吓走……我也是不得已啊……我……我不想失去工作……” 他的话还没说完,马竞尧就在台下大声嚷嚷起来:“他在放屁!是他自己求着我爸爸要帮他调到市里去的!我是往碉堡里放过毒蜘蛛没错,但那也只是闹着玩儿的,蜘蛛毒性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会咬死人,他分明就是在放屁!”一向温文尔雅的马竞尧一下变得像地痞流氓一般跳脚骂了起来。 当着全校师生和警察的面,陈老师被他骂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刘仁俊杀死的,但是我知道你是怎么把秦凯杀死的!刚刚你们听了录音,当时我是站在教室外面的窗户处放录音,教室门是锁着的,我根本就没有进去,隔着窗户我也不可能一下就把秦凯给打死。这个张恩亚和李新婵可以作证。杀人的是马竞尧,在我跟秦凯说话的时候,他从后门进了教室。看到他杀人了,我不想惹祸上身,所以当时就离开了。秦凯出事大概在十一点半,郭奇可以作证,十一点半之前马竞尧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郭奇连忙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恐惧地看了马竞尧一眼后,说:“他……他说他要去上厕所……” 马竞尧一听,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就想冲过去打郭奇,“你这王八蛋,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我去上个厕所有错吗?” “你去上厕所没错,错就错在,你跟我一起去叫了马竞尧下来。”陈老师像是解脱了一般笑道。脸上竟然没有了恐惧之情。 马竞尧和陈老师都被警察带走了,张恩亚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跟自己同窗三年的班主任和同学,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杀人犯,杀的人也是自己同窗了这么久的人。 人心的冷漠与不可测让她觉得浑身一阵发冷。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后,张恩亚的身心皆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中考失利的她选择了一所卫校就读。 第一次接触到“安乐死”这个词时,她身子猛地一颤,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刘仁俊倒地之前被人用水枪打了一枪的情景。 如果,那个时候,水枪头上安了一根小针,因为被毒蜘蛛咬到已经全身麻痹了的他再被从太阳穴住进水的话,会不会当场死亡? 想到这里,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当时用水枪打刘仁俊的人,不是马竞尧,而是——郭奇! 不久后,张恩亚收到一个包裹,包裹外没有署名,里面是一把水枪和一张打印的纸条: 谢谢你,张恩亚,不管怎样,我总算是为我爸爸报仇了,他入土不到一年坟墓就被人推平,刘仁俊的爸爸当时连给他移坟都不愿意,他让我的爸爸无处安身,那我就让他的儿子无处安身。还有马竞尧他们那群狗娘养的,所有人都妄想着要动这块地,就不怕惊动了亡魂遭到报应吗?张恩亚,你的聪明与勇敢让我佩服,秦凯的死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我表示抱歉……他也很聪明,但太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啊…… 正文 第九章温到暖死你 秋末的风带着冷冽的气息吹遍大地,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寒风如丝般轻轻地割在人的脸上。 “哎呀这鬼天气,要么热得能把人烤熟,要么冷得能把人变成冰块,真不知道这世界是怎么了,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吗?”许云一边使劲儿搓着手一边向朋友严格抱怨。 但是,严格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两只手放在外面,没有一点颤抖的痕迹。见许云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严格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你穿着我的外套吧,应该会好一些。” 许云连忙把外套还回去:“这怎么行……你把外套给我了,自己穿什么?” 严格笑着摇了摇头,又把外套塞给她:“我不冷。” 许云的眸子突然猛地闪动一下,心中充满了疑惑。虽然还没有到十二月份,但是她呵出来的气体会瞬间变成白雾,可是……她却没有看到严格说话的时候会喷出白雾。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严格轻声道:“快穿上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说着,不等许云再说话,她就自个儿向前走去了。 许云只好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温暖的感觉立即涌遍全身。看着严格瘦削的背影,许云心里充满了感激,连忙跟了上去。 从那以后,每次许云觉得冷的时候严格都把外套借给她穿,而只要穿上她的外套,她就会立即觉得一阵温暖。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末,31号那天,严格突然跟许云说:“云,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许云大吃一惊:“什么?你要离开?去哪里?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严格笑着摇了摇头好像不太想解释,只是将自己最常穿的那件衣服递给许云:“这件衣服送给你,你要是想我了就穿上她吧!” 许云的鼻子酸酸的,假装生气地道:“我才不要你穿过的衣服。小格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吭就要走了。” “我现在不是吭声了吗?好啦,别生气了。你一定要好好收藏这件衣服,千万不能弄丢了哦!如果冷,就穿上它吧!” “小格子,你太过分了!我恨死你了!”许云一边说一边哭着抱住严格,“你怎么忍心说走就走,你这个坏蛋!” 严格的眼泪也默默地流了出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何尝愿意离开。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去那个地方的,就算冷死了也不会去…… 去年春节,严格跟父母一起来到乡下奶奶家过年。原以为乡下会有冬暖夏凉的感觉,但是到了后严格才知道,这里比城市还要冷。 严格在那里认识了村里的一个男生,名字叫夏霖,长得高高瘦瘦的,笑起来很腼腆。严格一下子就对这个举手投足都透着纯朴气息的男孩有了好感。 有一次,严格偷偷地跟夏霖一起出去玩,但是,出门时特地穿了厚厚的棉袄的她走到路上后却仍然感觉很冷很冷。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牙齿磕得响的声音。 夏霖关心地拉过她的手:“你很冷吗?” 夏霖的手出乎意料地暖和,热度从掌心传到严格的心里,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害羞地点了点头:“是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管你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怕冷了。” “真的吗?”严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当然,你看我就不怕冷。我也是去了那地方之后才不怕的哦!”夏霖冲她眨了眨眼。 严格的脸再次红了起来:“那你带我去吧!” “但是绝对不能告诉别人哦!尤其是你家里人,不然他们会骂你的。” 严格根本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只想着快点去那个神奇的地方,于是重重地点头。 夏霖却突然凑到她耳边道:“如果你告诉他们了,那我明年就看不到你了。”这句话在当时的严格听起来充满了暧昧,但是,直到后来,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夏霖牵着严格绕过村子里一个小小的湖泊,此时,湖面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穿过湖泊是有座小山,山上是一片小树林,严格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不知道夏霖要带她来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但心里却总感觉非常紧张,连抓着他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到了!” 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山洞。奇怪的是整片小树林都是光秃秃的树丫,但这个山洞口却长了一些青青的草和灌木,丝毫没有冬天的迹象。拨开上面的藤蔓,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大大的石刻的字——热冢。 严格在夏霖的带领下走进了山洞,一股暖气迎面而来,身上的寒冷一扫而光。 严格惊喜地看着夏霖:“呀,好神奇!” 夏霖没有表示,只是腼腆地笑着牵着她往更里面走:“如果你想以后出去都不会再怕冷,就要到里面去看看哦!” “嗯,好!”严格说着,已经一致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松开夏霖的手自己往里面跑去。 越往里边就越暖和,中途她甚至还把外面的大棉袄给脱了。 夏霖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嘴角突然扬起一抹邪恶而恐怖的笑意,抬起脚跟了过去。 当严格的父母找到她时,她正躺在小山前的湖泊旁边,外套已经不在身上了,她身体周围薄薄的冰霜也已经融化成了水。 “女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天哪!你冻坏了吧?怎么没有穿棉袄?” 严格感觉自己的头很重很重,吃力地睁开眼,手掌握了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冰凉。而急忙跑过来抱住她的母亲显然也发觉了。 “严格,你……你的身体……” 严格头痛欲裂,使劲儿回忆着之前发生事情,四处看了看,她问母亲:“妈,夏霖呢?” 谁知,她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全都脸色大变,严妈妈连忙招呼其他人赶紧把严格抱回家。 “妈,到底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夏霖……”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严妈妈声音哽咽而又严厉地骂道:“你还给我提那个化生子!” 严格被这莫名其妙的巴掌打得心里很窝火:“什么化生子啊?他做什么了你要这样说他?”奶奶在一旁使劲儿向她做手势叫她别说了,但严格仍然喊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有人告诉严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他们一回到奶奶家,爸爸妈妈就立即开始收拾行李回到了城里。严妈妈嘴里还不停地祈祷:“希望还来得及希望还来得及。” 而奶奶也跪在祖宗牌前不停地祭拜:“严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一定要让严格平平安安的。” 严格感觉事情好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但是她一时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得冲父母嚷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瞧你们这神经兮兮的样子。” 严妈妈严肃地转过头来警告道:“我再跟你说一遍,以后你不许再提起这件事了,不准再提起那个化生子的名字。不然我听一次打你一次。” “什么嘛?为什么不能提,你们倒是给我个理由……” “啪!”严妈妈言出必行地再次给女儿一巴掌,“说了叫你别提!” 严格虽然觉得异常委屈,但也再不敢提起夏霖的事了。 热冢的事直到2011年夏天来临,才再次被严家人提起。 那是因为,立秋那天,一大早严妈妈就被严格痛苦的喊声惊醒了。 “妈妈,我好热!妈妈快来,我要热死了!啊!” 严妈妈本来觉得夏天到了女儿抱怨几句也是正常的,但是她那声音听起来很让人揪心,好像是被放在火边在烤一样。 打开女儿的房门,严妈妈惊呆了,只见女儿痛苦地在床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喊:“热!我好热!妈妈,救我!快救救我!”看到妈妈进来,她凄楚地看着她。 严妈妈疯狂地尖叫起来:“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你快来!”说着,她冲进女儿房间,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 “天哪,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啦?” 严格的身上已经大片大片地开始溃烂,像是被火烙过一样,皮肤从脖子处往下,全部都起了恶心的红色泡泡,严重的地方甚至开始流出粘稠的液体。但是严格除了感觉热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个样子了。 母亲的反应太过激烈,以致严格连忙止住呻吟不解地看着她:“妈,你怎么啦?我只是有点热而已……妈,你怎么哭了?” 这时,严爸爸也冲了进来:“怎么……”啦字在他看到女儿的样子时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此刻却无法抑制住声音的哽咽,“严格,你……你痛不痛?” 严格皱了皱眉:“不痛啊,我只是觉得好热……”说着,她两只手就要去抓自己的身体。 “别抓!”严爸爸和严妈妈异口同声地制止。看着女儿仍然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夫妻俩抱头痛哭。 严格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哪里不对劲了,连忙下床来到全身镜前。 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她身上什么也没有啊,为什么父母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悲惨的事情的一样? 严妈妈痛苦地伏在丈夫肩上,不忍再看到女儿受伤的表情。严爸爸则担心地一边拍妻子的背一边盯着女儿。 当她看到镜子里照出来完好无损的女儿,而镜子外面确实全身几乎都溃烂了的女儿时,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而严妈妈再次看向女儿时,却发现她身上什么也没有了,镜子里的人也同样完好无损。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严妈妈走到女儿身边,试探着去摸她的头,如她所料的,女儿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严格转过头看着一脸痛苦的母亲:“妈,你们这是怎么啦?” 严妈妈的身子猛地一怔,差点就摔倒在地上,严格和严爸爸连忙扶住她。 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果然,果然是这样……她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了呼吸了……或者说,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客厅里,严格按母亲的要求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母亲坐在对面,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女儿,你还记得过年时在奶奶家认识的那个叫夏霖的男孩子吗?” 严格不解:“妈妈……” 严妈妈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下来:“我知道,我不准你再提起他,我以为不提起就没事了……可是……可是……” “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呀!” “严格,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这些都是事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好吗?” 夏霖是村子里的一个禁忌,没有人会轻易提起他。 因为他是一个死人,一个未成年的死人,没有人知道夏霖是怎样死的,于是人们茶余饭后总是议论猜测着他的死亡,把与他有关的各种事情都搬出来议论个遍。 直到有一天村里有孩子说他看到了夏霖,而没过多久,那孩子就离奇地失踪了。而后,不断地有人说起在哪里哪里看到过夏霖,于是村里开始陆陆续续失踪了好些人。 从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对夏霖的事闭口不谈,生活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夏霖的妈妈是一个寡妇,具体来说应该是个多情的寡妇,她勾搭村里大多数男人,单身的,有老婆的。 托自己母亲的福,夏霖的童年生活过得并不愉快,同伴们都嘲笑他,甚至跟在他屁股后面骂他的妈妈。年幼的他因此跟母亲哭诉过好多回,但没有一回顶用的。那个寡妇总是说:“那些小孩子懂个屁,等他们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夏霖不知道为什么,很怕自己的妈妈,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在下次上学时尽量绕道而行,他宁愿一个人翻过那座小小的山去学校也不愿跟嘲笑他的孩子们一起。 久而久之,大家甚至忽视了村里还有一个叫夏霖的人。没有几个人记得他的名字,他们说起他的时候总是带上前缀“那个寡妇的儿子”。 啊,就是那个寡妇的儿子啊!那孩子也真够可怜的,摊上那么个娘。 那个寡妇的儿子啊,他到底有没有爸爸啊? 有时候他故意从大人们前面走过,故意摔倒,想吸引他们的注意。他成功了,但是接着他总是会听到:“哎呀,是那个寡妇的儿子呀,身子怎么这么弱,我都看到他摔倒好几回了呢!” 渐渐地,夏霖不再在人们面前摔倒了。 渐渐地,人们再也难在卵石路上看到那个寡妇的儿子了。 渐渐地,总是有人说在山上捡柴的时候看到过那个寡妇的儿子。 渐渐地,人们彻底忽视他了——因为那个寡妇死了。 寡妇是怎么死的?据说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 夏霖更是在人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一个人悄悄地躲到了山里。 他像是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在人们视线里出现过。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烧柴火的时候发出凄厉的尖叫:“啊——” 村里人一呼啦全围了过来。有人颤抖着手指着火坑里面:“天哪!那……那是一只手吗?” “不对不对,那是脚!” “不对,我看到了,手和脚都有!” 夏霖死了。不知怎么就被当成柴火扔进了炤里。当人们把他的尸体拖出来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被烧光,只剩下一具像是折断了的尸体。 严格的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夏霖的遭遇让她很难受。如果她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她绝对不会去嘲笑他的,她绝对会做他的好朋友。可是严格忽略了母亲说这个故事的本意。 严妈妈看到女儿这样,心里更是如刀绞一般痛:“妈妈跟你说这个……其实是想说……你认识夏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严格的眸子瞬间张大:“什么?” 没有理会女儿的吃惊,严妈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严妈妈捂了捂嘴强忍住就要溢出嘴角的抽泣。 “妈妈,到底是什么事?”严格的心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严爸爸见妻子无法再说下去,强压住内心的悲伤道:“孩子,你摸摸自己的心跳……摸摸自己的鼻息吧……” 随着父亲的话落音,严格也已经执行了这两个动作,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她不敢相信地摇头:“不,不可能,我……我怎么可能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了?爸爸妈妈,你们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我明明还在这里啊,我明明还在跟你们说话啊!我可以吃饭可以上学,什么都可以做,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始终无法说出那个字。 是啊,她明明跟正常人没有两样,怎么可能是已经……死了呢? 严妈妈过去抱住有些抓狂的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等全家人都冷静下来后,他们不得不开始考虑严格的去处问题了。 严格恐惧地看着父母:“不,你们不能把我埋了,我还可以生活,我还可以跟你们一起生活啊!” “孩子,别着急,你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怎么可能……但是,我们必须面对这个事实啊……” 严格沉默了好久,抬起头道:“我想起来了,夏霖说过,如果我把去过热冢的事告诉了别人,明年他就看不到我了!” “热冢?” 严格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并没有跟父母提起过这件事,可是话已经说出来,想收也收不回了,反正自己已经死了,索性就把经过全告诉父母吧。 听完她的话后,严爸爸和严妈妈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热冢是村子很久很久前专门埋尸体的地方,那时候村里人还不知道土葬,于是把死了的人全放进了那个山洞。据说那个山洞里阴气很重,进去了的人基本上是再也出不来的。而且里面气温很低,根本不是如它的名字一样的“热”。 “可是,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明明很温暖的!” 一家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却明白了一点——严格的确是被鬼缠上了。至于她的尸体为什么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到现在,接下来还能活多久,这些却是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的。 严格走后,许云并没有如她所说经常穿着她的外套,即使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很冷。直到东至那天她实在冷得受不了,才重新穿上严格的外套。 虽然一直弄不明白她这件外套有什么奇特之处,为什么只要穿上就不会冷了,但是每次穿上她她都会想起严格。那个她最好的朋友。每次想起她许云都会忍不住流泪,所以为了防止睹物思人,她都尽量不穿这件外套。 这一次,她再次感受到了全身的温暖,好像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抱着她,但是渐渐地,她却感觉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热!好热!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感受。好像有熊熊烈火在烤着她,她感觉越来越难受,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在全身抓着,但是她却没有摸到一滴汗水。 最后她索性把外套脱了下来,扔到地上。热度立即消失。寒风吹来,她不禁缩紧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疑惑地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掉在地上的外套,但是手还没碰到它就飞快地缩了回来——好烫!像火一样烫! 街上稀稀拉拉地有几个人行走着,都莫名其妙地看向许云。 许云愈发觉得这件衣服有些诡异,于是不敢再拿它,撒腿就跑。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男生的声音:“严格……严格……” 她猛地回头,除了空荡的长街,没有看到任何人,而更诡异的是——地上那件外套也不见了! 但是那个声音却不停地在耳边响着,落寞,寂寥,凄凉。 许云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莫名的恐惧涌遍全身,她吓得拔腿就往家里跑。 而一回到家就听到母亲叫她:“小云,你快把严格送你的那件外套扔……呃……已经扔了啊?你已经知道了吗?” 许云不明所以:“知道什么?” “那是死人的东西的啊!死人的东西当然不能穿在身上了,多不吉利!” “妈,你说谁死了?” “严格啊,就是送你衣服的那个女生,听说她死的时候全身都已经腐烂发臭了呢!像是死了快一年的人一样。” 许云一动不动地看着母亲,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不可能,不可能……她明明那么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就……”这时,她想起了严格跟她告别的时候,她注意到的那个奇异现象——严格的呼吸没有结雾。 难道,并不是她的呼吸没有结雾,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呼吸? 耳边突然又响起了那个诡异的男声:“严格……严格……” “谁?”许云一下子弹了起来,但是除了母亲,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许妈妈一下子紧张起来:“小云,你是不是被什么缠上了?” “怎么可能?妈妈,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想多了。” 那个声音连续几天都在许云耳边回荡,但却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慢慢地她也不害怕了。 睡梦中的许云突然被一阵抽泣声惊醒,她吓得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想要去开灯。 但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了她:“别,求求你,别开灯……” “小格子?”听到这个声音,许云不知道是喜是忧,“小格子,他们说……说你……是真的吗?” 黑暗中,许云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这个声音绝对是严格的,化成灰她也能听出来。 “云,你最终还是把我的外套丢了对吗?”严格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凄凉而悲伤。 许云有些内疚:“我……” “我就知道会这样……云,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可是,你却……” “对不起对不起,小格子,那是因为……”许云的话突然哽在了喉咙里,因为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之前那个在耳边响了无数遍的男声。 此时他又开始叫唤了:“严格……严格……” “夏霖,求求你,不要伤害云……”但是严格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到了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黑暗中,许云感觉一只干枯如树枝般的手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耳边隐约还可以听到一些话。 “严格……你放心,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能拥有完整的你而已,每个去过热冢的人都变成了燃料,除了你。因为你是第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所以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让你不再怕冷,让你感受到温暖。可是你总是惦记着这个人……所以,我只能让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了……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第二天,许云的父母打开女儿的房门时,却发现女儿的身体整个烧得红红的,像烤熟了的腊肠一般被挂在了床头。而同时,床底下还传来了一阵阵难闻的恶臭。偶尔还有几只苍蝇从下面飞出来…… 当他们搬开床时,发现下面是两具拥抱在一起的腐尸——男尸甚至已经几乎只剩白骨了…… 正文 第十章与鬼同床 易南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空间,有些手足无措。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离开母亲一个人生活。看着那一张张窄窄的床铺和那泛黄的八张凳子,心里那种无边的恐惧慢慢地向外蔓延着,好像随时会将她吞噬。 张琴看到易南脸色发白地站在门口,估计是这个宿舍的,便走过去问:“同学,请问你是510宿舍的吗?” 易南呆呆地看着她,好像确定她不会吃人后才慢慢地点头:“是的。” 张琴伸出手:“你好,我叫张琴,我们以后就是室友了哦!快进来吧!” 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学,目前来宿舍了的就只有他们两人。易南选了一个靠窗的光线最强下铺,在张琴的帮助下整理好一切后,她把凳子一张一张全部放到对面的床底下,藏好。 张琴不解地看着她:“易南,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凳子放在床底下?” 易南不愿让初次见面的人就识破自己的弱点,她找了个借口:“感觉放在中间挺碍事的。” 张琴也觉得她说得有理,便默认了她这行为。 两人报完到逛完校园后回到宿舍,张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易南一直都是站着的,根本就没坐下过,不管是在凳子还是床上。 天渐渐黑了,张琴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显得异常兴奋,不停地找易南说话,并盛情邀请她坐到自己床上。可是易南却笑着说:“我还是站着吧,站着减肥。” “靠!你还减肥,那我不得去撞墙了?”的确,张琴虽然也不算胖,但跟易南比起来那叫一个牛高马大。 可是易南却没有管他,仍然站在一旁。两人一直聊到晚上十点。 张琴调笑道:“南,我真服了你,居然站了这么久,军训的时候你肯定会脱颖而出的!” 易南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她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没有哪个人会愿意一直站着的,可是,她已经这样过了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 张琴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哦,我们睡觉吧!” 易南一听睡觉,心里一紧,但仍然不露声色,笑道:“好,那我去熄灯了。” 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窗户噼里啪啦地响,张琴被轰隆隆的声音吵醒,想起自己还晒了鞋子在阳台上,连忙爬起来…… “啊!”一坐起来,她便发出一声尖叫,吓得魂儿都快飞出来了。 借着路灯投进来的微弱光芒,她竟然看到一个人站在了床头! 她这声尖叫好像惊醒了站着的人,只见对方飞快地跑到门口,打开灯,又担心地跑到张琴床边:“琴,你怎么啦?” 张琴一看是易南,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埋怨:“易南,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我床边干吗啊?吓死我了!” 易南愧疚地低下头:“对……对不起……我睡不着……” 其实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敢睡。 张琴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心:“好了好了,外面好像要下雨了,你帮我去收一下鞋子好不好?收完记得要睡觉啊,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张琴没想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易南仍然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涣散,张琴叫了她好多声她才像猛然惊醒一般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啊,天亮啦……” 张琴无奈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样:“南,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你想多了,只是我有些认床,所以还没习惯而已。” 张琴仍然有些怀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样啊,那再过几天应该会慢慢地没事了。” “恩!” 这一天,其他六个人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宿舍。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很快便熟了起来。 晚上睡觉前张琴仍然有些不放心地提醒易南:“南,今天大家都到齐了,你要是睡不着可以睡我床上哦!” 易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床,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道:“不用了,我还是睡自己床上吧!” 上半夜,宿舍里都比较安静,易南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新的生活,没有再站在那里不睡觉了,可是谁也没有发现被子下的她正在瑟瑟发抖。 午夜一点多的样子,突然一声惨烈的尖叫将宿舍里的人全给吓醒了。 张琴连忙去打开灯跑到易南的床边,易南像发了疯似的下床,把床边的凳子狠狠地踢开,凳子差点就打伤了张琴。 张琴不敢轻易靠近,其他室友也坐在床上莫名其妙地看着易南。 “南,你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张琴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来,我们先坐下好不好?” 谁知易南却猛地打开了她的手,目光瞟了瞟宿舍里的凳子,尖叫道:“谁?谁把凳子搬出来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张琴也疑惑不解:“南,我们都搬了呀,凳子本来就是要用来坐的不是么?你到底怎么啦?” “你晚上不是要睡觉吗?睡觉的时候凳子放在那里给谁坐?”易南表情有些扭曲地看着张琴。 她邻床的李艳艳开始不满了,下床把被易南踢翻的凳子搬过来放到自己床边,有些挑衅般地道:“我说易南,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凳子难道一定要有人坐的时候才能搬出来吗?我就要放在这里,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易南一听,眸子里瞬间冒起熊熊火焰,但她仍然紧紧地咬住下唇,好像随时要扑过去的野兽。张琴一看架势不对,连忙挡在中间:“艳艳,你快少说两句。南,你今晚跟我睡吧!没关系,凳子我们是用来放衣服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把我的眼罩借给你,那样就看不到了。很晚了,我们睡觉好吗?” 易南盯着张琴看了好久,眸子里好像有泪光闪动,最后,她依言戴上了眼罩,跟张琴睡到一张床去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李艳艳却开始尖叫起来:“我们的凳子呢?” 其他人也发现了,宿舍里的凳子全都不翼而飞。大伙儿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易南身上。易南淡淡地看了看她们,淡淡地道:“在外面。” 李艳艳一听,气冲冲地下床,骂了一句“神经病”然后去开门,果然,八条凳子全都在门外放着。 张琴也无法理解易南这些奇怪的行为,但是她知道易南非常敏感,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安慰似的揽了揽她的身子。 于是,才同寝一天,宿舍里便有了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其他室友虽然没有如李艳艳一般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也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她。 只有张琴,对谁都一视同仁,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喜欢与讨厌。 张琴觉得不能让易南这么下去,否则她迟早要被同学孤立。 白天的时候,易南还算正常,室友们把凳子搬出来坐她也只是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张琴对她笑道:“南,你看,这些凳子都很普通的,即使你真的害怕,有我们这么多人在也不用太担心了哦!” 易南点了点头,在张琴的鼓励下慢慢地坐到凳子上,刚触到凳子她便像被针扎了一般弹了起来。 “怎么啦?” “没……没什么。”的确是没有什么,但是她还是无法克服心底的恐惧。只要她碰到凳子,那张熟悉的血肉模糊的脸便会出现在眼前,一边笑一边喊“姐姐,姐姐,我好痛,我好痛!” 而这一次,也许真的如张琴所说,这么多人在一起,他可能也不会轻易出来了。易南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终于忐忑不安地坐到了凳子上。 一天倒也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可是,上完晚自习后,易南却是一个人最先跑回了宿舍。当其他室友赶到时,她已经毫不意外地把宿舍里的凳子全藏到了床底下。 李艳艳正要开口说易南几句,张琴拉住了她。 而易南也怯怯地看着其他人道:“都下晚自习了,你们应该不用再坐凳子了吧?如果一定要坐……就……坐床上好不好?”她的眼里充满了乞求。 大伙儿有些不忍心了,女孩子本来就心软,再说还是一个宿舍的,想想也没必要闹得太僵。于是,在张琴的带头下,大家晚上还想继续看书的都坐到了各自的床上。 易南也觉得这样对不住大家,便主动到开水房提了两大桶热水回来。并保证,只要大家晚上能把凳子藏到床下,她一定会回到床上睡觉,而且每天负责给大家提热水。 李艳艳倒也是个豪爽的人,忙道:“你也不用这样啦,大家相互理解就可以了。” 宿舍里的矛盾就这样也化开了。易南怕熄了灯后自己就不敢闭眼,于是早早地上了床,并很快传出了均匀的呼噜声。 夜色越来越沉,明明暗暗的路灯光洒进宿舍,照得宿舍一片诡异的颜色。斑驳的树影参差地落在灰白的墙壁上,像飘来飘去的幽灵。 易南皱了皱眉,感觉眼前有更深重的一片黑覆盖过来,但她却怎么也无法睁开眼。 额头浸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不时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终于,挣扎了许久之后,她全身一震,猛地睁开眼。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映入了眼帘。 她的瞳孔猛地张大,刚要叫出声来,又猛然想起刚刚和好的室友关系,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指缝间还是发出了一声低叫。 她的床头,不知何时又冒出一张凳子,昏暗的灯光下,凳子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看不清脸,但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慢慢地将脸转过来。 易南吓得抓紧了被子,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将头蒙到被子里。 然而,她刚钻进去,却突然感觉腰间环上了一个冰凉的手。 “啊——”她再也无法忍住,嗖地坐起来,大声尖叫:“张琴!张琴!”声音颤抖着,还带着哭腔。 张琴被她叫醒,还有些迷迷糊糊,又听到易南在喊:“张琴快开灯!求求你快开灯!” 张琴一个翻身连忙下床开灯,被惊醒的大伙儿又准备说易南,却看到她全身冒着冷汗,脸色苍白充满恐惧地看着前方,眼睛没有任何焦距。于是将所有的话吞进了肚里。 张琴紧紧地抱住有些接近癫狂状态的她:“易南,易南你怎么啦?没事没事……” 易南抱着张琴,像绝望中抱着救命稻草似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惨烈,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般。 其他室友都有些呆了,不敢多说半句话,生怕让她敏感的神经再受半点刺激。 张琴一边安慰易南目光一边瞟向易南床头的凳子,目光有些犀利地扫过每一个室友:“谁把凳子搬到这里的?你们想害死她吗?” 没有人做声,无边的恐惧笼罩着整个寝室。睡觉前她们明明看到所有的凳子都放到床底下了,怎么突然跑出一张了?而且还是跑到了易南的床头? 大伙儿一致地将目光投向离易南最近平时跟她关系也最不好的李艳艳,李艳艳不满地道:“看我干什么?你们以为我吃饱了撑着啊去做这种无聊事?” 张琴把易南扶到自己床上:“南,你以后还是跟我睡吧!”把易南安顿好后,她又看了看其他室友:“你们也看到了,她是确实不能在晚上看到凳子,如果有什么不满大家都说出来当面解决好吗?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几年的,何必要闹得这样呢?” 大家觉得张琴这话说得有些难听,好像她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但看易南那样,也就没多发表看法了,继续熄灯,睡觉。 然而,这一次,易南却并没有因为跟张琴同睡就安稳了,整个晚上她再也不敢合上眼睛,而旁边的张琴却早已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易南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慢慢地从对面走了过来。易南慌忙闭上眼,并暗示自己不要看不要想。 可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从床底下传了出来,接着,女人慢慢地站起来,在张琴的床边坐下。 慢慢地,没有了任何声响。易南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下意识地又悄悄地睁开了眼,这一下她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再次尖叫出声。 一张苍白的脸蓦地出现了眼前,瞳孔中还带着诡异的笑意,长长的头发凉丝丝的拂在她脸上。 明明张琴就在身边,可是易南却觉得此刻的她也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她不敢抱紧她,不敢将自己的恐惧与害怕告诉她,因为她怕看到更加可怕的东西。她只能抱紧自己,抱紧,再抱紧,不留下一丝缝隙。 她的眼睛再也无法合下,但她的视线里却成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早上张琴叫易南起床,却是如何也叫不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把被子掀开,使劲儿摇晃,大喊:“易南,易南!” 室友们齐齐围了过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见易南睁大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大伙儿都吓坏了。有胆小的竟然哭了起来:“易南她到底怎么啦?” 然而,大伙儿很快松了一口气,因为易南的眼睛好像很吃力地慢慢地眨了两下,然后笔直地坐起来,看着大伙儿,咧开嘴,笑:“嘿嘿,嘿嘿,你们是谁呀?” 易南疯了。才来学校几天而已,她就莫名其妙地疯了。 易南的妈妈来带她走的时候,只是一个劲儿哭,却好像并没有责怪学校的意思,临走前她还对易南的室友道:“我们家南儿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易南也不停地向大家挥手,口齿有些不清地笑:“再见,再见,记得藏好凳子,记得藏好凳子……” 大家只是对易南的事表示很难过,却并没有多想什么,也许她本身精神就有些问题,因为大伙一致觉得她来学校这几天没有哪个行为正常过。 于是,在某些方面,易南的走甚至让510宿舍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大伙儿没想到的是,易南的走,并没有将恐怖带走,而是加深了。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易南临走前说的话,又或许是觉得凳子放在路中间的确有些碍事。总之,熄灯前,510宿舍放眼望去是看不到一张凳子的。 易南走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对面上铺的刘梦玩手机一直玩到凌晨一点。睡觉前,她习惯先上个厕所。 可是,当她翻过身准备下床时,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恐惧地差点直接尿出来了的景象。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易南的床上竟然有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女人慢慢地坐了起来,刘梦吓得心跳几乎骤然停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强忍住尿意,缓缓地滑进被窝。闭上眼,数绵羊。 第二天一早,刘梦便胆战心惊地把昨晚的事说了一下,原以为大伙儿都会笑她迷信,却没想到她邻床的王蕾也附和道:“是的是的,昨晚我也看到了,易南床上真的有人!”说着,她还害怕地看了看大家:“你们说,我们宿舍该不会真的闹鬼吧?我觉得易南可能真的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别胡说,世界上哪来的鬼?易南是另有隐情的,你们不要乱猜了。”张琴不禁脱口而出。 刘梦忙道:“张琴,你知道易南是什么原因变成那样的?” 张琴觉得反正易南也不在这里了,说出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她道:“其实易南挺可怜的,她有一个秘密,就是她五岁的时候,跟弟弟一起在床上打闹的时候,弟弟从床上摔下来,额头正好砸在放在一旁的凳子角上,当时他就头破血流,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了。所以易南从小就怕凳子和床,尤其是晚上,尤其是晚上放在床边的凳子。她总觉得凳子上好像坐了个人,一直在看她,在冲她笑。而只要一钻进被子,她就觉得被子里好像有人在挠她的胳肢窝。这些话她不敢跟别人说,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害死了她的亲弟弟。其实我觉得小孩子玩耍而已,也不能全怪她……” 听了张琴的话,宿舍里的人全都沉默了。然而,王蕾却仍然神经兮兮地道:“可是,我昨天是真的看到有人在易南床上了。刘梦也看到了啊,难道我们都产生幻觉了?我们也没受过易南那样的刺激,不可能也跟她一样吧?” 大伙儿再次陷入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是啊,刘梦和王蕾是正常的,那么,他们看到的人影,该如何解释? 张琴建议大家一起去医院看易南,但是不要在她面前提她弟弟的事。 宿舍里的人几乎一致同意她的提议,除了李艳艳。她一听要去医院便退缩了:“我不去,我从小就怕医院。” 刘梦有些不满了:“李艳艳,你该不会是心虚吧?难道这几天都是你在装神弄鬼,你故意让易南害怕,逼疯她?谁不知道你一直看她不惯呢?” 李艳艳尖利地反驳:“你才装神弄鬼呢?怎么?许她易南怕凳子和床就不许我李艳艳怕医院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我?” “好吧,艳艳你就留在学校吧,我们六个去就可以了。”张琴出来做和事佬。 李艳艳心里挣扎了一下,嘟了嘟嘴:“算了,我还是去吧,免得有些人含血喷人。” “你!”刘梦还想骂她,被张琴阻止了。 一行人一起来到易南所在的医院,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当然,没有人相信是真的闹鬼了,但又没有人完全坚信没有闹鬼。 病房里,易南安静地躺着,看到室友们的到来,她也只是傻呵呵地笑,一边笑还一边问:“凳子藏好了吗?凳子藏好了吗?” “南,你放心吧,我们把凳子都搬走了,宿舍里没有一张凳子了。” “噢!好呃好呃!没有凳子了没有凳子了!” “南,能告诉我们凳子上有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我们藏好凳子呢?” 易南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弱智的话,她不解地看着大家:“为什么要藏凳子呢?凳子上有人啊!凳子上有人,晚上就会坐在那里,你们看不到吗?看不到吗?” 大伙儿全身一阵战栗,李艳艳道:“她都这样了,说的话还能信么?” 王蕾有些害怕:“我们还是宁可信其有吧!回学校我们就申请换宿舍好不好?我们的宿舍可能真的不干净呃……” 一向稳重的张琴也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看了看还在一旁傻笑的易南,又看了看大伙儿,道:“王蕾说得有道理,反正学校还有那么多空宿舍,我们还是去申请一下吧。” 大家都沉默了,但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是害怕的,都是期望着能换一个宿舍的,于是,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一起辞别了易南。 走出病房时,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李艳艳连忙低下头准备往外跑。 医生却眼尖地发现了她,在她身后喊道:“李艳艳!” 这下她跑不掉了,而室友们对她这行为也有些莫名其妙。难道,她是真的怕医院?或者,是怕医生? 医生已经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李艳艳,最近你还犯病没?如果还有什么不适的话记得定时来检查哦!” 李艳艳脸色渐渐有些苍白,不说话,只是使劲儿摇头。 张琴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医生:“医生,艳艳得什么病了吗?” “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有些梦游而已。晚上喜欢到处乱跑,如果是在室内倒还没什么,就怕跑到室外去了。啊,你们是……?” 大伙儿还在李艳艳有梦游症这件事中震惊着,张琴最快回过神来:“我们是她的室友。” “啊,是室友啊,那你们晚上可要多照顾她一点了,门窗要锁好,千万别让她出去了,还有啊,如果晚上有人爬到你们床上或者坐在你们床边也不要害怕,只要你们不惊醒她,或者引导她睡到自己床上去就没事了……” 尾声 张琴从没想过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原来,所谓的鬼怪,也不过是人类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而已。每个人都有死穴,每个人都有弱点。 所以,她害怕孤单。所以,她会尽自己最大地努力去调解室友之间的关系。 只是,她没料到,自那以后,李艳艳的梦游症更加厉害了,以至于有一天,她醒来时看到李艳艳冷着脸骑在刘梦身上。 刘梦从此再也没有醒来,她的胸口插着一把雪亮的水果刀。刀柄上,握着李艳艳的手。 “我从小就害怕医院,我提醒过你了。你害怕什么呢?” 她话音落下,整个人就如布条儿一般倒在了刘梦的身上。 510宿舍,从此再也无法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