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节含泪离校园 正是盛夏午后,一趟由金陵城开往大康市的长途大巴上,乘客们都是晕晕欲睡。马泽天坐在这趟车上,脑海里不时地回到昨晚同学聚餐时的情况。那时候一个个酒酣耳热,大家似乎都忘了离别的苦,只想着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这种麻醉的背后,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他们是滞留在学校的外语系最后一批毕业生了,甚至还有几个来自于其他专业。因为共同的窘境,让他们坐到了一起。甚至可以说,鬼使神差地坐到了一起。 早已找好毕业去向的同学,自然不会在混迹于这帮人之中。他们有的已经考上了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有的有家庭背景,其实工作不工作,对于他们而言,本来就是锦衣上加条带子,多点点缀而已。 马泽天的辅导员苗雄也参加了这次学生聚会,他也喝得差不多了,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用筷子遥指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马泽天,摇头叹息道:“泽天,按说你是这一届中呱呱叫的,不论是专业成绩,还是个人能力,唉,我就想不明白了。” 苗雄的叹息,其实指的是学院给马泽天所学的外语专业安排了两个留校名额。如今大学不断扩招,既缺管理人员,又缺专业人员。不说马泽天这个外语系很热门的专业,就拿应用化学来说,上届的毕业留校的学生可以说七月毕业,九月拿拿着粉笔走上了前台,给大一的新生上课了。 苗雄的叹息不无道理,马泽天的专业能力,甚至已经超过了本系的教师。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留在学校呢。 苗雄的惋惜,引得同学们一个劲儿地大骂,“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就连象牙塔这样的圣地,都被污染了。照这样子下去,这个国家可怎么得了?”宿舍老大拍案而起。他拍的是筷子,一拍没拍稳,筷子哗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另外几个室友斜睨着眼睛笑老大,“老大,你这个样子,还忧国忧民?一屋不扫,何心扫天下?你连筷子都捏不稳啦。” 老大气得额上青筋显露,可最后还是喟然长叹,“算了,算了,成者英雄败者寇,要是我也进了政府机关,保证你们不会这样数落我了。” “现在不是说你,是说泽天,你们呀,每天都睡到上午八九点才起来,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我的预料之中,只是可惜泽天,天天抱着字典苦背,每天天不亮都听VOA,”苗雄又一次插话了。他也是留校的学生,和学院的一个领导沾些亲戚,加上专业课也学得不错,两年前留校了。 马泽天听着辅导员一再叹息,好久才站起身来敬酒。“老师,”他叫道。 “不要叫我老师,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这次面试,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我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留校的学生只要参加一次面试,过了就是过关。 “老师,不,苗大哥,哪里也没有出差错,”马泽天苦笑道。他留在学校里,本来是想多陪自己的女朋友唐丽嫣几天,可是唐丽嫣昨天就走了,甚至连短信都没有发一条来告诉他。看来,已是到了劳燕双飞的时节。 “那是怎么回事?”苗雄更加不解了。同学们也认真地听起来,仿佛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们的酒都醒了似的。 “我报了名,没去,”马泽天声音低沉了些。他晚上并没有喝多少,因此他头脑很清醒。昨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他来到了学校的运动场上,疯了一般地跑了好多圈,一直把自己跑得筋疲力尽了,这才瘫坐在塑胶跑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苗雄瞪圆了眼睛。 “苗大哥,这些我以后再解释,”马泽天垂下了头。他不能说实话,也不想说实话。因为,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被人家耻笑,说他傻。 其实马泽天很想告诉关心自己的辅导员,他想要发财。真的,他迫切地需要发财。他明白唐丽嫣一声不响离开的原因:那是因为自己无能,没有在这个城市找到好工作。可是,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痛处的。 他的父亲,生了重病,一直躺在床上,家里所里的活都被母亲负担着。这些,是他必须要回到老家的原因。 就算通过了系里的面试,站到了金城大学的讲台上,就能拿到足够多的钱替父亲治病吗?就算减轻母亲的辛劳吗? 不,都不能。 “可是你就这样回去了,难道就能解决你家里的困难?”唐丽嫣曾经问过他。她对他的想法不说是嗤之以鼻,也是没当一回事儿。 一个读书人,想要发财,怎么发?发财是一个过程,不是一个口号,光凭着喊喊嚷嚷就能解决。 “相信我,”马泽天认真地看着女友唐丽嫣的眼睛。可是她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游离不定,这样她那清秀的面庞看上去有些遥远。 她最终没有选择相信马泽天。爱情是美好的,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上了四年大学了,不管男女,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光凭着意气用事,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 “你会后悔的,丽嫣,”马泽天心里默默地说道。他上午离开学校时,又给唐丽嫣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标准的普通话:“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马泽天把自己那部数字键上都掉了几块漆的手机塞进了口袋。 金陵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唐丽嫣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自然不愁找不到好工作。这一点,马泽天不用多想也清楚。 唐丽嫣,你不相信我不要紧,总会有让你相信的一天。马泽天痛不欲生,毕竟是几年的感情,他实在难已割舍。 他弃了留校的可能,就一定会一帆风顺吗? 会的,马泽天仰天大笑。一定会的。我要让家人过上快乐幸福的日子,要让自己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正文 第二节没有资格证 长途大巴车一路颠簸着,再有半个小时才能上高速。这一段国道路面被超载的大货车轧得早就不成了样子。 马泽天正想着昨天在学校的事儿,这时他听到一个粗粗的嗓门说道:“余老爷子这次大寿,我说李哥你送了什么礼啊?” 只听得另一个人轻笑一声道:“他余老爷子又不是什么皇亲贵戚,我们来了,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这个声音有些尖细,听起来让人感觉不大舒服。 马泽天心里暗笑,却也不出声,不过跟着先前问话的人又说了一句;“李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些搞农业生产资料的,靠的,不就是这些乡下的土财主吗?” 乡下土财主?农业生产资料?戚光远耳朵渐渐地竖了起来。这些词,让他产生了一个联想。而这个联想,正是和他没有参加学校的留校考试面试所关联。 “我说,这个我也不好说,毕竟我们不在同一家公司,对不?”那个叫李哥的人还是不肯说实话。 马泽天回过头去,只见后面倒数第三排座位上,坐着两个中年人,靠里的,相貌清瘦,皮肤黝黑,那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T恤。另一个,则穿着件短袖白衬衫。肚子滚溜圆儿,和他的那张油光闪亮的脸恰好相呼应。 穿T恤的叹了口气,“李哥,你说得也是,这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也算是商业机密。得,我不问了。”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难免腹诽。要知道这次他到N城来给余老爷子祝寿,恰恰就是这位李哥通知他的。 李哥名叫李枫,和这位张顺怀不是同一个农资厂家。前几年,搞农业生产资料的,完全可以靠着各个省的供销社往下面发货,可是随着市场经济的全面推开,集体经济的供销社,哪里是那些小批发商的对手呢。 各个农资厂家在经历过一段时间货物滞销之后,开始改变策略,在几个农业大省下面的地市派驻产品业务员。由业务员和当地的供销商接洽。 余老爷子的农资业务,占据了大康的半壁江山。所以,无论是对李枫的厂来说,还是对张顺怀的厂来说,余老爷子都是一个重要的客户。 这二位,都不是各自厂里的一把手,却有着同样的职务,都在各自的厂里担任销售副总。销售副总自然管着下面的业务员,张顺怀想到了李枫能得到余老爷子过60岁生日的消息,而自己厂里的业务员却是一无所知时,他心里不由得揪了一把。 看来,要想拓开大康市的市场,自己这边比李枫他们已慢了半拍了。 车驶上了高速之后,开得也平稳了,李枫头一仰,靠在了座位的沙发垫上,眼睛一合,就开始打瞌睡。而张顺怀呢,有着一肚子话想和李枫沟通,却是没有一点点机会。 张顺怀感觉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李枫在获知这个消息之后,非得要通知自己呢?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和李枫曾经在一个国营大厂共过事?不可能。即使以前有过同事之谊,可是如今,他们已是竞争对手了。 哪有给竞争对手支招的道理? 马泽天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他这趟回来,就是要找一个迅速发家的门路。至于自己所学治疗跌打损伤的本领,虽然也能拿出来挣钱。可是这年头,什么也讲求一个“资格证”不是?没有执业医师资格,他就是非法行医。这条路,已经不是他能走得通了。 正文 第三章遇小偷 张顺怀所在的宏大实业,生产的是磷肥和低档复合肥。而李枫所在的恒久农资,原来得到了省农委的扶持,拿到了俄罗斯的进口农资销售配额,那一颗颗红色的复合肥颗粒,在农民眼里,可真是活脱脱的宝贝。进口复合肥售价高,可是一货难求,加上又受到了农民的热捧,恒久农资立刻赚了个盆满钵满,跟着又推出了自己的中高档复合肥,有了前面良好的销售为基础,恒久的复合肥销量,也远远超过了宏大。 这趟来,他们各自还肩负着任务。说起来,他们肩负的任务完全相同。那就是,要把今年N城的复合肥订单全部完成了。 N城地处江南一带,气候适宜。一年三季,两季水稻,一节油菜小麦。现在的这个季节,农民们刚刚抢过种双晚水稻。施用复合肥,下半年种油菜和小麦是用肥高峰。要是现在把订单完成了,下半年这边的业务员什么事也不用做,只管负责发货收钱就行了。 张顺怀从李枫的嘴里什么情况也没得到,心里想想挺不是个滋味儿。他们的业务竞争不过李枫,要是这次李枫再在余老爷子的生日宴上大出风头,估计自己这边的宏大复合肥和磷肥,今年可是要把N城这个重要的地方给抛了。 N城这里,是两家公司竞争的重点地带,不仅仅是因为这里一年能种三季。还在N城的地理位置好。N城公路铁路线四通八达,还有重要的内河航运。从N城,几百吨的货轮载货,日夜穿梭,可以将销售网辐射到周边的其他城市。 这一点,张顺怀看得清楚,李枫看得也清楚。 李枫合上眼睛睡觉,张顺怀皱着眉在那里想心事。 他们刚才的对话,不但被马泽天听了个完完全全,也被另一个有心人听了个始末。那人约摸30来岁,穿着件进口的上等蚕丝蓝T恤,下面着一条牛仔裤,眼睛还撑着一副宽边墨镜。看起来是个家底颇为丰厚的年青人。 车行进了一个多小时,驾驶员将车驶进了高速服务区,停了车叫道:“有上厕所的,有买吃的,抓紧时间。” 李枫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向张顺怀笑了笑,“中午水喝多了,我得下去。你呢,也下去不?” 张顺怀点了点头,他烟瘾大,想下去抽根烟。 车里的人几乎全下去了,马泽天想了想,也走下车去了。他走到车门那里,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只见刚才坐在自己侧后位置的墨镜男,手里多了件衣服,正朝着刚才说话的那两个人座位边走去。 那座位的上方,放着一个大旅行箱。 马泽天装着继续往下走,目光却扫向了驾驶员。那驾驶员也拉开了驾驶室的门,迈了出去。这个时候,车里只剩下墨镜男了。 马泽天走下车之后,折到了车前方。从那里,他看到墨镜男已经将座位上方的旅行箱拖了下来,那人的嘴里,还衔着一个什么东西。 等那人将嘴里的东西取下,顺势在旅行箱上划拉一下时,那箱子就被割开了。 那人原来是个小偷。 正文 第四章旁窥 马泽天把墨镜男割开旅行箱的一幕清晰地看在眼里。他正要大声喝止对方从旅行箱里拿东西,忽然又改了主意,他不动声色地守在车门前。如果这个墨镜男要从车上走下来的话,那么自己就拉住他。 如果对方不走,那么马泽天还想用这个人做一点文章。在做文章之前,他得确认一下,这个旅行箱是张顺怀的,还是李枫的。 墨镜男显然是得了手了,因为他下车时,瘦削的脸上写着一抹得意,那件用画掩护他作案的西装,也没在他的手上。看来他下车来只是为了掩护自己,并没有打算在服务区这边逃走的意思。 想想也是,车还没有到站。在服务区转乘其他车,往往要靠运气。高速上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班去N城的大巴,这个还真不好确定。 墨镜男下了车,装作随意地向马泽天这边看了一眼,跟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自己拿了一支,然后递给马泽天一支。 “来,抽根烟。妈的,这天也太热了,”墨镜男很熟络地和马泽天说上了话。 “是啊,”马泽天接过烟,也很自然地衔在了嘴里,却没有抽。 那人啪的一声打亮了打火机,先是自己点了,跟着移到了马泽天跟前,“来,点上点上。” 马泽天依言点上了,也只是轻轻吸了一口。他警觉地没敢多吸,生怕这里面会有什么麻醉剂什么之类的。 墨镜男又说话了,“我说兄弟,你好像是读书人吧。很斯文的样子。”他这么问,显然是要套马泽天的话了。 马泽天淡淡一笑道:“也算是的。这年头,谁没有上过几天学,读过几天书呀。”他听出了墨镜男的口音,不像是N城人的口音,倒像是江北一带的口音。马泽天由此判断,这个人再有一个小时,估计就要下车了。到江北一带,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车下的人陆陆续续上来了,司机跟着也上了车。不一会儿,售票员就吆喝着清点人数,等确定了车上的人都到齐了,大巴再一次驶出服务区,又朝高速驶去。 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李出了问题。 墨镜男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和马泽天套近乎,是想判断一下刚才这个人有没有发现什么。但这人说话干净利落,倒像是没有什么嫌疑。 车又行驶了四十分钟,马泽天心里有些急了。刚才他什么也不说,是想等旅行箱的主人自己发现问题,那箱子,十有八九是姓张的和姓李的中间某个人的。 只要他们发现异状,大叫失窃,那么他马泽天就可以指认墨镜男。 又过了十多分钟,车已驶离了高速公路,由匝道出去,就要进入前方的一个城市。那个城市,就是马泽天预测之中的江北城。 他回头打量了一下墨镜男,不知什么时候,那人的西装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 墨镜男准备下车了。 等车驶进了江北城,售票员叫了起来,“在江北城下车的,要做好准备了。” 墨镜男却没有任何动静,他静静地听着,丝毫不像是要下车的样子。 马泽天的目光紧盯在他的腿部。那人放在地上的双脚完全着地。跟着马泽天又看向墨镜男的肩膀,那人的肩膀略略前倾。 马泽天微微笑了。 等车终于停靠在一个车站的站台前,墨镜男突然起身,向前冲去。眼见着就要冲到门口了,不料有一条腿伸向了过道,正好绊了他一下。 墨镜男一个趔趄。他冲得太猛,根本守势不住。就要往前摔倒时,有人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正文 第五章主动出手   墨镜男被绊倒之后,正要破口大骂,可他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刺骨的疼痛,紧跟着一个声音问道:“我说,你要走可以,把别人的东西留下来。” 墨镜男一回头,正是他先前在车下递烟过去的那个年青人。墨镜男起初在车下,怀疑马泽天看到了他偷别人东西的过程,不过等他打量过马泽天后,他的戒备心理松懈下来了。这个人,看上去不过20岁出头,一脸涉世不深的稚气,一张圆圆的国字脸,还没张嘴说话呢,那眼里已满是笑意。而且这个人穿的也不怎么样,一件旧白T恤,洗得都泛黄了。下面穿的那条裤子,看来也有些年份了,膝盖处磨得亮亮的。 这样的人,想逞能也没那个胆子。墨镜男可是行窃几年的好手,那件西装,就是他用以掩盖自己手上动手的最佳道具。 还有,墨镜男自己也是一个能打的好手,他行窃多年,遇到难剃头的主儿,他就动手硬来,也是无往而不胜的。 可是今天遇到了邪了,被这个学生模样的家伙用脚压着,他就是起不来身子。而且,他的肩膀那里好像脱臼了,一点力也用不上不说,痛得越来越厉害。 “你,你胡说八道,快,让我起来,”墨镜男狂吼起来。他这一吼,一大半是疼的。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不要紧,关键是,那位带着旅行箱的人,他只要看一看自己的行李就明白了,”马泽天大声说道。 车一停,要下车的人被人绊倒了,跟着又被人摁在了地上,这事早让全车人都惊觉起来,感觉肯定是出事了。如今听到马泽天这么一说,带了行李的人都把目光朝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上看去。 李枫也在这个时候叫了起来,“呀,”他带的正是一个旅行箱。那箱子里,既有他换洗的衣物,一条准备用来送礼的金项链,外加两千块钱现金。 李枫一起身,就看到了自己的旅行箱中间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那口子上还用透明胶带给缠得严严实实的。 李枫迫不及待地将旅行箱取了下来,打开了锁之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检查里面的物品。他担心的事终于成了现实:金项链和现金都不见了。 “小贼,原来是你这个小贼,”李枫狂吼起来,他疯一般地朝着墨镜男那里奔去,“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就此了结。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等等,你丢了什么?”马泽天制止住了暴怒的李枫,这个时候他已站起身来,改用脚踏在墨镜男的背上。 墨镜男行窃几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要知道,当初他在城市公交车偷东西,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溜之大吉。可是今天遇到了这个穷书生,摁在了他的肩膀后面之后,就像是点了他的穴道一样,墨镜男浑身提不起一丝劲来。 “我不见了一根金项链,重约20克,还有,还有两千块钱现金,”李枫这个时候不得不说出他的礼物了。 马泽天有意地朝着朝这边走来的张顺怀看了看。张顺怀出于同伴之谊,过来帮李枫,马泽天逮住了小偷,张顺怀自然免不了要看他几眼。 等马泽天向他看过来时,张顺怀忽然明白了什么,敢情这个穷学生像是提醒自己什么呢。 对了,这一趟可是自己和李枫过来给余老爷子祝寿。自己向李枫打听他送什么样的寿礼,李枫就是不肯说。现在张顺怀明白了,李枫送的,竟然是一根金项链。 正文 第六章谋略 随着三个人的交谈越来越深入,彼此不但弄清了姓名和籍贯地,同时也明白了各自的身份。张顺怀越发坚定了请马泽天试一试推销农资的想法,而李枫呢,则越发确定了让马泽天来从事N城的销售业务活动。 只是,这两个人的想法都是在各自的心里,都没有说出来。而马泽天想的则是,必须通过一个尽快谋财的渠道,解决父亲去医院治病的费用。 等车到了大康城,已是傍晚时分。这是这趟车的最后一站,马泽天和张顺怀李枫三人都下了车,李枫忽然说道:“马老弟,要是没什么事,跟我们一道去余老爷子家祝寿吧。” 张顺怀听到李枫这个提议,倒是一怔。刚才李枫和马泽天互换手机号码的时候,他也悄悄地记下了马泽天的手机号,正准备找时间和马泽天联系,顺便去马家看一看呢。没想到李枫先开口作了这样的提议。 难道李枫也看中了这个年青人吗?张顺怀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这个,好吧,我就陪两位大哥走一趟。不过我可是没钱送礼啊,”马泽天有些憨厚地说道。 他的憨厚,被李枫看在眼里。李枫付之一笑道:“没事,你跟着我,就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哪里用得着再准备礼物呢。” 李枫这个话,越发明确了他准备聘请马泽天做公司的业务员了。张顺怀听到这话,想想自己公司和李枫公司的差距,心里一沉,也没再说什么。 好在马泽天帮他了解到了李枫这次送礼的礼物。可是了解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不想出手这么大方,毕竟N城的农资销售,以恒久农资占大头。他们这个宏大实业,是竞争不过恒久实业的。 李枫的话,马泽天也听明白了。敢情李枫就是想请他做公司的业务员了,他当然不想当一个普通的销售业务员。凭着工资和业绩拿提成,他一时半会儿是发不了家的。 马泽天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没说什么。他想到余老爷子家看一看。马泽天自己家也在大康市,不过是在城南的农村。N城里的余老爷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圣人物,马泽天心里一点儿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很明确:那就是,农村的人对城市有一种天然的向往。而城市的人,对农村人又有一种天然的排斥。乡巴佬这样的词汇,就是城里人对农村人的贬斥。 余老爷子名叫余端,他在做农资之前,是市供销社下属的农资公司副经理,五年前办了停薪留职后,利用自己的销售网,很快在大康市打开了营销农资的局面,最后坐大,占了半壁江山。 这些事是他们打了车,直奔余端的家里而来的时候,李枫说的。 等到了目的地,马泽天自己来到了大康市城东。那里是距离市委市政府所在地不远,远远的一幢小洋楼立在那里,后面还有数十间平房。 “那是他们家的仓库,快赶上市农资公司的仓库面积了,”张顺怀啧啧嘴道。 李枫笑了笑,拿出了手机,给余端拨了一个电话,“余老,我是恒久农资公司的李枫啊,我和宏大公司的张厂长过来给您拜大寿来了。” 正文 第七章展颜一笑百媚生 李枫的话音刚落,只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跟着有人说道:“我说李厂长,你可是太客气了,还有张厂长,这么老远的路,天又这么热,好好,你们现在人在哪儿?” “都到你家门前了,”李枫笑道。 几个人下了车,余端亲自过来迎接他们。余端说是过六十大寿,可看上去他最多也不过四十来岁,脸上刮得干干净净的,连根胡茬子都没有,腮帮子那里,铁青铁青的。 余端穿的也很随意,一件圆领汗衫,下面是一件直筒的西裤。这人身形高大,至少也有一米八以上,他乐呵呵地和李枫张顺怀一一握了手,等握到马泽天时,余端用着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李枫。 李枫赶紧介绍道:“余经理,他是我们公司的新业务员,叫马泽天,跟我一道过来给您拜寿的。” 余端哦了一声,很随意地看了一眼马泽天,跟着说道:“还是有股子书生味儿嘛。” 马泽天躬身答道:“让您见笑了,请余经理以后多多指点。” 余端没再说什么,引着众人朝屋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叫着,“秀秀,来客人了,去饭店烧几道菜,今晚我们就在家里吃。” 楼上一个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跟着从楼梯上走下来一位穿着紫色长裙的少女,她圆圆的脸儿,圆圆的眼睛,身材很是饱满,一边朝下走,一边从楼梯口向下面张望着,“原来是李叔和张叔叔到了。这么热,可把二位叔叔给累着了。” 李枫摸着圆圆的肚子,哈哈笑道:“我说秀秀,现在这嘴上的功夫越来越能赶上你老爸了啊。” 余秀秀咯咯地笑了,“李叔,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你要是惹恼了我呀,可是吃不成江里的鱼喽。” 余端听到女儿这么说,故意绷着脸道:“快去快去,哪里来的这么许多话?不像样子。都是你妈给惯的。” 余端这么一说,张顺怀也接上了道:“余经理,千金越来越漂亮了,嘴巴也是越来越会说了。恭喜啊。” 马泽天因为没法插话,就四处看着。余端家里装潢得很是精致,不说地板砖和雕饰的天花板,就凭着墙壁上的抹灰,也能看出来工匠是很用了一番心思的。 余秀秀去饭店炒菜的过程中,客厅里的几个人话题七转八转,最终还是扯上了生意。马泽天原以为余端做寿,肯定会有一大家子人,没想到却是两个厂家为了拉拢和余端的关系,故意找了这样的一个由头,来给余端送礼呢。 “今年的业务肯定要差一些,前段时间早稻受了虫灾,又遇到了干旱,这次订单,不能太大了。还要看下半年的情况来做决定,”余端知道二人的来意,直接点了题。 “李厂长这边,货高档些,菜农很欢迎,不过总量也有限。张厂长这边,虽然适合大多数的农户,可是我下面的那些分销商经理,现金周转额度不大。” 张顺怀的性子还是急一些,他急切地问道:“能和去年一样吗?定单?” “菜来了,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余端见到女儿和饭店的服务员一道端着菜回来,立即停了话头,他正要起身,那边马泽天已迈出了几步,想从余秀秀手中端过那盘菜。 “哎,小心烫手,”余秀秀把盘子让给了马泽天,可还是提醒了一句。她手里捏着两张报纸,马泽天手上却是什么都没有。 “没事没事,我皮厚,”马泽天笑道,他把盘子接到手里,果然拿捏得很稳。他自小就跟在爷爷后面练治疗跌打损伤的本事,这点烫当然不会在意的。 中医手法,讲求快准稳。马泽天练了十多年,当然功夫不俗,唯独缺少的是国家相关部门的认证。 “呀,你真厉害,”余秀秀没好说他皮厚,可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她展颜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正文 第八章席间藏机锋 余秀秀这一笑,让马泽天心里一漾。不过他紧跟着回过神来,想到了当初唐丽嫣不辞而别,他更加明确了自己奋斗的方向。 余秀秀捕捉到了马泽天眼里那一闪即逝的忧郁,那种冷冽的痛,也在瞬间让她若有所失。 马泽天已经回过神来,他将菜端到了桌上,那边饭店服务员也把菜上齐了,余端亲自拿出两瓶上等的白酒,一边让余秀秀去拿酒杯,一边向李枫和张顺怀问道:“我们还是老样子,夏天喝白酒?” 那二位答道:“当然当然。客随主便嘛。” 李枫向马泽天看了一眼,说道:“你也喝点。”马泽天嗯了一声,这更是让李枫开心。他要的业务员,不仅仅要业务上手快,更重要的,是要能陪客户喝酒。把酒喝好了,后面的事自然就好谈了。 不一会儿,余端的妻子也下班回来了,她在水产公司上班,就快到退休年龄了。她先是很热情地和李枫张顺怀二人打了招呼,跟着就向丈夫嗔怪道:“你也不烧几个菜,全部让饭店送,这也太没礼貌了。” 余端嗨了一声,“要不是你非要守着那快倒闭的水产公司,继续去上班,我们也不用完全去饭店买菜呀不是?这女人呀,向来都是无理变有理,有理就是天下第一了。” 陈广云被丈夫这么一说,倒没再说什么,她去房间迅速地换了套居家的衣服,也上了桌。这样就变成了余家三个人,对三个来客。 “陈大姐,是啊,你们家大业大,还用得着你再跑去上班吗?也该在家里享享福了,”李枫的话,始终让人感觉他在奉承着余家人。 陈广云指着余秀秀,答道:“还不是为了这个丫头。她大了,职高也毕业好几年了,这一转都20出头了,她不急着谈对象,我可是急了。公司里上班,总是能多打点到一些情况。” 余秀秀没好气地看着她妈妈,夸张地叫了一句:“妈,你别这么说,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余端笑眯眯地看着母子俩,“我才不让你嫁出去呢,乖女儿,要让你的对象嫁到我们家来。” 一番说笑之后,便是喝酒,李枫和张顺怀加上余端,这三人都是海量,不知不觉间,他们每个人都喝了半斤进了肚子。 马泽天主动敬了一轮酒之后,便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打酒官司。这样的场合,让他感觉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对李枫和张顺怀二人到这里来目的非常清楚,也揣摩出余端不时叫苦的原因在于,余端既想压价,又想让两个厂家多送点货给他铺底。 “余经理,这次铺底不能再是五百吨了。铺多了,我在厂里也为难,毕竟我只是一个副厂长。你这里铺五百吨,其他地方至少也得三百吨吧,几个城市铺下来,一个季节的货都全部铺光了,工人们也要拿工资养家糊口的,”李枫解释着,张顺怀却不吭声。他们厂本来就没有给余端这里铺多少底。 所谓铺底,就是指厂里先送一部分货过来,后面的进货与出货后面进行计算,这铺底的数始终不变。简单地来说,就是销售大户可以不花钱先进来一批货。 余端显然也是一个狠角色,他举了举杯子说道:“铺底减少,我下面的销售圈也要缩小呀。我说李厂长,这个,你可要想清楚了。” 正文 第九章她的好奇 余端的话说得很硬气,李枫反倒有些迟疑了,不过他当然不会让局面弄僵,于是笑着让马泽天再起身敬酒,“我们这个小马,可是金城大学的高材生。” “小马学什么专业的?”余端出于礼貌问道。 “常见的专业,毕业了一般当老师吧,外语系,”马泽天说得很是谦虚。他不想在自己的专业上面多说,生意场上谈学问,那是哪儿跟哪儿呀。 “外语系,好棒,”余秀秀叫了一声,一双眼睛转到了马泽天身上,不停地打量着他。马泽天起初给她的印象是这人很穷,现在听到他竟然是大学生,还读了外语专业,对于职高毕业生的余秀秀来说,冲击是可想而知的。 余秀秀一声好棒叫过,跟着那白皙的脸上一阵通红。她到现在喝的都是水,一滴酒也没碰。那红晕就像是被油漆漆上去的一般,经久不退。 用马泽天敬酒这事一挡,就绕过了尴尬。跟着李枫和张顺怀二人再次谈到下半年的订单,余端想了想,答应先和去年签一样的合同,“量暂时还这么大,铺底数我们也不再讨论了,和去年一样的底数。” 李枫和张顺怀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于是没再谈这事儿,最后确定了价格之后,几个人就要起身告辞。 余端给旁边的家庭旅社打了电话,要了三个房间,又起身将他们三人送了出去。李枫走在最后,他给余端准备了礼物,自然得留下来。 余秀秀和她母亲也起身送客,余秀秀走到马泽天身边,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一抹残红留在天际,她看着马泽天,好奇地问道:“你是大学生,怎么想起来做农资销售的业务员了呢?” 马泽天被她说得心里一痛,脸上却是若无其事,“我想闯一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呀。” “你叫什么?”余秀秀又问道。她的这副样子,自然被她的母亲陈广云看在眼里。陈广云很是不高兴。 “秀秀,你快过来,你李叔叔送来的,你看你喜欢不?”陈广云叫道。 余秀秀还没有走开,她又要了马泽天的手机号。那边陈广云声音大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呀?” 余秀秀吐了吐舌头,跟着从马泽天身边跑开了。 张顺怀没有停留,叫过马泽天,两人先往旅社的方向走去。 “张大哥,余经理在你这里订了多少货?”马泽天问道。 “五百吨磷肥,”张顺怀答道,“你不错呀,喝了这么多酒,脸竟然没红。酒量不小啊。” “张大哥见笑了,我只是硬撑着在这里。对了,磷肥送来给余端,多少钱一百斤?”马泽天继续问道。旅社距离余端的家不远,因此二人是一边走,一边等着李枫。 “多少钱一百斤?我们一般按吨算,算到百斤嘛,36块吧,他是经理,也就是个二道贩子,卖出去,估计在39块左右,”张顺怀答道,他已经察觉到了马泽天有想法。 正文 第十章伸手铺底指标 马泽天心里早就有盘算,他想以农资销售作为自己的第一站,因此,他急切地想了解一下供货的情况。 李枫还没有回来,他留在最后,显然是把金项链送出去了。 张顺怀想到自己也要给余端送礼,心情有些沉重。李枫他们那边的销售量大,因此人家出手的礼也重,自己呢?送厚礼,他也不是不想,关键是要向厂长汇报。没有厂长的首肯,他这么做,是不行的,最后也没办法报账。 “张大哥,您喝点水吧?”马泽天给张顺怀沏了杯茶递了过来。房间里的老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响声,和张顺怀混沌脑袋相呼应,他甩了甩头,接过了马泽天递来的杯子,强笑了笑。 “小马,你也想搞农资吗?”张顺怀想到厂里今年的计划数,再想到余端死活不肯多要计划,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是啊,不过我没有启动资金,”马泽天说了实话。他口袋里有的,只有三百块钱。这还是他做家教赚来的。这点钱用来做生意,说出来会被人家笑掉门牙的。 “你有销路吗?”张顺怀觉得马泽天头脑还是够灵活的。如果他有销路,张顺怀倒是可以把计划分一部分出来。 “销路?农村人,谁家不用肥呢?这就是销路。我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果张大哥能给我五百吨的货,我应该能推出去,只是货款要迟一点,”马泽天见到张顺怀提到了这件事,他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马泽天开始做生意的第一步,此前,他从来没有涉足过这个领域。尽管他想着把自己的想法深藏于心,可是一经提到这件事,他就开始兴奋。 “500吨?磷肥?你有把握?”张顺怀也来了劲。如果马泽天在大康市能销售五百吨出去,加上余端的,就是一千吨。怎么说也是把今年的任务超了出来。超出计划数的业务,是能拿到额外的奖金的。 “我有把握,”马泽天答道。 “好,你真要有把握,我可以给你供货。不过铺底数不能超过200吨,超出的部分,就要往厂里打款了,你是新人,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张顺怀毕竟还不敢立即答应马泽天。 可是这个数字,在马泽天看来,已是重大的好消息了。他忙不迭地答道:“行,行,我保证完成任务。张大哥,张厂长,您要我身份证做抵押吗?” 张顺怀摆了摆手,“这边我们有业务员,明天会到余经理家来签合同,到时我让你和他联系,怎么供货,怎么发货,这些都由他来和你商量。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看看可行性。” 张顺怀答应了二百吨的铺底,说过了,心里还是没有底。他既急着完成计划数,又害怕马泽天终归是个嘴巴没毛的学生。纸上谈兵的事,最终会是一个笑话。而且,还是一个要花钱买教训的笑话。 “张大哥,我家在N城的城南,业务和余经理这边没有冲突。我所在的高家庄村,有400多户,平均每户一季要用一吨磷肥,我以半数来计算,就是200吨。加上旁边的箱子拐村和牛角村,都有300多户人家,也用前面这个办法折算,又是300吨,加一块儿,就是五百吨的量。”马泽天很有信心地说道。他的目光炯炯发光,这让张顺怀不由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