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自欺欺人后的下场 十一月的京城,天色早早就黯淡下来。 宁远侯府,作为嘉恒王朝执掌军区的大府,此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再过半个时辰,宁远侯就要归府,昏沉的视线中,一盏盏的灯笼高高挂起,将厚厚的雪地映照的通红。 荣华院西厢后院的厨房,许佳茵身形忙碌,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雪莲党参炖鹌鹑,文火需整整炖煮两个时辰,直致将鹌鹑炖的软嫩,却不至于融化,期间的火候掌握及其重要,这样的慢工细活,在这数九寒天的天气下,就算她身披昂贵的貂绒大衣,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但是,一想到侯爷,她便觉得无论什么苦,都是值得的。 看向窗外的鹅毛大雪,许佳茵嘴角浮现一抹被笑意,随即有颇为羞恼,喃喃道:“侯爷应该回来了吧?新枝这丫头怎么还没过来通报?” ...... “走路都不长眼睛啊?要是把皇上赏赐给侯爷的物品碰倒,你拿什么抵罪?” “少说两句,她毕竟是夫人的侍女,不是我们得罪起的。” “呵呵,不是我说,咱们这夫人,好日子应该到头了,还怕什么?” “你给我小声点!不是我说你......” 新枝一路小跑回主院,神情复杂,耳边的纷杂直涌上脑海,来到西厢厨房,看到竟然只有夫人一个人在忙碌,心中压抑的怒火顿时爆炸了:“小姐,梅香、秋菊人呐?她们去哪里了?!” 许佳茵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去,入眼的是一个黄衫少女,脸颊被冻得通红,正是她的侍女,新枝。面对她的质问,许佳茵笑了笑,道:“天气太冷了,我让她们先回去。” 新枝闻言,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天气冷了就不服侍主子了? 这是哪家的道理! 早已经冻得通红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许佳茵伸手将还立在门口的新枝拉进屋里,“看你这小脸冻的,还不赶紧进来暖暖。” 新枝只目光呆滞的盯着许佳茵腰间的围裙,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的小姐,什么时候不是万人捧着,千人疼着,从小被老爷夫人娇宠到大。 可是现在呢? 两个月下来,小姐亲自在这冻死人的天气中熬汤不说,侯爷竟然连尝都不尝一口,现在更是连个丫鬟都敢明目张胆的偷懒耍滑,而侯爷也就这么任由府里的下人们这样轻贱小姐! 新枝张了张嘴,她想问问小姐,曾经力排众议违抗老爷夫人的命令,不顾家人的劝阻,执意要嫁给她心目中的良人。 而现在,却到了如今这般境地,可曾后悔过? 这话在她心头转了几圈,最后说出口的还是:“小姐,您还是赶紧回屋吧,您感染的风寒还没好,大夫说不能再受凉了,这种活让奴婢来就行了。”新枝边说边走上前,将许佳茵身上的粗布围裙给解了下来,话虽然不能问,但她坚决不能忍受她家小姐带着这个东西,每次看见都感觉十分刺目。 许佳茵淡淡的笑笑,任由新枝在她身上忙活着,问道:“侯爷可是回来了?” “侯爷!侯爷!侯爷!除了侯爷,小姐您能不能想想您自己啊?!” 新枝本是稳重的性子,可现在却是整个人都愤怒了,侯爷都已经快两个月不见小姐了,每次熬得补汤,他从来没有喝过,都被丫鬟原封不动的给撤了回来。 现在更过分了,她刚刚亲眼见到,侯爷带着丞相家的小姐进了书房! 但是一看小姐的脸色,她又心软下来,所有的愤怒都转为担忧:“小姐,您还生着病呢,再这么操劳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别管侯爷了,他现在心里哪里还有您,现在下人们都在传,侯爷近日就要迎娶丞相家的小姐了,这侯府……” “别说了。”许佳茵打断新枝的话,她看了看瓷盅里乳白的汤汁,又望了望窗外漫天的大雪,叹了口气道:“新枝,再让我任性一次吧,我想当面跟他说个清楚。” 许佳茵提着食盒,独自一人向外院书房走去。 她身为户部侍郎的嫡出大小姐,从小被爹娘细心教导,执掌家务,侯府这两月来发生的变化和枕边人的疏离冷漠,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许佳茵惨然一笑,神色又继而转为坚定。 只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都想当面和李峋说个清楚。 听他亲口说…… …… 宁远侯府,外书房。 一路走来,许佳茵脚下的绣鞋早被雪水所浸湿,刺骨的凉从脚底漫沿而上。 但是,站在门前,她只觉得心更冰寒,像是死寂了一样。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透过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对倩影在交谈........ 是李峋和.....傅倾柔。 许佳茵露出惨然的笑意,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她在心里冷嘲着,只是眼泪,却还是是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书房里,傅倾柔察觉到门外有人,定睛一看,正是许佳茵。 她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嘴角微微上扬,上前两步,故意依偎在李峋的怀里,娇羞道:“侯爷,我们后日就要成亲的事情,你可曾和许姐姐说起过?” 李峋冷眼看向主动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子,他同样也察觉到了许佳茵的存在,幽深的眼睛里闪过挣扎,但最后还是冷声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决定,直接休了就是。” 傅倾柔得意的看向门外脸色瞬间雪白的许佳茵,娇羞的问道:“那许姐姐今后……” “你还担心什么,后日我们就成婚了,新婚当晚我会直接将她送走,她再不能威胁你的地位。” 话音还未落,门外就传来哗啦一声脆响,这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响亮,但是屋内的两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对此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或疑惑。 傅倾柔的双臂紧紧环住面前劲瘦的腰身,嘴上却娇笑道:“哎呀,刚才是许姐姐呢,侯爷,怎么办?您快去追她呀。” 男人冷哼:“不必,这样也好,省的我再多费口舌。” 傅倾柔闻言得偿所愿的一笑,不再言语,幸福的依偎在这个她整整惦念了五年的怀抱里。她心里清楚,经过今天这件事,以许佳茵的个性,她和李峋已经再无可能。、 这个男人,从今天开始,就是她傅倾柔的了。 而许佳茵,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你呢,想到这里,傅倾柔的嘴角微挑。 李峋轻拥着付倾柔,眼神却深深注视着窗外那慌乱逃走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雪色里。 良久,不曾收回…… 正文 第二章 我是个笑话。 这夜的雪下的特别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宁远侯府便几乎被大雪掩埋。 许佳茵在雪里跌跌撞撞的跑着,沉闷而激烈的心跳充斥着她整个胸膛,脑海里还在不断回响起那几句话。 “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决定,直接休了就是。” “不必,这样也好,省的我再多费口舌。” 原来,他根本连说都不屑与她说,她刚刚竟然还妄想着当面和他说个清楚。 多么可笑…… 想必,她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是个笑话吧。 砰的一声,许佳茵踉跄的跪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早就候在院外的新枝,看见立马迎了上去将其扶起,“这么大的雪,小姐怎么也不撑把伞再……” 话音戛然而止,新枝惊讶的看着许佳茵,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亦或是两者混在一起,湿了满脸。 “小姐……” “新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很可笑……”许佳茵轻轻的问道。 新枝怔楞住,不知如何言语,许佳茵却笑了,笑的很是灿烂。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很爱他啊。” 两行清泪漫沿而下。 …… 宁远侯府主院,荣华院。 卧室里,新枝又添了几盆银骨炭,案台上的掐丝珐琅三足小鼎也是香烟袅袅,烘的整个卧房都透着股暖香,许佳茵一身素白寝衣,背脊笔直的坐在床上。 “小姐,我已经吩咐梅香去熬姜汤了。”新枝坐在床边温声说道,一边用汗巾温柔的擦拭着许佳茵被雪浸湿的长发。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新枝叹了口气,小姐回来后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让人心忧。 突然,吱嘎一声,卧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打破了这一室宁静。 新枝一怔,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未经准许,竟敢擅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回头一看,顿时起身怒喝道:“谁准你进来的,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来人正是傅倾柔,她解开大氅交由丫鬟,庞若无人的走了进来,“雪天路滑,刚刚姐姐走的那样急”她看着许佳茵惨白的脸笑了笑,“我担心姐姐,便过来看看。” “呸,不害臊,谁是你姐姐,我们家小姐是正经的侯夫人,哪里来的……” “新枝!”许佳茵没有让她再继续说下去,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看。 “你先出去。” “可是小姐……” “下去。”一声厉喝,新枝不敢违背,只得瞪着傅倾柔,一步三回头的挪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她们二人,傅倾柔一边踱着步子四处打量着,一边轻声说道:“姐姐不恭喜我么,妹妹后日就要成婚了。” 整间卧房的布置处处都透着一股清雅之意,里面的摆设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昂贵,华贵又不显庸俗,可见其主人在布置上的用心良苦,傅倾柔深知这是谁的手笔,想到这里,一股恨意从心而起:“新郎正是姐姐夫君,,还有这里,这座荣华院,甚至整座侯府,今后也都是我的。” 许佳茵冷笑,“那正好,如你所愿了,也难为你也惦念了这么多年。” 她心里发苦,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要让她出言恭喜么?可惜她办不到! 傅倾柔受不了她这幅不冷不淡的样子,她想看到她愤怒,她的不甘,甚至痛哭,就如同三年前的自己,在得知李峋即将和她成婚时一样。 想到这里她阴险的笑了笑,“许佳茵,你知道李珣为什么把婚期订的这么急么?” 傅倾柔就像是一条毒蛇,冰冷的吐着信子:“你还不知道呢吧,就在刚刚,皇上已经下旨,户部侍郎许致远,因私吞赈灾粮款,罪无可赦,于明日午时处斩,其所有家眷……”冰冷的声音残忍的落在许佳茵耳边,“也一同处刑。” 僵掉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猛然转过头直直的盯着傅倾柔,声音紧涩“你说什么?” 许佳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刚刚说自己家里面怎么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们许府的二房却免遭一劫,你猜是为了什么?”傅倾柔说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听说是许府的二老爷为了保命,举证了你父亲和卫国公府结党营私,沆瀣一气,这才被圣上免于罪行,不过,卫国公府可就……” 外祖!!! 二叔他怎么敢?!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边!”许佳茵突然化成一头迅猛的狮子,猛的扑向傅倾柔,抓紧她的衣襟,双目赤血,厉声喝道。 傅倾柔被她这气势吓得一震,不过她就是喜欢看到她大惊失色,痛苦不堪的样子。 “再说几遍都一样,现在整个许府都已经被侍卫给抄了,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你说你可笑不可笑,啊?简直是可笑至极呀,哈哈哈……” “不可能,我父亲怎么会……”许佳茵转而一想,恨声道:“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勾结我二叔做的!对不对?” 还在大笑的傅倾柔被她摇的脖子都快要断了,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嗤笑道:“你二叔,哈哈,那只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我又怎会和他联手?许佳茵,要不怎么说你傻呢,直到现在都分不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谁。” “不过,看你现在这幅凄惨的样子,我这次就好意替你解惑,你知道圣上之所以这么快就定了你父亲的罪,是为什么吗?”傅倾柔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是侍卫,在你父亲的书房里发现了罪证,一封封的书信,证据确凿,还能有假?” “书信?”许佳茵不明白这样的书信,为什么会在父亲的书房? 这绝对是栽赃嫁祸!而父亲的书房,常年有侍卫把守…… 想到这里,许佳茵的身体突然脱力,她放开了傅倾柔。 是了,能将这种书信悄无声息放进父亲书房中的,肯定也是身边至亲之人!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不仅会毁了许家大房和二房,甚至连整个家族都难以幸免。 傅倾柔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整理了一下衣襟,娇声调笑:“怎么样?被亲人被判的滋味如何?以前你不是一直标榜自己家风清正么,可真相,简直是肮脏不堪呀!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对你们许家避如蛇蝎,唯恐牵连到自己,急着向圣上表明衷心,就连侯爷,都、难、以、免、俗……”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许佳茵的双眼,亲眼看着里面的星光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心生快意。 怎么样,这滋味如何?我就是要摧毁你所有信仰,包括你一直为之信奉的那个人! 许佳茵心中大恸,她不相信李峋会瞒她这种事,她要上前撕碎这个女人,让她闭上嘴巴,再去找李峋问清楚,这一切都是傅倾柔编造的谎言。 可是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她试图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无力的身体,却无意扯住了窗幔,碰倒了烛台,烛火掉落在青石地面上,可能是刚刚的响动太大,声音已经引来脚步声。 盯着落在地上的烛火,傅倾柔眼里闪过一抹阴毒,她不能放弃这次机会,李峋的心思,直到现在她都猜不透! 如果这次不除了许佳茵,她有预感,这个人将会永远插在她的心口,如鲠在喉! 想到这里,傅倾柔攥了攥手心,将掉落的烛台踢到床边的波斯毛毯,火花顺着地毯烧向床榻,床帷、锦被,一瞬间被燃起的火焰所覆盖,包括床榻上的……许佳茵,眨眼间,荣华院的寝室内,便成了一片火海! 许佳茵全身都处在熊熊的烈火之中,被灼烧的剧烈疼痛席卷她的全身,痛得她大叫,但是她却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了,就如同逃不出这可笑的命运一样。 她想出去确认傅倾柔说的话是否属实,她心里不愿相信,可这段时间心中的疑惑,却在这一刻全部都得到了解答,让她的心彻底冰凉。 什么因为外面动乱禁止外出,还有那些监视,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神,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呵呵,原来如此…… 她只是遗憾,遗憾自己不能再拯救家人,父母,钰儿,还有外祖…… 她也后悔,后悔当初不听家人的劝言,执意要嫁给李珣,落得今天这般境地。 但,她心中更多的是恨,她恨傅倾柔,更恨不能亲自找出家中内鬼,噬其血肉!!!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一声怒吼,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是你么? 只是,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的意识已经随着疼痛而渐渐模糊…… 正文 第三章 就这么重生了 刚刚还在一片火海里,痛得她生不如死,可转瞬间,又感觉好像身处在极寒的冰湖之中,冰冷的湖水无情的席卷了她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肢体的麻木与僵硬,和一股极致的窒息感…… 我这是死了么? 许佳茵淡淡的想着,但是下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被捞起,涌入耳中的是一片惊叫声…… “棉被,棉被,快给大小姐包上……” “夫人,您可不能下去呀……” “赶紧去请大夫,大小姐掉进冰湖里了……” “不好,快去禀报老爷……” 刚刚怎么好像听到了阿娘的声音,我果真是死了么?许佳茵想着笑了笑,眼角却溢出了泪水。 那样,她就可以见到亲人了吧…… 像是回应她的猜想,一个温柔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这孩子,既然醒了就睁开眼睛,让娘看看。” 不断颤抖的睫毛终于慢慢掀开。 “阿娘?”久未说话的嗓音沙哑又干涩,像是个撕扯的二胡一般,难以入耳。 但坐在床边的女子闻言,却像是得了什么世间宝贝一样,喜极而泣,“我的乖女儿,你可算是醒了,可担心死娘了!”说着一边轻柔将她搂紧入怀里。 坐在床榻边的女子,一头流云黑发用青簪挽起,容貌秀美,姿态纤弱,一身秋香色家常襦裙倚靠在床头,只是轻锁的眉头和眼下的青影,彰显出女子此时的疲态,却依旧能看出是个清韵美人。 正是许佳茵的母亲,许府的当家夫人,黄敏芝。 许佳茵身上是半点力气也没有,眼睛却固执的盯着她的阿娘,不肯挪开分毫,一行泪水缓缓落入枕畔。 阿娘,佳茵好想你。 黄敏芝见自己的女儿一醒来,就一直看着自己不停的流泪,吓得以为她又有什么不好,忙轻声问道:“茵儿,怎么了?可是难受么?哪里疼,告诉阿娘。” 看见女儿还是光流泪也不吱声,黄敏芝急了,忙出声叫道:“田嬷嬷,你快过来看看,茵儿这是怎么了?大夫不是说已经没有大碍了么!!” 一位身穿靛蓝色褙子的微胖妇人急忙走了进来,伸手在许佳茵的额头上探了探,一张富态的圆脸上写满了担忧,但还是宽声安慰着黄氏:“夫人先别担心,小姐怕是惊着了,我再去传大夫来看看。” 这慌燥不安的主仆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小人瞬间惊讶的表情,许佳茵看着那慌忙出去叫大夫的微胖身影,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怎么会?她刚刚竟然感觉到了田嬷嬷手心的温度,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还有,阿娘的怀里,竟然也是暖暖的! 我,我难道还没死么? 紧接着一连串的问诊,号脉,喝药,直到将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许佳茵才慢慢的反应过来。 她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被那场大火给烧死,竟然还重生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的冬日,她意外落入冰湖的那一天! 这一年,她才刚满十三岁! 许佳茵自从知道自己重生后,就闭着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管心里如何的惊涛骇浪,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在她的耳边回放。 直到众人以为她已经睡着出去后,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曾经的闺房,又怔怔地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青葱细嫩,十指纤纤,既熟悉又陌生。 “我,是真的回来了么?”娇嫩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许佳茵不敢置信的喃喃着。 这一切是那么的离奇,上一刻她还万念俱灰,身受烈火焚身之痛。而此刻,她竟然又回到了曾经的年少时光,躺在她少年时的寝房里。 如果不是那些痛苦的记忆还鲜明的刻画在心,她会以为,曾经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一场华丽又梦幻,最终却走向破灭的……噩梦! 但是她知道,清楚的知道,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刚刚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又肆无忌惮的流了满脸,只是这泪水里究竟充斥着多少庆幸和感激,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好了,她的家人还没有出事! 而自己,也还没有嫁给李珣! “李峋……”沙哑的声音自寂静的房间响起。 这一世,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紧紧追随着你的脚步,最后却落得一个被抛弃的下场。 此生,愿我们都不复相见! 她正在那想着,突然听见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甚是急切,那人刚走到她的寝室门外,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寝室门外…… 一位梳着双螺髻小丫头,神色慌张从院外跑来,一张圆圆的苹果脸被寒风刮的通红,浅碧的裙子上满是污渍,也不知是摔在了哪里。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大小姐刚喝了药睡下,小声着些。”田嬷嬷压低声音对着慌慌张张跑来的含芳喝到。 “嬷嬷,快救救新枝吧,她被狄妈妈给抓走了,说是因为她服侍不周才导致大小姐落水,要打她二十板子。”含芳看见田嬷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边哭着说到,一边就要给田嬷嬷跪下。 田嬷嬷见势,赶忙抓住了她手臂,皱着眉头说道:“你求我也没用呀,狄妈妈是执法堂的管事,就是我去了,也救不了新枝呀!”田嬷嬷听着也于心不忍,新枝这丫头落到狄妈妈的手上,少说也得去掉半条命,只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含芳听见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但她马上又想到,还有一个人能救新枝,“大小姐,我去求大小姐,她一定能救新枝的!”不然,新枝一定会被狄妈妈给打死的! “说什么呢!大小姐还病着呢,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情,让夫人知道了,可饶不了你。”田嬷嬷紧紧抓住含芳,说什么也不让她进房去打扰小姐。 “那怎么办呀?新枝要被打死了,呜呜……”最后一个希望被浇灭,含芳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呜呜的痛哭起来,声音既压抑又凄惨。 许佳茵在屋内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心头猛地一震。 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因为自己落水后直接陷入了昏迷,等她再醒过来时,新枝已经被执掌刑法的狄妈妈打了二十板子,直接去了半条命。 更严重的是,新枝因为这次受伤过重,彻底伤了身子,以至于被大夫诊断说,她今后再难生育。 许佳茵想到这,紧了紧拳头,她现在既然回来了,又怎么会准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让新枝落得像前世一样的悲惨下场! “嬷嬷,让她进来。” 她扬声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冷冽,让门外的两人同时一震。 含芳仿佛又看见了希望,直接挣开田嬷嬷,推开房门,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还一边哭喊着:“大小姐,大小姐,求您快去救救新枝吧,她刚刚被狄妈妈抓走了,一定会被她给打死的……” 田妈妈一不留神竟然让含芳这小丫头给闯了进去,担心她惊扰到大小姐,赶忙也跟进内室想把她给揪出来,但当她看见站在床前的许佳茵时,却怎么也不敢再动了。 十三岁的身子骨还略显单薄,却背脊笔直的立在那,明明没有说什么话,却仍旧气势惊人,让她都不自觉的禁声屏气,不敢再随意言语。 这……这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温和柔顺的大小姐么? …… “新枝不会有事的。” 还在痛哭的含芳听见话音,瞬间就止住了哭泣,直愣愣的看着她面前的大小姐。 许佳茵并没有理会一旁呆愣住的田嬷嬷,直接看向泪痕满面的含芳,一字一顿的说道: “只要有我在,她就一定不会有事!” 正文 第四章 好嘛,当我是死的? 此时的京城,早已经进入了寒冬,伴随着夕阳西下,晚霞将整个京城映照出了一股暖意。同时,也映照出一抹血色…… 京城许府的执法堂里,新枝一脸倔强的跪在青石地板上,双颊已经被扇的肿起,一抹鲜血缓缓自嘴角流出,滴落在衣襟上。 “死丫头,还跟我犟嘴,明明是因为你服侍大小姐不周,才导致大小姐落水的,竟然还给我攀扯些有的没的?还不赶紧从实招来!”一位身形壮硕的仆妇尖声喝到,还不等新枝回答,抬起蒲扇似的手,又是一个耳光,直接把新枝给扇倒在地。 新枝被扇的两眼发黑,伏在地上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又倔强的直起身子,眼神狠厉的瞪着那仆妇,硬声说道:“我说过了,当时大小姐走到湖边,确实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才滑到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湖边查看?” “你这死丫头还跟我嘴硬……”那仆妇说着又要一个大巴掌扇过来,却被人喊住。 “行了,知道她嘴硬还说什么,没的白费力气。”一旁坐在太师椅上的清瘦妇人低头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头也不抬的说道:“李嬷嬷,不用再跟她废话了,直接上板子吧。” 说话的妇人正是这执法堂里的管事,人称狄妈妈,如果府上有丫鬟仆妇犯了错,便都要来到她面前领罚。别看她一张容长脸,长得瘦瘦弱弱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是个面慈手狠的主,她早已执掌执法堂多年,行事狠厉,府上的下人个个都对她忌惮三分。 李嬷嬷闻言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水肿的脸瞬间挤成了一朵花儿,狗腿的应和着:“狄妈妈说的是,那就直接上板子,看这死蹄子还嘴硬。”说着立马就唤人去拿刑具,在执法堂围观的丫鬟仆妇们闻言,全都立即低头肃穆,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唯恐殃及到自己。 刑具本来就是执法堂的常备工具,只一会功夫就被两个小厮抬了进来,李嬷嬷一撸袖子,亲自上手将新枝绑在凳子上,手法很是娴熟,然后双手掐腰冲着两个小厮一瞪眼,喝到:“给我狠狠的打,一直打到她服软为止。” 小厮手中的板子高高的举起,光看这架势,就知道落下的力道绝对不会轻了…… “我看谁敢动手!” 突然,一个稚嫩却冰冷的声音从执法堂外传来,那小厮被突然被人喊停,劲道一放一收,好悬没栽个跟头。 李妈妈还等着听新枝的惨叫呢,没想到会有人敢在执法堂里喊停,立马回头出声吼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只是她一句话还没吼完,见到来人,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大,大小姐……” 许佳茵一身猩红色的毛皮大氅,身后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一脸愠色的田嬷嬷,眼眶通红的含芳,再加上特意被她叫来作为武力担当的吐蕊,再加上几名粗使小厮,一行六七人,就这么明晃晃的走进了执法堂,颇具气势。 她冰冷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李妈妈,轻问道:“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同我说话?” “奴……奴婢不知道是大小姐来了,还望大小姐恕罪。”李妈妈急忙解释着,一边头往青石板上狠磕了几下,再也不复刚才的嚣张,数九寒天的,愣是给逼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其实像她这种粗使婆子,平日里是不大能见到小姐们的,尤其这位还是老爷夫人的心尖尖,自己又怎么得罪的起? 在场的众人一见来人,无不躬身行礼,就连刚刚端坐在椅的狄妈妈,都连忙放下手中还没喝到口的热茶,起身见礼。 “大小姐身子还病着呢,怎么来了,身子再受了凉可怎么得了?”狄妈妈轻俯了一下身,笑着说道,眼神却轻轻地从许佳茵身后扫过。 许佳茵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后含芳被这一眼看得,身子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这死婆子,上一世把新枝打成重伤不说,现在还敢当着我的面恐吓我的丫鬟? 真是好大个胆子! 许佳茵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笑着睨了她一眼,“怎么,狄妈妈不欢迎我来?”说完,缓步走到刚刚那把太师椅处坐下,就这帮人,还没有资料让她站着说话。 “大小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奴婢只是担心小姐的身子,才刚刚落了水,别再又受了凉,也不知是谁这么不知事,竟然去惊扰了小姐。” 呵,这话说的,是还想惩罚我另一个丫鬟不成? 许佳茵坐在太师椅上,淡淡的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狄妈妈,自己在前世并不曾见过她,现在一看,不过也就是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妇人,保养的倒是不错,皮肤白皙细嫩,一身淡紫色的褙子,倒是有股子柔弱可欺的劲儿。 可就这么一个人,上一世却能对新枝下那样的狠手! “跪下。” “什么?”狄妈妈一愣,好像没有听清似的,轻声问道。 许佳茵不在意的笑了笑,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我让你跪下,你听不见吗?” 瞬间,整个执法堂静的鸦雀无声,就连穿堂而过的风声都被无限放大,狄妈妈的眼角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勉强维持着脸上笑着,问道:“不知奴婢是犯了什么错?大小姐要……” 许佳茵没有再听她废话,直接向身旁一位身穿鹅黄色小袄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围观众刚才还未曾注意到,此时顺着大小姐的眼光看到此人,心头俱是一凛,这不是大小姐的丫鬟,吐蕊嘛! 许府里的老人可没有不知道的,吐蕊这丫头可不是一般的丫鬟,那是大夫人特意安排在大小姐身边保护她安危的,那姑娘真真是一身的功夫,别看她长得单单薄薄,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曾经就有人看见,她单手将一块砖石劈碎! 吐蕊也向来机灵,接收到许佳茵的眼色,立马二话不上,上前就冲狄妈妈的腿窝狠踢一脚。可想而知,狄妈妈哪受得住这个力道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青石砖上,那声音一听就让众人牙酸,绝对比她自己跪下要疼的多。 许佳茵见狄妈妈伏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只觉的心里痛快无比。上一世里,她无数次看见新枝落寞的眼神,她知道那是为了什么,让一个女子不能成为母亲,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可恨的! “我要你跪下,你就跪下,难道还要我跟你解释不成?”许佳茵不解的看向一脸惊愕的狄妈妈,“你是执法堂里的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得了老太太的令,有幸掌管这刑法堂,今日在这里依例处罚办事不利的丫鬟,实在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明示。”狄妈妈跪在地上,眼睛直视着许佳茵,显然是不服气的很。 可许佳茵哪里管她服不服气,她现在只想替新枝报仇,刚刚她已经看见有小厮偷偷的溜了出去,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给这个嚣张的狄妈妈撑腰了。 “原因,我待会再告诉你。但是现在嘛……”许佳茵又看了一眼吐蕊,冷声说道:“给我狠狠掌她的嘴,直到她再也说不出来话为止。” 新枝还被绑在凳子上,那一嘴的鲜血,不要以为她、没、看、见! 正文 第五章 打的就是你! 狄妈妈见势不妙,竟想起身就跑,却被吐蕊一个反手给扣在地上,含芳见状也顾不上畏惧了,连忙上前帮忙制住还在挣扎的狄妈妈。 狄妈妈本就不如李嬷嬷来的壮硕,被她们摁在地上挣脱不了,便张嘴嘶骂道:“你们竟然敢这么对我,萧姨娘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是,呜……呜呜……”后面的话,她已经没机会说了。 因为含芳的帮忙,吐蕊腾出了手来,她果然也没有辜负许佳茵的期望,那一个个巴掌下去,听着闷闷的不是太响,力道却是十足十,只才打了几巴掌,狄妈妈就已经被扇的满嘴冒血,甚至还呕出几颗牙出来。 整个执法堂里都回荡着闷闷的“啪,啪……”声,气氛也远比刚才还要来得压抑。 围观的一个小丫头受不了这血腥画面,脚底发软,竟要被吓得要跌坐在地面,还好被站在她旁边的姐妹拉了一下。她是许府新买来的丫头,一直都听府里下人们说府里的大小姐蕙质兰心,贤淑典雅,带下人们也最是和善,她不懂,为什么现实和传闻的全不一样? 这狠厉的手段,竟然远比狄妈妈还要让人畏惧! 围观的其他人,虽不像这新来的丫头一样惊惧非常,却也被大小姐吓得脚底打颤,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大小姐平时的为人他们是知道,也就是因为知道,在面对她这样的雷霆手段时,才会这样的害怕。 这也是人们常说的,脾气和善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反而更让人心惧!因为你不知道她的怒火到底会有多大,又会烧到哪里…… 这短短的时间里,执法堂发生的一切都被田嬷嬷看在眼里,她不像其他人一样,一脸腮帮子疼的看着挨打的狄妈妈,反倒是一脸惊诧的盯着许佳茵,她能感觉得出来,自从大小姐落水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雪一样的小人儿,却多了一股狠厉与强势。 不过,这不也正是她所希望的么,从前的小姐当然也很好,现在有老爷夫人护着,日子也当然过得和顺。但是,等今后小姐嫁了人,日子又怎么会太平呢,如今看这情形,她倒是能放心了。 许佳茵虽然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在场众人的心思,她也能大概猜个七七八八。 但是,不管旁人如何想,这一世,她再也不会束缚自己! 上辈子她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有的因为自己的不屑,又或者是由于自己的懦弱,所造成的种种遗憾,这一世,她都想尽全力去弥补。就像从前,当新枝被大夫诊断为不能生育时,自己也替她难过,试图安慰她,逗她开心,却从未曾想过替她报仇,等最后回过味来,却早已是人去楼空,为时晚矣。 不止是新枝,还有很多很多,当然,还有她自己! 父亲、母亲、钰哥儿,她不要再忍受家破人亡的滋味,这一世,她会守护他们,守护她的家人! 这一切心思不过转瞬间,巴掌声还在执法堂里继续响着,不过片刻,狄妈妈已经挨了不下二十个巴掌,吐蕊也是个不含糊的,狄妈妈现在哪里还只是不能说话,整个人都已经被扇成了猪头,怕是嘴里的牙,都没剩几颗了。 许佳茵坐在椅子上看着,突然听见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禁心中冷笑,呵,人来的还不少。不过想想也是,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人,就这么被毁了,又怎么能不着急呢…… “住手!”一个穿银袄夹的瘦脸嬷嬷先一步冲进堂里惊声喝道,许佳茵记得她,她是萧姨娘的心腹,赵嬷嬷。 赵嬷嬷不敢上前去拉扯吐蕊,只是站在一旁指着吐蕊骂:“小蹄子,在执法堂里也敢放肆,还不赶紧给我住手。” 吐蕊又那里会听她的,继续一巴掌一巴掌的扇着,有节奏的很。 这时,心急如焚的大部队也赶到了,萧姨娘领着一行人跑进执法堂,迎面就见被打的满脸是血的狄妈妈,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大小姐这是干什么!狄妈妈就快要被你打死了,还不快住手!”萧姨娘一脸的气急败坏地吼道。 狄妈妈可是她推荐给老太太的人,整个府里谁人不知,许佳茵打狄妈妈的脸,那和打她还有什么区别?还有吐蕊这个死蹄子,是真当自己不存在呀,看见她来了,还不住手,这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许佳茵此时好像才意识到萧姨娘来了,回头一看,只见她一席石榴红的撒花襦裙,上身一香狐皮的羽缎锦袄,满头的珠翠都在随着她的气息晃动,不禁轻笑了一下,心想,果然符合她一贯的着装风格。 萧氏的长相本就普通,脸色还有些蜡黄,却偏偏独爱艳色,还常常把自己打扮的富丽堂皇,处处想彰显自己的高贵身份,她也不看看,哪家的姨娘像她这么穿金戴银的? 许佳茵慢悠悠道:“萧姨娘不在自己房里待着,怎么到这来了。” 萧氏刚要张口再说,就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给噎了回来…… 这是什么态度? 常日里这个大小姐对她也还算恭敬,此时在执法堂众目睽睽之下,这死丫头竟然这么让自己没脸,什么叫她不该来! 萧姨娘,闺名萧如梅,原是商户人家出身,但因其父亲早年间偶然救过大老爷许致远,竟然死前逼婚,让许致远娶自己唯一的女儿为良妾。 萧氏入了许家后生了一个女儿,身边便也跟着水涨船高,她平日最怕别人拿自己的出身说话,说她出身商籍,可她那一身与生俱来的铜臭味,确实怎么掩也掩不住,偏偏她还不自知,总想拿自己和大夫人比肩。 而许佳茵的阿娘是许府的大夫人黄敏芝,正经大家公侯小姐的出身,身份贵重,又岂是她能比得了的? 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一挑,慢慢来,我们来日方长…… “还不快让你的人住手……”萧氏虽然被她那一句话堵的心窝直疼,但还能分得清主次,狄妈妈再被打下去,真的要废了! 许佳茵浅然一笑,好像全不在意地轻唤了声:“吐蕊……” 吐蕊得了她的指令,才停了动作,狄妈妈便像是一滩烂泥似的软在地面,赵嬷嬷立马上前去探了探,然后回来对萧氏摇了摇头,一口牙都没了,怕是以后说话都有困难,哪里还能在府里当差。 萧氏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就对许佳茵怒吼道:“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你要对她施如此重刑?” 她真是快要被气疯了,狄妈妈已跟她身边多年,本是她的陪嫁丫鬟,她好不容易才将狄妈妈安排进执法堂,又花了几年的功夫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得上话,成为了执法堂的管事。 而现在,就这么被这个死丫头给打废了! 正文 第六章 你敢还手吗? 赵嬷嬷闻声,连忙应和着:“二夫人,大小姐一定是不忍见狄妈妈处置她的婢女,才对狄妈妈下此重手,哪知狄妈妈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才执掌这执法堂的呀。” “佳音,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就算是再心疼这丫头,可这府里的规矩不能坏呀,不然以后这些奴才们还不都反了天了。”萧姨娘一副教育的语气,还附带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许佳茵见这主仆二人在这一唱一和,不禁心中冷笑,这萧姨娘身边的老姑婆倒是乖觉,话里话外不过两个意思。 一是,她是因为不忍新枝被处刑才干预狄妈妈执法,甚至下重手报复。 二是,狄妈妈处罚办事不利的丫头是奉了她祖母的意思,她这是在违抗老夫人的命令,坏了府里的规矩。 呵,倒是会给她挖坑,不过…… “姨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惩罚这狄妈妈,又与新枝那丫头有什么干系?”许佳茵一副不解的看着她。 “没干系?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掌她的嘴?还下这么重的手?”萧姨娘被气笑了,她倒是要看看这死丫头还怎么狡辩! “佳音只是想知道自己落水的原因究竟为何,才想来这执法堂看看,没想到一见到狄妈妈,她不但不给我行礼,还质问我为何来此,我让她跪下,她竟然还不服气!” 许佳茵说着还笑着睨了她一眼,我说姨娘,没想到咱们许府里竟然有如此胆大欺上的奴才,这次我让吐蕊只掌了她的嘴,算是便宜了她,如果这事让祖母知道了,向来是断断不会轻饶了她的,你说对不对?” 最后的话音轻巧的向上一挑,却惊的萧姨娘心里一个咯愣…… 老夫人掌家之严她是清楚的,这些年自己仗着父亲留下的恩情,还能在老夫人面前得些脸面,可如若被老夫人知道狄妈妈不敬重主子,以下犯上,不要说是狄妈妈了,怕是连自己都得不了什么好。 跟萧氏一起赶来的赵嬷嬷见主子脸色不对,立马反应过来,姨娘这是被人给忽悠住了。狄妈妈为人向来谨小慎微,礼法严谨,又怎么会当众犯这么浅显的错误,只可惜,她现在受此重伤,口不能言,但是…… 赵嬷嬷眼睛一转,狄妈妈虽然说不了话,现场不是还有其他人嘛……当即指着还趴在一旁装死的李嬷嬷,厉声道:“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狄妈妈到底有没有对大小姐不敬?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我……我……”李嬷嬷刚刚被吐蕊的狠劲给吓了个半死,唯恐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所以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祈祷着大小姐不要看见自己,没想到此时却被李嬷嬷给揪了出来,她刚刚想说什么,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大小姐,顿时一个激灵。 “我……我确实看见,狄……狄妈妈对大小姐不敬来着……” 赵嬷嬷眼神一闪,伸手就将李嬷嬷从地上给耗了起来,“你说的当真?要是赶、瞎、编……” 李嬷嬷被吓坏了,身上的肥肉止不住的颤抖,她忍不住又向大小姐看去,许只见佳音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眼神却不经意的向还瘫在地上的狄妈妈扫去。 李嬷嬷一个激灵,再没有半分犹豫,“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竟然还发起毒誓来,她只希望自己瞬间被雷劈死,也好过落在大小姐的手里,变得如狄妈妈一般。 李嬷嬷心里叫苦,原本,她的女儿也在府里当差,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在府里的日子好过一点,她这才攀上了狄妈妈,帮着她为虎作伥。可是,在大小姐面前,别说是狄妈妈了,就连二夫人在府上的地位恐怕都及不上大小姐,自己又怎么敢跟她作对呢? 赵嬷嬷闻言,眼睛一缩,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李嬷嬷准是让大小姐给吓唬住了,当即又将她往地上一丢,充着周围围观的众人喝道:“情况确实如此吗?你们把自己看见的都说出来,如有半分隐瞒,家法伺候!” 围观众人闻声俱是一颤,这真是应了那句俗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让人叫苦不迭…… “奴婢旁的不知,只是大小姐自进了执法堂后,确实未曾过问过新枝姐姐半句……”一位小丫鬟怯怯的上前说道。 “是的,奴婢也注意到了……” “连看也没看一眼……” 众人纷纷附和着…… 面对这个情形,许佳茵一脸的了然,她一点都不意外,趋吉避凶本就是常人的本能,众人在权力的面前,往往都会做出利于自己的取舍,而在自己和萧氏面前,很显然,是她赢了。 这不仅是许府里大小姐和萧姨娘的地位比拼,其中还有她刚才对众人的震慑作用,当然,也少不了狄妈妈的功劳…… 要不是她自己平日里为虎作伥,得罪尽了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许佳茵笑着对萧姨娘说道,语气淡然的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萧姨娘知道是许佳茵在搞鬼,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特别是还有一帮子人替她作证,一想到狄妈妈被打成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只能看向赵嬷嬷,眼神示意让她想办法,赵嬷嬷也是人老成精,立马冲还跪在地上的新枝努了一下嘴。 她瞬间明白过来,推开许佳茵还环着自己的胳膊,挑眉笑了笑,“就算狄妈妈对你不敬,现在你人打也打了,我也无话可是。” 她眯了眯眼睛,继续道:“但是,你的丫鬟新枝,按照家法,必须要严惩,她害你落水,这等重罪,决不能姑息!佳音,你身为大小姐,不会包庇她吧?” “怎么会?我怎会包庇害我之人?”许佳茵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心软。”萧姨娘面上一脸无奈的说道,心里却在暗爽,狄妈妈既然已经被你给打成重伤,今天就让你的丫鬟有来无回! 赵嬷嬷立即对小厮喊道:“来人,给我行刑。” 那小厮刚举起板子,就听见一句厉喝。 “且慢!” 正文 第七章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众人闻声俱是一愣,谁都没想到许佳茵会喊停,她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包庇自己的丫鬟。 萧姨娘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了,“佳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真要包庇这个死丫鬟不成?” 许佳茵立马一脸无辜的表情,“萧姨娘,我刚刚已经说了,我绝不会姑息害我之人的,可是我落水这件事与新枝并没有什么关系。” 萧姨娘闻言,张开嘴半天没说上话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让这个小丫头给耍了,气急败坏的嚷道:“怎么会没有关系,要不是她照顾不周,你又怎么会落水?你不要再替她狡辩了。” 许佳茵没有理她,一边用眼睛巡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一边慢声道:“我今日到底为何会落水,其实现场……还有一个证人……”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卖起了关子,围观众人纷纷开始侧耳私语,不知大小姐说的那证人,到底是谁? 萧姨娘也搞不清楚她在打什么哑谜,立即替众人问了出来:“那证人到底是谁,你倒是说呀!!” 许佳茵闻言,从围观群众那收回视线,冲她浅浅一笑,道:“那个人,就是……我呀。” “什么?” “我说那个证人,就是我。没有人会比我自己更清楚,当时我是如何落水的,不是吗?” 萧姨娘的脑筋本来就不够转,听到这里就更懵了,“你,你还能怎么落水,还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滑倒才掉落湖中的么……” “没错,是我自己滑倒的。”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你的丫鬟没……”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佳茵给打断了,她抓住萧氏因激动而乱挥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姨娘,我还没说完呢……” 萧姨娘看着她,愣是被她冰凉的神色吓得打了冷颤,忍不住紧紧衣服,心里纳闷道:这死丫头怎么突然这么吓人了? 许佳茵转回看向众人,眼底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我今日的确是自己滑倒的,但是……”眼神瞬时一利,“我是因为踩到了桐油,才滑倒的!” 随着这声话落,整个执法堂瞬间静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小姐是因为猜到桐油才摔到的? 桐油?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湖边?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不知道桐油为什么会在湖边,却都能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情再也不会就这么草草了结。 萧姨娘显然也被这句话给惊住了,但她一看众人的神色,勉强的干笑几声,“呵呵,桐油?这可真是稀奇了。”转而吩咐身后几名体型颇为壮硕的仆妇,“你们几个,马上去大小姐落水的湖边查看,是否真的有桐油,速速来报!” 那几名仆妇领了差事,刚要前去查看,可还没走出执法堂…… “不必了,想必那人刚刚已经趁众人慌乱之际,清理了所有痕迹,现在再去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因为上一世母亲在事后曾亲自去湖边查看过,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许佳茵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在众人已经踹踹不安的心上,落下了一记重锤。 果然,是有人故意要害大小姐么? “不去查看,又怎知你说的是否属实?”萧姨娘现在严重怀疑,这只是她为了救这个死奴婢,所编造的借口。 “查是自然要查的,虽然湖边已经被他们处理干净了,但是,他们却忽略了另一个地方。”她说着又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佳音,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还在这卖关子?”萧姨娘催促道。 许佳茵笑了笑,轻唤了一声,“含芳,帮东西拿出来。” 含芳早就准备着了,听见吩咐,立即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只…… 羊皮小靴? 萧姨娘一见那靴子,立即眼睛瞪得溜圆,那羊皮小靴乍一看和普通的毛皮靴子没什么不同,但是细看之下,却发现鞋面上镶嵌着黑色的小珍珠,竟还有七八颗之多,要知道这黑珍珠甚是名贵不说,而且数量是及其稀少的,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 前一阵子,老爷偶然得了一匣子,她便前去讨要过,说是想给自己的五小姐打几件首饰,谁想不仅没要着,还碰了一鼻子灰,可是现在…… 萧如梅盯着那只靴子,心里那个恨呀……好呀,我想给五小姐打些个首饰不成,倒是全给佳音镶鞋面了!!! 许佳茵见萧姨娘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心下思量,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清咳一声说道,“这靴子虽然今天同我一同落了水,但是鞋底却还能闻到一股子桐油味。”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田妈妈,也上前接着补充道:“现在是冬至时节,经常雨雪不断,府里每半刻钟下人们便会清扫一次,我在来之前已经问过了负责后花园的管事,在大小姐落水前,湖边刚刚打扫过,并没有发现桐油!” 许佳茵笑笑接过话语,“也就是说,有人提前得了消息,知道我会路过后花园,故意在在那里撒了桐油。” “湖边不同于别处,为了防止打滑,地上铺置的都是些细小的鹅卵碎石,因为不滑,冬日里府里的人都愿意从那里走过。可是,如果在这上面浇了桐油,鹅卵石的地面不仅会变得湿滑无比,并且凹凸不平的表面,也不容易让行人发现。”她一边随意的走着,一遍轻声说道,语气随意散漫,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突然,她停住脚步,看向一旁矗立的众人,轻笑着问道:“你说,我说的对吗?” 被她视线扫到的几人浑身一颤,不自觉的像左右两侧分开,最后,只留下了中间那个……止不住瑟瑟发抖的身影。 正文 第八章 背后的手 那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梳着双头髻,一张青涩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像是一只被猎人围捕的小兽,站在那里止不住的颤抖。 翠儿? 众人纷纷诧异,在场的人都认识她,但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谋害大小姐? 翠儿本是府里买回来的丫头,七岁就进了许府,由于她家原先是卖花的,便得了个侍弄花草的活计,可能真是天赋问题,连老夫人都夸她侍弄的花草好,又因为性子温柔软绵,与府里很多下人都交好,连平常与人红脸,都很少见。 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会谋害大小姐! 田嬷嬷也没有想到会是她,“翠儿?竟然是你撒的桐油?” 翠儿被吓得脸色苍白,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桐油是不小心洒在那里的,奴婢想着待会再回来收拾,谁想……”说着她跪着向前爬了几步,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解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是断断不敢害大小姐的呀……” “你不敢?” 许佳茵笑了笑,“现在天气寒冷,湖面早已结冰,而我摔倒的地方,冰面却预先让人给破开了。”她说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的凝固住,最后变得森然。 “你哪里是不敢,你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 翠儿听了她的话,再也顾不上磕头,瞳孔慢慢放大,最后跌坐在地面,一脸的难以置信…… 众人听到这里,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个往旁边退去,好像地上的翠儿有什么致命的瘟疫一样,唯恐沾染到自己,就连平时和她要好的小丫鬟,都是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 谁都没有想到,要害死大小姐的,竟然会是这个后花园打理花草的小婢? “翠儿,你为什么要害大小姐?”田嬷嬷上前厉声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 “还不从实招来,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 翠儿猛地一个激灵,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是难逃一劫了,谋害大小姐的罪名,不仅是她自己,恐怕就连她的家人都难以幸免! 她哭着向前爬了几步,猛地拽住大小姐的裙角,哭喊道:“大小姐,大小姐真的不是我呀,是,呜呜,是管家,是他让我这么做的,求您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要害您呀!” 众人闻言,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许佳茵收敛了一下心神,她知道翠儿后面肯定有人指使,不然她一个园艺丫头哪有这个胆子,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会是这个人…… “你说的是……” 翠儿抬起满是泪的脸,“大小姐,我说的是大管家,许管家呀!” 许府的大管家,许全? “是他,就是他让我在那个时间把桐油倒在那里,我真的不知道砸开湖面的事,也不知道大小姐会经过那里呀。” “你……”许佳茵正要在问什么,突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禁一愣。 “阿娘?” 来人正是她的阿娘,黄氏,她一身白狐狸皮大氅,神色焦急的走进执法堂,身后还跟着她的两个大丫鬟,摘星和挽月。 黄敏芝没理众人,只一步上前就握住了许佳茵的一双小手,直到感觉到她手心温热,才缓下一颗紧绷心来,见她还一脸无辜的表情,忍不住嗔怪道:“茵儿,你刚刚落水,身子本就受了风寒,不好好躺着,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本来身子就不好,今天因为女儿落水,更受了一场惊吓,看见女儿无恙熟睡后,她才去偏殿小憩了一下。谁成想,一回来就不见了女儿的踪迹,纵是再好的性情,此时语气里也带了三分责怪。 “田嬷嬷,你也由着她胡闹!” “阿娘别怪嬷嬷,是我执意要来的。”许佳茵拉了拉黄氏的手,语含娇憨。 “夫人,您就别担心了。” 萧姨娘走上前来轻笑道,她刚刚还在看好戏,心底里暗自可惜,那桐油怎么没把许佳茵摔死在冰湖里,就见黄氏匆忙赶了过来,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上前冷嘲热讽。 “我看佳音也没有什么大碍,精气神好着呢,这不,还把执法堂的狄妈妈给打吐血了。” 黄氏闻言一顿,她没有理萧姨娘的阴阳怪气,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田嬷嬷身上。 田嬷嬷立即上前跟黄氏耳语,众人只见黄氏的脸色从刚开始的惊讶,一点点变得肃然,最后简直让人不敢直视,她死死盯住……还跪在地上的翠儿。 “来人,把这个丫头给我压起来,我要亲自审她!” 田嬷嬷一听,知道黄氏是真的动怒了,要知道,在黄氏还是姑娘时,也是个眼睛里容不了沙子的主,后来因为生大小姐伤了身子,需要静养,才不再管事,将管家一职交给了大管家许全,现在她知道了来龙去脉,又怎能不怒,曾经委以信任的人,竟然要害自己的女儿! 只是她这身子…… “夫人,不能动气呀……”田嬷嬷一脸忧色的劝道:“这翠儿说的话还不知是真是假,万不可先气坏了身子。” 就在此时,外院的一个小厮进来禀报。 “夫人,老爷回府了,听闻大小姐落水一事,正急着要见您呢。” 黄氏顿了一下,良久才缓下心中那口闷气。 “也罢,佳音,先随我去见你父亲。”然后恨声道:“把这个丫头也给我压去正堂,交由老爷亲自审问!” 她话音刚落,就见翠儿突然浑身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一脸死灰。 围观的众人见状,也不禁对翠儿心生怜悯,许府的掌家人回来了,以老爷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和对大小姐的宠爱,就算翠儿真是受人蒙蔽才做下的错事,怕是也难逃一劫了…… …… 许府正堂里,许家大老爷,许致远,端坐在主坐,一脸的肃穆。 许家世代书香世家,到许致远这一代,已经是四代在朝为官,是京中有名的清贵之家。许致远年纪轻轻就考中探花,又长得面如冠玉,曾经游街打马,风光无限,即便如今已经年逾四十,留了美髭,还是可以看出少年时的风彩秀貌,只是,虽然许致远相貌生的很好,脾气却很是古板严肃。 如今他官任户部侍郎,堂堂正二品朝廷大员,那一身气概与官威,可不是说笑的,此时他端坐在上,不怒自威的表情,不禁让下面的众人俱是心中惴惴。 许致远下手坐着的黄氏也是一脸的严肃,只有黄氏身边的萧姨娘,还是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许佳茵就坐在她的对面,萧姨娘的那副嘴脸,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见她一副全然看热闹的样子,心中也怀疑起来。以她的那副脑子,如果真的参与了此事,是断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有恃无恐,萧如梅还没这幅本事。 翠儿跪在堂下,以头跄地,颤抖的就像一条在风中凌乱的柳絮,等待着最后的决裁。 许致远看着跪在下面的翠儿,沉声道:“你所说的,可都属实?” 正文 第九章 老狐狸?许管家 “老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呀!” 许致远一直板着面孔,让人看不出喜怒,听了翠儿的口供,沉默了片刻,便吩咐身边下人,“去,传许管家过来。” 低沉的声音不同于往日,隐约透着一股阴寒,许佳茵一直坐他的在下手,立刻就察觉到了,便有几分诧异。 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甚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像今天这样怒形于色,还真是少见。 正想着,许管家就到了。 许管家原是许府的家生子,曾经只是老太爷身边的一个牵马小厮,因为为人激灵,做事稳妥,后来被老太爷提拔为一个小管事,后来又被大老爷任命为府里的大管事。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处事磨砺,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他皮肤偏白,留了胡须,一身藏青直缀,到是添了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奴才许全,给老爷夫人请安,不知老爷传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许佳茵见他到现在还能一副不慌不忙,礼数周全的样子,好像真的不知道为何传他过来一样,不禁心中感叹。 她刚刚听翠儿指认他的时候,本还有几分怀疑,不明白他本就是托了父亲的福,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还为何要害自己? 但现在,却是有几分相信了…… 许致远看着他,沉声问道:“许管家,这名叫翠儿的婢女,说是受了你的指示,才在湖边倒的桐油,可有此事?”, “回老爷,奴才不曾做过。” “他说谎!” 翠儿一听急了,忙向大老爷忙喊道:“老爷,确实是许管家让我这么做的呀!” “哦?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你可有凭证?” 许全完全不见慌乱之色,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老爷,我今天去庄子上查账,白日里并不在府上,刚刚才回来,又如何吩咐她做下此等罪无可赦之事!” “就是你,是你今日清晨跟我说的。” 翠儿愤声急道,说完又冲主位上的许致远哭喊道:“老爷,今日清晨奴婢正在后花园为腊梅树修枝,许管家便走过来,让我在午时一刻,将桐油洒在湖边第三颗树那里的鹅卵石道上,等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再去撒干净。奴婢真的不知道大小姐会经过那里,看见大小姐落水,奴婢吓坏了,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呀!” “一派胡言!我一早就出府去了,并不曾路过后花园!”许管家急斥一声,躬身向许致远辑了一礼,“还请老爷查明,还奴才一个清白!” 众人出神的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争论不休,许致远却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摩擦着手上的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佳茵在一旁听着,心下了然,看来这个许全是做足了准备,现在天气寒冷,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在一早去后花园,就算去查,自然也查不出个什么来,就光凭翠儿一人一言,再无其他证据,自然难以指认这个许管家。 她抬头看了看父亲,想必他也想到了,如果就这么将两人交给官府,恐怕这后头的阴谋诡计,就更难查出了! “翠儿,你不要再狡辩了!” 许佳茵的突然出声,让在场的众人一愣,接着就听她继续说道:“许管家在府上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打理全府上下,又怎么会害我?” “大小姐,不是的,不是的……”翠儿一看就连大小姐都不相信自己,她本就还是个小姑娘,顿时就急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呜呜,大小姐,翠儿没有说谎,没有说谎呀!” 许佳茵却不理她,站起身来,依依施下一礼,脆声道:“父亲,茵儿相信许管家,一定是这个翠儿在故弄玄虚,栽赃他人。不如,先将她关在柴房,饿她几顿,看她还招不招,如果再不说,就直接交由官府处置!” 翠儿闻言,也顾不上哭了,急忙看向大老爷,唯恐他会答应下来。 许致远刚刚还在转动的扳指,在一听到女儿说话时就停了下来,此时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略显青涩,却掷地有声的女儿,不禁心头感叹,果然是长大了,不然以她从前的性子,是断不会出说出这番话的。 对于女儿的成长,他是欣喜的,之前他总觉得佳音的性子有点软绵,遇事难免吃亏,现在看来却不用担心了,他心里高兴,自然没有不依的,便点了点头。 “也好,先将她带下去,关进柴房,严加看管!” “奴才谢老爷明察。” “老爷,不要呀,大小姐,大小姐,救救我……” 翠儿被押了下去,许管家先是说了一堆感谢话,又拍了一阵马屁,也退下了。 萧姨娘看没有热闹瞅了,本想还要跟黄敏芝追究佳音处罚狄妈妈一事,但碍于许致远也在场,不敢多说什么,只讪讪道:“既然老爷已经有所决断,那妾身就先回去了,院子里还有一堆事儿呢。” 说完向许致远和黄氏行了一礼,抬头一看众人都不搭理她,也不觉尴尬,让赵嬷嬷搀着,一步一扭腰的走了。 黄氏见她走了,一直蹙着的眉头才缓了缓,冲下人们说道:“你们也都下去。” 直到所有下人都行礼退下,就剩他们一家三口,黄氏才开口,一脸的不赞同:“你就这么轻易放过那丫头?她要害的可是你的女儿!” 黄氏这话显然不是对着许佳茵说的,许致远不自在的咳嗦了一下,轻唤了一声:“夫人!” 女儿还在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黄氏这次显然没理他,这次女儿掉进冰湖里,她可真是吓坏了,如果不是抢救及时,她都不敢往下想,说话间便满是急切。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夫人莫急……”许致远一见爱妻真的生气了,也顾不上端架子了,连忙轻声解释道:“我不是不查了,这件事我一定会严查到底,只是,现在双方争辩不休,又无实质证据,实在不好妄加断定,倒不如先缓一缓。” “当真?”黄氏睨了他一眼,一脸的不信。 “当真,当真……”许大老爷连忙保证,也不坐着了,端起身旁的茶壶就往黄氏那走去,显然是要去为爱妻斟茶。 “噗……嗯” 一声憋笑突然打断了一室的温馨,许佳茵努力控制着面部的笑意。 “你们继续,继续。” 许大老爷还哪能继续得下去了,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茶也不斟了,又尴尬的坐了回去,显然,他刚刚是把许佳茵给忘了,一心只顾安抚爱妻了。 黄氏被女儿看见这一幕,也是不好意思的很,刚刚着急时还不觉得,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竟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许佳茵看着这两个羞涩不已,却早已经夫妻多年的人,心下发暖。 她前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一面,在自己面前,父亲总是严肃的,从前她也曾听人说过父亲畏妻,当时她还觉得好笑,认为是别人子虚乌有,现在却全都明白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琴瑟和谐,不就正是如此么…… 这,也是她曾经所希望的…… “茵儿……” “嗯?” 回忆被打断,许佳茵一怔。 “说说吧,对于此事,你是如何想的?”许致远一脸严肃的问道。 正文 第十章 发现新技能。 要是从前,许致远是断不会问女儿的意见,他一直觉的自己的女儿依旧还是那个在他怀里牙牙学语的粉团小人。但是经过今天这一事,特别是在听到女儿在执法堂当中揪出了那个翠儿,他惊讶之余,竟还有几分自豪,私心里便想用此事试探她一下,故而才有此一问。 “父亲,茵儿觉得,此事可能与许管家脱不了关系。” “哦?怎么说?”许致远问。 “他太过镇定了。”许佳茵缓缓说道。 “按常理来说,刚刚翠儿在执法堂当众指认了许管家,他在来之前不可能不知道。一般人在知道自己被冤枉之后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气愤,焦急,想要辩解以证明自身清白,就像刚刚的翠儿一样。而许管家呢……”许佳茵笑了笑,“他太过镇定了,到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似的,反而让人怀疑!” 黄氏在一旁听着觉得有理,也附和道:“确实,刚刚许管家的确不见半分惊慌。” 许佳茵点了点头,“过犹不及,水满则溢,就是这个道理。” 许致远抚了一下美髯,问道:“那你刚刚所言,又是为何?”他指的,自然是刚刚许佳茵在堂上说相信许管家一事。 许佳茵正色道:“翠儿会提到许管家,绝不是毫无缘由,我想许管家就算不是此事的背后主使,也一定参与其中。他刚刚之所以会那么肆无忌惮,想来,就是对此事有着绝对的把握,我们不会找到任何证据。”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慧黠。 “倒不如,先让他放松警惕,反而容易漏出马脚。” “哦?”许致远至此脸上才漏出一丝笑意,“想来,你已经有了让他漏出马脚的办法了。” 许佳茵听出父亲话里的打趣,蛋白似的小脸闪过一抹羞色,明眸闪闪,却尽是得意与笃定,“父亲,翠儿被关了起来,我想许管家是一定不会放她不管的。” 黄氏闻言,峨眉轻皱,试探的问道:“茵儿,你的意思是?” “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是今晚,许管家一定会有所行动,到那时……咳咳……,我们咳咳……”许佳茵说着,突然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许致远身形刚一动,就见黄氏已经冲了上去,抓着女儿又是试额头,又是握手心的,来回重复了好几次,才庆幸道:“还好没发热。”低头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又忍不住轻斥道:“你这孩子,此时就该乖乖听话在床上躺着,反而操心这许多事,怎的落了一次水,性子倒是越发不听劝了……” 许佳茵心里发虚,暗衬道,她本就不是原来的自己,经历过那许多事,性情又怎么会不变,嘴上却只嚅嗫着:“哪有,是阿娘多虑,我身子无碍的……咳咳……”话才说完,又没忍住咳了两声。 “还说无碍,赶快随我回去躺着。”黄氏一看这还了得,连忙拉着她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许致远站在一旁也是满面忧色,“赶紧回去躺着,身子要紧。” 心中却暗自暗脑自己刚刚光顾着试炼女儿了,却忘了她的身子,女孩子家家的,最是受不得寒气了,看来他得豁出面皮来向皇上讨要一颗,听说前阵子番邦刚进贡了几颗天山雪莲。 许佳茵心中另有打算,又怎么会就这么随黄氏回去。 “阿娘,稍等一下。”说完,她转向父亲,一脸郑重道:“父亲,我想亲自揪出这次害我之人。” “胡闹!”许致远还未说话,黄氏就先不依了,“你的身子最重要,这件事,让你父亲去查。”说完将茶几上的鎏金暖炉往她手心里一放,就要拉她走。 “阿娘,母亲……”许佳茵拦住她,正色道。 “此事事因我而起,他们是为害我而来,我想自己查出事情真相。”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让事情糊里糊涂的过去,不问缘由,天真度日。 “况且……”许佳茵苦笑道:“就算今日之事,父亲为我解决,那今后呢?”今后,还要眼睁睁看着你们被奸人陷害,而自己依旧无能为力吗? 黄氏闻言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里。 是呀,现在有自己和她父亲在,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吃亏的! 但是,如果哪天他们不在了呢?或是她今后嫁人了,那…… “夫人……”许致远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握住了黄氏的肩膀,轻道:“就让她试试吧。” “阿娘,实在不行,还有父亲在呀,女儿一定不会逞强的。”为达目的,许佳茵也是豁出去了,不顾‘老脸’,竟摇着黄氏撒起娇来。 黄氏被她摇的直晃,最终轻叹一声,无奈道:“好吧。” 明明被她烦的没法,却偏偏又吃她这一套,要知道以前的茵儿是不会同她这样耍娇的,她表面佯装无奈,心里却暗自窃喜,认为女儿一定是因落水受了惊吓,才异常的粘着自己。 “不过……”许佳茵刚要展开的笑意,又被她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阿娘……”继续娇声哼哼。 黄氏捏了捏她娇俏的小脸,沉声道:“你必须得答应阿娘,无论什么情况,都万不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许佳茵眼神微闪,却高声保证道:“阿娘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如果情况允许的话…… 她想,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回初始之时,如果想要逃出命运的漩涡,无论怎样,她都一定要亲手解开这个结,否则,这个结会将她束缚在其中,只会随着漩涡越滚越深,直至不可挽回…… 至于自身的安危…… 许佳茵轻笑,她早已将其置之度外了! “咳咳……” 还在相互凝望的两人闻声,同时望去。 “父亲也受了风寒么?”许佳茵一脸担忧的问道。 “咳咳……”许致远又不自在的咳嗦了两声,“无事……” 女儿何曾和自己如此亲近过,唉,果然是长大了! 黄氏挑了挑眉,一脸了然的睨了他一眼:你吃醋了! 许致远:没有! 黄氏不屑:哼,女儿和我亲近,你也吃醋? 许致远皱眉:都说了,没有!!! 黄氏:你…… 许致远瞪了她一眼:一会回屋再说,女儿都看见了! 许佳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