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引子 哪怕沧海桑田,哪怕物转星移。 哪怕时间破碎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哪怕宇宙凛冽成巨大的伤口,哪怕我身在其中,体无完肤。但是我一定悄悄捂住最寒冷空洞的伤口,用世界上最最温暖深情的声音,念出你的名字。 —— 不是百花丛中,不是雕栏玉砌下,不是春风拂面之时,她于那千万人中逢见了他。她不知道那是初见,还是重逢,可分明是时空的重逢,人生的初见。 他微微斜首,阳光流泻,眼神温润如玉,竟似那书中阑珊处的良人,悄然隐去了二十余载的痕;她便是那般失了神,恍然间,她忘却了生辰的错愕不经,鼻息里充满了遥遥相望的书卷气。 那是她痴迷的味道。 —— 偏是百花丛中,偏是春风拂面时,她又偏偏那般逢见了他。他的笑容,与她契合,于是即使时光错乱,他依然原地守候,不眠不休,不弃不离。 她是想叹息的,岂知,张口吐出的,竟是一生温暖执着的相惜。 —— 回首,已是青青陌上。 说不清是谁的一时执念。 说不清三生是如何的交错。 于是,繁华次第盛开。 2012年春。 繁花次第盛开。 那年《谋杀似水年华》还带着新鲜的热度,恋人的离歌还悄悄回荡在离人心上。 那年的上海渐渐淡去了世博会的喧闹,只不过依旧繁华明艳。 那年的北京像以前所有的春天一样,沙尘飞扬,天空昏黄。 那年2009级的学生高考,有人欢喜有人痛哭。 那年距离张国荣的离去九年。 那年距离《木偶奇遇记》发表,一百三十二年。 那年春天忘记是哪一天了,S城,明月湘。 明月湘是一个很离奇的酒店,取了古朴雅致,甚至有点像青楼歌馆的名字,然而却是几千年酒店文化的综合体。 比如说一楼的异域情调,法国的红酒与名画配合着优雅的灯光舞蹈,有眼神迷离的女郎穿行在幽深的走廊;比如说二楼又变成了瑞士典型的五星级酒店,服务生态度温柔体贴,房间干净雅致,条件极好;可是三楼是传统的中国菜馆,四楼是小吃一条街………… 好啦,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在明月湘的八楼,是设置成明代传统的酒楼风格。大厅里钉着大大小小的菜谱牌子,有搭着汗巾的店小二忙来走去,大声吆喝,乍一看,真的以为穿越到《武林外传》,只不过那小二绝对没有白展堂那么高大明朗帅气。 好吧,最吸引人的,是这一层有个隔间,里面坐着一个阴阳怪气的老人,下面摆很多条几,放着瓜果与茶点。 老人面前摆着一个大号的明式条几,上面摆着一盅茶,一块惊堂木。旁边有制作精美的博物架,有着青瓷的花瓶和白瓷的茶具。厅里的桌椅板凳都是明显的磨旧风格,总之看来十分有感觉。 此老人长相十分奇特,古朴的对襟褂,却紧绷绷的愣是穿出了说相声的风格;光头上滑溜溜,一根头发也没有。胖脸凸肚,眉毛总是一扬一扬眉飞色舞。唇畔有着鲜明的笑纹,却总也不如他额头上三根明显的纹路来的好笑。他的眼睛是眯着的,只不过,睁开——里面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话说天地初开之时……” “天哪,大爷,上个月《西游记》讲过了。您不要老学那学校教授一年年课件都不待换吧。” 老人微微睁开眼,颇为无奈地扫视了一下堂下的听众,正好有那个上个月泡了一整个月的中文系男生,真是讨厌…… “话说北宋朝嘉佑三年……” “《水浒传》嘛,您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讲的这个。” 老人郁闷地看了看,果然有相声协会的那个讨厌鬼。话说堂下坐的,也没什么熟人,不过有这两个人,已经够让他拆台的了。不过,在一群老头老太太和学霸样的男生里,那个西南角的小姑娘还是蛮有点意思的。 这姑娘也是差不多大学生的年纪,白体恤牛仔裤,穿着十分简单明亮。黑色的直发随意披着,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出丑,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好像很好笑……老人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还是忍不住看过去,怎么怎么看,都有点面熟? 灵气逼人,清丽无双,不是妆容精致,却自有一种清气让她跟别人不一样,微微凌乱的刘海撩起,露出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一个清秀婉转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很多年前的村庄,灰蓝色波纹的湖边,大片大片的蜻蜓,连同那个唇畔带笑的男子,一起涌上来,让老人刹那噎住有些喘不上气。 果然。 果然。 老人讪笑了一下,缓缓开口讲到:“听说,最近穿越很红,那么我们就来讲讲吧……” 底下一片欢呼声,甚至掺杂了几声口哨。 在南方的某个小镇上,说不定,还真的藏着那个让人穿越时空,感受时光错落,看透次第与无常的神物。 繁花盛开与凋落,不过次第。 次第,是时间的捉弄,无常,与玩笑。 作品相关 番外:顾陌怡 如果说一切劫难都有前因后果的话,我真的说不清这前因后果是什么。 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家境优裕,母亲是传统的旧式美人,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父亲学识渊博而且慈爱可亲,在S大早早就受人敬重;他们二人相敬如宾,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夫妻。 我没有什么凄风苦雨的童年,从小更是在光环之中长大,谁不知道,顾教授家的小姑娘,整洁漂亮,才艺、学习样样突出,那些风雨如骤家庭变故什么的,更是与我无关。 可是我知道,我是不幸福的,我妈也是。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黯淡,无论外表多么光鲜,也无法抵挡那如影随形的失落。像一种外表看不出来的病,潜藏在身体的最深处,怎样高端的仪器也无法深入到那么深的地方——所以,不能说,不可说,说了,就会被人认为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的无病而呻伤春悲秋——更何况,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因为,我能感觉,我的父亲,不爱我的母亲。他爱的,或许另有其人。 不是青春期的少女对世界无端的怀疑,这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无论他对我们多好—— 我自然是知道,父亲对我和妈妈是极好的。 结婚二十几年,他们从来没有红过脸:可是一对结发夫妻不吵架,这难道真的正常吗? 他会用最温柔的微笑来面对妈妈,包容妈妈,我妈对他也一样。 他事事都尊重她的意见,从来不做伤害她感情的事情,哪怕是一件添置家具笔墨的小事,他也会温柔地同她商量;他从来不忘记他们的任何一个纪念日,结婚纪念日,妈妈的生日,鲜花、晚餐,几十年来从未间断。 我妈会在他深夜赶论文的时候热好牛奶等他,也会专程到书房为他披上衣服,而他亦会回头温柔的微笑道谢。他们也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起散步,会在落雪的时候携手微笑,会在假期的时候一起踏青:没有人不羡慕他们的恩爱。 可是,这恩爱,太客气,太疏离,太官方,我的父亲,他对我们毫无亏欠,就像对任何人一样。 最亲近的人对我们,同其他任何人一样,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我宁愿他会不开心,会发脾气,会蛮横不讲理,甚至打我的屁股,吹胡子瞪眼教训我,我宁愿他对妈妈使性子,耍赖皮,像孩子一样讨厌。这起码说明,我们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有些许不一样的,他会在家里流露最真实的情绪,这才是一个亲人,一个爱人应该做到的。 而不是,毫无亏欠,永远戴着面具的毫无亏欠。 小时候去伙伴家里玩,不小心摔碎了暖水瓶,水花飞溅,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晶晶亮亮看上去都瘆人。她的爸爸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地上的碎暖瓶,先是假装吹胡子瞪眼,指着一地狼藉装作要发火的样子,唠唠叨叨跑过来,实际上老早就在观察女儿有没有受伤——“调皮鬼,看我不打你!”胡子拉碴的大男人一边威胁,一边抱起吓得哇哇大哭的女儿…… 不管怎么样,总有一股红尘世俗的温暖气息。 是了,是这么个说法,我们家过得,太像书里的,总不那么真实——总不那么——有烟火气。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也许我的父母,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的。 但是我一直没有说过,直到十六岁那年,从寄宿中学回家,我在无心的情况下跟正在削苹果的妈妈说起,我怎么感觉,你和爸爸跟别人家有点不一样?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我却没想到妈妈有那么大的反应,纤细的手指狠狠一颤,水果刀划破了皮肤,鲜红的血瞬间涌出。我慌了,扑上去看妈妈的手,抬头却看见那双永远温柔平和的眼睛里,泛起惊涛骇浪,竟然氤氲出蒙蒙的雾气。 “妈?” “没事,小陌,是妈妈不小心。”秀美的容颜分明不复从前淡然。 在那时,我才确定,他们的婚姻,其实真的是存在问题的。 后来,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我在爸爸的书房里找资料。一本几十年前的老书,夹杂在一堆学术书里面,我无意中翻开,却掉落出一个女孩子的照片。 底色早就泛黄,女孩有着精致清秀的眉目,额头光洁,眼睛很大很灵动,眉梢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我只看了一眼,就听到门外响起父亲的脚步声,我慌慌张张把照片夹回去放好,那女孩的形象只留下了大致的轮廓,却在我心里响起骇人的惊雷—— 难道说,我的父亲,真的是—— 我终于忍不住向母亲求证,一向温柔淡然的母亲,在沉默很久之后,终于潸然泪下。 “小陌,你只要记住,你的父亲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咱们的事。” “那……那张照片……” 母亲转过身去,久久看着窗外,缓缓开口: “斗草阶前,陌上相逢,当年拼却,年少情怀,谁都有过少年往事,怪只怪,我遇到你父亲太晚了……” 我摇头,坚持不肯相信。 仅仅是年少的一个女子,便当真比不上三十年夫妻情谊?三十年相濡以沫,还抵不过一段回忆? 我不知道该怨母亲傻,还是痴,守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一忍,就是一辈子。 我绝不做她,这辈子,我要遇到一个会含笑痴嗔的男子,配得上我的痴情的男子,给我真的红尘气息的男子,真正可以守护我的男子—— 这三千繁华,我不要一个人伶仃走过。若遇到,绝不退却,绝不放手,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 作品相关 番外:顾陌怡2 直到我遇到林子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这个信念。这个男人,我绝不放手。 大三的时候,在学校举办的讲座与他初见,明明只是跑腿打杂的小角色,站在幕后的他眼神倜傥风度优雅,竟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胸有成竹的模样,比那个满脸酒色的导演不知道强到哪里去。 等我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在颂旻崭露头角——这么快,快的让我有点惊喜;后来我放弃了自己的专业,一心到颂旻面试,忽略了父亲所有不赞同的面色,我知道,无论多不赞同,他最终都不会阻拦我。 二十四岁的时候,我在颂旻站稳了脚跟——对于我自己的能力和容貌,我向来是有信心的——那时候还是满心骄傲,心想我顾陌怡比起你林子然,并不如何逊色。彼时他已在S城混的风生水起,一挥手就是一呼百应。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年纪太轻锋芒太盛,终究是不招人喜欢的。 那天我被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缠了整整一天,并没有什么时间上网去看公司的公告,路过办公区的时候,妖娆的副总小麦——当然谁都直到她是靠什么当上副总的——在一片女孩的欢声笑语里冲我走来,那时我尚不知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们如此开心,只看到小麦冲我眨眨眼笑道:“顾小姐今天很忙啊。” 我说:“是啊,还没来得及回去。” “哦……真是辛苦,”她风情万种地眨着眼睛,“那晚上在世纪酒城的晚宴不要忘了哦,打扮漂亮点——”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自己大概是没看到工作安排,那天晚上的晚宴我是知道的,S城各大名流都会出席,颂旻也会派人参加,这不奇怪,如果真的缺席了那就惨了。我冲她点点头,不无感激地点点头,却没发现她眼神中的恶意。 那天晚上,我一身白色晚礼服,画好浓妆,匆匆赶到酒店门口,却被门童拦住道路。 “请帖?” 我彻底愣住,自己并没有接到请帖这种东西。 “我是颂旻的——” “对不起,”门童一副见惯了这种把戏的模样,“颂旻的林先生已经到了,您还是——” “顾小姐?”林子然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抬头看见他一身修身西装,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我的装扮,似乎明白了几分。 我焦头烂额:“是麦经理告诉我过来的,我……” “没看公告?”他轻轻问。 “我太忙了……” 林子然抬腕看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 “什么?”我诧异。 “今天公司派我来参加这个晚宴——顾小姐,其余的人,参加全员大会,董事长会亲自到场签到,副经理以上的要发言——很重要,顾小姐,你貌似是被耍了。” 五雷轰顶。 我努力了整整两年,就沦落到她们眼中钉的地步,我终于明白小麦突如其来的热情,明白她们的笑声来自何处。 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过了今晚,颂旻再也不会给我机会——然而相反的是,林子然忽然掏出钥匙给我:“我的车在停车场,车号是36666,”,他随后看了一眼我的装扮,“车上有一套我助理的正装,你可以先换上,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我抬头错愕的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阿波罗。 时光荏苒啊,我再看看如今的自己,再没人能够以那种幼稚的把戏给我致命的打击,我练出了完美优雅的微笑,也足够资格与林子然并肩而立。 那年他给我的温暖,却是无法释怀:我任由自己一点点沦陷在他好看的笑容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离他越近,就越无法自拔。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的风流,他眼中的倜傥他嘴角的笑意,我无法抽身更无法忘却,只有努力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离开他,会是这辈子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 柔弱的母亲在爱情上的失败,告诉我这辈子绝不能够有一丝妥协,于是我从不服输也从不放弃,女金刚也好,白骨精也罢,总之我顾陌怡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对于林子然,也一样——尽管我从来没对他说过,尽管这段感情只在我一个人心里潜滋暗长,但是公司里面的目光瞩目之下,林子然对我好看的微笑证明——他,会是我的,我志在必得。 这个世界上,配得上林子然的,只有我顾陌怡,一个人。 直到岑若出现。 那个总是漫不经心,一张口就满嘴跑火车的女孩,跟我没有一点相像之处。她的长发,t恤,牛仔裤,她随随便便的态度,乖张的脾气和风格,伶牙俐齿蛮不讲理,违反了我全部的人生信条,却夺走了林子然的目光。 他会冲她露出慧黠的笑容,会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娇宠她,会在她辞职后坐立不安,会一连消失两个星期——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请假带她去了天意镇。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见林子然的时候,他和我聊起即将开拍的新电影。我告诉他我的家乡天意湖是个很美很神奇的地方,如果要追女孩,不妨去那里试试——这么多年来,我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林子然会带我去那里,没想到,他真的去了,身边的人,竟然不是我。 那一刻心如刀绞,却仍然要装作淡定微笑。 我终于放下尊严去找岑若,只不过是想求求她不要再出现在林子然面前——只有我自己知道,对于林子然的爱,已然成为鸩毒,侵蚀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无药可救,无药可医。 可是那个女孩一脸不屑与不在意,她说林子然谁的都不是,她觉得自己凭什么要因为一个男人远走高飞——她活的那么潇洒,因为她,从不像我,那么爱他。 你看到了吗,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如我这般爱你。 作品相关 顾松林番外1 在那个晚上以前,我一直很排斥宿命那种说法。特别是在我们的国家,刚刚经历了十年风雨惨淡的历程,一切封建迷信和玄幻的唯心主义都被连根拔起,甚至连想一想,都会有抽丝剥茧的痛楚。 可是过了那个夜晚,我相信了。 那天我和从夏从我们共同的同学李波家吃饭回来,已是子夜时分。回来的路上,碰巧路过了严生老爹的家门口。 严生老爹是一个行事奇怪的阴阳师,早年间,大清王朝还在的时候,这个行业在天意镇这种小地方,是十分受欢迎的。而他们家,在那时,也一度达到了鼎盛;明明不事生产也不做生意,偏偏建起了天意镇最高大的宅院。可是严家的人,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受邀外出与风水或者死者打交道,几乎从来不露面。 据说,让严家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法宝,是他们家祖传的镇宅之宝,一种可以破除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使人跨越岁月长河,回到过去或者……返老还童的秘宝。天意镇的名字,便是由那对等待和找寻一生的白发苍颜的情人,最终的圆满归宿才得来的。可是我一直都不相信,或者说,是因为他们的结局太美也太令人遗憾,所以后人牵强附会,为他们加上了一个足够安慰的结局。 文革十年,严家几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从S城和各个学校来的红卫兵,强行冲破了大院的门,发现那传说中幽深神秘的宅子,内部早就陈腐不堪,一贫如洗。说来也是,这些年风雨起伏,严家的阴阳术法,早就没有多少人相信了,偌大的家业,早就败了。空空如也的房子里,红小兵们翻遍了每个角落,不仅没有发现那所谓的掌管时空的秘宝,连传说招魂念术的幡子和古书都没有。不过是一个面色灰败的老人,如枯木一般,坐在堂屋的正中,讥讽地看着那群走火入魔的孩子。 都说那东西被他藏起来了,我不置可否。只是我大概知道,严生老爹是把全部的希望,都交待给了他的儿子,阿荒。他希望他能光耀门楣,成为下一个呼风唤雨的阴阳师。十年过去,严生老爹含辛茹苦,悉心培育着阿荒哥,然而却悲哀地发现,从无一人例外的阴阳师家族,多了一个死都不肯学术法的逆子。 说来好笑,阿荒不仅对神神叨叨的阴阳术法完全不感兴趣,他反而生了一副活泼跳脱的性子,最喜欢的事就是装神弄鬼吓唬姑娘和小孩子。最近两年,听说阿荒迷上了一种奇怪的行业——败落多年的说书。他疯狂地打听一切存在过的武侠,狭邪,灵异等等的章回体小说,总是扬言要外出学艺,每每被严生老爹的雷霆手段镇压。 我是一个研究古代文学的文人,对于阿荒的爱好其实并不排斥,古典文学和那种奇特的口头文学,在这个变革的年代来说,未必就一定不好。 好吧,扯得实在是太远了。 那天晚上,我和从夏一路走一路聊天,听他讲起今天的天意湖畔,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打扮奇怪的姑娘,模样清秀标致,可是昏迷不醒。被人救醒以后,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哪,反而一开口就要找阿荒。 我对这些奇闻轶事一般不感兴趣,只是以为不过是一个流落异乡的可怜人。然而路过严生老爹家门口的时候,幽深高大宅院的门口,居然趴着一个单薄的女孩子。 从夏说:“就是她!”我们赶紧快步走上去。 手电筒的灯光并不强,我隐约照过去,看到的是一个灵秀却瘦削的背影。样式奇怪的风衣,披散的瀑布一样的长发,明明是怪力乱神的打扮,在她身上却没有什么违和感。我的心里,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晃动晕眩,让我说不出来地欣喜并且慌乱。 感觉,那无助趴在地上的人儿,并不是什么可怜的流浪者,而是,无意间误入人间的天使。是的,是这个词,大学的时候老师讲过。 我快步上去,把她扶起来揽在怀里,叫:“姑娘!”入目的是一张雅致清丽的脸,并不浓艳更不是妖冶,而是那种——夏日荷花一样的清亮娴雅,然而这张秀致的小脸上,双目紧闭,睫毛甚长,脸颊上满是泪水。我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单薄瘦弱的身躯,简直冷的怕人,双手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连忙把外衣用一只手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和从夏一起连声呼喊:“姑娘,姑娘。” 她晃晃悠悠醒来,睁开了眼睛,尽管是黑夜我却看到了一双清冽柔软如水的眸子。然而她只是恍惚看了我一眼,委屈地嗫嚅着“你害死我了……” 我心里一抽,看到她难过的样子说不出来地也难过起来。 那天晚上,我和从夏一起把她弄到了杨家,交给惜艾照管。然而这个女孩子一直高烧不醒,不停地喃喃说着胡话。再这样下去,人真的就不行了,于是我连夜找来了镇上的赵大夫。 好在虽然真的命悬一线,她的求生意志却很顽强,天亮的时候,经过我们几个人的努力,她的烧终于退了下来。 我看着她安静熟睡的面庞,忽然心里就软软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后来,我对她说,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比如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坚持从S城回到天意镇,仿佛是一种命定的抉择,我无法逃避的宿命,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一样。这种强烈的宿命感,在遇见她的那一晚,格外强烈。 作品相关 顾松林番外2 后来,听惜艾说,她叫沫儿。 这是一个并不属于大众化的名字,同她后来表现出的明显不同一般的文学素养和行为举止一样。我猜她来自一个书香门第,或者名门望族,虽然在这个时候,的确也没有什么名门望族了。 第三天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去看她。从夏和惜艾说,这个姑娘很可爱,只是醒来了之后,其实和昏迷的时候一样,迷迷糊糊地招人疼。她失忆了,是这么说的,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同浮萍一样,挣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直到病倒在荒伯家门口。 心里忽然就很疼,想起那天晚上,她蜷缩在我怀里单薄纤弱的小身躯,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流离和颠簸,怎样的失落和心碎。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好带了一条烤好的孜然鱼,因为在她昏迷的那天晚上,口中一直喃喃叫着“孜然”。这大概是她无法忘怀的东西,也许是和她家乡的记忆相关联的东西。 真的是一个迷迷糊糊的女孩,似乎没有任何城府和心计,不同于这个年代这个年纪的姑娘过分的成熟和世故,眼神干净单纯,不染纤尘。换句话说,简直是粗枝大叶。 不过我还是有点惭愧,大概对于“孜然烤鱼”的推测,真的是错了。她脸上那种万花筒一样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后来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她,身体好了以后,她经常会和惜艾去天意湖边散步。再后来,大部分时间是她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湖水和天空,只有在看见木虎那群小顽童戏耍的时候,才会露出朝阳一样鲜妍的微笑。 她是喜欢孩子的吧,我想。 我会远远地看着她,从来不靠近。惜艾并不让她做家务,她会一个人捧着一本旧书安静地坐在湖边读,侧脸娴静神态安详,却永远透着说不出的忧伤。更多的时候,她望着宁静的湖水,静默地坐着,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只有大眼睛里的水雾,我隔那么远,都看的见。 可是,别人口中的她,是一个活泼跳脱的女孩,脑子里有说不完的古怪想法,一句话就逗得惜艾全家哈哈大笑,就连木虎,都把她看做自己霸主地位的最大威胁者——和那个忧伤沉静的背影,一点都不一样。 尽管后来,我发现她,真的是无恶不作,无乐不为,一句话就让我噎地半天上不来,却也笑得风度全无。而她也冠冕堂皇地真的成为天意镇的孩子王。 她不会做家务,更不会做饭,学问却做得相当好;最奇怪的问题是读了那么多书,却没有什么朦胧优雅的气质,除了一个人看湖水的时候,简直就是淘气无比的大孩子…… 这真的是一个开天辟地从来没有过的奇怪女孩,奇怪到,让我看到就忍不住想照顾,去心疼,去体谅,去努力想看清她快乐背后的忧伤。直到,无法自拔。 只是那时,我只是想单纯地,不要让她这样难过。找点事做就好了,也许我能照料她。 终于在那个午后,我来到她的身边。 正文 第一章:那个夏天,梦的开端 那个夏天,一切都以一种将要沸腾的姿态生长;那年的我不知不觉,依旧没心没肺地在烈日下如夸父一般跑向命运的万劫不复。 ——————————————----———————————————————————— S城的夏日依旧水汽氤氲,闷热地有些吓人。挣扎在桑拿天里的人们,都有心肺负荷过重的感觉。街道有黏黏的味道,素来鲜亮动人的城市与它令人沮丧的天气格格不入。然而萦绕在人们周围的是潮湿压抑的空气,释放着巨大的焦灼与无助的灰蓝色的天空,与眼前所见相比,令人产生置身事外的剧烈的孤寂感。 我背着半人多高的行李蹬蹬跑下火车,却立刻被迎面而来的热浪打得激灵灵一滞,丫丫的,老衲到丽江游行半月有余,好容易回到家乡,居然这么粗暴地迎接我,真是越来越没有我佛的气度。 我费劲巴力地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恨不能脱离地心引力,却怎么都看不到阿楠那厮的身影。明明说好她今天来接站的,我恨恨掏出手机,愤懑愤怒愤愤不平咬牙切齿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响起阿楠颐指气使音调奇高的一声“喂?”我一下子泄了气: “青春无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号称一枝梨花压海棠的至尊阿楠大人,小的到站了,怎么不见您老的倩影呢……” “乖乖小若若,姐姐忘记了,不不,其实我在路上……” 我满头大汗:“那您怎么还不到呢?” 那妖孽的声音一下子激情飞扬:“你猜啥,我在Q路上碰到林子然了!他们公司在路演哎!你不知道他那个气质啊,冰清玉洁的,比那些艺人都……” 我啪的一下扣了电话,不是我小气,实在是受不了用“冰清玉洁”来形容一个男人。 老身抹了一把辛酸泪,决定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打车回去。 话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不要采。 中午十二点,吃午饭和睡午觉的时间,天气热的空气都要凝滞,不要说行人,连出租车都少的很,我热的喉咙冒烟,等了半晌,站口处阴凉里一个乞丐好整以暇,冲我龇着牙乐得特喜庆。想来我长了一副讨喜样,于是讨喜得冲他点点头。 出租车左等不来,右等不到,于是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打发时间,突然注意到这乞丐身边居然有两个碗,于是我清清嗓子特甜美地搭讪:“老伯,您这怎么摆了两个碗呀……”那个呀老身特地拉长了一点,表示我特别虚心特别纯真。 那乞丐凉凉地瞥我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哦,最近生意特别好,开了家分公司——” 我:“……” 谁说经济萧条了,谁说市场意识不普及了。 远远的好容易来了一辆车,我热泪盈眶招招手,蹬蹬蹬以王军霞的速度跑过去,然后没料到,旁边不远一个百公斤级的大姐以刘翔的速度冲在了我前面,胖手首先碰到门把手,回过头冲我谄媚的笑:“小妹妹啊,天太热了,看姐姐我这重量级的,让给我了哈,谢谢你小姑娘人品真好……” 我眼含热泪笑了笑,心里想您这话说的跟您智商似的那么肤浅。 于是我又掏出了手机:“阿楠,你还是来吧…” ——————华丽丽分割线—————— 坐在阿楠的车里享受夏日里独有的滚滚热风,想着有个二手奥拓原来也不错。 阿楠是我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小时候我比她高,她比我胖——所以我吃掉她所有的冰淇淋和饼干,结果还是我比她高,她比我胖。 后来我离开家读书,兜兜转转七八年,命运无常,我和阿楠最后居然考取了同一所大学。 当年报到的时候,千军万马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胖丫头,六七年不见,拖着跟她同一型号的行李箱,出落的珠圆玉润井井有条,于是我特兴奋特感动地飞过去:“宋俊楠!师太,你可想死老衲了!” 水知道,那姑娘斜着眼瞪我半天,阴阳怪气来一句:“岑若啊,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个熊样……” 当然了,阿楠后来坦率承认,她是羡慕我长得漂亮,虽然是在我的严刑逼迫之下。这是后话。 此刻,阿楠还沉浸在见到林子然本尊的兴奋当中,手舞足蹈在驾驶座上舞动着身躯。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长得跟花旦似的小白脸么,至于么。” 阿楠斜斜地瞥我一眼,挤出来几声阴森的笑容:“导师说了,假期作业是社会实践,写两万字工作报告——然后,计入毕业考核哦……不过暑期工现在已经招的差不多了,你自求多福。” “吖?” 正文 第二章:如果这就是初见 如果这就是初见,未免有点不大美好。念过了太多“美人折向帘前过”的诗情画意,兜兜转转回到自己的生活,才明白再无谓的平凡,也是命运微笑着挖下的陷阱。荡气回肠。 ——————————————————————————————————————— “欢迎光临!” “请问你这里有汉堡吗?” “……当然有。” “有辣的吗?” “有。” “好,来一份薯条吧。” “…i…” 我特别特别温柔地冲面前那厮扯动了一下僵掉的嘴角,哆哆嗦嗦替他包薯条。 从云南回来的第二天,我便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求职大军。然而今年与专业对口的暑期工已经被各个学校各个年级包揽,迟到了半个月的我就像那个在好莱坞被拒绝了多少多少次的倒霉孩子一样把鼻子都碰扁了。我千百次地问阿楠,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平,我是不是一定要去——垫一下鼻梁? 后来还是阿楠提醒我:“姑娘,只说要社会实践,没说一定要做与你专业一样的社会实践啊!我上高中的时候,替我们社区大妈扫地也算是社会实践……只要到时候,有人给你签字盖章不久得了吗,谁在意你那个章是居委会还是传媒公司的?” 我热泪盈眶地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不是兼修汉语言文学的,这个病句找的太好了!” 物理系的阿楠特别嫌恶的拨开了我的爪子。 于是第二天,我就欢天喜地到肯X基来上班了。 而今天,恰恰是我结业,不,毕业,也不,暑假工期满的光荣的一天!我们经理狐疑地看着我,给我在社会实践报告上签字的一刹那,我感觉到当年五星红旗飘扬在天安门广场上空那种革命成功热泪盈眶的狂喜…… 在这资本主义的餐厅里,我一度过上了共产党员的艰苦生活。老身以为,事实证明,这世界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的。 我微笑着同面前下巴上蔓延出无数棕色胡茬子的大叔对视。 “欢迎光临! “给我来一份外带……全家饭桶。” “是外带全家桶吧!” “对对,就是那个。” 我瞅瞅表,今天的过堂快要结束了,于是我特高兴地替他打包。 “小姑娘,你工作也太不细致了!” “吖?” “你们这里买了吃的东西怎么连筷子都不给!” “……” 我热泪盈眶地看着面前的大叔,特别特别温柔地说:“对不起,我们这里吃东西,得用手抓。” 大叔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我听力如此不济都一清二楚。我刹那间感到一佛升天二佛冒烟,大叔来这里一趟多么不容易,连筷子都没有,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于是我六十度角倾斜了身子,探过头去看那躲在人家后面笑话人的那厮。 然后我很安静地缩了回来。我觉得那个人长得很年轻,并且很脸熟很脸熟,起码,我只在电视上看过那样清俊的眉眼,有点泉水清冽干净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他很像阿楠喷着鼻血每天念叨的那个人——那个传说中的冰清玉洁的林子然。 然后冰清玉洁的林子然就来到了我跟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特别温柔特别小声的说:“林总好,您也来吃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啊。” “你认识我?” “谁不认识您啊,都说您比那台子上蹦跶的大大小小的F长得都像人。”额……好像这话说的不怎么样,我赶紧补救一下:“虽然您不是专业艺人,但您出镜率高啊,别把虾米不当海鲜不是!”完了,好像真的说的不怎么样。 林子然的桃花眼冲我恶意地眨了眨。 不是我怕他,真的不是我怕他,可是他是本地最大的娱乐公司的音乐总监,身为传媒专业高才生的我,说不定以后会仰人鼻息。话说我跟肯X基的大叔,就是不如跟自己的钱包亲啊。 然后他就笑了,说实在的,丫长得好看,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你们这里有那个面目模糊吗?” “啊?” “额……是血肉模糊?” “您说的,是骨肉相连吧。” “对,就是那个!” 原来冰清玉洁的林总果然没有吃过垃圾食品。 我强忍着从丹田喷薄而出的笑意,麻利地替他打包。林子然忽然又笑了:“我是替我侄子买的。不过我认识你啊,你叫岑若是不是?网上好像有很多你的作品。” “吖?” 阿楠那厮诚不欺我!在麦肯打工果然会遇上福星,我已经开始做梦被某林慧眼识珠一手提携最终大放异彩独领S城传媒娱乐行业风骚!! 我抬起星星眼,等着那句著名的,在古装戏中代表着峰回路转的:“我看姑娘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不如随在下回府,蒙恩师悉心教导,不日定扬名中原武林!” 然后林子然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额……我的骨骼清奇呢? 正文 第三章 不速之客 阿楠很认真对我讲话的时候,我很心酸。我知道在一段感情的开始,我是一个傻子;在一段感情的结束,我又成了小丑。我只感谢上苍他总算不是我真正爱上的人,可是伤痕,历历在目。 ——————————————————————————————————————— 快下班的时候,难得店里客人很少,阿楠像一个暖水瓶一样冒着蒸汽风风火火闯进来:“快,若若,给我来一个滚筒。”于是我冲着后面特清脆地叫:“一个滚筒!” 整个大堂里响起了一阵特别搭调的笑声。 老身涕泪长流,一天下来,什么客人没遇到过,最后还是把一世英名毁在了一个甜筒上!于是我瞅瞅表,特别无辜地说:“哦,到时间了啊,走,阿楠,我们回家!” 在阿楠的热水瓶小奥拓里,我手舞足蹈给她表演了今日突遇林子然的场景,说到我讲他关于虾米和海鲜的那一段,我突然觉得气氛很怪异,然后回头阿楠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若若,当初,你说你大学准备修三个学位,我觉得你丫是脑子被中学政治课本塞住了;结果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不是,你是脑袋被苹果糖秀逗了。” 以前阿楠无数次对着林子然的照片流口水,(当然也有我在旁边吃各种巧克力发出恶毒的香味的贡献,)我总是很美人很慵懒很无所谓地把巧克力沫沫状似无意的洒在照片上,每当这时候阿楠都会恨铁不成钢看着我:“若若,你懂不懂什么叫审美!要是有一天你见到林子然,还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我就把你送到心理系去!” 所以我很狐疑很纳闷,我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很热情啊,怎么还会被嫌弃!难道是我已经掉价到连阿楠这个花痴都觉得我没出息了?阿楠腾出一只手死死揪住了我的耳朵:“你知不知道林子然那种人怎么会去买肯德基,好容易去一次,你怎么不知道给我打电话,亲一口,或者直接拉去开个房间!?” 结果我特开心笑了:“阿楠,几日不见,我以为你思想得到了洗礼,灵台一片寂静空灵,还准备忏悔我今日见到名人的失态表现;原来我也错了,你只是花痴地更淡定了一些而已……” 阿楠叹了口气,充满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怜惜地摸摸我的头:“算了,今天放过你。你……展睿琪回来了。” “吖?” 我脑子空白了一秒,从千头万绪里理出来了一个白色翻领衬衣,脸色苍白,面孔清秀,眼神阴鹜的男子。 “哦……”我无所谓地答。 “我们要回去吗?”阿楠问。 “回啊,不回寝室去哪?”我狐疑。 “真的要回去?不怕碰到什么人?” 我啪地一下就笑了,“你太神经过敏了吧……不要说没有这么点背,就算碰到,我们俩人一起走,他也能编造一个文院女生热衷百合的新噱头?” 阿楠嘎地一下停下车:“若若,我知道,展睿琪这个家伙,是S城留给你的最不快乐的回忆。我以前总是很庆幸你在爱上他之前看清他,我也庆幸他可以很傻逼地一去不回。可是他居然回来了,他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了一天了!” “吖?”我很无奈地摸摸阿楠的脑袋:“你面前是一个美少女战士,不是林妹妹。阿楠,你很少这么认真的跟我说话,可是,那样一个男人,早就谢幕了。不值当的。” 有时候我很郁闷世界上怎么会有“绯闻男友”这种生物,因为我的前绯闻男友经事实证明,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当年十九岁的我,尚且不懂什么叫爱情;可是展睿琪,他就是那个在我明白什么叫爱情之前,干脆毁掉我对爱情信任的混蛋。温暖有过,感动有过,爱情快要降临之时,他转身很嘲讽地告诉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一文不值。 于是,还没有经过惊心动魄,我就累了。 “阿楠,走吧,我们回去。” 正文 第四章 往事 当年入学派对上,风风火火的我把整整一杯橙汁洒在了展睿琪身上,慌乱中抬首却看见他暗沉的眼眸;同学起哄下唱了一支歌作为道歉,却不料发现他颇有些玩味的笑意,明明是容貌清秀的男孩子,却让我浑身不自在。 那年的操场,羽毛球满天飞的时候,我一个错步摔了个四仰八叉,却又落在了他的眼里;带着些嘲讽的嗓音:“嗯,这不是刚刚拿了创作大奖的岑若么……”一只手却不情不愿将我搀扶起来,原来我的光荣和狼狈,统统落在他眼里。 那年的生日,朋友们满脸热忱的笑容里,却出乎意料出现了展睿琪的容颜,我目瞪口呆看着他步步上前,近乎霸道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有些自负浪漫地宣布:“做我女朋友怎么样……”看着他明显有些阴鹜的眼神,我傻在当场;一边讨厌他的自以为是和故作亲昵,一边暗暗惊奇原来我二姑娘岑若也是有人追的人了。 以后的日子,不是没有温暖,不是没有感动。十九岁的我尚且不懂什么叫爱情,被人牵着鼻子在一条暧昧的道路上狂奔不止,内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始终在呼喊,你面前的这个人,永远会把前程,看得比你重要的多。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看上没有丝毫浪漫情怀的我,后来想啊想啊,大概是有点明白,他是一个习惯把自己的人生规划地完美且理想,在这个绝对自负的理想里,需要有个不怎么落俗的配偶吧。他想要把我当做自己的陪衬,点缀自己的爱情和生命,他不服气我比他多的一点点光环——简单点说:他想要光荣的征服。 你是他的目标,却不是他的生命。 这一切终于在一年前那张明艳艳的公示面前得到了验证。 G大的交换生名额,在全校上万人的面前,近乎嘲讽地冠上了“展睿琪”的名字。 大概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关于报复与背叛的日子。 因为与G大的交换生,无论人前人后,甚至毕业后都是学校里津津乐道的佼佼者,在两个名校读书的资历几乎已经是日后工作绝好的资本。 而与语言打交道最多,且作为学校主打的传媒专业,是最有竞争力的学生群体。而我们的系主任宋老师,却在这场角逐中担任了负责人的职位。 于是,与宋老师交好的传媒群体,成为了众人眼里中标希望最大的人群。 那天下午,和阿楠一起淘衣服回学校,在学校最漂亮的林荫道碰到了小宋老师。顺路的我们俩于是并肩走了五百米的一段路,尚算年轻的小宋老师笑起来很像哥哥张国荣,我们聊得特别犯二也特别尽兴。正当我手舞足蹈说到《金瓶梅》里保护唐僧西天取经的刘关张三兄弟时,展睿琪出现在了小路尽头。 一直以为他眼神的阴鹜只是生理结构的问题,那一刻我却明显察觉出来了异样。我以为我这么久以来,深信不疑的感情不用事实的考验,我以为他对我的真心已经足够包容。我以为,他口口声声的追逐,已经可以覆盖利益的争斗。可是,一切不过是我天真的以为而已。 第二天,许多理工科的学生围在一起说话时,见到我已经会刻意闪开;从前关系尚好的点头之交,看我的眼神已经异样。从阿楠嘴里得知,和宋老师搞暧昧拉关系走后门的谣言已经开始遍布,而制造这一切的没有别人,正是展睿琪。 我疯狂刷新着校园贴吧里触目惊心的帖子,眼泪终于无声狂涌而出。 文院某女生,她的下流,卑鄙,玩弄感情的无耻,金钱交易的罪恶,在那个匿名的帖子里,铺天盖地而来—— 那年的我还年轻,怒气冲冲去找他问为什么。 终于察觉出他眼神异常的阴影,年轻清秀的男孩就这样明明白白告诉我:“岑若,我和你不一样。我家境不好,我需要这个G大交换生的名额。” “所以你就以如此诋毁我的代价来逼我退让?展睿琪,你他妈是不是人?我不指望你怜惜我,毕竟我也不是你的谁。可是就算是路人而已,你也没有必要把脏水泼得如此惨绝人寰。” “我并没有指名道姓,况且帖子也并不是我写的——最多一个月,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岑若,你知道流言更迭的速度……而且岑若,用那种手段弄来的名额,你也不好意思要吧?” 我冷笑:“你也早就吃准我并不是在意这空穴来风的谣言的人——可是展睿琪,我不是在意那所谓的名声,我是在意——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啊……” 他的脸瞬间苍白,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去。 我们陷入长久的沉默。 直到他开口。 “岑若,我做这个决定也很难,整整一天一夜我没有合眼。可是权衡再三,这是对你我最小代价的选择——我只是在争取我想要的——” “你倒不如明明白白让我让。你当然明白这不是我必须的,可你可以说这是你必需的。展睿琪,我们没必要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我第一次感到无力。 这个世界是那么无理。 “好吧,岑若,我肯定可以做的很好,我希望你让出来。”他终于开口讲出。 我什么话没说,冷笑了一声就回头离开。 我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回头了。 第二天,我撤下了申请。阿楠差点气死,她从来没对我这样凶过,几乎跳起来给了我一巴掌。 “岑若,你是傻子么?他让你撤你就撤,那种的人,你也有心情给他留脸!” 我终于泛出了一点点泪花:“阿楠,我觉得那东西挺脏的。” 阿楠蹲下来抱住我:“若若……” 我擦擦眼睛:“其实,G大的传媒专业远远不如咱们本校,如果学东西,还不如留在自己学校。况且……”我笑了,“你觉得,不过是一张找工作的通行证,你认为你家若若,真的需要?” 我从来没有拿那些虚浮的东西自我标榜过,我岑若很闲很2很无趣,可我拿过的大大小小的奖项,让我在这个北方城市里,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我相信,岑若的名字,已经足够保驾护航,不会让我日后失业。不然,展睿琪……也不会找上我。 有这样的机会,我想积极一把。而这种的东西,对我的意义,原本不如满足展睿琪的自尊心来的重要。 况且,我何必跟那种人去争斗。 很脏。 阿楠也笑了:“若若,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不费电。” 正文 第五章 被时光谋杀 当日的是是非非,我以为总会被时光谋杀以及掩埋,可是当初的那些伤害随着他的回返铺天盖地重来,我知道自己终究没有那么洒脱。 ———————————————————————————————————————— 我还是拗不过阿楠,在陪她吃了烧烤麻辣烫冰激凌逛完了整个百货大楼以后,在晚上十点钟,确定展睿琪应该离开女生宿舍楼,才累的像水牛一样回到了学校。 穿过那条晚上有些阴气森森的林荫道,远处的女生宿舍楼若隐若现,同时若隐若现的还有林子尽头那个人,像一年前一样,阴鹜地、绝对不容许忽视地站在那里。 “妈呀,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走……”阿楠有些恼火地低声说。 “没事,没事……你以为我吃饭长大的啊,怕他做什么?”我咬牙切齿。 阿楠快哭了:“姐姐,你不会真的吓傻了吧,你不是吃饭长大的,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这么一想,也觉得这话说的不像那么回事。于是我就乐了,一边乐一边抬头看向了展睿琪。 展睿琪的眉毛动了动,等了一天,我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是他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我长长出了口气,原来是一只纸老虎。于是我放心大胆地拉着阿楠往回走。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展睿琪开口了:“岑若……”我的身影一顿,有些无奈地往前走。 “好久不见……若若。”我装作没听见。 “岑若,没必要这样,别再想什么旧事了,那没意思。”他尴尬地说。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啊。不想,旧事不提,那我尽可以不认识你了。这位同学,你好,你是哪个学院的啊?这么晚不回去睡觉,在这里等小倩哪?” 展睿琪一滞:“你……” 阿楠狠狠瞪了她一眼,跟着我蹬蹬蹬往回走。 “岑若,你总是这个样子。以前的时候,我对你花尽了各种心思,你不咸不淡,不说好也就罢了。可是你一旦不满意,出口比谁都伤人。” 阿楠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大骂:“展睿琪,你说你说这句话有没有良心!我们若儿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你百般纠缠她连一个面子都没有驳过你。好啊,你上进,你奋起,叫我们把那破名额让给你,我们让也让给你了,别说你使的那破手段,就是你俩素不相识,你也不至于这样败坏人名声!你他妈跑到南方那水乡泽国就别回来了!如今站在这里说这些话,不怕人笑话吗?” 我悄悄拉了拉阿楠的衣服:“别说了,我听着挺没逻辑的……” 我很累了,不想和他吵架,于是我眼观鼻鼻观心,很是柔情地说:“展睿琪,我不知道你今天的意思是什么。总之,如果你要个输赢的话,一年前是我输了,你装的很像很深情,而我相信了,是我输;如果你要个结果的话,现在你功成名就前程似锦,你想要的结果都有了;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么恨我,好啊,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你也别来打扰我了,行吗?” 展睿琪眉头一锁:“岑若你……” 我大步向前走去,突然看到姓展的身后,路灯的阴影下闪出来一个人影。尽管夜深看不到细节,仍然能察觉出与这所大学一样浑然天成的书卷气,清隽优雅,丝毫不亚于一个从泛黄的古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阿楠目瞪口呆:“顾教授……” 我早就听过这个名字,是文学院的最著名的教授,听说还上过什么什么坛,年至不惑,人却长得风雅俊秀,甚至校草都要退避三舍。 他很淡定地走到我们三个跟前,清秀的眉头皱的很好看,冲展睿琪说:“同学,马上就到宿舍关门的时间了。在这里打扰两个女孩子,恐怕不好。”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落地了,展睿琪缠人的功夫,是非同一般的;可他在老师跟前,绝对是言听计从。 展睿琪动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转身无奈离开。于是我喜笑颜开,冲着他的背影乐颠颠摆了摆手…… 然后我回头向顾教授看去,看到我的一刹那,他的笑容忽然冻结在脸上。 不可思议的震惊,排山倒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