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爱是披着糖衣的毒药 “Lecielestblancaujourd’hui.Maislesnuagesontnoirs.” 赵千淇紧了紧肩上薄薄的披肩,冲着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哈了一口热气,低头又认真检查了一遍美食照片与法文文案,确定情调十足了,才按下了微博的“发送”键。 二十分钟后,这条微博的浏览量就迅速超过了一万次,留言转发足足一千+,并且还在稳定增长,赵千淇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惦记起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来。 赵千淇是一名美食博主,粉丝破十万。 她经常会接到上海知名餐厅的邀约,前往试吃,然后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一些精美照片,展示给关注她的粉丝们,通过这种软宣传,从而获得不菲的报酬。 比如现在,她就是受沪上某家顶级法国餐厅的邀请,前来参加他们的媒体答谢晚宴。 妆容精致的上海女人们或是低头窃窃私语,或是优雅地觥筹交错。即使这外滩的冬天,冷得沁人,她们也不放弃这展示自己漂亮的锁骨和纤细脚踝的好机会,无一不穿着薄薄的晚宴礼服,从容不迫地交际着。 赵千淇也不例外。 这个晚宴邀约也算是她正式进入自媒体这行之后,暂时拿到的最有分量、也是广告费最高的邀约了,她不敢马虎对待——即使已经感冒好些天了,她也依旧“美丽冻人”地准时出现在露天晚宴上,顶着外滩凛冽的寒风,敬业地抢先拍摄了一番美食,P好图,配好了文案,第一时间发了出去。 这次的文案她自觉得配的还挺有意思,是《新桥恋人》中的一句法文:Lecielestblancaujourd’hui.Maislesnuagesontnoirs. 若是字面意思翻译过来,那就是“天空是白色的,但云是黑色的”,形容人的心情暗淡无光。 可赵千淇觉得,天空是白色的,云是黑色的,不就挺像是雾霾笼罩下的外滩? 这是属于她的小小诙谐,只可惜未必就有人能够欣赏。 美食博主往往都矫情的很,发什么图片都要配上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外文句子,赵千淇的微博也不能落俗。可没办法,现在的粉丝就好这口。 活在微博里的“美食博主”赵千淇永远光鲜亮丽,过着让人羡慕的精致生活。 可现实里的赵千淇,更愿意灰头土面地在街头路边摊上吃一大碗麻辣烫——起码能吃得饱。 她抿了一小口据说是1982年的红酒,想暖暖身,却很糗地发现玻璃杯上留下了劣质唇膏的印痕——今儿这妆,是她花费了五十块,在街边的小店里画的,虽然看起来精致,却是绝对的“豆腐渣工程”,一碰就花。 她心虚地将红酒杯半掩入怀,用力擦了擦那明显的红唇印,就赶紧丢给举着托盘在宾客中穿梭的服务生,毁尸灭迹完好去洗手间里补个妆。 补妆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周洽来了信息,说是已经在家煮好了火锅,坐等她忙完回来加餐。 知她者,周洽也。 赵千淇一手按了按自己这一整晚只塞了一小杯红酒进去的可怜胃,一手捏着收到充满爱意短信的手机,满心欢喜。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起,灰姑娘的童话就会跌回现实。 晚宴一结束,赵千淇就不再是光鲜亮丽、优雅得体的美食博主赵千淇,而是摇身一变,变回那个住着老破旧出租屋的外来务工人员赵千淇。 在上海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想要有归属感,相当之难。 落户难,买房更难。 在普通收入线上挣扎的人群,挣钱的速度永远都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 赵千淇和她男友周洽,就是勒紧了裤腰带,拼了命地追赶着上海离谱房价的几百万待婚青年之一。 “要不是这单给的钱多,鬼愿意在这么冷的天在外滩边吹西北风!” 感冒似乎又严重了,赵千淇皱着很有些胀痛的眉头,顾不得男友爱不爱听,边捞火锅边抱怨个不停。 “周洽,明年你社保就满五年了吧?甭管房价涨到多少,我们都凑凑钱抓紧把房给买了。蜗居也比租房子强。” “今天房东又来电话闹涨租,理由有多可笑你知道伐?居然拿我们养猫挠墙说事。她这破房子,年久失修,一碰粉就掉,那墙是猫挠坏的吗?斤斤计较的老太太,还真是事儿逼!” “不是说好了买房之前,绝不乱花钱嘛?你又买这么贵的海鲜……” 喋喋不休的赵千淇直到快填饱了肚子,才注意到,周洽的筷子,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你减肥啊?” 周洽脸上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淇淇,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每次周洽一本正经说有事情要商量,那一准不是什么好事。 赵千淇放下自己的筷子,擦了擦嘴,有些吃不动了: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又是煮火锅,又是来小区口接我。说吧,什么事?” “其实是一个好事,公司现在有个升迁的机会,特别难得,领导找我谈话了,说想培养培养我。”周洽都快把嘴角挤成一个浮夸的U了,“这事要是成了,年薪能比我现在翻上一番。” 周洽那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赵千淇能不清楚? 升职加薪。 若真是个天大的好事,那还需要他这么大费周章地跟自己商量的? “天上没有免费的馅饼掉,说吧,有什么条件?” 作为一个能靠笔杆子吃饭的人,赵千淇一贯都很有主见,立场鲜明,让周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一点都不敢敷衍。 “条件也不是特别的苛刻,就是要去西部的分公司待几年。不过淇淇,你也别太失落,虽然比不上上海繁华,可也是个二线城市。二线城市好啊,房价低,还不限购,咱们去了就能买房。”周洽极力渲染着去分公司的好处,“淇淇,你别不高兴啊,我升职加薪,不就等于你升职加薪吗?” “那能一样吗?!” 说到事业,赵千淇的腰杆,那是挺的笔直。 虽然赵千淇的渣学历,未必就能在上海谋到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可她敢拼又努力,赶上了自媒体时代的第一波红利,经营自己的美食微博号“千淇百怪”所带来的收入,是远超魔都普通工薪阶层的。 这让她,有骄傲的资本。 她一直信奉一条准则——都市女性必须独立自主。 只有独立自主,才能在上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活得有尊严。 她最看不惯的事就是,女性在谈婚论嫁的过程中,为了彩礼,为了房车,讨价还价、斤斤计较,把本应该两情相悦的婚姻,活生生变成了一场置换交易。 赵千淇是愿意两个人一起奋斗、一起挣钱、一起买房的。 “怎么不一样了?”周洽讨好道,“我挣得多了,你就可以轻松点了,你对你男人,还没信心吗?” 赵千淇心中“咯噔”一下,有些纠结了。 不是她对周洽没有信心,而是见惯了世态炎凉的她,根本不敢因为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随随便便赌上自己的事业。 可周洽已经跟自己谈了整整三年,两人早就开始同吃同住甚至共同攒钱准备买房了,几分钟后,赵千淇说服自己试着去妥协,咬咬牙问道: “你要调去哪个二线城市?” 她乐观地盘算了一番,西部的二线城市么,若是是“美食之都”成都,又或者“火锅之都”重庆,美食自媒体么,也是能做做的。 不过就是又要重头再来,辛苦点,困难点罢了。 “银川。” “银川算哪门子的二线城市?”赵千淇听完差点没爆炸。 去银川做美食自媒体,无异于自杀。 “银川怎么说都是一省会,怎么就不算二线城市了?” “周洽。”好半天,赵千淇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打算着,忽悠我去银川定居,在那买房结婚吗?” “淇淇,你别说话这么难听,什么是忽悠?我这是在为我们未来的生活做打算。就我们这样在上海熬着,就算能买的起房了,背负着巨额的房贷,有什么生活质量可言?在银川定居就不一样了,我收入再翻一番,那是妥妥的高收入人群,养家完全没有压力啊。” “你这是在为我们做打算吗?完全就是在为你一个人做打算!去银川,你收入高了,那我呢?我现在的事业怎么办?放弃掉吗?” “等我收入高了,你完全可以在银川找一份普通文员的工作啊,就不需要像现在这么辛苦。” “普通文员就不辛苦?” 银川这种城市,三本学历,普通文员,怕是一个月能入五千就不错了,还没赵千淇在上海接个美食广告挣得多。 让赵千淇从月入几万的自媒体创业者,回归到月入几千的普通文员,还得背井离乡,朝九晚五,看人脸色,抱歉,她真的说服不了自己。 周洽嘴皮上的功夫完全就不是赵千淇的对手,多说多错,被她揪住问题,问得死死的。 他一急,就不会亲昵地喊“淇淇”,而是直呼“赵千淇”本名,连嗓门也抬高了半个调调: “赵千淇,你怎么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想?我是个男人唉,在上海买房结婚,我有多大的压力你清楚吗?没错,你的事业是做的很好我承认,可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的未来,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和妥协吗?” “小小的牺牲和妥协?”赵千淇的声音愈发清冷了起来,“我用牺牲和妥协,来成全你的自私吗?” “赵千淇,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刻薄?” 赵千淇心中的那盏灯,突然就灭了。 她拼了命地把几欲夺眶而出的泪花给憋了回去,告诫自己不能哭,一哭妆肯定要花。殊不知,那五十块的劣质的妆容,早已在火锅带着菜味儿的热气下花成了一片,狼狈不堪。 周洽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我是回来跟你商量的,不是跟你吵架的。赵千淇,我们都先冷静两天,等你冷静下来,再想想我的打算,是不是有道理。” 男人但凡遇到感情上的问题,就爱拿“冷静”说事,说得好像女人天生就是歇斯底里的动物似的。 “我很冷静。”赵千淇一字一句,妆虽花,目光却清澈见底。 赵千淇打定了主意这事不妥协。 她在圈子里打听过了,银川这个城市,虽然占着点省会的光,号称二线城市,可老百姓实际的收入水平并不高,对美食的热衷与追捧,远远不及发达的一二线城市。在这样一个城市里做美食自媒体,势必寸步难行。 牺牲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的事业,去赌一个男人,一段婚姻? 赵千淇不敢。 自己不过就是个十八线小城里走出来的普通姑娘,能在遍地都是人才的魔都站住脚,有份能拿得出手的事业,她拼到现在,每一步都披荆斩棘,走得相当不容易。 周洽这个男人,真值得自己放弃事业,毫无保留地托付一生吗? 自媒体这行里,最不缺的就是鸡汤故事。 好女孩傻傻付出,最后换来的却是婆家欺负,男人出轨,没钱没家庭地位还没自我。这种字字诛心的故事,听得还少吗? 与其去赌男人,不如靠自己。 还没等赵千淇和周洽解决完他们之间突然冒出来的大问题,她的好朋友江岚岚就出现了比她还要烦的感情问题。 用江岚岚的话来说就是“我这辈子可能五行招奇葩”。 江岚岚,25岁,比赵千淇小5岁。 和赵千淇拼命读书,却只混了个不太拿得出手的三本学历相比,江岚岚可谓是顺风顺水,出生就落在了罗马——父母皆是本地土著,家境优渥,从小学到高中一路重点走过来,直至大学进了国内最顶尖的高校,念到硕士顺利毕业。 这种天生就抓了一手好牌的女人,一贯都是让赵千淇羡慕的。 可偏偏江岚岚无心事业,毕业后没有像同学们一样削尖了脑袋往外企里钻,而是出人意料地开了一家特别不起眼的小宠物店“喵小姐的狗”,从此养狗、修毛、驯养,过着世界里只有“它们”的生活。 赵千淇和江岚岚就是在“喵小姐的狗”里认识的。 “喵小姐的狗”虽然开的位置偏,可顾客却一点也不少,江岚岚生性虽然冷淡,可待动物却是一等一的温柔,很多宠物主,都是慕名前来,放心把自己的爱宠交给江岚岚打理。再加上江岚岚长相甜美,爱心满满,经常受到不同男人的猛烈追求。 李源就是其中的一个。 说起来,还是养狗惹的祸——李源,典型的富二代,小小年纪,生性心高气傲爱面子,为了跟狐朋狗友显摆,兴致勃勃地闯进“喵小姐的狗”要买名贵犬,江岚岚便卖了一只纯正双血统的法国斗牛犬给他,可才养了半个月,这小子就喂食过量给活活撑死了。不缺钱的他,又跑来找江岚岚买新狗,这回,江岚岚说什么也不卖给他了。 “若是不懂责任,就别随便当爸。” 这是当时江岚岚冷眼丢给李源的话,宠物圈里,历来大家都是自称“猫爸”“狗妈”的。 偏偏这个有点幼稚的李源,不但没有被江岚岚骂发火,反倒是莫名其妙爱上了不肯卖狗给他的江岚岚,从此开始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三天两头往店里送花那都是小意思了。 店里屈指可数的几个员工,那都吃他送的进口零食吃到了手软,可江岚岚连碰都不碰一下他送的东西。 这不,李源又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大雨天站在“喵小姐的狗”门口,挂了两条巨大的横幅,自觉得无比浪漫地跟江岚岚来了个雨中的告白。 告白失败是必然。 万万没想到,告白失败的李源,竟然爬上了二十八楼的楼顶,站在天台边上,吵着闹着说自己“生无可恋”,要跳楼自杀,谁都劝不下来。 赵千淇匆匆赶到的时候,110都已经来了,“喵小姐的狗”门口,巴掌大的一块小广场,强行被警察挤了一个巨型的充气气垫进去,以防楼顶那个想不开的真跳楼自杀。 周围聚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指着楼顶上的人影,你一言我一语八卦得好不热闹,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看客——只见一群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向上提着。 而江岚岚,正站在楼顶,面对闹死闹活的李源,一言不发。 越高风越大,本就沉默寡言的江岚岚,被楼顶的风吹得长发乱飘,宽松的宠物洗护工作服被风灌成了一个巨大的白气球,愈发显得她的脸冷峻又清冷。 “什么情况啊这是?”赵千淇将江岚岚拉到一旁,小声地询问着。这么夸张的阵仗,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他威胁我,要跳楼。”江岚岚连多吐一个字,都嫌多余。 “好端端的,怎么就闹自杀了?”赵千淇嘀咕了一句。 她也是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要说这个李源吧,人也不坏,就是年纪小,行为举止什么的幼稚了一些,在她这个已经奔三人的眼中,就显得很有些可笑了。 不过他也才22岁,比江岚岚还小了3岁,能懂事到哪里去? “天知道。” “好吧。”面对明显心情不佳的江岚岚,赵千淇决定直奔主题,能不惹毛她就别惹毛她,“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你是作家,你口才好。”江岚岚面对热心过来帮忙的闺蜜,终于口气稍稍好了一些,“劝他放弃吧。” 赵千淇叹了口气。 作家口才好,这就是个谬论啊…… 要是她口才够好,还能说得周洽吹胡子瞪眼跟她冷战? 可没办法,要是让待人一贯冷淡的江岚岚上前劝说,百分之百会把局面弄得更糟糕,说不定那李源,被刺激狠了,一冲动,真跳下去了。 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来着? 赵千淇硬着头皮,跨到正在呼天喊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失恋了的李源旁边,冲着他招招手。 李源见是赵千淇,知道她是江岚岚的朋友,顿时不哭了,也不闹了,两眼一下就放了光: “是岚岚派你来的?她答应我了?” 赵千淇不知道他打哪里看出来江岚岚答应他了,张了张口,又实在不知道跟自己年龄上隔着好几个代沟的李源劝什么好,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劝说的突破口: “你喜欢江岚岚什么?” “从头到脚我都喜欢啊!”李源一提起江岚岚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也顾不上脸上还挂着几滴刚才发疯哀嚎的时候淌下来的泪,激动道,“有爱心,又有个性,我头一回见她,就觉得她比小龙女还小龙女。你笑什么?” 这种劝人别自杀的严肃场合,赵千淇本不应该笑,可李源一张嘴吧,话里话外的幼稚劲儿,实在是让赵千淇忍不住。 喜欢小动物就是有爱心了? 不喜欢说话就是有个性了? 穿件白褂子就是小龙女了? 都哪门子逻辑啊。 “可她比你大三岁哎……”赵千淇是想委婉地提醒李源,他们差着三岁,一个老成一个幼稚,真处不到一起去。 “大三岁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李源正钻着牛角尖呢,什么都听不进去,“我李源,这辈子,非江岚岚不娶!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从这跳下去!你是她朋友吧,你告诉她,我这么好的男人,她要是错过了,后悔一辈子!我真会跳下去的,你信不信?” 说完,他就往那天台边上,又颤颤巍巍地挪了一小步,眼见着就要踩着边了。 “信……信……”赵千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先哄着,“我再去跟江岚岚转达转达你的心意?有话好说说,有话好好说。” “嗯。” 李源得逞,这才满意地往回又挪了一挪。 楼顶风大,刚刚那一脚稍微有点冲动了,差点身子一歪没踏稳,还好他把护栏抱得紧紧的。他可不是真想寻死。 赵千淇这头劝说李源未遂,又折返回头,寻思着要不先让江岚岚配合她演演戏,把人先哄下来再说。 总不能真闹出人命吧? “岚岚,要不,你就答应他吧,我是指,你先假装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等他冷静下来了,改天你再找个理由说不合适,跟他分了。” “不可能。”江岚岚绝不松口。 “这不是缓兵之计嘛。”赵千淇头大,年轻人呐,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固执,“你不答应他,他就要跳楼,万一真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那就让他跳,脚在他自己身上。” 江岚岚远远看着站在天台边、足足站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跳的李源一眼,耐心全无,转头负手就走。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江岚岚敢走,赵千淇可不敢走,那可怜兮兮的李源,还眼巴巴地抱着护栏的,真都走了,万一他一时冲动跳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怎么说啊……怎么走了?”李源远远瞅着江岚岚没跟赵千淇说两句就走了,心急如焚,不等赵千淇走过来,就大声吼着质问赵千淇。 “你就不能先下来再说吗?”赵千淇孤军奋战,只能拿出她胡编乱造的看家本领,“江岚岚从早上忙到现在早饭都还没吃,下面还有好几条狗排着队等她剪毛呢,就被你这么一出好闹,饿得胃病都犯了。唉,我刚劝她先下去吃点饭再说。你说你吧,追她归追她,就不能多上点心,懂点事,她胃疼你看不出来的?” 李源顿时愣住了。 胃疼? 他刚刚表白被拒,心情沮丧,光顾着自己难过去了,还真没注意别的。 “要不要紧啊?我去给她买点药?”李源惭愧,想从天台上跳下来,赶紧追下去关心关心江岚岚,可这才察觉到,天台上站得太久了,腿竟然有点麻,他挺不好意思地冲着赵千淇道,“姐姐,能扶我一把吗?腿麻……” 赵千淇心中一喜,见有转机,赶紧地上前伸出手来扶他。 李源尴尬地把手搭上赵千淇的手臂,稳住重心,才重重往顶层的地面上一跳。 在跳下来的一瞬间,他的裤子口袋里意外甩出一个小小的打火机,在风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急速地从28楼楼顶往地面坠落着。 几秒后,一声不大不小的爆炸声在楼下炸起,炸得赵千淇与李源背后皆是一紧。 “着火了!” “救火啊……” 慌张的救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一场跳楼的闹剧,从雨中的浪漫告白开始,以酿成大祸而告终。 赵千淇不是富二代,她没有江岚岚那种可以任性的底气。 她能走到今天,既没有靠爸妈,也没有靠朋友,即使偶尔接了这么一单价格让人兴奋的广告,也依旧不能让她获得充足的安全感。 这种不安和强烈的危机感来自于“钱”。 即使她和周洽已经冷战了五天了,她也丝毫不敢松懈下来,给自己受伤的心放个假,依旧每天敬敬业业地准备着要发的美食文案。 那每一单打入她账户的广告费,才是她在这座孤独的城市,唯一能够牢牢掌握在手里的东西。 情侣之争,到了最后,往往总有一方会妥协,会退让。 银川,根本就不能去,赵千淇不想从势均力敌的爱情演变成男强女弱的爱情,也不想放下面子去当那个主动妥协退让的人。 她在等着周洽退让。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周洽买好了机票要走的消息。 赵千淇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早晨,已经在客厅里整整睡了七天的周洽,主动来敲了卧室的房门,跟她说的那番话: “淇淇,银川我必须要去。我已经等了整整三年了,三年才等来这么一次升职加薪的机会。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如果我放弃了这一次升职加薪的机会,我还能再等的起几个三年?我有几个三年可以浪费?我是男人啊,我得奋斗啊,我不能放着眼前大好的机会不去,满足于在大城市里拿着吃不饱饿不死的工资,没钱没房没车,一无所有。” 赵千淇没有说话,她就那么冷冷静静地看着周洽劝说无效,欲言又止地开始收拾东西,欲言又止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周洽。 同样出身平凡的周洽,明显没有赵千淇这样的好运气。 本科毕业时,学校过于普通,就业竞争力比不上那些手持名牌院校毕业证的高校精英们,周洽退而求其次,进了一家小公司磨砺了好几年。 等到周洽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信心,想要跳槽到上升空间高的大公司时,偏偏撞上了金融危机,那一年,各大公司都在拼命地裁员,控制人员成本。为了挤进大公司,周洽不得不降低了自己对薪水的期待值,以一个相当低的年薪,进入了现在的公司,一干,又是三四年。 这几年里,他在公司里过得很憋屈。 薪水低,年纪大,三十来岁却要跟公司里那些刚刚毕业的毛头小伙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 前些年收入低,这两年周洽的经济状况才稍稍好转了一些。刨去了在上海的房租、水电、日常开销,偶尔还要给赵千淇买双鞋、送个包的,周洽还真存不下几个钱。 纵使赵千淇愿意跟他一起打拼买房,他也无法在短期内挣够钱,负担起上海动不动五六位数一平方的房价。 周洽要走,赵千淇没有拦他。 “刻薄”这两个字的评价,像是烙在了赵千淇的心坎上,根本消除不掉。 既然两人都不肯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事业,那又何必多费口舌,给对方留下一个“刻薄”的坏印象呢? 直到周洽走,赵千淇都没有问出心底的话: “你没有几个三年可以浪费,那我在你身上浪费的三年又找谁去讨?女人又有几个三年,几个青春可以浪费?” 从二十七岁,到三十岁。 赵千淇把所有在上海扎根立足、成家立业的希望,都和这个男人的未来,捆绑在了一起。 周洽挣得不多,可她觉得周洽是个潜力股,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就是经济适用男。 他踏实,又勤学,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里,都任劳任怨。虽然刚在一起时他薪水不高,但是好在是大公司,行业前景也还不错。最重要的是,与干着自由职业的赵千淇不同,他有着稳定的五险一金,只要买足五年,周洽就能有在上海买房的资格了。 赵千淇就不信了,他们两个上进青年,一起努力挣钱,还不能在上海买个房了? 可生活却最喜欢跟人开玩笑,五年的五险一金终于快要买够年限了,而周洽,却要走了。 周洽走的那天,赵千淇把他所有的手机号、微信号、QQ号都一一拉黑了,甚至连淘宝绑定的亲情号、两人共同领养的爱心树,都解除了捆绑。 除了周洽带不走的那只白猫“牛奶”,剩下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周洽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赵千淇没有选择大哭一场,而是憋足了劲儿,熬了一整个通宵,给新投放她微博美食广告的“金主”做出了整整五个备选方案。 北上广不相信眼泪,就算她哭得痛彻心扉,也没有人会去怜香惜玉。生活嘛,不就是这样?没有谁活的特别容易,也没有谁活的特别不容易。 谁还没失过一回恋。谁还没受过点伤。 分手后的第三天,赵千淇给自己放了半天假,翻出了那部《失恋三十三天》,将自己哭成了一个傻逼。 可生活不是电影,不会突然出现一个“王小贱”,将她拉出失恋的泥潭,替她收拾一片狼藉的生活。 她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在夜里竭尽全力地哭完之后,待到太阳升起,继续咬牙负重前行。 后来,她在“喵小姐的狗”里碰到了陈就,陈就问她是不是真的和周洽就这么散了。 赵千淇淡淡苦笑: “不散了,还能怎么办?” 陈就是个老师,还是那种最古板、最喜欢说教的老师,但凡朋友间有个什么事儿,她是一定要讲点大道理,再总结出个一二三四来。 “真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已经拉黑了。” “前阵子我看了个有点意思的说法,说这但凡进入过黑名单的人,多半都是走过心的。你30了,周洽31了,要是按部就班走下去,也该结婚生孩子了,这临门一脚却分手了,真舍得?”陈就边在那感叹着,边选了几包狗粮,准备带回去散给学校里的流浪狗,“这女人可不比男人,耽误不起的,过了30岁再生孩子,风险很大的。” “你不也29了?男朋友都没交过,还说我?” “那不一样,我已经在计划着相亲了。”陈就自信满满,对自己的生活节奏把控得很有信心,“30岁之前,我肯定能把自己嫁出去,结婚生子,然后相夫教子。” “那我只能提前祝你早生贵子了!” “喵小姐的狗”是个神奇的地方,让赵千淇在这座钢筋混凝土的孤独城市里,结交了几个性格迥异的好朋友——外冷内热的江岚岚,古板严谨的陈就,还有一个沉迷恋爱、最近很难看到踪影的苏燃。 那是一个暴雨天。 上海的梅雨季节一到,暴雨总是说来就来。 原本快要打烊的宠物店里,因为暴雨突袭,困住了来买猫罐头的赵千淇和来逗狗玩的苏燃,而不得不延长营业时间,等暴雨过去再逐客。 恰恰就是那天,淋得一身透湿的陈就,慌慌张张抱了一条危在旦夕的狗闯了进来。 那是陈就家养的小比熊犬,不知道误食了什么东西,突然呕吐不止,看起来说不行就不行了,差点没把陈就爸妈吓坏了。 陈就大雨里抱着小比熊犬,开着车满大街地找宠物医院。 可附近偏偏就没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仅仅只有“喵小姐的狗”还开着门、亮着灯。 江岚岚这家“喵小姐的狗”仅仅只是一家普通的宠物店,并非正规的宠物医院,没有治疗宠物的资格。 “你若信我,我就试试给它治,但不保证活。”江岚岚当时没有一口回绝,规避可能治死后被举报“无证行医”的风险,反而是细细检查了小比熊犬的症状,给了陈就一线希望。 这附近几条街,不会有宠物店这么晚还开门了,江岚岚很清楚,如果她不出手,几个小时后,等待这条小可怜蛋的结局,只会是死。 治,有风险会死。 不治,肯定会死。 陈就不带半点犹豫地点头选了治。 早就让员工们下班了的江岚岚,只能临时动员起了在店里避雨的客人赵千淇和苏燃,她们四个女人,抱狗的抱狗,灌药的灌药,递纸的递纸,忙得满头大汗,才把陈就家的狗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捡了一条狗命。 事后,陈就为了感谢她们,请这几个热心相助的陌生女子吃了顿饭,一来二去的,四人就成了好朋友。 “说起来,我们几个,好像也只有苏燃的感情还算顺利。”在跟陈就一番闲聊之后,赵千淇感叹着。 她失恋了,江岚岚是彻底的不婚主义者,陈就虽然计划着相亲呢,可是实打实连男朋友都没谈过一个。只有苏燃,有异性没人性地跟她新交往的男朋友黏在一起,蜜里调油。 “那不一样,苏燃是美女嘛!美女在婚恋市场上,历来都是稀缺的抢手货,男人见着美女,就像是猫嗅着了腥。”陈就恰到好处地总结一二。 两人难得偶遇,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宠物店里闲聊着,冷不丁一直在修剪室里忙碌的江岚岚突然开门出来: “不好,苏燃,被人揍了!” 正文 第二章 爱不是红玫瑰白玫瑰 赵千淇和陈就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苏燃被人揍了?是被人欺负了吧! 要说这苏燃,用时下最流行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绝绝对对的“傻白甜”本人了。 在这个人人都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年代,苏燃依旧会扶行动不便的老人过马路,看到讨饭的可怜人不论真假都会丢两块钱,每周都来“喵小姐的狗”买上一袋最便宜的狗粮,同陈就一起散给附近的流浪狗吃。 她热爱生活,喜欢摄影,总是爱用自己的镜头,去定格生活中的每个美好瞬间,见照如见人,在她镜头下,不管是人物还是风景,都散发着勃勃向上的生机和爆棚的幸福感。 在赵千淇和陈就认识苏燃的这么长时间里,还没见过她跟谁红过眼,更别提斗嘴打架了。 “怎么回事啊?” “没工夫解释,先赶过去。” 江岚岚连她宽大的工作服都没脱,口袋里还插着带毛的宠物美容剪,就冷着一张脸,疾步往外冲。 赵千淇和陈就紧跟其后,高跟鞋在地板上跺得飞快。 苏燃挨打的地方,离“喵小姐的狗”并不算远,陈就开着车,载着赵千淇和江岚岚,在江岚岚冷静的指挥下,没多久就赶到了现场。 这事说起来也巧,“喵小姐的狗”坐落在上海一个大型的SHOPPINGMALL商业圈里,虽然店面有点不显眼,可好歹也是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圈,周边商场、咖啡厅、美容院、健身房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这四个人中,最热爱生活的苏燃,不仅经常来“喵小姐的狗”溜达,还在附近的一家经济型健身房办了健身卡,一周三次健身打卡,风雨无阻。 就苏燃那小蛮腰,那小翘臀,赵千淇其实挺羡慕的。 虽然赵千淇觉得苏燃被卖她健身卡的健身房推销员任永文给追上了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任永文说自己能拿到很低的内部折扣,惹得赵千淇也心动掏钱办了一张年卡——可她毕竟不是苏燃,对健身,她可没那么大的热情和毅力,健身房一共也就去了三五回,那张年卡就不知道被她丢在哪个角落里睡大觉去了。 苏燃被揍,就是在这家健身房。 本来苏燃约好了江岚岚各自忙完一起吃晚饭,当苏燃练完一小时的塑形体课,换了身衣服从健身房的公共浴室出来,给江岚岚打电话时,江岚岚在电话里让苏燃等她剪完最后一只狗。 当时,江岚岚听到了苏燃那个男朋友任永文轻吻她的声音。 紧接着传入耳里的,就是一声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尖叫声,隔着听筒,江岚岚都能感受到满腔的愤怒和冲天的怨气,像是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被关了足足几千年的幽怨女鬼。 再接下去,就是手机落地声、咒骂声、打斗声,乱成一片,一句正经话都听不清了。 江岚岚带着赵千淇和陈就火速杀来健身房的时候,看到的也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苏燃畏畏缩缩被一个形体臃肿的女人抓着头发按在地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旁边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却没人敢上前拉架。 “贱人”、“小三”、“不要脸”、“勾引男人”这样的词不断地从那个女人的口中蹦出,怎么看都像是一出正房当街揍小三的好戏。 健身房的塑形体课刚刚下课,女会员最多,大家都围着指指点点,有的还拿着手机拍个不停,仿佛小三当街挨揍了是件喜闻乐见、大快人心的好事! 赵千淇和陈就面面相觑有点愣,什么情况啊这是?! 江岚岚亲身经历过的这种戏码,比她们俩看过的狗血电视剧还要多。 她二话不说,率先冲上去,反应迅速地将那个女人用力推了一把,顺手干净利落地将苏燃从地上捞起来。 那个女人没料到会有人攻击她,大步趔趄地朝着后面呛了一大步,一手急忙撑住了腰,可另外一只手却依旧紧拽着苏燃的头发不肯放手,拽得苏燃咧着嘴头一歪,好一声惨叫。 薄薄的T恤早就在拉扯中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左右脸都被挖破的苏燃香肩毕露,没少让人周围的异性大饱眼福。 “她是孕妇!” 苏燃自己都还没站稳,倒是先大声冲着江岚岚提醒了一句,仿佛生怕江岚岚不知情误伤了人。 这下赵千淇和陈就回过神了,她们一个上前扶住苏燃,一个挡在苏燃和揍她的女人之间,外加上一个冷脸的江岚岚,三人在苏燃面前形成一个“人肉保护障”。 “有话好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再打人我可要报警了!” 率先张口的是喜欢就事论事的陈就。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暗示着苏燃勾搭了有妇之夫,这正室打上门了,说起来这正室还是个孕妇,可陈就依然不相信苏燃会是那种插足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她挡在苏燃面前,就像是往常她教育犯了错误的学生一般,冲着几乎失去理智的孕妇吼着,想要让她冷静一点。 赵千淇看起来干练,其实遇到这种事情没什么实战经验,看起来比较怂,有江岚岚和陈就在前面顶着,她就在后面,拼命扒着那个女人的手,想要“救”出苏燃的秀发。 “你报警啊!叫警察来把这个贱女人给抓进去关起来!趁着别人怀孕勾搭别人老公,这种贱人,抓进去枪毙了才好!” 在那个根本冷静不下来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出来这一番话时,赵千淇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冷颤,眼里只有满满的同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同情谁。 是在同情楚楚可怜的苏燃? 还是在同情那个怀着孕却要出来“斗小三”的女人? 她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像这个疯女人一样,遇到老公出轨,只能绝望地挺着大肚子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骂街打架。 也希望自己三观端正,绝不会像苏燃这样狼狈不堪地被人捉奸在外,按在地上丧失了尊严。 不像陈就那般无条件地相信朋友,赵千淇的立场更中立一点。保护朋友归保护朋友,可她更希望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苏燃突然就变成了插足人家庭的小三?她不是跟她那个健身房推销卡的男友挺腻歪挺恩爱的吗? 陈就的话,像是放屁一样被这个疯女人给无视了,还被反挑衅了一番,这简直让陈就炸毛。 “我真报警了。”陈就生气地掏出手机来,立刻就给110打电话。 作为一个老师,一个处女座的老师,她从来都是很注意自己的言行,说一不二,说过的话,就像落地的针,句句当真。 “喂?110?对,报警,这里有人打架。地址在XXXXXX……” 江岚岚看了一眼上来就报警的陈就,没说话。以她的经验,等警察赶来,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警力有限,警察们忙着呢,就算赶来了,这种家务事未必就喜欢管,最多也就是调解一下。 这疯女人虽然把苏燃挖得脸上左一道指甲印、右一道指甲印的,可自己身上,也没少磕青碰紫的,显然在打斗的过程中,情绪过于激动,只顾着伤害对方,没考虑过自己可是个孕妇,保护自己更重要。 就刚刚江岚岚一上来不知情地重重推了她一把,明显是苏燃这方人多势众占优势,那孕妇还依旧发了疯似的往上扑,这绝对已经丧失了理智,随时都可能误伤了谁。 必须速战速决! “放手。” 江岚岚嘴里蹦出了简短到不能更简短的两个字,是命令,不是商量。 很显然,无效。 没事,她摸了摸自己的工作服口袋,里面还揣着几把锋利的宠物美容剪,她随手摸出自己用着最顺手的那把剪刀,直接逼迫到了拽着苏燃秀发的手边,冲着那个疯女人冷冷威胁道: “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那架势,分明就是如果对方不放手,她的剪刀就会冲着她的手下刀了。 冰凉又锋利的剪刀口上,还残留着几根狗毛,一看就是拿惯了刀的狠角色,绝不是威胁着着玩玩的。 孕妇这才有些害怕,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再破口大骂。嘴终于消停了,紧紧地抿了起来。可那手,依旧还是紧拽着苏燃的头发没有松,仿佛一松手,自己就彻底地输了。 这孕妇还没投降呢,苏燃倒是先不争气地吓坏了: “别伤她啊,她真怀孕了!” 江岚岚无奈地回过头来,翻了苏燃一个大白眼,让她闭上嘴别说话了。 “真不放?我剪了。” 江岚岚的铁石心肠,赵千淇可是见识过的,就那李源颤颤巍巍站在二十八楼的天台上,冒着冷风、抱着护栏足足闹了两小时的跳楼,也没能打动江岚岚,她还不是扭头就走?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千淇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把剪狗毛的剪刀上,随着“咔嚓”一声,她吓得直接闭了眼。 手起刀落,江岚岚的宠物美容剪刀,干净利落地剪断了苏燃被揪住的秀发。 生物链的本质,就是肉食强弱。 不要命的孕妇,遇到了更豁的出去的江岚岚,虽然没真被怎么着,可这一下子也被吓得够呛。 刚刚还是咄咄逼人的疯女人,这一下,倒是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地滑落在了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要有多惨,就有多惨。 鼻涕和眼泪混杂在一起,渐渐融成了浑浊恶心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大腿上,形象全无。 她就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泡过的尸体,浑身上下都因为孕期水肿而显得特别的臃肿,那肉,仿佛随时一只手指按下去,就会凹进去一个一个的小洞洞。偏偏这白花花的大腿肉里,因为愤怒和生气,凸现出来一道又一道的青筋,狰狞可怕,混杂着滴落的浊物,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江岚岚的记忆里,是见过这样的画面,这让她莫名地感到烦躁,不禁别扭地别过头去,不想再多看这个可怜虫一眼。 可一个人若不是绝望到了一定的地步,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地展现着自己最丢人的一面,撕开自己的伤口让陌生人围着看笑话。 “你们都欺负人!” 嚎啕大哭了蛮久,臃肿的她才缓过来一口气憋屈地叫了一嗓子,可那哭,却是本能地停不下来。 苏燃被陈就护在身后,看到这种情况,又心中不忍了起来,蹲下来想要伸手去扶她...... 江岚岚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苏燃的手,一个眼神杀了过去,不让她犯傻。 “看这么久,好看吗?”江岚岚厉声冲着围观的人群训斥道,“不知道她是孕妇啊?还不赶紧扶起来?真出了事了,你们健身房逃得掉责任吗?” 这一提醒,才有穿着健身房制服的人,立刻过来扶人的扶人,倒水的倒水,好言相劝了半天,把那哭得一滩软泥一般的孕妇给安置在了休息区的椅子上。 这一架,终于算是告于段落了。 等到警察出警赶来,不过就是收拾残局,也没费什么劲儿,这头劝劝,那头教育,很快就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终于清楚了。 让赵千淇三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健身房里大闹特闹的孕妇,竟然是任永文的老婆。 任永文,也就是苏燃那个好得蜜里调油的男朋友,明明就是一个早就结了婚的人,却欺骗苏燃说自己是单身狗。 当初“忽悠”苏燃办完健身年卡,他就迷上了这个五官和身材都同样标致的美女。那是早上道早安,晚上道晚安,一天都没歇的。在健身房里,更是只要一逮着机会就跟苏燃大聊特聊,从健身聊到养花养草,从养花养草聊到人生理想,口才惊人的他,竟然真的俘获了苏燃的芳心。 苏燃一贯喜欢花花草草,热爱健身也更热爱生活。 她的座右铭从来都是:希望此生可以做喜欢的工作,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这样上班的时候是快乐的,下班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年纪奔着三,却依旧对生活充满激情,喜欢如同校园男生一般喜欢穿着格子衬衫、卡其色布裤、戴着黑框眼镜,张口说话特别斯斯文文的男人时,并不介意他只是个学历普通、收入比学历还要普通的健身房推销员。 沉沦于爱情中的苏燃,从来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压根就没想过对方会是个已婚人士…… 这恋爱都已经谈了快三个月了,要不是今天任永文那已有五个月身孕的老婆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挺着大肚子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公交车,找来他新上班的健身房,恰好撞见了任永文凑在苏燃耳边,亲吻着苏燃的脸颊,只怕这任永文这个渣男两边都还要瞒下去。 任永文老婆撞见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亲昵的画面,自然羞愤难耐,当时就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抓住苏燃就又骂又打。 那个任永文,见了他老婆,就跟见了鬼一样。 他压根顾不上被打的苏燃,溜得影都没了。 只是可怜了莫名其妙就挨顿揍的苏燃,看她大着肚子行动不利落,只言片语之间听出来她有孕在身,一直忌惮着不敢还手,白皙的皮肤上挂了好多道彩。 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苏燃诚挚地给对方道了个歉,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任永文有老婆,可对方显然还在气头上,并不相信苏燃的话,固执地认为苏燃是狐狸精勾引了她老公——很显然,苏燃那一眼就会让男人热血沸腾的脸蛋和身材,绝对够得上“狐狸精”的标准。 “要不是你老公成天缠着我朋友,她能看上他?他有什么啊,是特别帅还是特别有钱啊?”陈就义愤填膺,气得够呛,嘲讽道,“拜托,你自己老公的问题,你不去打你老公,打我朋友算什么事?以为我们好欺负吗?” 对方被陈就一激,就立刻激动地站起来,警察都差点没拉住: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就是什么好鸟?” 江岚岚瞪了对方一眼,瞪得对方最后那个“鸟”字拖得一抖,显然对江岚岚手中那把又是狗毛又是人发的剪刀有些忌惮…… “事都弄清楚了,就到此为止。”江岚岚发了话,“没下次了,再有下次,就不是剪头发这么简单了。” 她说“剪头发”三个字的时候,直直地盯着那个孕妇,明明话不重,却很有分量,讲得对方一声都不敢吭,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半点没有刚才顶撞陈就时的气势。 赵千淇一刻都不想在这种丢人现眼的地方多待,她立刻附和着江岚岚,冲着大伙道: “那就,散了吧?” 此刻,明显江岚岚成了大伙的主心骨,只待她点点头,陈就和赵千淇就扶着衣衫不整的苏燃往健身房外走去。 临走前,苏燃还不忘感激地冲着替她正名的警察道声谢。 “你说她一个孕妇,一个人出来都敢打架,到底是疯女人?还是傻女人?”刚上了车,陈就念叨起她的教育经,“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除了是妻子,还是个母亲吗?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责任和义务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她这种行为,根本就不配当母亲!当然了,任永文这个渣男,也不配当父亲!” 说到“任永文”三个字,她就直咬牙切齿。 陈就在她那家挺有名的外语机构里,经常会遇到那种花大价钱把孩子送进学校里念书,就撒手不管孩子,教育全指望老师的家长了。 她一直对此颇有微言,觉得做人就是在什么阶段就该担当起应该担当的责任,既然结婚,就该扮演好丈夫妻子的角色,当了母亲就该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甭管它出生没出生。 像任永文老婆今天这样的疯狂行为,虽然她是有一丝同情的,但是更多的,她是唾弃。 “爱情使人疯狂。”江岚岚看不懂爱情,也不想懂爱情。 “哪有什么爱情?”赵千淇也加入了讨论,“奸情而已!” 点评完,赵千淇还恨恨不平、不解气地诅咒了任永文一句:“像任永文这样的渣男,老婆大着肚子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太可恶了,只有走在大马路上被雷给劈死才叫人解气!” 陈就摇了头: “这走在大马路上被雷劈死的可能性极低,一般来说,越是在建筑物密集的城市里,越不容易发生被雷劈中的意外,只有在特别空旷、荒无一物的地带,才容易在雷雨天气被雷意外击中,这是常识。” 她一本正经的辩驳让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赵千淇有些脸上挂不住。 作为一个靠笔杆子吃饭的人,赵千淇一贯对自己不够优秀的学历有些介意,偏偏对于陈就的“科普”她还找不到点反驳,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冲着陈撇了撇嘴: “陈就,这又不是课堂,你能不能别那么较真?” “不行,我可是处女座。” 处女座的特征就是凡事都得追求一个“完美”。 陈就能跟赵千淇较真,从鸡蛋里挑出几根骨头来说出个一二三四,赵千淇可没那个本事也挑个一二三四出来跟陈就较真回去。 她扭过头去,见车后座的苏燃似乎心事重重,靠在车窗玻璃上一声不吭,一副很是受了情伤的模样,怕是现在也不想跟谁聊天,便扭头跟江岚岚搭话: “岚岚,你刚才可真厉害,那剪刀一亮出来,唰,把所有人都唬住了。” 江岚岚极其罕见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厉害的,不过都是可怜女人罢了,纸老虎,一挑就破了。” “只是有点可惜了苏燃的头发……这一剪刀下去,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头发重要还是命重要?” 虽然江岚岚年纪是她们四个中最小的一个,可她那雷厉风行的作风,一直让陈就崇拜的不行:“要不是江岚岚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婚主义,刚才那场面,我真得怀疑江岚岚是不是遇到过同样的事!” “嗯,遇到过。” 今天的江岚岚,比起平常,意外的话多。 江岚岚的双睑沉沉地下垂,仿佛刚刚从灾难现场捡回一条命来疲劳到了极致,又仿佛是陷入了特别深远的回忆。 她很是自嘲地低声自言自语:“还经常遇见。” 关于江岚岚的家庭,从未有人听她提起过。 若不是有一次,赵千淇在“喵小姐的狗”中,撞见一个称呼江岚岚为“囡囡”的中年美妇,兴高采烈地捧着两大本红色的房产证本冲进江岚岚开的宠物店,嚷嚷着又从江岚岚她父亲那里,给江岚岚成功索要来了两套房,当场就被江岚岚一脸嫌弃地赶了出去,赵千淇她们都不知道江岚岚竟然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富二代。 江岚岚开着这家不太起眼的小宠物店,平日里也不化妆,素面朝天惯了,永远都是将自己罩在那件看似普通的白色宠物洗护工作服里,全身上下似乎唯一值点钱的就是脚上那双三叶草的白球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个富二代。 可生活的障眼法,却总是爱跟人开玩笑,有人为了能在上海买一套三四十平的小房子,不要命地加着班挣着钱,有人却是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轻松在上海坐拥十套房——甚至可能全都是学区房。 投胎是门技术活。 不得不说,赵千淇是羡慕江岚岚的,她既羡慕江岚岚有着随便就能丢她两本房本的亲妈,更羡慕她有能风轻云淡将前来送房本的亲妈赶出去的姿态。 视金钱如粪土,这七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赵千淇就做不到。 她所攒下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在夜里拼命地写着文案所换回来的,即使存进银行卡上的数字并不会经常增长,她也忍不住时不时地查询一番卡上余额,对自己为数并不多的存款露出囤食松鼠般欣慰的笑容。 女人要想获得财富,无非就是那么三种方式:继承、出嫁、还有自我奋斗。 “继承”无门,“出嫁”太遥远,赵千淇所能选的,也仅仅只有“自我奋斗”这一条并不会平坦的道路了。 江岚岚就不一样了。 她不需要靠出嫁改变命运,更不需要靠自我奋斗来获取更好的物质生活——她一出生,就直接降临在了罗马。 而罗马,却从来都不是她想抵达的终点。 赵千淇看着从来都是一脸无欲无求的江岚岚,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在江岚岚的面前,明明也挺优秀的自己,却总是被比成了一个无比俗气的女人。 她知道,江岚岚的无欲无求不是装的。 这种风轻云淡的气质,她只在武侠剧里见过——小龙女也不过如此吧?! 可即使是小龙女,也有被尹志平玷污的黑历史,风轻云淡的江岚岚,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除了还在悲痛中缓不过来劲的苏燃依旧迷茫地冲着车窗外发着呆,赵千淇和陈就都是竖起了耳朵,安静地听江岚岚讲故事。 “以前我妈,没少捉奸……” 江岚岚也不知从何说起,回忆就像是旧照片,一幕幕狼狈不堪地重现在她的面前。 “那时候我还小,我妈带着我,也没工作,我爸在海鲜市场卖水产。那时候据说整个上海市,就只有那一个菜市场能买到当天海运过来的新鲜海鲜,特挣钱。男人有钱就变坏,我爸,呵呵。” 江岚岚冷笑一声,没把说了半截的话说完,只空留了一声极尽嘲讽的“呵呵”在冷气十足的车厢内回荡着。 “那时候我太小,很多事都没印象了,不过我永远都记得,我妈是怎么带着我,去菜市场里捉奸的。” “那会儿我就这么丁点高,每次一到菜市场的大门口里,我都大哭大闹,死活不愿意沾着地上的脏水走路,我妈拿我没法子,只能气得把我翻过身来,猛揍我的屁股,出完了气,再拎着我的两只胳膊,拎小鸡一样把我拎进去。” 赵千淇和陈就沉默不语。 刚刚才见过任永文怀着身孕的老婆是如何情绪失控、不顾一切地大闹健身房,她们是完全可以想象出江岚岚的母亲是如何在菜市场门口,将对男人不忠的怨和恨,统统撒到不肯乖乖听话的孩子身上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妈进菜市场捉奸的时候,正撞上我爸跟一个女人调情,当时我妈就火了,把我直接丢给过路的人,冲上去就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往放螃蟹的盆里按。” 车里的气氛有些太过凝重。 赵千淇开了一句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我说呢,原来你刚才下剪的狠劲,是遗传啊!” 可毒舌完她就后悔了——谁都没有笑,陈就甚至在左驾驶座上扭过头来,瞪了赵千淇一眼,示意她别往江岚岚的伤口上撒盐。 好在江岚岚并没有在意赵千淇的话,早就刀枪不入的她,既然打开了回忆的闸门,就把陈年旧事如同泄洪一般,倾泻而出。 “我那时候才三四岁,菜市场有多乱?我妈根本就不考虑我的安全,就这么随随便便往路人手里一塞……如果我就这么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江岚岚的情绪,难得一见地出现了强烈的起伏,一边说,一边手在不自觉地扶着下颚轻微地颤抖着,“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当父母的……就因为我小,就因为我可能什么都记不住,就这么拼命地在我面前……在我面前……” 在她面前如何,江岚岚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她极力强压下胸口越来越喘不过气的糟糕感觉,拼尽了力气,才憋回去差点就夺眶而出的眼泪。 车中,只有时不时低沉的发动机轰鸣声,在不断地震荡。 原来她们一直以为最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江岚岚,却是她们当中,一颗心最残破不堪的那一个。 “岚岚,都过去了,别哭啊……”连一直都在走神,没两句听进耳里去的苏燃,都忍不住伸开双臂来,来抱抱在她们面前从未展露过脆弱一面的江岚岚。 江岚岚没有哭。 她的眼泪,早就在那菜市场,伴随着她妈一次又一次的捉奸,“哇哇”不停地释放干净了。 支离破碎的家庭给过幼小的江岚岚多少伤害,长大后的江岚岚就有多坚强。 后来,她父亲和她母亲闹离婚,便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情,在一次又一次摔盆砸碗的争吵之后,这段婚姻,终于耗尽了双方的最后一丝念想,走向了终点。 在她父母正式领了离婚证的那一天,江岚岚没有觉得悲伤,反而意外地觉得解脱。 打小她看名著,就觉得钱钟书的《围城》对婚姻看得特别的透彻——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人们忙忙碌碌,行色匆匆,一个个急着赶着在而立年之前往那婚姻的围城里奔,指望着“先成家后立业”,而在功成名就之后,又忙着一个个从围城里逃脱,追求所谓的自由。 而她,却始终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她看过的婚姻里没有爱,只有无穷无尽的互相折磨和伤害。 江岚岚始终记得母亲走的那天,上海滩的天是有多么的昏暗。 她母亲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带走——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她眼里,都像是一件想要急着丢进垃圾堆里的垃圾,避之而不及。 江岚岚不是他们婚姻的结晶,而是他们婚姻的恶果。 多看一眼这个“恶果”,江岚岚的母亲仿佛都会从江岚岚身上看到那个恶心男人的影子。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段让她窒息的婚姻,逃离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家庭,只有彻底地离开,或许才能重新活一回。所以,她选择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年仅八岁的江岚岚,就已经用稚嫩的笔迹在带锁的日记本里写下这样的句子——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选择出生在孤儿院。 做孤儿,其实也挺好的。 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也就不会心存幻想。 最一开始的时候,江岚岚半知半解地看着电视上流行的家庭伦理剧,还幻想着哪天父亲会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浪子回头了,母亲也不恨了,回来了,他们还能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三口人。 可现实不是电视剧,她等来的不是破镜重圆,而是继母的进门。 年轻的继母是挺着大肚子嫁给她父亲的,据说怀的还是个儿子,重男轻女的江父喜极而泣,大摆了整整三天宴席,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终于后继有人了。 丫头片子江岚岚随着弟弟的出生,在家中的地位愈发显得边缘化。 小时候的江岚岚,没少诅咒她父亲再离婚。 如她所愿,她父亲又一次离了婚。这第二次的离婚,是又犯了偷腥的老毛病。 可紧接着,更年轻更漂亮的继母,又进了江家的门,很快,江岚岚又添了一个妹妹。 再后来,离离结结,弟弟又妹妹,妹妹又弟弟的,江岚岚全都习以为常了…… “习惯”是最可怕的词。 别人都说江岚岚这孩子,特别的稳重,一看就是特别有见识、特别有眼界、将来肯定能做成大事的人。 只有江岚岚自己心里清楚,她这少年老成的性子,是怎么一点一点被生活磨成的。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江岚岚收拾好了自己释放过度的情绪,冷笑一声,“不管在外面多累,起码你们都有家可回,起码家里有人盼着你们回去。而我呢?弟弟妹妹是越来越多,后妈却是越换越小,我现在这个后妈,只比我大三岁,见着她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喊她‘阿姨’,还是该叫她一声‘姐’。你们说尴尬不尴尬?” 正文 第三章 爱是迷恋上了一座城 尴尬,是很尴尬…… 车里的几个女人相互看了一眼,根本不知如何接话才好了。 她们没有比自己大三岁的妈,也没有好几个同父不同母的弟弟妹妹,她们想象不出江岚岚回家面对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要张口叫“妈”时,到底有多尴尬。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也没有谁能够感知别人笑容背后的痛苦。 “感同身受”这个词,从来都是个伪命题。 网上一直很流行一个段子,说有钱人有多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可看看隐形“富二代”江岚岚,当有钱人,就真的快乐吗? 后知后觉的赵千淇今天才发觉一个小小的细节,她们四个人,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似乎只有江岚岚,从来都没对谁笑过——准确说,是没有对人笑过,对着猫猫狗狗的时候,她偶尔还是会展露出相当宠溺的笑容的。 原本,大家都对江岚岚惯有的冷漠脸很习以为常,觉得那种酷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独有的气质。 细细回味起来,这种冷漠,根本不是天生的,而是长期缺乏爱与关注,绝望又孤独地成长所造成的后遗症。 江岚岚就像是荒漠中的仙人掌,如此地渴望能从大地上吸取哪怕是一点点的养分,却偏偏是大地母亲的弃儿,连多一分的爱也舍不得施舍给她。 绝地求生,慢慢养成浑身的刺,从此让人敬而远之。 赵千淇叹了一口气。 也难怪李源百般示好都走不进江岚岚的心里,江岚岚的心,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城池,枪林弹火也轰炸不碎她厚厚的防备。 接着赵千淇的叹息声,是苏燃长长的一声叹息。 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狗血的糟心事而叹息,还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而叹息。 气氛愈发的不对劲。 车里就四个女人,一个咬着唇,在强忍着内心翻江倒海、不断翻涌而出的陈年旧事,另外两个愁眉苦脸,一声叹气接着一声叹气,活活就像是饱经苦难、苦大仇深的劳动妇女。 “不说这个了,讲点别的。”陈就一看这苗头不对,赶紧地带头转移话题,“那个,我下周就要去相亲了。在我上战场之前,同志们,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我的?第一次出来相亲,我有点紧张哦!” 其实她根本不紧张。 能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多难搞的学生没见过?出来跟一个陌生人见面相亲,还不至于让陈就不知所措。 陈就只是不想看到大家全都愁眉苦脸,索性牺牲一下小我,把自己的糗事拿出来分享。 “相亲多奇葩啊……你真要去?” 赵千淇一直觉得陈就号称“要赶在三十岁之前相亲结婚”,只是说着玩而已,哪想到这么突然的,陈就就真的安排起了相亲。 “去啊,干嘛不去啊?我都快三十了,再不结婚,生孩子风险可就大了。”陈就老调重弹,又开始拿“生孩子”说事。 “跟奇葩相亲结婚生孩子,风险岂不是更大?” “你别咒我啊!”陈就嘴上埋汰着赵千淇,脸上却满是笑,“我还对相亲,满怀期待呢……” “拉倒吧,相完亲你就不这么觉得了。我认识一个妹子,也是被人撺掇着去相亲,相亲前,那介绍人天花乱坠吹得可好了,说是什么本地人,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是高收入,一直忙着事业才耽搁了,三十多了,就想找个活泼点的姑娘结婚。妹子一听这么好的条件,还不挑剔,就兴致冲冲去相亲了呗,你们猜怎么着?两人是在哪见得面?” “星巴克?” 一直心事重重的苏燃也被这个相亲的故事给吸引了,好奇地抢答了赵千淇的问题。 作为公认的美女,苏燃自然是不需要相亲,也没相过亲的,可是没吃过猪肉,不代表她没见过猪跑。 这相亲约在咖啡厅见面,似乎已经成为了大家默认的常识。 一杯咖啡的功夫,若是两人聊不来,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若是两人聊得来,便可喝完咖啡继续约看电影约吃饭,再多花点功夫,深入了解一下。 总之进可攻,退可守,无疑是最佳方案。 “没错,就是在星巴克!”赵千淇打了个响指,冲着苏燃点点头,却是话锋一转,激情澎湃地宣布了令人意外的大反转,“约在了星巴克的门口见面,妹子人到了,却被相亲对象拐个弯领进了星巴克对面的麦当劳。” “噗……在麦当劳相亲?环境也太嘈杂了点吧?” “在麦当劳里相亲,这算啥?更奇葩的是,进了麦当劳,那相亲对象往那点餐的柜台一站,扭头就问妹子要来点什么,妹子矜持了一下说‘随便’,那相亲对象就给妹子点了一杯可乐,然后麻溜地让到了一边,理直气壮地让妹子自己付那杯可乐钱,还说自己不饿也不渴,就不点了。连一杯可乐都不愿意请的抠门奇葩,还出来相什么亲?” “真的假的……” “是不是那男的对那妹子不满意,才故意想出来这茬恶心那个妹子的?”陈就也忍不住插了嘴。 赵千淇摇头:“妹子身高1米65,三围86,62,86,典型的江南小美女,他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那他为什么?” “不然怎么说是奇葩呢,他这就是纯粹的抠门啊!妹子出于礼貌跟他喝完了一杯可乐,就这抠门货色,事后还特没自知之明地求介绍人撮合一下他们俩,觉得他俩特合适!”赵千淇意犹未尽地冲着陈就看了一眼,做了陈词总结,“所以说了,这相亲市场奇葩多,陈老师,你可考虑清楚了?” 别说苏燃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奇葩了,连那一贯对男人完全不感兴趣的江岚岚,也从鼻孔里喷了一口气,算是表达了自己明显的唾弃。 这个很让大家“啧啧”的故事,很明显没能打消掉陈就要通过“相亲”的方式找结婚对象的信念,她很是不苟同地反对道: “这看人不能浮于表面,才喝了一杯可乐而已,能有多了解?也就只能肤浅地看看人漂亮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这种表面条件了,一点内涵的东西都了解不到。这男人表面看起来是抠门,说不定生活中很善于理财呢?这各付各的饮料,也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啊,谁规定了出来约会就一定要男人请客。我去相亲,就准备AA制,各付各的钱,互不亏欠,挺好!” 都市生活,压力那么大,都是出来找对象的,凭什么就理所应当让男人承担两人的约会费用? “一开始就不舍得对你掏钱的男人,还指望好了以后对你好?” “一开始就对你大方的男人,也不能指望以后就对你忠诚啊!” 陈就和赵千淇一较真起来,就妙语连珠,摆开自己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架势,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根本停不下来,句句都是针锋相对,怼得赵千淇吹胡子瞪眼,却又毫无招架之力。 原本很是忧伤的苏燃,被她们两人一本正经争起都还没发生的事情的模样给逗乐了,跑出来打圆场: “好啦,陈就去相亲看看,也蛮好的呀,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去了就必须结婚,这不是还可以投否定票的嘛!说不定,真遇上了什么合适的人呢。再说了,这自由恋爱,也未必多靠谱……” 不靠谱,也忒不靠谱了! 每天跟自己卿卿我我,山盟海誓说爱你的男人,突然就变出老婆孩子了。 苏燃憋屈啊! 她真不是瞎啊,那任永文,手上没戒指,身上也没女人的脂粉气。两人相处的时候,完全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疑似有伴侣的特征。 在她的面前,任永文甚至都不接别的女人的电话,即使那是找他办健身卡的女客户——用任永文肉麻兮兮的解释来说,那就是跟苏燃在一起的每一秒钟,他都不舍得被别的事情打断。 原本以为的情投意合,却成为了被人唾弃的不耻之恋。 苏燃怎么不憋屈? 赵千淇原本还想就着苏燃这段极不靠谱的恋情,犀利地针砭一下,却在张口的那一瞬间,看到苏燃美人含泪的模样,又觉得于心不忍,愣是什么毒舌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得,这个世界上,美女就是美女,不光男人看到美女会走不动路,就连女人看到美女,有时候都张不开嘴。 像自己这种姿色普通的女子,天生就是没机会享受这种隐形福利了。 有一次江岚岚的宠物店需要点零钱,让赵千淇帮忙去隔壁小超市换点零钱,赵千淇拿了张红色的票票过去,不仅被一口咬定没零钱可换,原封不动地把红票票拿回来了,还没少受超市男老板的冷眼,气得赵千淇直跳脚。 再换了苏燃过去,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态度了,老板不仅热情地给她换够了零钱,还口口声声说随时来换随时有,临走时还硬塞给苏燃一根冰棍,说都是邻居,不要客气。 同一天,同一家超市,这面对姿色普通的赵千淇,与面对天生丽质的苏燃,男老板的态度简直若判两人。 正当赵千淇在心中对这“美女总能享受优待”有些小耿耿于怀时,她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音乐声在整个安静的车厢里显得特别的刺耳。 接听键按下。 一个比刺耳的音乐声还要刺耳的高亢女声喋喋不休地在赵千淇耳边爆炸: “我那房子,你还租不租了?后天合同可就到期了,不租趁早搬,想租的人可多的是!喂,你在没在听啊?我跟你说,你要是还想接着租,这房子无论如何也得涨五百块了,没得商量!你看看我那么好的房子都被你的猫挠成什么样了?这是住人呐?还是动物园呐?” 这世上有两种关系最难相处。 一种是婆媳之间的关系,一种是房东和租客之间的关系。 当赵千淇饿着肚子,行色匆匆地赶回家里,想跟房东老太太再商榷一下租金的事儿,却远在楼道口就听见屋子里冒出来房东老太太那尖锐的嗓门: “我这房子,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哎哟,这房龄还大什么啊?出门右转五十米就是地铁口,坐一站地就有沃尔玛,你们说说多便利。你们才结婚生孩子吧?我就说呢,年轻人不懂过日子!这租房子就要住便利的,那些个光是坐电梯都挤得要死,起码等上个十分钟的楼房,哪有我们这走几步爬爬楼就能到家的房子好呀。你说是的伐?爬点楼梯还锻炼身体呢,租我的房子准没错的呀!” 房东又趁自己不在家偷偷开门进屋了?! 赵千淇心中警觉不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那又昏暗又破旧的老式水泥楼梯,火速往防盗门里插上钥匙,把门打开,大声冲着屋里的几人质疑道: “你们在我屋子里做什么?” 屋子里除了房东老太太,还有两个陌生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的光景,新婚夫妻的模样,其中那女的,手中还辛苦抱着一睡得正甜的孩子。 刚刚还是一脸热情想要把自己这套房子推销出去房东老太太,闻言顿时扭过脸来,见是赵千淇,面部立刻一阴,满脸都是褶子的脸显得特别狰狞: “你屋子?这什么时候成你屋子了?搞搞清楚好吧,这是我的屋子哎,我才是房东,什么时候就成你屋子了?啊?” “租房合同里写的很清楚了,入住期间,不经过租客的同意,你是不能进入房子的。” 有第三人在场,赵千淇摆事实讲道理。 在上海打拼这几年,赵千淇一共租过四次房子,没有哪一次能跟房东愉快相处到最后的,尤其是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房东老太太,她觉得,跟她八字那是特别的犯冲。 “小姑娘,你讲不讲道理的啊?这房子,还有一两天就到期了,房子要到期了,你又不续租,我带人来看看房子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续租了?” 赵千淇气得够呛,她连晚饭都没跟江岚岚她们三个一块吃,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跟房东老太太再商量商量,争取让她别涨房租,再把这房子续租一年? 在大城市生活,找房难,搬家更难。 她还记得刚和周洽谈恋爱那会儿,为了住得离周洽的工作单位近些,他们横跨了整个上海,从南汇区搬去了松江区,为了省搬家公司那一千块钱,他们两个在周末里自己打包、自己搬运。终于到最后,所有东西都搬进新家时,赵千淇和周洽浑身是灰,又怕坐赃了沙发不好清洗,索性直接躺在了地板上,大声喘着粗气,累得不要不要的。 周洽已经走了。 她一个人,要怎么搬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明知道房东这个时间点上带人来看房子,可能是故意做给自己看,想要以此为要挟,好涨赵千淇五百的房租,赵千淇也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难得低声下气的,赵千淇拉了拉房东老太太的袖子,好言好语地想跟她再商量商量: “阿姨,我这不是回来跟您商量房租的事了。我都是老房客了,要说这合同上签的,同等条件下,我也是有优先续租权的,是不是?这房子我肯定是要租的。” 老太太见风使舵,见赵千淇服了软,反而来了劲,扬眉吐气地冲着赵千淇一阵猛批: “有些话,我是很早就想说了,没结婚的小姑娘就是不行,不懂爱惜房子,屋子里又是住人,又是养猫的,你看看这墙,都被你那猫给挠成什么样子了?一拍粉就掉。” 偏偏这时候,赵千淇养的猫“牛奶”,还特别不懂事地从房间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绕到他们身边,旁若无人地伸了一个大懒腰,弓在了赵千淇的脚边。 赵千淇尴尬地陪着笑。 这房子墙上掉粉,明明就是因为墙面涂料劣质,又年久失修,房东小气,不舍得给这房子翻新粉刷,才会一碰就掉粉。 可若是自己跟房东争这个理,怕是这房子,还真就不会租给自己了。 “你们说说是不是?”房东老太太越说越来劲,还把房门给打开了,理直气壮地站到过道上,冲着赵千淇直嚷嚷,“这还没进屋呢就闻着一股骚气,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家里领,这像话吗?” “谁是阿猫阿狗了?谁骚了?”赵千淇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能说点人话吗?” “在租的房子里乱搞,还不让人说了?这以后我租房子,再也不会租给还没结婚的小姑娘了。不靠谱!” “谁乱搞了?谁不靠谱了?” 这老太太的嗓门贼尖,站在过道里叫得恨不得整栋老公房都听见了,不知道的人,指不定以为这房子里的租客是做什么不正经的职业呢。 赵千淇气得浑身发抖,平时的伶牙俐齿、毒舌泼辣完全都没了踪影。 以前遇上蛮不讲理的房东,都是周洽出面解决,他知道赵千淇的脾气不好,不太喜欢小市民,断然不会让赵千淇跟这种素质不高的人正面杠上。 屋里屋外的气氛顿时很紧张了。 偏偏这时候,新租客怀里抱的孩子,还被房东老太太和赵千淇尖锐的争吵声给惊醒了,毫无征兆“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新房客中那个女的不耐烦地拍打着孩子的背部,边哄着孩子边跟老公叨叨着要走。 这夫妻俩脚还没踏出房门,赵千淇养的“牛奶”,就“喵”地一声,极尽全力,对准最大噪音的来源——新房客手中抱着的孩子,跳起来就是猛地一扑。 护崽心切的新房客本能地一挡,手上顿时三道血红的印痕。 “畜生!滚!” 新房客中的那个男的,见老婆被猫挠上了,顿时冲着“牛奶”就一脚火大地踢去,将猫活生生在空中踢了个大翻身,重重砸到墙上,“啪”地一声,再落地时,将那墙上的粉,又撞掉了一大块。 赵千淇还没来得心疼猫,那房东老太太就又开始捶胸嚎啕:“这都造的是什么孽啊!” “真没素质,这都住的是什么人啊?!”男新房客将自己妻儿护在身后,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妻子手臂上的伤,生气地冲着赵千淇大声凶着,“操了!我跟你说,这事不解决好,咱们没完!” 老太太尖锐的自言自语声,男人高亢的咒骂声,夹杂着孩子的大哭声,在整个楼道里此起彼伏地连成了一片,就像是一场配合失败的嘈杂交响乐,震得赵千淇耳膜疼。 不知为什么,那些周洽走前,对赵千淇说的那句狠话,魔音绕梁一般,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 “赵千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赵千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 谁不期待生活可以每天既从容又优雅,谁又愿意在为了省点房租既尖酸又刻薄地跟蛮不讲理的房东老太太纠缠不休? 没有女人天生刻薄。 如果有,那一定是让生活给逼得。 这种日子,赵千淇真真是受够了! 没有人可以像男新房客护住自己妻儿那样,将赵千淇护在身后,赵千淇只能孤军奋战。她深吸一口气,抱起蜷缩在角落里跟她一样瑟瑟发抖的“牛奶”,努力站直了背脊,转过头来,冲着房东老太太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这房子,我不租了!” 可问题,并不是一句“不租了”就可以解决的。 “你这女人,讲不讲点道理了?现在是我的老婆被你的猫抓了,你连个道歉都没有,就想走,你以为你走得掉吗?” 男新房客误以为赵千淇要退房走人,急急伸手过来拉扯住赵千淇。 赵千淇也怕他会再次下重手伤害自己的猫,顿时侧过身来护犊子一般护住“牛奶”,嘴中一句“对不起,猫伤我会负责的”还没说出口,就被男新房客的粗暴动作给推攘了一把,七厘米的细高跟鞋一个没稳,整个人就趔趄歪倒在了墙上。 撑住身子的那只手臂,在墙上出蹭了一道雪白的粉尘。 狼狈不堪。 还能更糟糕吗? 当然能更糟糕,生活本就是一盒未知的巧克力,你永远猜不到下一颗糖纸里包裹的是砒霜还是炸药。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了?要吵回自己屋子里关着门吵!在过道里吵架,还要不要别人家睡觉了?” 老公房的隔音本来就差,别说这是站在公共过道里吵架了,就算平时关起门来,谁家厕所的抽水声,谁家的烧菜声,各式各样的杂音,都能毫无阻力地穿过老式的砖墙,“串门”进入邻居的耳朵。 对门的邻居被他们吵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吸着拖鞋、邋里邋遢的,拉开房门冲着这边就是一阵咒骂: “再吵我就报警告你们扰民了!” “我在我家房子里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房东老太太把自己的两只脚踏回自己的屋子,偏偏还要得理不饶人地冲着邻居嚷嚷,“嫌吵你就别住这啊,别墅不吵,你买别墅住去啊!没钱还矫情!” 住破旧老公房的,多半都是跟赵千淇这样的租房一族,邻居也不例外。 听到房东老太太这句侮辱人的话,男邻居顿时拳头就挥了出来: “老东西,找死啊你?” 赵千淇这一天,见了两回警察。 她都不记得场面是怎样一步一步混乱到男邻居揍歪了房东老太太的鼻子,自己的猫受到惊吓,挠完女新房客,又挠了男邻居的——连带着她自己也很不走运地挂了点彩。 好在男邻居的愤怒还没波及到赵千淇身上之前,警察就来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报的警。 许是楼上楼下哪位邻居,真嫌他们扰民,偷偷报警了。 警察来的时候,赵千淇脸上挂了彩,女新房客臂上挂了彩,男邻居的腿上挂了彩,连房东老太太也捂着自己歪歪的鼻子,嚷嚷着隔壁的小伙子还打掉了自己的假牙——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心力交瘁的赵千淇,根本没有心思去跟这帮“小市民”多做纠缠,在警察的调解下,对方得寸进尺地想要怎么赔偿,她都统统点头。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此刻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她再也不要生活在这种老破旧的小区里,她再也不要跟这种斤斤计较的小市民做邻居,她再也不要为了五百块的租金,跟房东在楼道里喋喋不休地争吵到了警察来才能消停。 她的清高,她的骄傲,统统都在这昏暗又破旧的出租房里崩塌。 男新房客要了三千的误工费,男邻居也要了三千的误工费,还要赵千淇负责带他们去打预防狂犬病的疫苗。 赵千淇饿着肚子,在警察的陪护下,去附近的取款机里取了六千块钱现金,折返回来一一赔给被“牛奶”挠伤的两家人,又是道歉又是赔钱,事情,才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当她关上门,将所有的烦恼都关在了门外的那一瞬间,她所有的委屈和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划过猫爪挠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喵~” 猫这种动物,不像狗,它是不会迁就人类的喜怒哀乐,只会傲娇地按照自己的心情来活。 “牛奶”迈着纤细的小白腿,绕到赵千淇的面前,好奇地看着蹲在肮脏的地板上哭泣的赵千淇,毫不知错。 赵千淇看见了“牛奶”,便中止了哭泣,爬过去,将当初她和周洽一起买回来的“牛奶”,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住地呢喃: “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说搬就搬。 一夜都没合上眼的赵千淇,凌晨四点钟,就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东西。 在上海,赵千淇没有亲人可以依赖,做惯了自由职业,她也没有同事可以帮忙,给她公众号投放广告的客户她又不敢劳烦,能临时叫来帮忙搬家的,数来数去,竟然只有江岚岚、陈就、苏燃她们几个人。 “这房东也真是过分,你房子都还没找呢,她就赶人,这临时要搬家,也得有个地方搬才行啊。” 听了赵千淇昨晚的狗血遭遇之后,陈就愤愤地替赵千淇打抱不平。 “要不,淇淇,你先搬我家住几天?”苏燃好心地提议,“等你找到房子了,我们两个‘落难姐妹花’再拆伙。” “不行,你和你妈住,不方便。”江岚岚否定了苏燃的提议。 嘴上虽然没跟赵千淇道过谢,可江岚岚心里却是记着赵千淇的情,要不是赵千淇帮她打发了闹跳楼自杀的李源,指不定那小子那天会怎么继续作。 “我这倒是有套房子,只是放了有几年了没打扫过,要不,找个钟点工打扫一下,下午搬过去?” 江岚岚手里,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她那个风流成性的老爸,在靠卖海鲜挣到了第一桶金之后,就花钱把他租赁的那片水产市场给盘了下来。 原本只是想着以后不用再给人交租子了,哪想到,2000年的时候,那一片水产市场,竟然被香港来的大房产商看中,开了高价买去,开发高档房地产项目。 江父名下的水产市场铺子占地面积可不小,这一赔,就赔了小一千万。 那可是千禧年的一千万。 那时候上海的房价,普遍才两千多一平,一套一百平的房子,二三十万就能买到手。 在房市上尝到了甜头的江父,兜里揣着一千来万的存款,阔气地四处买房买铺。 江岚岚不知道她父亲到底有多少套房子、多少套铺子,她只知道,等她成年以后,早就跟江父离婚再嫁的江母,闹死闹活地吵上门,无视继室的冷眼,从江父手里给江岚岚争来当嫁妆的房子铺子,就有十几套之多——这其中的大多数,江岚岚都没去看过一眼,直接把红色的房产本丢在了抽屉里落灰。 她准备用来接济赵千淇的房子,就是其中她勉强还能记得位置的一套。 “谢谢你们。”赵千淇真没想到,她们几个,竟然会拿出自家的房子给自己落脚,“没事,我手里还是有几个熟络的房屋中介的,还没上班我就给他们发了信息说了,但凡有今天就能搬的房子,甭管在哪,甭管多贵我都租。有钱还怕租不到房子?” 她昨天夜里盘算过了,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 当初是为了省钱和周洽一起买房,才跟周洽租住在环境这么差、房租却便宜的房子。 可结果如何?结果这属于自己的房子没有节约出来,男朋友却飞了。 经过房东老太太那么荒唐地一闹,反倒是让她觉悟了——何必为了所谓的“贤惠”,太过委屈自己? 她赵千淇,在上海好歹也是一个月能挣到几万块钱的高收入人群,在上海租一套月租三五千的单身公寓,还是负担的起的。 既然要跟过去告别,那就彻彻底底地告别吧! 赵千淇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不为爱情活,只为自己活。 “行!”江岚岚也不啰嗦,“中介找不到房,再跟我说,那套房子,我先打扫出来,有需要,你再搬进去。” “嗯!” 有了这群拔刀相助的朋友,赵千淇失望透顶的内心,才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回暖。 她拍了拍江岚岚的肩膀,又伸手抱了抱主动凑过来的苏燃。 甚至连处女座绝不能忍受拥抱的陈就,都被赵千淇给强行加塞了一个大大的熊抱,让陈就撇着嘴嫌弃不已。 舍得花钱好办事,难得阔气一回的赵千淇,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也找到了可以马上替她搬家的搬家公司。 当她神清气爽地和江岚岚她们几个,站在楼道口指挥着搬家工人给她搬东西时,满脑子都是四个字: 有钱真好! 一切痛苦的根源,还是因为自己不够有钱,而自己不够有钱的根源,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 赔偿、房租,两天就花掉了两万存款的赵千淇,站在小区口的树荫里,回望着这里早已斑驳的老房子,暗暗决定,从这里离开之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去挣钱。 用时下鸡汤中最爱讲的那句话来说就是——做更好的自己,然后遇见更好的人。 人这一辈子,不会只住过一套房子。 爱情也一样。 那些糟糕的、过去的爱情,就像是过期了的商品,如果有一天,爱情它真的过期了,那就……扔掉吧! 住进了足足比那套老公房贵上了1000块一个月的单身公寓,赵千淇才真真切切觉得,自己这三年的青春,是真的蹉跎了。 没有嘈杂的邻居,没有不见光的暗卫,也没有缺乏日晒的朝北卧室,新租的单身公寓坐北朝南干净明亮,这才是真正适合人类居住的房子。 连带着白猫“牛奶”,也甚是欢喜地在新家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滚。 为了庆祝自己重生,赵千淇破天荒头一次没有讨价还价,就在花店里买上了一束昂贵的花,还在店员的极力推荐下,买了一个奇贵无比的花瓶,带着这捧象征着新生活的花,乐呵呵地摆在了自己的床头。 心情好,自然工作有干劲。 连着一鼓作气接洽了好几个美食广告单,连熬了好几个夜,赵千淇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前面租的那套房子的押金,她还没要回来。 当时破事连连,心情低落,光顾着房租到期了赶紧找落脚点搬家,竟然忘了租房押金这么重要的事情。 好歹也是两千块钱,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过分的房东!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赵千淇这次特地换上了一双便捷的平跟鞋,挑出自己最贵的一个包包,往里面塞上了一瓶防狼喷雾,昂首挺胸地打车去找那个难缠的前房东老太太算账。 押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面子,也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正文 第四章 爱不是你眼前的苟且 这不是赵千淇第一次来弄堂里找这个难缠的房东老太太。 当初来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她就曾在这里绕得稀里糊涂过。 复杂又弯曲的弄堂小道,两边的“危房”恨不得全贴着马路边建,不浪费哪怕一寸的可占领土地。没有哪家哪户不是在窗外晒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光是那内裤的颜色,都能凑成整整一套色谱了。 不时有穿着睡衣、蓬头污面出来买菜的妇人擦肩而过,不时也有尖着嗓子骂孩子的聒噪声在耳旁响起。 赵千淇皱着眉头在这脏乱差的弄堂里疾走,眼见着这房东老太太家,就差几步路了,身边却突然泼出来一盆脏水,泼得赵千淇膝盖以下尽数湿透,名牌包上也溅得全是斑斑点点。。 猝防不及,真是猝防不及! 赵千淇心疼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好包,浑身上下都打了一个激灵,咬牙切齿地扭过身子来,却只撞见一位毫无忏悔之心的男人,大模大样拎着脚盆站在门口。 “搞什么东西啊?瞎吗?没看到我在倒洗脚水啊,还一个劲地往我家门口凑。” 刁民,真是刁民! 话还能这么反着说的? 赵千淇气打不出一处来,气势汹汹地冲着男人凶回去: “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一盆水泼过来,到底是谁瞎啊?讲不讲点道理了,做错了事,先赔礼道歉懂不懂啊?我都没找你赔我洗包洗裙子的钱,你倒是先骂上了?” “洗包洗裙子的钱?”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露马脚了吧!想敲诈了是吧?我就说呢,这大白天的我在我家门口倒我的洗脚水倒得好好的,怎么还有人想不开硬要往我的臭洗脚水上凑,搞了半天是想敲诈。我跟你说四个字:门都没有!” “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 赵千淇秀才遇了兵,有理说不清,眼见着那个男人不仅不讲道理,还硬气地挺直了腰板,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吵架他就奉陪到底的模样,气得要死,却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还要去讨租房押金,不能把战斗力浪费在了跟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程咬金”吵架上。 这盆洗脚水,她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了! 赵千淇准备忍,那胡搅蛮缠的男人可没准备忍。 他伸手用盆拦住争执了几句就准备走的赵千淇,凶神恶煞地骂道:“臭婆娘,骂谁呢?想走,你走得掉吗?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赔礼道歉,这条街你都甭想穿过去。” 赵千淇今儿才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泼妇骂街”这个词,不一定只能用来形容女人,形容某些男人也特别的合适。 争吵声引来了不少的街坊邻居围过来看热闹。 被陌生的人围在中间,像是看猴子表演一般指指点点地看着,赵千淇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落荒而逃的。 这一仗,惨败。 房租押金没讨着,还搭上了一个包。 “你说这名牌的包包,怎么就这么难伺候了?不就是沾上了一点脏水,怎么会怎么洗都洗不掉印子的?” 几日后,已经将自己那个名牌包包反反复复洗洗晒晒了好几回的赵千淇跟前来祝贺她乔迁之喜的陈就、苏燃抱怨道。 “如果只是水渍,应该好洗的。”有洁癖的陈就素来在家务方面,很有发言权,她认真将污渍放在眼镜边看了看,诚恳地建议赵千淇道,“我觉得这不是水渍,是中药材的痕迹。这洗脚水可能还添加了一些东西,比如治疗脚气的中药什么的?你最好还是送去那种专门护理奢侈品的店里去清洗看看比较好,他们处理污渍比较专业。” 听到奢侈品三个字,苏燃有些惊讶,这么丑的包包,居然是件奢侈品?! 她将赵千淇的名牌包包讨了过来,翻来覆去地摸了摸,好奇道: “这包,多少钱买的?” “不知道。”说到这个,赵千淇的神情有些稍稍的不自然,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有些自嘲道,“过生日的时候,周洽送的……不过这个牌子的包,应该要七八千一个吧?” 好多周洽送的东西,赵千淇在分手后都扔掉了,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个名牌包包,她还真不舍得扔——这个包包是周洽送她的最昂贵的一件礼物,说是出来见客户谈广告穿戴一些上档次的行头,更让人尊重一些。 也确实,这个名牌包包,让她在谈吐的时候,平添了几分自信。 让她扔了这个周洽送的名牌包包,再花个几千块钱自己去商场里买个新的回来充门面,说实话,赵千淇还真舍不得了。 扔东西的时候,她拎着那个包,慢吞吞地将手伸进垃圾箱,捏紧了包就又不舍得地折了回来,反反复复地纠结了好几回,才终于说服了自己,还是把包留下来——男人,不想要了。包,还是可以留一下的。 睹物思人,看到包,赵千淇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洽来。 “要是给我七八千,我肯定不舍得拿来买个包包。”听到这个帆布材质、没有半点设计感可言的丑包居然那么贵,苏燃吐吐舌头把包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我肯定拿来买镜头了。” “单反穷三代,摄影毁一生。”陈就摇头道,吐槽道,“你说你,那么多的职业不选,怎么就一门心思往摄影这行里扎的?” 苏燃行事一贯都是比较不按套路出牌的。 当初大家刚认识的时候,苏燃还待在一家小公司里,当着一名朝九晚五的普通文员。没多久,就听闻她辞职了。再接着,就听说她买了套摄影器材,斗志昂扬地宣布她要当摄影师。 一开始大家都当是个笑话。 摄影可是门技术活,前二十来年都没摸过几回相机的苏燃,还能当摄影师了? 哪知道,靠着在网上自学成才的那套摄影技巧,半路出家的苏燃,竟然靠着自己那不上不下的摄影水平,有一出没一出的一直能在网上接点散活拍,还真靠着摄影,勉强养活了赋闲在家的自己——不过,苏燃本来就对生活要求不高,特别好养活。 古板的陈就也曾劝过她,趁着年轻,赶紧重新找份稳定又有保障的工作,闲的时候去考考公务员也不错啊,怎么都比当野摄影师混着强,万一考上了呢? 哪知道苏燃却志不在此: “我的理想是此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再嫁给一个喜欢的人。这样我上班的时候是快乐的,下班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四个人中,家庭条件最差的苏燃为何敢如此有勇气地裸辞了工作,跑去当穷摄影师,大家一直很困惑。 她家捉襟见肘的家庭条件,哪有让她可着劲儿瞎折腾的资本啊? 赵千淇做自由职业,起码家里人是支持的。 苏燃做自由职业,她妈可是一点都不支持。 当初大学考来了上海,她妈就辞了老家的工作,打包了所有的家当,跟着苏燃来上海陪读了——苏燃她爸去世的早,单亲妈妈不容易,苏燃从小就是靠她妈勤俭节约算着钱过日子拉扯大的,对于深知生活不易的苏妈来说,她此生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的女儿能找份安稳的工作,过上安稳的小日子,千万别像自己一样,颠沛流离了一辈子,抠门计较了一辈子。 私下里,苏妈没少跟陈就她们几个懂事的姑娘诉诉苦,拜托她们劝劝苏燃去考公务员。 不过苏燃看似最心软最好说话,关于做什么工作的事情,却从没妥协过,固执地追逐着自己想要当一个摄影师的梦想。 “我没跟你们说过这个吗?”苏燃的大眼睛眨了眨,“以前我那个公司,你们是知道的呀,就一小公司,统统员工加起来还没二十人,没什么发展前途。” “确实没前途。” 陈就早就想吐槽苏燃之前工作的那家破公司了,她们四个里,就数陈就劝苏燃考公务员的次数最多,声音最大。 “我们那公司,不是房租到期了吗?老板就重新租了一个办公室,还是同一栋楼,不过是从十九楼搬到了七楼而已。那天搬办公室的时候,就我们公司那十几号人,各自搬着各自的东西,一哄而散,到了新办公室,桌子椅子摆得一团糟,随便乱占地盘抢位子,无组织无纪律的,就跟小学生一样!” 一提到那天搬办公室的景象,苏燃就直摇头。 就是从她搬着办公桌进新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起,看着又自私又无规矩的同事们,彻底对这份工作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那一刻,她看到的不是乱轰轰的桌椅和乱轰轰的同事,而是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家小公司,拿着吃不饱饿不死的薪水,做着没有前途的工作,和一群完全志趣不相投的人共事。 那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都没睡,第二天,悄悄又果断地交了辞职信,然后拿自己所有的积蓄,去买了一套单反相机。 人生,总要勇敢为梦想而拼一回。 “你离开那家公司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陈就又教条主义附体,见缝插针地劝说苏燃考公务员,“虽然你现在做摄影师也做得挺好的,不过你妈跟我提了好几回,说还是想让你去考公务员。你别不耐烦啊,你妈也是为你打算,这公务员不光稳定,还有五险一金啊,现在在上海,买个房,多难啊,有钱都未必买的着房。是吧?淇淇?” 说完,她还朝着赵千淇努了努嘴,想让赵千淇也加入她的劝说。 赵千淇素来不爱管闲事,不过这回她倒是很有感触地点了点头: “是!” 她就是典型的手里攥着点存款,却没有资格买房的那一拨“外来户”。 苏燃在家听她妈跟她叨叨考公务员听太多,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这会儿在外面又听朋友跟她叨叨考公务员,自然是有些不乐意听的。 她故意左右而言其他,站起来随手拿过赵千淇摆放在床头的那瓶鲜花,转移话题道: “这花插的还行,可这瓶子,颜色怎么这么奇怪啊?根本不搭你新家的风格嘛!”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见赵千淇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一变。 这被她吐槽的花瓶,可是赵千淇难得大方一回,在花店里“精心挑选”买得最昂贵的一个。 有钱,从来都不等同于有品位。 苏燃心中觉得赵千淇那个七八千的名牌包挺丑,也觉得她床头摆放的这个花瓶挺丑。 她背对着赵千淇,自然是没有瞧见赵千淇脸上那露出的一丝尴尬与不安,反倒是捧起了这个花瓶,翻了翻里面都插了些什么花,又回想起了刚才过来时在楼下小区里看到的绿植花卉,灵光一闪,扭头冲着赵千淇摇了摇手里的花瓶,好看地一笑: “我给你拯救一下它吧!” “啊?” 赵千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回了她一笑,苏燃就当是赵千淇同意了,径直抱着赵千淇的花瓶出门去了。 “一说公务员,她就躲,唉!”陈就也没意识到赵千淇的脸色不对,还在为苏燃不肯正面回应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感叹着,“得,吃力不讨好,我下次还是忍住,别说了。” “那花瓶……颜色真的丑?” 赵千淇的心思,从来都没在公务员这件事上。 刚刚苏燃提到她特地买来摆放在床头的那捧花和花瓶颜色奇怪时,她的心,顿时玻璃了一下,就像是被无形中击中了一掌,留下了无数道随时都会碎裂的裂痕。 土。 没品位。 不擅长打扮,甚至连化妆都学不好。 这些标签,长期都被打在赵千淇的身上,是她再努力去挣钱,都摆脱不了的标签。 她也知道自己那来自十八线小城市的审美,与上海这座引领时尚潮流的城市很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每次出去见客户或者参加活动,她都自觉地花点钱,找个化妆师替她画个妆来提升一下她的形象。 有自知之明,不代表喜欢别人点破自己的缺陷。 赵千淇,很介意别人说她土——即使只是无意中含沙射影到,也不行。 “啊?我没注意啊……怎么了?” 陈就知道苏燃抱着花瓶出去,不过就是为了躲避她的“说教”而已,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花瓶颜色丑不丑的,她压根没注意到这个。 “没什么。” “苏燃是文艺青年嘛,才会注重什么花瓶颜色和花的颜色搭不搭的。” “文艺青年就是无聊青年……”赵千淇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趁着苏燃出去的功夫,开始吐槽起苏燃来,“她啊,三观有点问题的,一天到晚就觉得自己的理想是去寻找‘诗和远方’。这说白了不就是不切实际吗?不就是放着平稳的日子不过,喜欢作吗?” “也不至于上升到三观有问题的高度吧?” “怎么不是三观有问题了。”赵千淇振振有词,“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就说说任永文!姑且不提这个任永文是个有妇之夫了,就任永文那样的男人,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一个健身房里卖卡的,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谎话连篇的嘴,这样的男人,她都能盲目地爱得死去活来,不是三观不正是什么?” “这个任永文,确实是个人渣,苏燃多本分的一姑娘,居然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提起任永文,陈就就特别来气,“这事,完完全全就是任永文的错,人渣,妥妥的人渣!” “一个巴掌也拍不响。” 面对赵千淇的据理力争,陈就争不过她,只能摊摊手: “好吧,我承认苏燃是有一点作的,可是哪个女人又不作呢?” “江岚岚作吗?你作吗?我作吗?感情上大家都不作的。苏燃她那是有一点作?她都快要作上天了。” 赵千淇的声音,一激动就有些不由自主地大。 尖锐的声音穿过她新公寓的防盗门,直直就透了出去,好巧不巧,被重新替赵千淇寻了一束花上来的苏燃给听了个完完整整,顿时推门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失落感,不断袭来,苏燃脚下一软,都有些抱不稳花瓶了。 原来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这么看自己的? 苏燃真是好想直接推门进去跟大家解释:她不作啊,她真的不作啊!可她没有勇气。 喜欢上一个平凡又普通的男人有错吗?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 有钱的男人多半没趣,有趣的男人多半没钱。 如果一定要在有钱的人男人和有趣的男人中做出一个选择,她宁愿选那个有趣的男人啊。 她就是想要一份简简单单、两厢厮守的爱情,作了吗? 正当苏燃抱着花瓶在赵千淇家门口进退维谷之时,电梯门打开了——姗姗来迟的江岚岚大步流星地迈了出来。 “你还带了花啊。”江岚岚满头是汗,显然刚刚才忙完就急着赶过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苏燃起伏的胸脯和明显不太对劲的脸色,“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淇淇不在家吗?” “在家,在家,我这正要进去呢!”苏燃欲盖弥彰,立刻抬手敲门。 江岚岚看着她的古怪之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张口问她。 这敲门声,顿时提醒了屋中人,立刻,讨论的声音就停止了,转而传来的,是沉默的脚步声——赵千淇来替她们开门了。 赵千淇怎么都没想到,苏燃会这么快就折返回来了,以至于她在给苏燃、江岚岚开门的时候,脸上十分的不自然,连带着笑容,都有些像是在美容院打多了肉毒杆菌造成的僵尸脸,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岚岚来啦?” 赵千淇做贼心虚,不太敢去看苏燃的眼,直接侧着身子迎接江岚岚先进屋。 “嗯。”江岚岚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道,“苏燃还给你带了花!” 今天“喵小姐的狗”里要剪毛的狗太多,江岚岚是刚刚才从美容台上下来,这太急着赶着的,她压根就没想到去给赵千淇买份礼物这一茬。 刚刚看到苏燃手中的花和花瓶,心想还是苏燃心细,误以为那是苏燃买的搬家贺礼。 “啊,这花,我在楼下花园里重新折了几支插进来。”苏燃也没了在楼下摘花时的好兴致,胡乱地跳过了站在中间的赵千淇,把花和花瓶塞到了反而站在后面的陈就手里。 陈就刚刚才和赵千淇单独在屋里“议论”过苏燃的,不免觉得有点小小的心虚,她抱起重新插过的花和花瓶,就真诚地夸起苏燃来: “摄影师的审美水平就是不一样啊,这花经过你手这么一摆弄,真的是比原来要好看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本就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客套话,可听在赵千淇的耳朵里,又成了一句刺耳、扎心的话来。 夸苏燃的审美好,不就是贬自己的审美差吗? 说到底,还是自己土呗…… 无声的硝烟,四下漫起。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存在纯粹的友谊,所谓友谊,随时都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变质,变成一种类似爱情的存在。 而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一样,所谓友谊,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变质,微妙地游走在疏远和亲密之间。 明明没有任何正面的磕碰,可赵千淇和苏燃之间,已经悄悄埋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隔阂。 原本以为,租了新房子,就可以彻底地告别过去,开始全新生活。 可赵千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接二连三地撞上倒霉事——刚刚才跟极品前房东撇清了关系的她,转身又遇上了“骗租”。 “骗租”这种事情,在上海每天都会发生。多半都是二手房东或者黑心的中介骗那些初来乍到、不懂租房规矩的外地人,签订无效合同的一种诈骗手法。 有些,是背着房东,利用即将到期的房子,转手租给下一任租客,打个时间差,骗取几个月的房租。 有些,则是假冒房东,伪造签名和房产证,骗取租金。 赵千淇遇到的就是其中的一种。 自诩在上海是个老租客的赵千淇,急着搬家,就把通讯录里的房屋中介电话统统打了一遍,最后临时给她找着现在这套单身公寓的,是一个跟她关系还挺熟的房屋中介。 看房签约时,那中介是这么拍着胸脯跟她保证的: “这套房子,那是绝对的靠谱!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我还能骗你?你这不是急着住嘛,你听我的,先签了合同住下,哪天顺路,我就把房产证复印件给你送过来。” 那时,谁给她雪中送炭,她都觉得是大恩人。 几乎没太多想,赵千淇就在缺了房产证复印件的租房合同上签了字,直接交了一个季度房租和押金,急着赶着当天就搬进来了。 哪知道,就是这缺了的房产证复印件坏了事。 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噎着。 那天赵千淇正舒舒服服窝在自己的新家里写稿,忙着给自己的老客户们做回馈方案,争取让他们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再投一次广告,好把今年的房租给挣回来,却突然听得门锁一动,竟然有人从外面将门给打开了! 当时赵千淇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小偷了? 胆子一直不大的她,浑身上下都打一个激灵,立刻从自己的懒人沙发上跳了起来,随手胡乱地在茶几上抓了一把水果刀握在手中,止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乱补了很多。 有小偷进屋盗窃,见了家里有人,起了杀心杀人灭口的新闻。 也有小偷进屋盗窃,见了女主人长得还行,先强奸再打劫的新闻。 总之在那一瞬间,赵千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恐惧到了极点,根本不知所措。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面对开门进来的男人,举着刀却颤颤巍巍说出“你别过来,要什么我都给你”这种特别没种的话的。 然而破门而入的陌生男人既不是要钱,也不是劫色。 他的脸,比惊恐的赵千淇显得更为惊恐:“你是谁?你在我的房子里做什么?”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房子里,竟然会住进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个女人,还大摇大摆地带进来了挺多的家具、日常用品,甚至还有一只白猫! 费了老半天的劲儿,赵千淇和他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弄清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原来这个破门而入的男人竟然是这套房子的房东,他将房子委托给了房屋中介对外出租是没错,可房屋中介并没有告知他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他也没有收到钱,而赵千淇这个租客,从房屋中介手中签的租房合同,竟然是伪造了房东签名和身份证复印件的非法合同——房东根本就没有见过租房合同,更别提签字了。 这就很尴尬了。 从签合同到搬家住进来,已经整整五日了,这五日,房屋中介也没履行他的承诺,将这套房的房产证复印件送过来,而忙碌的赵千淇也将这件事给彻底地抛在了脑后。 不是第一次租房的她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房东签名是伪造的,身份证复印件也是伪造的,而她手上也没持有房产证的复印件,那就等于她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具有法律效应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租下了这套房子——即使她已经搬进来住了好些天了。 恼火的她立刻打电话给了那个不靠谱的房屋中介,想要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起电话来拨号的那一刻,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会不会是房屋中介事多,忘记把房子租出去的事告知房东了,也没及时给房东转账? 可随着电话中响起的是空号音,赵千淇突然觉得可能事情有些不妙。 换个电话打过去,依旧是空号。 打去那个房屋中介所在的中介公司,同事却回复赵千淇说那个房屋中介已经辞职有一阵子了,听说是准备回老家娶媳妇去了,对于这套房子“骗租”是怎么回事,他们毫不知情,跟他们公司更是毫无瓜葛。 当时心死如灯灭的赵千淇脑子里只蹦出了两个字:完了! 房东没收到过一分钱的租金,自然是不肯让赵千淇在这里白住。 可赵千淇也确实付出去了一万多块钱来租这套房子。 两人争执不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只能又一次请来了警察评理。 这是这个月里,赵千淇第三次见警察了——这个月她见警察的次数,比她过去三十年里见警察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也不知道我这是倒了什么霉!” 赵千淇一边跟前来出警的警察讲完自己跟房东之间的奇葩纠纷,一边实在是忍不住了,在警察面前抹了一把在大城市讨生活不容易的心酸眼泪。 警察倒是好心地递给了她一包纸巾,算是安慰她。 可是安慰也没有用,赵千淇拿不出房产证复印件,只有一份签了假“房东签名”,连手印都没有的租房合同,根本就站不住脚,警察同情她,却也帮助不了她。 最后这件事,警察建议赵千淇重新给房东交房租,重新再跟房东签署一份有效的租房合同。 这也就意味着,在损失了两万块钱之后,赵千淇又要平白无故地损失一万多块钱。 肉疼!真真是肉疼! 这也就等于是说,赵千淇这一个多月以来,班都是白加了,夜也都白熬了,眼霜更是白擦了。 她并不想再跟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房东”的男人交一回这个钱,鬼知道这个所谓的房东,是不是这套房子真正的主人? 会不会在她又一次交了房租、签了新的租房合同之后,才发现这又是一个更高明的骗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千淇有些举棋不定了。 “上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就是好几千块钱,三个月就是一万多块。你被人骗了,却让我来承担损失,把房子白白给你住三个月,这不是搞笑吗?有这样的道理吗?你说是吧,警察同志。”自称房东的男人在警察面前直摇头,死活不肯退让。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这是一万多块钱,不是一百多块钱,除非是极其有钱的人,否认没人会因为同情赵千淇的遭遇,大大方方就这么算了。 “要不,你把你的朋友叫来,商量一下这个事?”警察同志给了赵千淇一个小小的建议。 对,朋友! 一慌就乱,赵千淇差点都忘了自己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还有朋友。 赵千淇并不想叫苏燃,苏燃那软弱的性格就算来了,肯定也帮不上忙,而陈就正在上课脱不开身,打完电话能立刻来的,只有遇事最冷静、且最有办法的江岚岚。 果然江岚岚一来就不一样了。 坐拥十几套房子的她,都没听那个房东跟她委屈地吐槽完,就大手一挥,扭头冲着赵千淇道: “搬吧,去我那,房子都给你打扫好了。” “啊?”房东一听要搬,也挺高兴的,立刻脸上的表情就不一样了,也终于爽快地“大方”了一回,“要是你们搬的话,这清扫费、误工费我就不管你们收了,人尽早搬出去就行!” 江岚岚一贯讨厌男人,她回头鄙视地看了一眼这个明明小气巴拉眼下却想装大方的房东,饱含深意地冲着他丢了一句: “那可真谢谢您呐!” 房东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还真以为江岚岚是在感激他,竟然腼腆地摸摸后脑勺笑了。 这一回,赵千淇是不想麻烦江岚岚,也得麻烦江岚岚了。 好在这个房东没有之前那个房东老太太那般极品,并没有咄咄逼人地逼着赵千淇立马搬走,反倒是宽限了她几天时间。 赵千淇不喜欢占人便宜,尤其是占陌生人的便宜,纵使房东不催促,她也依旧在第二天就辛苦打包了行李,再次行色匆匆地搬了家,去了江岚岚给她落脚的公寓。 她怎么都没想到,江岚岚提供的公寓,会是坐落在黄浦江边的观景公寓——这套公寓,打开自动窗帘,就可以从巨大的落地窗中,看到波澜壮阔的黄浦江,上海最具有标志性建筑的建筑群,都与屋里的赵千淇隔江相望,站在了这套公寓里,赵千淇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生活在了上海”,而以前的日子,那充其量只能叫“在上海生存”。 无数次,赵千淇从电视里看过不同明星演绎站在观景公寓鸟俯整个上海夜景时的场面,可当这一幕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觉得脚底很有点虚。 当她转过身来看到江岚岚那张习以为常的冷淡脸时,才察觉了自己这毫无底气很有些虚的源头在哪儿——这么昂贵的公寓,自己究竟应该付江岚岚多少租金才合适? 赵千淇确实不爱占人便宜。 她迅速盘算了一番这一带的房价,拿捏准了一个既公道又不伤和气的数字,从包里有些不舍地抽出了大几千块钱,递到江岚岚面前,暂且算作一个月的房租。 江岚岚看都没看,就直接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不行,一定要收租金。”赵千淇坚持着自己的底线,“你不收租金,那我白住着和死皮赖脸的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江岚岚知道赵千淇性格要强,若是不象征性地收她点钱,肯定她很快就会搬走。 “单身公寓,单身狗减半。”江岚岚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将那一摞租金分成两半,推了一半回去,“等你什么时候恋爱了,这房租,我再加倍收你的。你知道的,我讨厌男人。” “噗,没问题!” 赵千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也清楚,江岚岚不差钱,更不在乎钱,这台阶虽然给的牵强,但她决定顺着下了。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出警的警察,我是指那个大高个,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放松下来的赵千淇,这才能够轻松愉悦地跟江岚岚地聊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来,“是不是上次苏燃挨揍那事,出警的警察里,也有他?” “有吗?没有吧,我不太记得了。不会那么巧吧?” 江岚岚一贯对男人有些厌恶,从来都不会刻意去记男人的脸。 “有的,应该是他。”赵千淇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有自信,那天出警的三个警察里,就数那个警察身姿最挺拔,她才多看了他几眼,绝对不会记错,她点点头道,“我很确定,就是那么巧了!” 正文 第五章 爱是为了未来而奋斗 说曹操,曹操到。 当天晚上,赵千淇就收到了一条新的微信好友验证。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推销产品的无聊微商,便没及时点开来看,睡前躺在玩手机时,突然又想起了这茬,便点开看了看对方头像,这一看,差点没把手机给掉床下去——这不就是那个连着遇上两回的警察吗。 点了“通过验证”,她就更睡不着了。 本想问问他为什么加自己,可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俨然午夜两点了,这个点,主动跟陌生男人聊天,好像有些太过轻浮? 带着一肚子的狐疑,赵千淇趟进了被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绝不认为这个男人加自己微信,是为了继续“为人民服务”,追踪一下她骗租事件的后续。 莫非,是看上了自己? 第二天,没赶上帮赵千淇忙,便来陪赵千淇吃早饭的陈就听说了这事,很是肯定地点点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也觉得,他可能是对我有意思是吧?”赵千淇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比肯定地点点头跟陈就分析起来,“前天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我说呢,这警察怎么老朝我瞅,还给我递纸巾,又给我出主意的,原来他也认出我来了,还记得我呢……” “好事啊,福祸相依,说不定你这回损失点钱,却捡回一男朋友。他长得不错,又是个警察,既然都加了微信了,就别放过机会,赶紧了解了解先?”陈就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赵千淇的胳膊肘,挤眉弄眼地打趣她道,“你这桃花运,来的有点快啊。” “讨厌!” 赵千淇也很有些心花怒放,很是娇羞地拍了一下陈就的手,不由自主地打开手机看了看。 这已经是从昨晚到现在,赵千淇第N次翻微信了。 可还是没他的消息。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点,先跟他打招呼?”赵千淇有些拿捏不准,迟疑地请教陈就,“还是女人应该矜持点?” “我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觉得这个问题,请教我,合适吗?”陈就摊摊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先矜持点嘛,不行再调整战略,主动进攻!” “行!”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各自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心情大好地看着窗外的上海滩。 “岚岚给你的这套公寓,风景可真不错。”陈就随口感叹了一声。 “嗯,我付她钱了。”赵千淇强调。 “那你以后就准备在这里长住了?” “不,经历了这些倒霉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租房子住,风险系数太大,随时房东不高兴了,你就得卷铺盖滚蛋,毫无归属感可言。”赵千淇认真看着窗外生机勃勃的上海滩,意志坚定道,“真想在上海立足,就必须买房!我要让周洽看看,没有他,我赵千淇也照样能在上海买房!” 陈就有些讶异。 理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赵千淇没社保的事,大家都是清楚的,要是想在上海买房,那她得先交个五年的社保啊。 “你准备找地方上班买社保了?” “不。”赵千淇素来不喜欢把自己家的鸡蛋放在别人的篮子里,更何况,靠打工,她猴年马月才能挣够在上海买房的钱?这回,她已经破釜沉舟地打算过了,“我准备自己开个公司。” “自己开公司?”这,陈就就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你要转行做生意了?做什么生意啊?靠谱吗?” “也算不上转行,还是做新媒体,只是觉得一个人小打小闹没意思,不如开个公司来运营,也正规一些。除了现在手里的美食号,我还想拓展一下别的方向,开个新号。一来可以给自己交社保,二来以公司的名义,这不是不用等社保年限的限制,有钱就可以随时买房嘛。” 这前前后后的利弊,赵千淇都已经考虑清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说的也是。” “对了,你不是说,要去相亲,怎么样,有没有开始?”赵千淇突然想到了这茬,随口关心一下朋友的感情动态。 “我没跟你们说吗?”陈就有些诧异,她怎么记得,自己好像吐槽过这事来着,“都已经相了好几个了,光是咖啡就喝了四回了。” “这么快……” 赵千淇有些讶异于陈就说行动就行动的速度,简直难以置信。 从陈就信誓旦旦说要去相亲到现在,都没几天,居然就相亲了好几个了?火箭上天也没这么快吧? “快什么呀,不合适就赶紧见下一位,都是成年男女,不耽误彼此的时间。” “那你这,相着合适的了吗?” “要相着合适的,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喝牛奶,看风景啊?早就回家拿户口本跟人扯证去了。” “陈就,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啊!”赵千淇埋汰起陈就来,不过她更好奇的是,这陈就这么挑剔一人,究竟能看得上谁啊,“说说呗,都相了些什么人啊?怎么喝杯咖啡的工夫,就全毙了?” “还真被你说中了,相亲多奇葩。” 陈就想想就觉得,当初赵千淇说的那话是一点都没错,一旦你一只脚迈入了相亲市场,就会发现,一个充满了奇葩的新世界,从此向你打开了大门。 “遇上奇葩了?说说,快说说。” 赵千淇两眼一亮,顿时将一只手垫在了下巴下,洗耳恭听,期待着听八卦的心思毕露。 “也算不上多奇葩吧……”陈就回想了一下她相亲的那几个对象,又摇了摇头,“不,还是挺奇葩的!” 说来也是奇怪了,陈就正儿八经地在某相亲网站上交了会费报了名,认真填写了自我介绍和求偶需求,清清楚楚写着“正常人类,奇葩勿扰”八个大字,可还是没有避免这不断遇上奇葩的狗血命运。 第一个跟陈就加上好友的相亲对象,连面都没见成,就被陈就给毙了。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 对方加了微信,上来就问陈就:“你是英语老师?” 听着挺正常一开场白,对不对? 可在陈就“嗯”了一声之后,对方竟然发过来了一份WORD文档,还特别高兴地感叹:“太好了,那你帮我翻译一下这份文件吧!能尽早翻译完最好,我有急用。” 在打开那个WORD文档之前,陈就还存有一丝幻想,觉得会不会是这个相亲对象玩的小浪漫,故意在文档里写了“Iloveyou”之类的告白,又或者抄了一首英文情诗? 随着文档被WORD读取,陈就的幻想彻底破灭——这确确实实是一份待翻译的英文文件,还是充满了生僻词的生物学术论文。 他这是来相亲的呢? 还是来考人英语水平顺便找个免费的翻译工呢? 陈就只回了他一句:“呵呵,抱歉,我很忙。” 便没有然后了。 第二个相亲对象,倒是存活的时间比这第一个相亲对象久一些,可也没好到哪去,见了面一杯咖啡的功夫,就被陈就给彻底划分在了“歪瓜裂枣”那一栏。 说起相亲网站上的资料,大家都是王婆卖瓜,自吹自夸,填得天花乱坠,这第二个相亲对象的履历可谓是特别的“漂亮”。 三十四岁,本地人,相亲网站VIP用户,在上海拥有三套房,两辆车,同时在上海周边拥有三个牧场,供应着整个上海地区将近三分之一的新鲜乳品,自诩是“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想要找一上海本地的姑娘,共度余生。 他的履历里,特别注明了:为了下一代,希望女方的职业是老师。 陈就就是因为职业是老师,才被系统匹配推送给了这位“钻石王老五”。 网上都聊的还行,一见面,幻灭了。 对方是个秃了一圈毛的地中海不说,身材也明显的肥胖过度,至少有两百斤,跟照片上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陈就礼貌地坐下来,跟他喝完了一杯咖啡。 经过这短暂的“深入了解”,陈就发现对方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跟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作为一个祖上庇荫的富二代,这个相亲对象的房、车、牧场全部来自继承遗产。牧场是继承的没错,可他嫌工作太烦,不如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快活,索性将牧场都承包了出去,每年只需等租金打入他的银行卡账户,供他挥霍就好。 他觉得人生就是吃好喝好睡好,每天早上不睡到十二点,绝对不会起床——恐怕这两百斤的体重,就是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养出来的。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米虫”? “刚出来相亲,就遇上了富二代,你还不知足?”赵千淇故意打趣陈就,其实她也不喜欢米虫,更不喜欢把自己养成了两百斤的米虫。 “我那是遇上了富二代吗?我那是遇上了一只猪!” 陈就讲得有些激动,言辞之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对方人生态度的强烈鄙视。 聊相亲中遇到的奇葩聊得正欢呢,餐桌上,赵千淇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条未读微信信息跳入了她的眼帘。 “呀,警察哥哥来信息了!”赵千淇一看,顿时有些激动地抓起了手机,冲着陈就扬了扬下巴。 赵千淇不是美女,很少体验被人热烈追求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当初和周洽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同居后的日子更像是配合默契的老夫老妻。 这一次,被人主动搭讪了,她有些隐隐的兴奋。 当着陈就的面,她跟警察哥哥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明明没有聊什么暧昧的内容,却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美好的心情溢于言表。 甚至有些小炫耀的,她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陈就看,让陈就参谋参谋,这个警察哥哥怎么样。 “开场白还不错哎,挺正经一人。”陈就看了陈就和警察哥哥的互动信息,羡慕道,“要是我相亲能遇上这么正经的人,也不至于每次喝杯咖啡就结束了。” “谈恋爱,谈恋爱,恋爱就是用来谈的。就见一次面,能谈出什么花来?你要是遇到看着顺眼的就多约出来见见,谈得久了,感情自然就出来了。” 赵千淇觉得陈就不谈恋爱,直接跳跃前进到相亲结婚这一步,其实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她并不觉得女孩子多谈几次恋爱是坏事。 不多谈几次恋爱,在伤害与相爱中慢慢成长,怎么能在未来的婚姻生活中学会相互理解和尊重? 本以为陈就一定会较真地跟她关于这个“恋爱该怎么谈”高谈阔论,好好探究一番,没想到陈就却看着赵千淇的手机,渐渐皱起了眉头,完全没有在意刚刚赵千淇说了什么。 赵千淇也看出一丝的不对劲,赶忙凑到陈就的身边,看看警察哥哥给自己发了什么: “怎样,他发什么了?” 陈就没有回赵千淇的话,她拿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认真擦了擦,又重新戴了回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上新收到的微信内容,自言自语地感叹着: “这小哥哥,到底是要追谁啊?” 原来这警察哥哥刚刚打过来一大段的话,坦率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真实的目的。 其实他想追的人,并不是赵千淇。 他想追的人,竟然是苏燃。 那天苏燃在健身房被任永文的老婆揍了,他和同事们出了警之后,就一见钟情,对苏燃这个楚楚可怜的大美女念念不忘。 可是,他通过做笔录时留下的电话,加了苏燃的微信之后,好多天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不甘心的他,又重复加了几次微信,可每次结果都一样,统统石沉大海。他又不敢冒昧地打电话骚扰苏燃,只得作罢,渐渐淡忘了想要认识一下苏燃的心思。 可哪知道就这么巧了,没多久,又让他再一次在出警中碰上了赵千淇——他是记得的,赵千淇是苏燃的朋友,那天苏燃被揍那场纠纷中,赵千淇一直都沉默寡言地站在苏燃的身边,话很少。 于是在“骗租”的纠纷中,他才起了点私心,建议赵千淇喊朋友来商量一下。 他说的“朋友”,自然是指苏燃。 可惜赵千淇那天并没有找苏燃来商量,反而是找来了江岚岚。 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这还是缘分! 上海这么大,怎么偏偏就他能连续两次出警都遇上了苏燃和她的朋友? 所以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加了赵千淇的微信,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他还希望赵千淇不要被自己的冒昧所打扰,他是真心想要了解一下苏燃,要是能把他介绍给苏燃认识一下,就更棒了! 他的坦诚和直率,并没有打动赵千淇。 赵千淇的心情,此刻就像是坐了一次一百八十度的过山车,直接从峰顶跌落到了谷底,跌得心脏承受不起。 “轻浮!太轻浮了!这种人,才见过一次面,什么都不了解,就说什么一见钟情了,就这么轻浮一人,还想让我介绍给自己的朋友?那不是坑朋友吗!” 赵千淇气得直接扔了手机,却又不好表现出来自己是因为没被看上,才不开心,只能谴责这个警察哥哥的人品不好,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了。 真是活见鬼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开了一朵小桃花,却偏偏这朵桃花是想插在苏燃的枝头上。 陈就就算再不敏感,也能看得出来赵千淇此刻的不开心了。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回他?” “回他?还回他什么啊!要追苏燃就自己追去,拐弯抹角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我像那种没事喜欢管闲事,乱牵红线的女人吗?” “也是,干脆就别回他了,或者,就当没发生这件事,删了他?” 陈就怕这事影响了赵千淇和苏燃之间的友谊,干脆提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好主意。以苏燃迷糊的性格,只要这男的以后没缠上苏燃,肯定不会穿帮——再说了,就算他缠上了苏燃,苏燃未必就会喜欢上他。 苏燃择偶的标准向来都是必须要很有生活情趣,看这个警察一板一眼说话的正经模样,多半也不是苏燃的那盘菜。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只是这个可怜的警察同志,怕是要一腔相思空付了…… “没工夫搭理他!”赵千淇从气愤中渐渐冷静了下来,才察觉自己似乎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表现的有些过火,太过失态了,赶紧压了压自己乱成一团的心跳,一本正经道,“我忙着挣钱还来不及呢,哪有工夫跟他在这闲扯?删了他我都是在嫌浪费我的时间。” “是是是。”陈就打着圆场,赶紧把话题扯远,“还是赶紧把你的公司开起来,那什么,你刚才说,要扩展什么业务来着?开新号?” “对!开新号!美食博主的市场就那么大,僧多肉少,投放广告的客户普遍不太舍得砸钱。现在新媒体行当里,最挣钱最有前途的,还是时尚美妆类的博主了,国际大牌投放起广告来,那才是把钱当纸花。” 谈起自己的创业蓝图,赵千淇是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她不仅想挣钱,还想挣大钱! 赵千淇的公司,很快就开起来了,她计划中的时尚美妆类博主号,也同步上线了。 根据她的计划,她会用自己现有的美食类博主号“千淇百怪”给自己的新号引流,从而实现粉丝的初步积累。再接下来,就还是要凭实力,靠新号的内容吸引粉丝,在市场上立足了。 美食号是赵千淇独自一人做起来的,从内容到市场,全部亲自上阵,样样都从新人练就成了老手。所以对于这个时尚号,她觉得都是新媒体的不同类别而已,触类旁通,自己肯定一样可以做好。 可有句老话说的好: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这一次重新出发,二度创业,赵千淇的付出和收获,却完全不成正比。 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拼命做着赵千淇认为的时尚,不管靠着老脸求同行推荐多少次,她时尚号的粉丝增长,始终都是特别的缓慢。 整整一个月了,赵千淇很崩溃,明明这个月,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可结果却是背向而驰,不仅时尚号的粉丝量少得可怜,下面的评论也是以讽刺风格过时为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真的很过时? 赵千淇不服气,她找来了陈就和江岚岚替她找找问题。 “你们畅所欲言,不要怕打击到我,我只想听实话。”赵千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甭管朋友们怎么评价自己做的东西,她都虚心接受。 如果陈就和江岚岚也认为她的号做的很过时,那她就认了。 陈就和江岚岚互相看了一眼,没人敢张口评价——赵千淇的自尊心那么强,真畅所欲言,她能受得了吗? “所以的确做的很糟糕对不对?” 纵使她们不说,赵千淇也已经从她们的表情,读出她们心底真实的看法了。 “那个,淇淇啊。”最终,还是陈就先张了口,不过说的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我觉得可能是你刚刚才做时尚这一块,对读者的喜好不太了解?要不,多换换风格摸索一下。别急,路都是走出来的,多试探一下,肯定能找准方向!” “嗯。” 赵千淇也觉得有点道理。 莫非自己的新号不受欢迎,是因为自己的方向还没找准?不是因为自己不够时尚,或者说不是因为自己土。 “岚岚,你有什么意见吗?”赵千淇的目的,是想把这个时尚号做挣钱,只要是能让她挣钱的意见,她都愿意认真听取。 “我不懂时尚。”江岚岚拒绝得斩钉截铁。 “说说看嘛,不懂时尚也可以说说,你不懂,我不懂,她也不懂,反正都是不懂,瞎摸索呗,大家就探讨一下问题的所在,随便提提意见。” “我觉得,你的问题就是在于,你也不懂时尚。”江岚岚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扎了赵千淇的心,“如果你一定要我评价你的号,我觉得你的号用力过猛。每一篇的内容,从开头到结尾,都是在不断地堆砌各种名牌LOGO,恨不得反复去标榜自己特别时尚,特别有品位,反而让读者感觉到很是厌倦。” “有道理……”赵千淇若有所思。 确实,她特别喜欢在行文之间,将那些大牌的名字,不断地强调,而对真正的时尚亮点,却总是讲不到重点,用词匮乏。 这些地方,细细琢磨起来,都是她“用力过猛”的体现。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你需要的是找一个懂时尚的人来给你做内容,而不是自己瞎摸索。” “嗯。”赵千淇虽然觉得很扎心,但是话糙理不糙,确实点到了问题所在,也提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找专业的人来做,成本的问题她也不得不考虑,“可我现在不合适聘请专业的人来做这个号,上海这工资水平,一个靠谱的新媒体主编,月工资怎么都得开个一万多了。我这时尚公众号,还没有上正轨,更没有收入和广告,不能冒风险在成长期就花那么多钱请坐班主编。万一这号做砸了呢?这笔支出不就打水漂了?” 这就是为什么赵千淇这个月会辛辛苦苦熬夜研究自己并不擅长的时尚的根本原因——创业,她不是第一次了,她知道什么风险能冒,什么风险不能冒。 “如果请不起全职,为何不考虑引入一个更为专业的合作伙伴?” “有道理,岚岚,我真是爱死你了!”赵千淇茅塞顿开,起码有了解决思路。她就知道,自己找江岚岚来,是找对了! 不过,转而,她又陷入了一个新的难题。 “又要会写文章,又要会P图,又要很懂时尚,还必须得眼光长远,暂时看不到收益也不抱怨不放弃,这样的合作伙伴可不好找啊……”赵千淇的眉头恨不得打了结。 而且就算有这样全能的人才,又凭什么愿意跟自己创业来做这样一个零基础的新号呢? “有啊。” “谁?” “苏燃啊。” 江岚岚深以为,别说是喊苏燃一起合作做时尚号了,以苏燃那个傻白甜的性格,就算是喊她来免费义务帮赵千淇写上个几期内容,恐怕她都愿意。 “不行!”赵千淇想都没想,就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 江岚岚不明就里地看向陈就。 怎么一提苏燃,赵千淇就这副神情?莫不是,她对苏燃有什么意见? 相对于江岚岚的完全摸不着头脑,陈就就心中有数多了。 自从那个警察哥哥想要借着赵千淇的手来打听苏燃,却让赵千淇喜滋滋的误会以为对方是想追自己,真相大白之后,赵千淇就对这个“乌龙”很是耿耿于怀,连带着对太容易招桃花的苏燃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见。 只是……大家都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了,不至于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臭男人,就生分了吧? “我们也就是瞎提建议。”陈就出来打圆场,“要怎么做新媒体,我们其实都不懂,可能岚岚就是觉得苏燃挺时尚的,而且大家是朋友,苏燃肯定乐意帮你,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是这样吧?岚岚?” 说完,她就用胳膊肘戳了戳江岚岚的胳膊,想要暗示江岚岚说点什么,化解一下赵千淇对苏燃的一些小偏见。 “是的。” 江岚岚点了点头,但是她没正确领悟陈就的肢体语言。 确实,朋友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 就像赵千淇帮了她解决李源跳楼的事,她投桃报李也帮了赵千淇解决住房的事。 同样,她们帮过苏燃解决挨打的事,如果赵千淇请求苏燃的帮助,江岚岚相信,苏燃一定会欣然伸出援助之手。 没想到,赵千淇的反对依旧那么坚定: “不行,我觉得我能在这行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不认输。别人越是认为我做不好的事情,我越是要做好给别人看,不认输就是我最大的原动力。当初做美食号的时候,困难比现在还多,也被别人吐槽过我根本不懂美食,我不也一样挺过来了。我的美食号做的比别人差吗?不差吧。我这个时尚号,才开了一个月,成绩差点就一竿子打死我,判断我不适合做时尚了?不至于吧。不懂时尚我就去学,别人学三小时,我就学三天,别人付出一分努力,我就付出十分努力。明星还有土里土气的黑历史呢,我现在土我认了,我就不信我多研究研究时尚,还时尚不起来了?” 她洋洋洒洒一番话,确实也让人挑不出大毛病。 确实,很少有人生来就自带超凡的审美,给婴儿一套颜料,他也不能头头是道地讲出色彩的搭配法则吧? 谁不是在成长过程中一点一点积累出的审美观呢。 不过是有的人悟性高,有的人悟性低罢了。 “也是哈。”陈就见赵千淇否定喊苏燃帮忙的原因,并不是针对苏燃个人,而是因为赵千淇不服输想要自己干,顿时松了一口气,“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看那些微博号,粉丝都是慢慢涨起来的,你这才做了一个月,也确实不用太急,说不定,过阵子粉丝就多了起来呢?” “陈就,你最近,善解人意多了啊……”赵千淇给自己灌完鸡汤,打完了鸡血,整个人都恢复了干劲,心情也好多了,揶揄起陈就来,也恢复了以往的毒舌,“这还是那个喜欢天天跟我抬杠的陈老师吗?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恋爱了啊?除了爱情,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力量,可以突然改变你。” “噗,恋爱……我倒是想啊!” 陈就一提起恋爱,就忍不住想笑。 要说这相亲吧,她是真的相了挺多了,可三观不合的比例远远高于她的期待值,她也是真正在相亲市场中摸爬滚打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当初信誓旦旦想通过相亲,迅速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是多么幼稚的一个想法。 “没有一见钟情的啊?” “别说一见钟情了,就连看的顺眼,愿意先交个朋友,继续深入了解了解的,都没两个。”陈就无奈地摊摊手,“感觉三十岁之前,我是真嫁不出去了,我都有点厌倦每天一下班就去咖啡厅里相亲了,跟到点就去咖啡厅打卡加班似的。” 刚开始相亲的时候,陈就还会善解人意地考虑一下男方和她之间的距离远不远,找个折中的地方,大家见面,不耽误彼此的时间。 可七八次的亲相下来……她只想在学校附近找个咖啡厅碰头,而且是越近越好。 和完全没有感觉的男人排队见面,简直就是在浪费青春。 “你们也觉得我现在性格比以前好,不那么较真了?我最近也有这感觉,觉得自己变化挺大的!可能是奇葩见多了,谁都能变得包容。”陈就感慨地伸出手来摸摸自己的脸庞,“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别瞎折腾了,不要再浪费时间相亲了?” 不过不相亲,她怎么去找对象呢? 她们教师的圈子,本来就很狭窄,每天在学校里,都是面对各式各样、各个年龄段的孩子,下班之后,工作压力也很大,又要备课,又要批改作业,还要跟家长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做好课下沟通和反馈,哪有机会去认识什么适婚男青年。 “别介啊……”赵千淇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揶揄陈就,哪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一本正经地逗着陈就,“你多相亲点奇葩,我看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陈就不明就里。 “好素材啊!说不定哪天我去开个情感号,当上情感博主了,你这相亲积累的故事,可不都是我写文的灵感来源和素材吗?你可千万挺住,别放弃,继续相亲,不要停……” “去你的!”陈就白了赵千淇一眼,“那还不如你开个教育号得了,专门写一些奇葩家长,我可以给你更多的素材。” “我都没生过孩子,谁要看我写的教育经了?” “你也没处过几个对象,恋爱经验一点也不丰富,谁要看你写的情感专栏了?” “那不一样,情感号挣钱啊!没恋爱经验我可以编啊。” “你就掉钱眼里去吧!” “借你吉言,我还真希望我能掉进一个坑,那里面全是钱……” 江岚岚靠着桌子,看着陈就和赵千淇一如既往嘻嘻哈哈地斗着嘴,嘴角不经意间流逝过稍纵即逝的微笑。 谁也没有察觉她的那一丝笑。 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她明明不喜欢跟人相处,却挺爱跟赵千淇她们凑到一处。 跟她们凑一处,会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一丝烟火气。 不管是陈就和赵千淇的见面就“吵”,还是苏燃一恋爱就“我男友”“我男友”提个没完没了,都会让她觉得自己活得不是那么孤独。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这种孤独。 她看见她们,就像在厚厚的白雪下,欣喜地发现了一株小草,在干旱的沙漠里,惊喜地发现了一处绿洲——漫无边际的绝望会转变成了淡淡的希望。 日子依旧波澜不惊。 “不服输”的赵千淇,还真不服输地去报名了几个班,来系统的学习时尚知识和新媒体的运营理念。 如果说“千淇百怪”这个美食号的成功,是赵千淇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很多弯路,跌倒过很多次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属于有努力的因素,也有运气的因素,那么再一次出发,赵千淇想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吸取一些新媒体大咖的运营经验,说不定可以让她的事业更上一个台阶。 她的考虑是没错的。 在“新媒体大咖班”里,她不光认识了不少新媒体行业里耳熟能详的大咖,还在跟这些大咖的课堂交流中,学会了很多不同的运营理念——这些理念,都不是单打独斗做光杆司令的赵千淇可以凭一己之力悟到的。 新媒体行业早已过了最当初的井喷式“红利”时期,开始进入了比拼内容和运营的时代,这是所有新媒体从业人员的共识。 可在这个以“内容”和“运营”为王道的时代,要如何在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却是很有讲究和门道了。 赵千淇越是接触的多了,越是觉得,当初江岚岚随口一提的几个建议,竟然都非常说到了点子上——她做的号是平台,而内容只是填充物,如果自己不擅长做内容,那完全可以把内容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自己只需要当好老板,管理好运营,把握好大方向就能挣钱。 内容可以变,平台不会变。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新媒体这个行当,真正赚钱的发展方向是公司做好“平台载体”,不断地发掘适合的人才进来做内容。 就算是努力如赵千淇,也会有写文案写疲惫的时候,就算再有想法的编辑,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 所以,她真正该花心思去钻研的方向,是运营。 她越来越觉得,有钱人家的女儿,眼界果然是不一样,或许江岚岚的那几个建议,都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却句句提在点子上,让她羡慕不已——人跟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眼界。 你给富人一笔钱,他肯定可以想到无数的方法让这笔钱迅速翻倍。 你给穷人一笔钱,他也许只能想到存进银行保值。 这就是眼界的差别。 越是明白了这个道理,赵千淇就越是觉得自己必须努力挣钱——钱不是万能的,但是钱却能铺成一条通往更高山顶的康庄大道,让她一步一步往上爬,拨开云雾,换一个视角去看这个世界。 正文 第六章 爱是亲手为你披嫁衣 不知不觉,赵千淇的新号又做了一个月。 在这个月里,她白天上运营班和时尚班学习,晚上拼命在家赶着做号的内容——美食号和时尚号双管齐下,一个都不放弃。 在她加倍的努力下,总算是,除了收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以外,也开始收到了一些成绩。 面对时尚号终于辛苦涨到了五位数的粉丝数量,赵千淇露出了老母亲一般欣慰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在微博留言里,骂她眼光老土的留言渐渐少了,对她做的内容感兴趣的粉丝渐渐多了起来。 这说明她交去学运营、学时尚的学费,没有白交,不是吗? 当她感慨万千地放下手机,伸了一个懒腰,想要给自己放一个短到不能再短的假——关机好好休息一晚上时,手机却在她想要按下关机键的那一瞬间,弹出了一条让她差点惊掉下巴的微信信息。 老古董:亲爱的朋友们!我要订婚啦!这周六,来陪我选礼服,谁都不许不到哦!我要你们在我结婚那天,当我的伴娘。爱你们~嘿嘿~ “老古董”是赵千淇在微信里给陈就的备注昵称。 她觉得,陈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陈年老古董的气息,思想,生活方式,都是最最传统的那种女性。 可陈就不是前阵子还诉苦说自己相亲相的全是奇葩,一个都看不中吗? 怎么没声没息的,突然就要订婚了。 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困意与疲劳顿时都一扫而空,眼中闪出莫名的兴奋,两手激动地握住手机,飞速地在她们四个人的微信群中打出了一行字来。 千淇百怪(赵千淇):怎么回事,陈老师你要跟谁订婚了啊?怎么这么突然,都不带给姐妹们先参考参考,就冲动地决定结婚了? 她可不觉得,陈就那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性格,会一见钟情谁,依她推测,多半是陈就相亲遇到条件合适的人了,一拍即合,匆匆忙忙就决定结婚。 她们四个人中最保守的陈就竟然要玩闪婚? 闪婚可是高风险啊!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能让陈就这么挑剔的人,动了结婚的念头,迫不及待地要跟对方订婚。 赵千淇可真是好奇的很了。 又八卦又带有一些期待的,赵千淇打开了一遍又一遍的微信,可那陈就在群里丢完这么一个“炸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光是赵千淇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新闻给惊呆了,苏燃也好奇地在群里问着什么情况,连一贯很少在群里闲聊的江岚岚,也冒了泡,看来,没一个人知情,全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好半天都没动静的陈就,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一鸣惊人。 一刻钟后,陈就的头像才突然从群里又冒了出来,这次,是一条语音信息。 赵千淇赶紧地把手机凑到了耳朵旁,打开了外放,听听陈就说了什么,生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老古董:见面再说啊,今儿两家人在一起吃饭呢,双方亲戚都到了,晚些时候我们再细说啊!周六都别加班啊,一定要来陪我选礼服啊!不说了,他奶奶过来了,我先忙去了。 天呐! 赵千淇觉得陈就这喜气洋洋的声音,分明就是真的可能随时要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她迅速地在群里质问起剩下那三个一样在时刻关注着陈就动静的女人。 千淇百怪(赵千淇):我没出现幻听吧,这是我的陈老师吗?她刚才是在说“他奶奶”?还说“两家人一起吃饭”? 苏燃:你没听错……刚刚她是这么说的来着…… 千淇百怪(赵千淇):啧啧,这奶奶都来了,家长也都见面了,看来铁树是真的要开花了? 江岚岚:…… 千淇百怪(赵千淇):陈老师这回瞒的也太好了点吧,连男朋友都没带给我们见面,就要订婚了。是怕介绍给我们认识了,我们会欺负他啊? 苏燃:哈哈哈!恭喜陈老师,贺喜陈老师! 剩下几天,陈就忙着应付两家订婚的一些细节,彻底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也没功夫跟赵千淇她们几个解释这突如其来的订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翘首以盼了好几天,直到熬到了周六,赵千淇她们三人,才在陈就约好的婚纱影楼里,蹲到了姗姗来迟的陈就。 影楼的接待原本以为她们三人是来定婚纱照的,挺热情地端了茶水迎了过来,哪知张口一问,却被告知赵千淇她们只是在这等人,又很没劲地回到了前台聚成一团聊天去了,懒得搭理她们几个。 “抱歉啊,让你们等了这么久。”陈就一出现,分分钟就让大家都坐不住,凑到她的身边围成了一团,“刚刚在二手房中介那边墨迹了好半天,耽误了点时间。” 这真是一个惊天的消息接着一个惊天的消息。 大家纷纷面面相觑了起来——这前几天才家长见面吃饭,今天就又是看房又是看订礼服的,节奏也太快了点吧! 按照她这个速度,该不会三五个月内,就完成买房结婚生子直接上全三堡垒了? “陈老师,你这是,要买房了?”赵千淇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感慨地第一个冒泡拷问起了陈就来。 “也就是我们俩先去看看,看看现在不同地段的房价都什么价位了。我们是想尽量考虑长远一点,挑个学区房,方便以后孩子念书。具体要买的话,还得算一下我们两人的公积金,还要喊上父母一起参谋参谋,合计合计。”陈就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就完全靠我们俩的积蓄,可能也不够买学区房的,多半还是要长辈资助点,啃个老,先把房给买了。” 都开始详细地计划着在哪买房,买什么房,怎么出资了,这妥妥是买婚房结婚的节奏啊。 三言两语,大家就看明白了,陈就还真要把自己嫁了。 “陈老师,你居然这么快就要把自己嫁了,该不会是带球嫁人吧?够潮啊你!”赵千淇看着陈就明显平坦的肚子,却是忍不住地冲着她挤眉弄眼,夸张地打趣了起来。 这最没恋爱经验,也是最古板的陈就,居然弯道超车,要第一个嫁人,赵千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在她的认知里,陈就应该是最晚一个结婚,又或者是倒数第二个结婚才对啊——除了不婚主义的江岚岚,谁看起来都像会比陈就先结婚。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陈就埋汰了赵千淇一声,却是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反倒是喜气洋洋,“我怎么会未婚先孕?就算要生,那肯定也要等结婚以后再按部就班的生孩子啊!不过,也不会太晚,等我们结完婚,就立刻备孕怀孩子。我说,你们这红包可以现在就存起来了,结婚酒,满月酒,红色罚款单少不了你们的。尤其是你,赵千淇,就你嘴损,你的红包要是小了,我可不邀请你!” “你不请我,我就省钱了,哈哈!” 赵千淇才不怕陈就不请她呢,依照陈就的个性,那一定是会稳稳妥妥地列好婚礼现场要邀请的宾客名单,一份请柬一份请柬地亲自手写邀请语录,然后每家每户亲自送上门。 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这三个好朋友,谁要是那天掉链子没到婚礼现场,保准会被她埋汰一辈子。 就她这样细节控的处女座,还会不邀请赵千淇? 鬼才信呢! “陈就,你真要结婚了吗?”苏燃还是一脸的不信哎,仿佛像是在梦游一样,“已经定日子了吗?” “对啊,当然是真的啊,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啊?”陈就一本正经地坐下来,见来了半天都没人招呼她们,便主动冲着还在柜台里说笑的影楼接待招招手,然后才转头继续跟小姐妹们说着,“前几天不是父母见面了吗,就把订婚的日子给敲定了,结婚的日子也大概选了选,有几个黄道吉日都挺近,但是还要根据酒店空出来的档期再选择一下。这结婚比我想象中的麻烦,这才开始看房呢,我都感觉累坏了,别提后面还要装修房子,拍结婚照,订酒店,选婚庆布置,还得给你们选伴娘礼服。真的,累死我算了……真不知道那些二婚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就冲着结次婚这么辛苦,我以后也绝不会结第二次婚的。” 边说陈就便做出一副忙到不可开交,身无可恋累惨了的模样,惹得苏燃笑个不停。 “拉倒吧你,我看你明明就是累并快乐着!” 正当几个女人说说笑笑,看似揶揄,实则在恭喜着陈就时,终于才过来了一个被陈就挥手招来的影楼接待。 “是哪位美女要定婚纱照吗?”那个接待,打量了陈就她们四人一眼,不情不愿地冲着她们开了口,仿佛如果她们今天没打算消费的话,那最好还是别使唤她了。 “今天先看看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在订婚宴穿的礼服。”被环绕在中间的陈就才是今天的主角,“婚纱照的话,晚点再挑。” “好的!美女,你来的正巧,我们这里有一批刚刚新到的礼服,全都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您一定看的中。”一听新来的陈就要挑礼服,接待的眼睛才亮了起来。 自古以来,王婆卖瓜,自吹自夸,销售的套路总是出奇的一致。 永远每一件都是“最流行的”。 永远要卖的货色都是“刚刚新到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就很赶时间,订婚宴就放在了一周以后,她务必要在这几天,把订婚宴的细节全部确定到位,务必要把自己出席订婚宴的服饰挑选好——匆忙不代表仓促,完美主义的她,一定要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美女,礼服间在二楼,您跟我来。”接待露出了职业的微笑,一扫刚才在前台懒得过来搭理的敷衍。 “好!”陈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起身跟上了接待的步伐。 才迈出去两步,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冲着苏燃勾勾手,道:“苏燃,你眼光好,来帮我参谋参谋?” “嗯,好啊。” 苏燃自然是乐意效劳。 一听到“眼光好”三个字,赵千淇就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转而挺起了胸脯,跟着也往二楼蹿去: “我也来帮你参谋参谋!” 她在时尚课上被所谓的时尚讲师折磨了整整一个月,自诩时尚了不少,今天正是她在姐妹们面前“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她要当着苏燃的面,让大家看看,她赵千淇,也可以很时尚,很有眼光,很有品位! 四个女人讨论起衣服来,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这比跟未婚夫坐在中介市场上挑房子还要难。 从暗红色的缎带礼服,试到了鹅黄色的淑女长裙,又试到了纯白色的波西米亚裙,恨不得把礼服间每一条好看的裙子都穿上身来照照镜子。 赵千淇看上了暗红色的那条缎带礼服。 江岚岚觉得纯白色的比较清爽。 而苏燃则是比较中意那条鹅黄色的淑女长裙。 “陈就,鹅黄色这条裁剪比较显腰身,你看,会显得你有胸有腰有屁股。而且今年外国的王室贵族都挺喜欢穿鹅黄色出席重要场合,英国的梅根王妃,好莱坞影帝克鲁尼的妻子阿拉慕丁今年都穿过,跟着王室和好莱坞的时尚ICON穿,没错的,她们的造型师,都是国际最顶尖的团队。” “我觉得红色的这条好。”赵千淇不苟同,立刻提起那条暗红色的缎带礼服据理力争,“陈就又不是去出席王室宴会,她是去参加自己的订婚宴,当然要入乡随俗,根据我们的风俗习惯,选红色了。而且这款缎带礼服料子更有档次,价格也高很多,订婚宴可不能穿的太跌了份。你说是吧,陈老师?” “可是……红色有些老气啊。”苏燃就是论事,认真的找出那条暗红色缎带礼服的缺点。 “大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赵千淇不服气,她扭头就喊影楼接待过来评评理,“你们说,是不是红色这条更贵,更合适在订婚宴上穿一些?” 她故意把“更贵”两个字,在影楼接待的面前咬得重重的。 做销售的,没有人不喜欢客户买贵的东西。卖出去更贵的东西,就意味着可以拿到更多的提成。 赵千淇很笃定,影楼接待会极力劝说陈就选那条价格更贵的暗红色缎带礼服。 果然如她所料,接待拼命地在一旁附和着她,点头道: “是的呀,一个女人,一辈子只会结一次婚,也只办一次订婚宴,当然要穿隆重点。选贵一点的礼服会上档次很多,女人一定要舍得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虽然没有明着说哪条裙子更适合陈就,可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摆明了在推荐陈就选贵的。 有人站了自己这边,赵千淇的脸上,不免就有了一些小小的得意。 她准备加把劲,再吹吹耳边风,劝一劝陈就买自己看中的那条,却被陈就大手一挥,彻底终结了她们两人的相左的意见: “说的没错,我这一辈子,也就只会结这一次的婚。就算是奢侈,人生也就奢侈这一回了。不纠结,这三条裙子,全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这阔气的手笔,真跟以往特别讲究浪费可耻,出来聚餐点菜都是够吃就好的陈就,完全不一样。 影楼接待怕是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会一口气买了三条晚礼服,那服务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出奇地热情了起来: “好的,美女,您稍等,我立刻就给您打包!您待会儿是付现金还是刷卡?其实我们家的婚纱照也拍的特别好,婚纱也卖的特别好,您今天要不要顺便也一起看看?” 逮着陈就这么爽快的客户,那自然是要薅羊毛薅个尽光,能打包卖了她婚纱,顺便再让她定一套婚纱照,那自然就更棒了。好说话又阔气的客户难遇,错过了这个村,可未必有这家店了。 陈就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信用卡,递了过去,倒是没有正面回应婚纱和婚纱照的事: “刷卡。” 这婚都还没定呢,婚纱和婚纱照的事,还是留着一步一步安排吧。 “好的,那您稍等!” 影楼接待立刻麻溜地接过陈就的卡,生怕陈就改变主意不买了,或者又只买其中的一条,赶紧去给她打包刷卡,落袋为安。 等到影楼接待走开,赵千淇才有些讶异地冲着陈就努努嘴,道: “你这一下买那么多条,订婚宴的时候,穿的过来吗?” 一场订婚宴,最多也就三小时吧。这中间还要敬酒,致辞,忙着招呼宾客什么的,哪有工夫让陈就换三套礼服的? 在赵千淇的印象中,她就没见过谁在订婚宴上换好几套礼服的——不过,她也没参加过几场订婚宴就是了。 在她老家那个十八线城市,一般只有结婚才会重金操办一下,订婚宴,没有大城市里这么讲究,排场更没大城市里那么足。 赵千淇的老同学,基本上毕业后都是回了老家,除了极个别关系要好的会在结婚的时候给赵千淇递请柬,大多数同学都不会通知远在上海的赵千淇。 对于参加别人的婚礼,赵千淇经验不足,对于参加别人的订婚宴,她的经验就更匮乏了。 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她,自然在这方面,有些自以为是,喜欢用自己见过的婚宴,去妄加揣测别人的婚宴。 陈就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只要流程安排的好,造型师手脚麻利点,应该穿的过来。不行我就订婚宴换两套,留一套留着婚礼那天当敬酒服。” 她已经在心中盘算过了,一次性买了回去也好,节省时间,更何况,这三条裙子,她都挺喜欢的。 正说着呢,刚刚去刷卡的影楼导购已经带着购物小票和刷卡单据重新折返回来了,听到陈就的话,立刻见缝插针地推销着: “是的呢,一个好的造型师,非常的重要。好的造型师不光手脚麻利可以在订婚宴上让你多换几个造型,还可以让你脱胎换骨,变成全场的焦点,比明星还要漂亮上镜。我们店里的几位造型师都非常的不错,档期一直都排的很满,美女你要不要看看他们做的造型,了解一下?这越是好的造型师,就越是抢手,这档期也是越是难定哦!最好是早点决定下来。” 她这一提醒,才是真的提醒了陈就。 光买礼服,当然不行啊,这造型师,自然也得跟上了。 确实,越是好的造型师,档期就越是抢手,这跟她们在外语培训机构里当老师是一样的——越是班级成绩好的老师,在家长选课的时候,就满员的越快。 陈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着影楼导购点点头: “可以呀,我只要好的造型师,你把店里最好的造型师给我介绍一下,其他的我就不看了。” “没问题!您稍等!” 接待一听又有单可以签了,立刻喜上眉梢,转身下楼去拿IPAD给陈就看造型师作品。 待到陈就四人又一次回到楼下的沙发上坐下来时,这回可不仅有倒好的茶水招待她们了,影楼接待还贴心地给她们递上了一份切的相当精致的时令水果小拼盘,惹得赵千淇忍不住张口讽刺了一句: “哟,你们这对待客户,还差异性对待啊?刚才我们坐了那么久,怎么就没见你们上水果呢?” 影楼接待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解释了起来: “怎么会呢?顾客都是上帝,刚才那不是忙着,没顾上切水果吗,这会儿有员工闲了,怕几位美女口渴,就赶紧给你们切了。美女,你尝尝,我们家的水果跟我们家的造型师一样,都是市面上最好的。” 她嘴上冲着陈就那是甜得不得了,心里却是在腹诽着鸡蛋里挑骨头的赵千淇:当然要区别对待了,这没有消费意向的客户,还给她们上水果,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中讽刺一下没有消费却还对她们的服务态度有意见的赵千淇。 赵千淇对她们的服务态度有没有意见并不重要,只要舍得花钱的陈就对她们没意见就行——谁买单,她们就伺候好谁。 陈就没有让她们失望,这才翻看了没几张她们店所谓的“首席造型师”的婚礼造型,就满意地直接拍板定了档期,爽快地交了定金。 等到陈就再一次签单刷卡的时候,赵千淇看着那居然需要整整两千八的出场费,并且标明了收费只包括当天三次以内换装造型的“首席造型师”,不禁有些唏嘘不已。 不就是化个妆…… 两千八化个妆?!陈就还真舍得。 想想自己每次出席那种高档餐厅邀请她的活动派对,都只舍得花个五十在小区外的低档美容院里画个妆,跟陈就一出手就是两千八的化妆师,就觉得顿时自己被秒成了渣渣。 “我说陈老师,你这是,相了个富二代,要嫁入豪门了吗?今儿出手,怎么这么阔绰?”等陈就买完单,赵千淇颇有深意地打探了一句。 这陪陈就忙活了半天了,礼服也选好了,造型师也定完了,她们几个,还不知道陈就到底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一普通人。我要是即将嫁入豪门了,还会在这个小影楼里选礼服啊?”陈就刷完卡买完礼服,嘴角全是抵挡不住的笑意,“VERAWANG,VALENTINO,什么牌子贵我就选什么,才不会手软呢!” “你这一买就是三套,也没见你精打细算啊。” “我买三套礼服,加起来才三千多块,就算我精打细算省了三千块拿去买房子,够买什么?连十分之一个平方都买不到。所以啊,我宁愿少买那十分之一个平方,多花点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嫁人的时候美一点,有什么不对吗?” 上海直线上扬的房价,就像是背负在年轻人身上重重的壳,压得人喘不过来气来。 一提到动不动就几万、十几万一个平方的高房价,大家都顿时有些讪讪。 苏燃撇了撇嘴,她可从没想过要在上海买房子。 就她一个月几千块的收入,加上她妈一个月几千块的收入,想要在上海买房,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是送她一套付过了首付的房子,每个月四五位数的按揭贷款她都背不起! 她不像赵千淇一样有野心,也不像陈就那样喜欢按部就班,更不像江岚岚那样对全世界都无所谓。 她的心很小,想要的也很简单。 此生她只想做一份喜欢的工作,再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这样上班的时候是快乐的,下班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这句话,被她设为了手机的屏保,只要打开手机,就能看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忘初心。 残酷的成人世界,让人心生疲惫,可苏燃依旧能在一片泥泞沼泽的废墟中捧出一颗最为单纯简单的初心。 “陈就,你的订婚宴,我来给你当摄影师吧!不收你钱,我一定把你拍成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苏燃想起了这茬,主动请缨。 “好啊!你要是有时间,那就最好不过了。” 陈就忘记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一个摄影师的眼里,若是对模特有爱,就能拍出最美的照片。 与其让那些千篇一律的商业摄影师来记录自己的订婚宴,还不如找苏燃来拍了——苏燃了解自己,她一定知道自己右半边的脸部线条比左半边的脸部线条好看,也一定知道自己喜欢那种庄重的风格,而不是性感美艳。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订婚宴操办的很急。 一周后,苏燃、赵千淇、江岚岚先后抵达了陈就的订婚宴。 赵千淇是最后一个抵达的,她到场的时候,苏燃早已经忙前忙后好几个小时了,从早上陈就早起化妆,她就背上了相机开始跟拍,等到宴席布置人员到酒店布置现场细节的时候,她又打车赶到了酒店,趁着嘉宾抵达之前,拍摄一些漂亮的布景画面,作为日后替陈就剪辑视频的素材来用。 而江岚岚,则是早早到场占据了一个极佳的观礼位置,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到礼台上的一切。她的左边,是一个明显的空位,而右边,则是大包小包的摄影器材——很明显,那是忙成陀螺的苏燃的座位。 赵千淇不客气地往江岚岚左边一坐,拍了一下江岚岚的肩膀,打断了她的闭目养神,冲着她努努嘴: “这订婚宴,排场不小啊!陈老师她人呢?我刚才进来找一圈了,都没见着她,今天她可是主角。” 江岚岚摇摇头。 从她到场开始,也就在宴会厅的门口跟陈就打了个照面,然后就再也没见着陈就的人影了。 这订婚宴的现场,足足来了几十桌的亲朋好友,比别人正儿八经的结婚宴席都要热闹上许多。这么大的排场,可全是靠双方的父母和亲戚在安排繁琐事宜。 “你问问苏燃呗,她一早就跟着陈就了。” “算了吧。”赵千淇看着苏燃那背着相机,爬上爬下,拍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就懒得去打扰她的,转过头来跟江岚岚闲聊,“反正今天是陈老师订婚的大好日子,她肯定不会不出现的。是吧?对了,这新娘不在,新郎也不在吗?” 一周,整整一周了,纵使她们三个一肚子的好奇这新郎到底是何方神圣,陈就始终就是卖着关子,没带她们三个在订婚宴前见自己的未婚夫。 陈就说了,订婚宴上,凭红包见真颜。 这订婚宴她们可都来了,红包也都带来了,新郎长什么样,赵千淇还没见着呢! “新郎在啊,那边那个穿西装的不就是吗?”江岚岚打着哈欠,随手往某个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一指,道,“男方可是来了不少的亲朋好友,一直就看他在那边应酬着呢。” “原来那就是新郎啊……” 赵千淇眯着眼,冲着那西装革履的“新郎”打量了好半天,都没太能记住他的脸。 要说长得丑吧,这新郎其实也算不上丑。 要夸他长得标致吧,那就显得太过虚情假意了,“帅”字跟他不沾边。 总得来说,就是一身材、五官皆是普普通通的普通男人罢了——普通到要想记住他的脸,还真要费点劲。 好在这男人,看面相,倒是挺忠厚老实的。 “没想到陈老师喜欢的是这个类型的男人啊!”赵千淇“啧啧”了两句,顺手就摸了几颗宴席上放置的瓜子来嗑,“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其貌不扬的,岚岚,你说陈老师喜欢他什么啊?怎么就一门心思要嫁了,还闪婚上了?” “周洽也挺其貌不扬的,你喜欢他什么?” 也不知道江岚岚昨夜是没睡好,还是怎么回事,今天要么懒得说话,要么一张嘴就带着一股子明显的起床气,句句都能把人噎死。 听到“周洽”两个字,赵千淇那瓜子,顿时嗑在唇齿之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岚岚……你也学坏了!” 念及旧情、一时语塞的赵千淇,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能反击江岚岚的词,只得放下手里的瓜子,白了江岚岚一眼,埋汰了她一声,却像是一块石头砸上了一团软软的棉花,根本就没见江岚岚有什么反应。 “哈哈!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热闹?” 苏燃忙活了一圈,看到这边江岚岚和赵千淇都到齐了,便擦了一把汗,抱着相机过来歇会儿脚。 江岚岚顺手替她将右手边的几件摄影器材挪开,给她腾出一个座位来。 “刚刚淇淇还想问你,陈就人呢?”江岚岚以为赵千淇想找陈就,就问起苏燃来。 “她啊……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完美主义,标标准准的处女座,就那造型师,从早上给她做发型到现在,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了,还没做出一个她能满意的发型来,现在她还在楼上化妆间里折腾呢!” 苏燃一想到陈就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向造型师挑剔着每一撮头发该用发胶固定在哪个位置的模样,就觉得那造型师的心中肯定是万马奔腾,十分后悔接了这么一单。 “三四个小时?”赵千淇捂嘴,“那这两千八百块,陈就也是花得物尽其用了……” “什么两千八百块?”江岚岚夹在两人中间,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你忘了?陈就请这个造型师,花了两千八。”苏燃凑在江岚岚的耳边,小声提醒她道。 唔,对…… 造型师……两千八……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江岚岚对钱,对数字一贯都是不敏感,自然是记不得的。 可赵千淇就不同了,但凡是以“元”为单位的数字,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她清清楚楚记得在影楼那天,陈就刷了两千八百块的信用卡,就只是付定婚宴当天造型师给她化妆的辛苦费时,自己是悄悄地咽下了一口口水的。 什么样的妆,能值两千八啊? 赵千淇真是好奇的很了。 “这个陈就,早点化完妆早些下来给我们看看啊,这磨磨唧唧的,不是故意让我们等得心急吗?”赵千淇又拾起了瓜子,边嗑边随口埋汰起陈就来,“平日里总是见她穿职业套裙画淡妆,千篇一律从不改变,还没见过她穿那种晚礼服画浓妆是什么样子呢。” “我这有拍照片啊!”苏燃邀功一般举起自己手中的照相机,摇了摇。 “早说啊……” 赵千淇一听有照片,这下也没心思嗑瓜子了,二度放下瓜子,伸手去抢苏燃的照相机。 “你轻点,我这可是新买的EF16!”苏燃心疼地直嚎。 “怎么看照片啊这个?”赵千淇听不懂,也不管这苏燃口中的EF16是个什么东西,拿过相机就是一阵乱按,却也没能摸对正确的键。 “相机都是苏燃的心肝小宝贝,你可小心点,别磕了碰了,她得心疼死。”江岚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任凭这左右两人抢着相机,吵吵嚷嚷地夹着自己,无奈的很。 “我给你调出来不就行了,你别抢我的相机……” “这是陈就?!” 赵千淇看着苏燃相机里一张张翻过的照片,简直不敢相信,相机里光彩夺目、像是明星一样精致的女人,会是那个平日里古板又朴素的陈就。 正文 第七章 爱是破镜也可以重圆 三个女人一台戏。 赵千淇、苏燃、还有江岚岚三个脑袋凑一块看着相机里的陈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评头论足着。 “这张发型是没做好,难怪陈就会发造型师的脾气,显得额头好高啊。” “陈就怎么老把表情绷那么紧啊?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道多笑笑,又不是在讲台上。” “紧张呗!” “我就说陈就穿鹅黄色特显白吧?你们看,这颜色拍起照来多好看啊……” 说到那鹅黄色的晚礼服,赵千淇就有点不服气了。 确实,她承认了,这陈就穿着那件苏燃选的鹅黄色晚礼服,是挺显白的,可自己选的那件红色缎带礼服也不差啊!她觉得还是自己眼光更好一点! 她灵机一动,把相机还给苏燃,冲着苏燃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苏燃,你把这两张陈就的照片发给我。” “哪两张?” “这张,还有这张。”赵千淇挑了一张陈就身着鹅黄色礼服的,然后又挑了一张穿着红色缎带礼服的。 “你稍等啊,我马上转出来发给你。”苏燃立刻转片,“我发群里吧?” “随便。” 赵千淇只是想把这两张照片发到自己的时尚微博上去,让大家投票选一下,自己更喜欢哪条裙子。 五分钟后,赵千淇的时尚号推出了一条新的微博: 当晚宴的音乐响起,穿上水晶鞋的你,更希望能穿上哪件“战袍”,来一场与王子的邂逅呢? 配图,正是陈就那两张晚礼服照。 很快,下面的留言就多了起来。 XXXX:黄色! XXXX:黄色的好美啊……有链接吗? XXXX:反正我都买不起就是了。 XXXX:坚定不移地选黄色!羞羞的颜色,嘻嘻嘻嘻。 …… 十条有八九条都是觉得苏燃选的那条鹅黄色晚礼服更好看一些,好多条留言回复之中,才会夹杂着一条喜欢红色缎带礼服的,一眼扫过去,很容易被忽视在拥护“黄色”的大军中。 这就很让赵千淇尴尬了。 当看着齐刷刷一排的“黄色”字眼在自己眼前晃动时,赵千淇的脸色变了变,再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审美来。 难道,自己的审美,真的有问题?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花钱,报班,学习,还是追不上苏燃对于时尚天生的敏锐感? 眼见着赵千淇低头看了一下手机之后,脸色就开始卡白,江岚岚不放心地关心了她一下: “怎么?哪里不舒服?” “没事。” 赵千淇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 自己还在陈就的订婚宴上,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露出这种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的脸色呢。 她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冲着江岚岚笑笑:“岚岚,我觉得你有时候说的话,特别有道理!” “什么话?”江岚岚一头雾水。 从赵千淇进来坐在这里开始,自己似乎统统就只跟赵千淇说过几句话。 “没什么。”宴会场上,喜庆又欢快的音乐声夹杂着鼎沸的人声在赵千淇的耳边聒噪着,赵千淇似乎是在对江岚岚说,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我真的该找一个懂时尚的人,来合作经营时尚号?” 当喧嚣的音乐声终于慢慢趋向于安静,订婚宴上的宾客,也都逐渐静了下来——大家都拉长了脖子,翘首期盼着,一对璧人的到来。 赵千淇、苏燃、江岚岚也不例外。 作为好朋友,她们比任何人都更期待陈就的婚礼,也比任何人都更期待亲手为陈就披上婚纱。 如果爱情有终点,那最好的终点不就是遇到那个想要相依一生的人,然后执手走入婚姻的殿堂吗? 虽然陈就还没有结婚,但是今天订婚了,那也就是离“结婚”这个终点只有一步之遥了。 看到陈就妆容精致,身着华服,一脸喜气洋洋地牵着那个老让赵千淇记不住脸的男人进入了宴会厅,站在台上,夫唱妇随,齐齐向在场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们敬酒时,赵千淇悄悄戳了戳身旁的江岚岚,好奇道: “这男的,叫什么?” 作为好朋友,陈就都快结婚了,她却还不知道陈就的对象叫什么! “酒店门口不是写了吗?” “我没注意……” “叫谢乐安,听说也是个上海人,体制内工作的,父母也一样,体制内,本地人,还就他一个儿子,小康家庭,跟陈就,真是门当户对,绝配了。”江岚岚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陈就对象的情况介绍的一清二楚。 “这个陈老师,够偏心啊!她这对象的情况,跟你说得一清二楚,却跟我们守口如瓶,一星半点地都不提,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赵千淇还没感叹完呢,就被江岚岚翻了一个大白眼,一副“你的想象能力可真够丰富的”的表情挂在脸上,压低了声音,三两句话就堵住了她感叹个没完没了的嘴: “我们旁边那桌,你背对背椅子靠着的那位置,坐的是谢乐安的三姑。旁边那老太太,焗了黑发精神气特抖擞那个,是谢乐安的大姨。再旁边那个一直在嗑瓜子那妇人,是谢乐安的表姐。你说我是怎么知道她对象家的情况的?” 当然是坐在桌上听墙角听来的! 赵千淇她们都还没来的时候,就江岚岚一个人坐在这,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闭目养神之间,耳朵里便是不经意听了些旁边饭桌上谢乐安亲戚们的无心之言。 什么谢乐安和陈就男才女貌。 什么谢乐安和陈就天生一对。 总之说得就是这两人吧,不光是彼此看对了眼,这双方的父母啊、七大姑八大姨啊,都互相满意的很。 真是应了那四个字的老话:门当户对! 赵千淇怎么都没想到,如江岚岚一般风轻云淡,对什么都似乎不上心、不在意的样子,竟然也会听墙角? 她给江岚岚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优秀!” 三言两语之间,陈就和谢乐安已经从台上下来,手牵着手,开始一桌一桌敬酒。 当地的订婚宴都有个风俗习惯,这一桌桌的亲朋好友,那是都得毕恭毕敬地敬上一杯酒,一桌一杯,哪桌都不能少,少了一杯,就是不尊重客人。 几桌酒敬下来,那谢乐安脸上,已经渐渐爬上了红绯之色,步态之间,也不似刚才那般安稳,渐渐轻浮了起来,要不是陈就在一旁夫唱妇随紧紧扶稳了他,只怕他这是一个脚底不稳,就要溜到桌底下去了,看着那模样,很是有些憨厚可掬,倒是有些像那顽皮的大熊猫。 好不容易敬到了赵千淇她们这桌,陈就才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拉着谢乐安在空位上坐下,张罗着给谢乐安布了口菜垫垫胃: “这桌几个都是我好朋友,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赶紧吃几口饭先,别把身体喝坏了。” 谢乐安明显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不但没有伸手去接筷子,反倒是冲着陈就“嘿嘿”一笑,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这未婚夫妻间的互动,惹得赵千淇忍不住一笑,打趣起陈就来: “陈老师,你今天这日子,没给你家男人备着解酒药,可不够贤惠啊!” 俗话说的好,酒品如人品。 这谢乐安喝多了什么话也不说,就会腆着一张脸“嘿嘿”傻笑,看起来,也确实是个忠厚老实之人。 陈就嫁给这样的人,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大好的日子乱说话,罚你红包三倍啊!”陈就本就跟赵千淇抬杠惯了,这会儿也不例外,她按了按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襟的胃,跟大伙抱怨道,“这穿晚礼服也太遭罪了,我早上的时候,想吃点东西垫垫胃,哪知道,才吃了三块饼干,这拉链竟然就差点拉不上了?真不知道那些明星是怎么活的!” “那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能当明星吗?” “就是啊,陈就,你今天真的是超美的。”苏燃凑过头来,闪着一双灵动的眸子,冲着陈就恭贺道,“你是我拍过的最美的新人,没有之一!” 平时特别缺钱的时候,苏燃也会接一些婚礼跟拍啊之类的散活,新娘子,她可是拍过不少。 且不说她这话里有几分真,陈就究竟是不是真的是她拍过的新人中最美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次的拍摄,是苏燃最用心、最认真的一次拍摄。 她想用自己的镜头,去记录下自己朋友最美的瞬间。 也许很多年后,她们翻着旧照片,回忆青春的时候,会想起来在这样一个日子,她们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披上了新婚的嫁衣,亲自将她的手,交到了旁边那个其貌不扬、却让人觉得特别安稳的男人手上,祝他们从此百年好合,恩爱美满。 人生,会有很多种感情。 爱情。 友情。 亲情。 爱情,也许会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亲情。 可友情,不管时光变不变化,它都会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你的身边,默默陪伴着你,不离不弃。 许是这种大喜的日子,让陈就感触颇多,她精致的脸蛋上,不禁飘出了一点点的泪花,她有些小激动地拉过苏燃的手,又拉过赵千淇的手,再又塞进江岚岚那万年不变的美容大褂的口袋里,拽出江岚岚的手,叠在一起,带着一点酒气,强行命令道: “你们结婚的时候想怎么安排我管不着,不过我结婚那天,你们三个都要当我的伴娘,谁也不许不答应。” “哪有人结婚伴娘是单数的……”苏燃一句没心没肺的话,还没说完,“不吉利”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蹦出口,就被那江岚岚一个犀利的眼神给封住了。 紧接着,异口同声、一轻一重两个“好”字,就分别从赵千淇和江岚岚的口中冒了出来: “好!” “好!” 苏燃也不甘落后地,随着两人掷地有声地落下了承诺: “好!” 她们四个,谁也没有想到,这句看似即将兑现的承诺,最终会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这场门当户对、佳偶天成的婚姻,到最后,竟然没有结成。 订婚宴上的酒,是淡淡的梅子酒。 总让赵千淇想起那句贺铸的词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酒壮人胆,也使人经脉顺通,让赵千淇突然想明白了很多。 是,她有些时候,是有那么点讨厌招人喜欢的苏燃,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苏燃是个“时尚人”。 苏燃的身上,有种她没有的特性,就仿佛是块璞玉而不自知。 这块璞玉,若是自己不招揽到旗下,也迟早会有人招揽到旗下的……与其拱手让人,不如自己放下偏见,主动抛出橄榄枝,求合作看看? 离开婚宴的时候,外面下起了连绵不断的雨来。 三人行至楼下,江岚岚才想起自己似乎将伞忘记在了楼上宴会厅,只得丢下赵千淇和苏燃二人,又折返回去拿伞。 趁着江岚岚回去拿伞的工夫,赵千淇踌躇半天,才鼓起勇气装作很风轻云淡的样子问起苏燃来: “那个……最近你忙不忙的?” “不太忙啊。” “那么……我有个事,想找你来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有没有时间。” “什么事?”自从苏燃那天在赵千淇的门外偷听到了赵千淇对她的评价之后,就很不习惯这种单独跟赵千淇独处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强行上扬了语调,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不会是你也准备结婚了,想找我当摄影师帮你拍照片吧?” 赵千淇“噗嗤”一笑。 “我那个时尚号,你知道的吧?现在发展的也还可以了,有一万多粉丝了,现在缺个合伙人,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商业合作,开门见山。 赵千淇一点弯弯都没有绕,甚至连感情牌都没有打,便直接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牌面来。 末了,她可能觉得诱惑力还不够,又增加了一点筹码: “我做运营,你做内容,将来盈利了,我们五五分账——这号已经一万多粉丝了,再养养,很快就能盈利了,分你一半股份,你不亏的。” 她觉得,自己一手含辛茹苦地拉扯起来的时尚号,已经度过了最开始没粉丝没流量的困难时期,苏燃现在半路加入,自己却分给她一半的股份和利润,怎么算,自己都是没有亏待她,很仁至义尽了。 惊讶、不敢相信等等各种丰富的表情在苏燃脸上挨个浮了一遍之后,苏燃终于叹了一口气道: “可是,我都没做过时尚号哦?会不会拖你后腿啊?” “你以前也没当过摄影师,现在不也是当得挺好?”赵千淇指指苏燃背上沉重的相机包,道。 “也是……” 苏燃举棋不定地摸了摸自己的相机包,想想包里那套自己才花了两万多块分期付款买回来的EF16,有些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先试试?要是做的不好,你再找找别人?” 单反穷三代,这话可不是坊间传着玩玩的。 自己既然喜欢摄影,看到喜欢的器材,自然是舍得花大价钱买的——可分期付款一时爽,还款的日子火葬场,这超乎自己的挣钱能力,一下买了两万多的器材,这钱,总要找地方挣回来吧? 偏偏最近手头可以接的活又不多,这开发开发别的挣钱路子,听起来也是不错的。 苏燃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赵千淇,觉得在挣钱的本事上,她对赵千淇还是很服气的,她们几个里,要单论挣钱能力,赵千淇还是最让人佩服的那一个。 要跟着她干吗? 为了钱跟着她干? 对面赵千淇有些醉了酒的笑,仿佛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似乎只要跟着她一起干,前面就是数不清的金山银山在等着她们去搬。 苏燃也有些醉了,她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去搬得动那金山银山,可她用力点了点头,冲着赵千淇承诺道: “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好好学着挣钱,就像当初她好好学着摄影一样。 当江岚岚找到自己的伞,满头大汗地从楼上跑下来时,却看到相互直视,笑得有些反常的赵千淇和苏燃,不禁有些困惑: “你们两个醉了?” “没有啊。”赵千淇一把挽过江岚岚的手臂,心情大好,难得撒着娇,“岚岚,我没带伞,你带我一起打伞走!” “行啊。”江岚岚爽快应了,她也没忘记一旁的苏燃,“那你呢?怎么走?” “我们摄影师出门,怎么会不带雨具呢?” 苏燃利落地从自己的摄影背包中三下两下就翻出了一件超大号的雨衣,虽然有些丑,可刚刚好可以将她的身躯和背包都庇护在雨衣之中: “你看,我带了雨衣的。咱们待会儿哪见?” “去我家吧?”赵千淇主动邀约,她还想趁热打铁,跟苏燃谈谈时尚号运作上的一些具体事情。 “行啊!”苏燃亦爽快应了。 这苏燃和赵千淇之间,前阵子有些小小的情绪,江岚岚嘴上从没提过,却是全都看在了眼里的。 从小就看惯了世态炎凉的她,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只是,眼下这两人突然又打得火热,到底是下得哪盘棋?真叫她愈发看不懂起来了。 罢了,罢了,不去想它,只要她们的关系,是又复原了就行。 其他的,都随它去吧…… 苏燃说会认真学,那就是认真学。 对于如何去做一个时尚号,苏燃的钻研程度,不比这几个月赵千淇花在学习时尚上的工夫少。 赵千淇这边,自然也是放下成见,将自己花了大价钱在新媒体大咖班上学到的东西全部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苏燃。 两人搭档,一个负责内容,一个负责运营,竟然配合的还挺默契,很快,就给赵千淇的时尚号注入了新的活力。 苏燃给了赵千淇一个建议。 既然赵千淇的美食微博叫“千淇百怪”,时尚微博就不如叫“百怪千淇”,两个看似差不多,其实细细看来有别的号,很容易相互输送粉丝流量。 而改叫“百怪千淇”这个微博名的话,苏燃更建议走一些别具一格的时尚风格,比如放弃烂大街的甜美风、日系风之类的风格,独树一帜发表一些更艺术化、更冷门的时尚搭配。 一开始的时候,赵千淇不太敢这么大刀阔斧的改动,她不觉得时尚这个东西,小众化的风格会比大众化的吸粉。 持有不同意见的苏燃,坚持试着做了一期相当有个性的文案和图片,试图说服赵千淇发表出来,看看效果。 试一下水而已,不会大面积脱粉的。 赵千淇允了。 在这一条个性十足的微博发布之后,短短二十四小时内,“百怪千淇”这个时尚号,首次突破日涨粉一千个,并且转发率不断地稳稳攀高。 一次试水成功可能只是偶然现象,并不能代表什么。 赵千淇又让苏燃做了一期内容来试水。 第二次,更有个性的时尚文案让“百怪千淇”直接突破了两万粉丝大关。 曾经十个粉、百个粉,掰着手指数着粉丝增长数量的赵千淇这回是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野蛮增长”。 赵千淇暗自感叹,怪不得新媒体圈各个都削尖了脑袋往时尚里挤,这时尚号的吸粉能力果然不是一般的强啊!照这个速度滚雪球般涨起粉来,岂不是很快就会将“百怪千淇”带入几十万粉丝的时尚大号行列? 赵千淇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广告赞助商商,正诚意十足地带着成捆的钞票,在不远方朝着她微笑招手。 她很快便认清了目前的形势,审时度势,迅速做出了对“百怪千淇”这个时尚号最为有利的决定: “苏燃,你就放心大胆地放手去做,我相信你对时尚的判断,做你觉得最Fashion的内容,剩下的,都交给我。你放心,只要粉丝涨到十万,不,只要它能涨到五万,我就立刻能给我们的时尚号拉来广告商,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坐地分钱了!” 她不仅仅是给苏燃画了一个大饼,更是给自己也描绘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谁在乎现在有没有爱情?有了面包,爱情还会远吗? 美食圈有个“千淇百怪”。 时尚圈有个“百怪千淇”。 很快,这一对有点意思的名字,就悄然在新媒体的影响力排行榜上不断攀爬,渐渐也跻身成为了铁杆粉丝颇多的大号。 赵千淇没有食言。 当时尚号“百怪千淇”涨到了整整五万粉丝的时候,她刚好给这号谈来了第一单广告。 虽然只是一个名气不大的小品牌护手霜,可这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收到广告费打款的当天晚上,赵千淇就豪爽地将四千块包成一个红包,得意洋洋地递到了苏燃的手里。 苏燃拿捏着那很有些分量的大红包,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我们就发了一条微博,就挣了八千块钱?” 一贯声线温柔又平稳的她,此刻这一句话却是说得起起伏伏,满是涟漪,似乎一潭春水中投入了一块石块,波荡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见惯了圈里动辄一次宣传好几万广告费的赵千淇,显然没有苏燃这么激动,不过此刻,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八千而已,这才刚开始呢!以后粉丝过十万,百万,这广告费,也会水涨船高,只多不少。” 只要粉丝数量这么有条不紊地涨下去,赵千淇有信心,自己绝对可以打进主流的时尚圈,获得更多的广告资源——那些粉丝数量众多的大号,基本都是资源共享,抱团取暖,要想跻身进去跟他们一起玩,首先,要把自己的号养成一个能让他们瞧得上眼的吸粉大户。 打铁还需自身硬。 有了粉丝,她们就有立足于新媒体时尚圈的资本了。 拉广告? 只怕以后那些时尚品牌都是排着队,一个一个求上门来找她们合作的呢…… 大好的前景,已经在赵千淇的眼前悄悄拉开了一角,冲着她不断地挥着手,激励着她拼了命地往前冲。 “我的天,我这要拍好多场的照片,晚上还要修片,才能拿到这么些钱,这钱挣得,也太容易了点了!”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苏燃点了点数量,没有错,便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相机包里,准备回去的路上存进银行卡里,好还自己的相机分期,“今晚我不睡了!多做几个文案出来,咱们以后每天就多发几条微博,争取早点破十万粉!” 被钞票激励着,苏燃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浑身都是干劲。 “对了。”光顾着挣了钱了高兴了,赵千淇差点忘记一件正事,在苏燃回家前,提了一嗓子,“我们已经开始收到那种时尚活动的邀请了,下周末有个时尚品牌开发布会,估计有一场走秀一场晚宴吧,你准备准备,那天我们一起去参加。” “时尚品牌发布会?为什么要邀请我们参加啊?” 苏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要是这个时尚品牌对她们号的内容感兴趣,为何不直接投放广告?邀请她们去参加这个什么发布会做什么,想让她们去买它的产品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在对新媒体圈一无所知的苏燃面前,赵千淇就是一个经验十足的老将,很是得意,跟她说话的时候,不免就有些居高临下,得意的意味,“让你准备你就准备,打扮漂亮一些,这发布会上,会有很多同行,也有很多时尚圈的大人物,说不定啊,有机会给咱们挣来一两个广告或者合作也说不定呢。” 发布会邀请她们这种时尚号去参加,最多只会有些品牌赠品,送些小礼物而已,可能连车马费都没有。 但是赵千淇心里清楚,这可绝不是一个只能捞到小礼物的场合,那些穿着时尚,能出席这种时尚发布会的,多半都是很有些本事的角色——要么是品牌高层,要么是时尚名流,要么就是时尚媒体大咖。不管是攀识上几个,以后对她们在时尚圈的发展,那都是储备的人脉资源。 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要说那陈就,婚也定了,结婚的大喜日子也选好了,定在了五个月后——届时,房子也过户完了,装修也弄好了,刚好欢欢喜喜结完婚直接住进新房,准备酝酿下一代。这中间不多不少五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忙活完买房,就得操心装修,然后还得操办婚礼,怎么看怎么都会把自己忙成一个陀螺才对,哪有时间成天往“喵小姐的狗”里钻啊? 可偏偏呢,这订完婚之后,陈就没少去找江岚岚。 陈就本是个耿直又坦率,藏不住什么话的人,围着那忙着修剪宠物的江岚岚没少递话。 “其实啊,这婚姻吧,就跟养狗一样,养久了,身上就会有结结。你若是不时不时地修剪一二,梳理一二,时间久了,结打得多了,你要面对的可能会是一堆死结。” 江岚岚听着陈就这一番古怪的比喻,,手中的美容剪顿上了一顿,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陈就一说大道理,她就特别想发笑。 订了婚又不是结完了婚,只要这还没领证,两人还没睡上一张床,那都不能算数的——婚前临门一脚,分了的人,还少吗? “你这还没结婚呐,怎么对婚姻,就徒生这么多的感悟。” “我这不叫感悟,是心得体会。”陈就冲着江岚岚挤眉弄眼,“我说岚岚,你以后真不准备结婚了?” 江岚岚的手又一顿。 结婚啊,对她而言,那就犹如北极的冰川,怕是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的。 她对男人不感兴趣,对婚姻更不感兴趣。 她开着店,在这上海繁华的商业地段,没少见着那分手后的陌生女孩,坐在街边失魂落魄地抹眼泪。 她也见过自己的朋友分手后的黯然失色、堕落不起。 上帝创造了人类,捏出了夏娃和亚当,给了他们最美好的一切,可他们却受了蛇的引诱,偷尝禁果,被上帝惩罚。 如果说爱情注定是让人伤心又伤神,那江岚岚宁可不去品尝那口让人又爱又恨的禁果。 “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谢乐安这样的好男人?”面对马上要结婚的好姐妹,江岚岚自然还是会说上几句好听的客套话,“我就是天煞孤星,算命的说了,我亲人缘薄。我看我还是独善其身的好,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结什么婚呐!” 被江岚岚夸了未来老公,陈就忍不住喜上眉梢,眉角里全是抵挡不住的笑意。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什么天煞孤星,话收回去。你才多大啊,就看破红尘,让别人都怎么活啊?好男人多的是,这天底下也不光就谢乐安这一个好男人,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认识认识?” “我谢谢你了。” 别说是好男人了,就算给江岚岚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她也没兴趣。 此生,她想做的事,无非就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净土,与宠物相依为命,她不需要去懂爱情,爱情也不需要懂她。 就这样,挺好。 两人正说笑着呢,那江岚岚口中的“好男人”谢乐安就来店里接陈就了。 “包子还没剪好毛吗?”谢乐安随着陈就,早已熟悉了这“喵小姐的狗”里的地形,驾轻熟路地直接推开了美容室的门,举起手中拎的一大盒速食盒,笑意吟吟道,“排了半天的队,才给你们买到那家网红包子铺的包子,还热乎的,洗洗手,咱先不剪了,赶紧趁热吃!” 此“包子”非彼“包子”,前面那个“包子”,是指陈就养的那条小比熊犬,也是当初被江岚岚救下一条命,名叫“包子”的小狗,而后面那个“包子”,则是货真价实的“包子”。 “什么口味的啊?”陈就挑剔的厉害,“别买了我不爱吃的。” “哪能买的错呢?你爱吃笋,爱吃梅菜扣肉,我都记着呢,都是你爱吃的口味,赶紧去洗手。” 谢乐安掰着手指,数着陈就爱吃的口味,一言一行之中,满满都是一个丈夫该有的温馨与爱意。 那眼神,宠溺陈就宠得都快能掐出水来了。 谢乐安此生平平淡淡,顺风顺水,倒是和陈就有几分相像。 大学毕业之后,就遵循父母的意思,靠进了体制内,虽说不是很出挑,可人品佳、做事认真,也是颇得领导赏识,这按部就班的,该加的工资都在加,该升的职位都有升,再加上父母皆是体制内已退休的老职工,一家三口,在上海这个消费贼高的城市,过得也是悠然自在,没有半点经济上的负担。 只是随着年纪渐渐跨入了三十大关,父母也开始操心他的婚姻大事。 虽然长相不算出挑,但是小康的家世,乐观的性格,让谢乐安在相亲市场上还是蛮吃香的,连着相了好几个姑娘,对方都挺中意他。 不过他父母,就多多少少挑剔一些,太招摇的不要,太势力的不要,太优柔寡断的不要,太性子急的也不要。一番挑挑拣拣下来,还就只有家世差不多的陈就,能入他们二老的法眼。 刚好,谢乐安也挺和陈就聊得来。 他们彼此都喜欢事事有个规划,彼此都喜欢按部就班地走完人生的每一步,彼此都希望能在三十岁左右,可以结婚生子——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都很喜欢小朋友,私下里已经达成了一致的看法,一定要生两个孩子,一个跟谢乐安姓,一个跟陈就姓,这样,两家都开心,两家都满意。 陈就也是特别满意谢乐安的。 在相亲市场上跌跌撞撞,见识过那么多的奇葩之后,说实话,陈就对目前国内男人的普遍素质,是有些小失望的。 可谢乐安的出现,给她差点覆灭的小火苗又重燃希望,爱情的种子在悄悄发芽,她迫切地想要与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成家,组建一个温馨的小家庭。 “刚刚岚岚还夸你是好男人呢。”陈就抿着嘴偷笑,遮不住嘴角里的笑意,“你这殷勤,倒是献得及时!岚岚,快过来吃包子了,等会儿再剪好了。” 江岚岚点点头,将那只小比熊“包子”给固定好,将美容剪刀插回口袋,准备洗把手吃包子。 给宠物剪发,是个注意力得高度集中的体力活,非寻常人能做的行当。狗爱乱动,还会咬人,时时都得留心……往往一只狗剪下来,江岚岚浑身都是汗,一点也不轻松。 先吃上两口热乎乎的包子,恢复点体力再干活,也好。 “我哪算什么好男人呐……我们单位的那个江杰,才是真正的好男人呢,又不抽烟,又不喝酒的,小伙子长得还精神。”谢乐安意味深长地冲着陈就打眼色,“你没跟岚岚说说吗?” 江岚岚那正准备拿包子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 这两人,唱得又是哪一出? 正文 第八章 爱不是一厢情愿喜欢 谢乐安什么都好,就是一叨叨起来,跟陈就一样的毛病,没完没了。 自打他在江岚岚面前提了一回他那个同事江杰,就恨不得变着花样地在江岚岚面前提他。 “江杰人挺好的,真的,你了解了解就知道了。” “他比我优秀!” “这人腼腆,其实上次他在我们的订婚宴上,就对你印象深刻了,我这一回去上班,他就老让我搭个线,做个媒。” “我可是敲诈了他整整两顿饭啊!你这要是连他的面都不见,我这在他面前许的诺,那可全都要失信于人了。” “你不喜欢见陌生人也没事,要不你们先加个微信聊聊?一回生,二回不就熟了?” 江岚岚:“……” 陈就也没少在江岚岚面前说教: “女人总归是要结婚的啊,哪有人真一个人过一辈子。老了怎么办?你要去住敬老院吗?那多可怜啊……” “你看看苏燃,再看看赵千淇,人这一生呐,哪有那么多能善始善终的爱情故事?还不如相个靠谱的男人结婚呢。” “试试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江杰这款,不适合你呢?” 江岚岚:“……” 这半只脚踏进了婚姻中的夫妻二人,恨不得要把江岚岚的耳朵都折磨坏才罢休。 惹不起,躲得起。 从那以后,只要是陈就打电话来预约剪狗或者买狗粮,江岚岚就让店员告知自己不在店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江岚岚能够隔三差五地躲一躲陈就的“催婚经”,却架不住谢乐安的同事求撮合未果,自己诚意满满地往她宠物店里钻。 起初,有店员说有人买狗,听店员介绍了一圈了,什么都没看中,也不说话,只说要老板亲自来介绍一下狗。 买狗的客户,什么样的都有,江岚岚一开始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洗了洗手,便从美容室里出来,给这个“挑剔”的顾客介绍狗。 从泰迪介绍到了比熊,从比熊又介绍到了贵宾犬,从贵宾犬又介绍到了萨摩耶,对方始终都是心不在焉没什么话,最多问一声“多少钱”,就又接着让江岚岚介绍,倒是眼神总爱有意无意地往面无表情一直在那说说说的江岚岚身上飘。 后来江岚岚也说腻了,索性直接张了口: “先生你是买狗呢?还是同行打听价格呢?你要是打听价格,我直接把价目表给你看,不用这么折腾,我也很忙的。” 对方笑了。 “买狗!买狗!” 他在眼前这高高低低一堆的狗笼子里胡乱地一指,指着一只大黑狗道: “就买它吧!我看这个狗就挺好的,丑黑丑黑的,你刚刚说,这叫什么狗来着?” “拉布拉多。”江岚岚面无表情,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哦,对,拉布拉多,是那个什么?牧羊犬是吧?挺好,挺好!” “是导盲犬。”江岚岚纠正。 “导盲犬,导盲犬,刚才是我听错了。就它好了,付钱!好吧?”对方一边抿着嘴强忍着笑,一边立刻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钱包来,“你们店里,可以刷卡的吧?” “拉布拉多幼犬一条,四月龄,疫苗齐全,四千块,开单。”江岚岚打开狗笼,抱出那条黝黑黝黑的拉布拉多,面无表情地吩咐店员开单。 店员立刻冲着老板江岚岚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刚刚他们都费了老半天嘴皮子的工夫了,都没能让这个客户看中哪条狗,这老板一出马,果然就不一样。随便怼了对方两句话,这狗就轻轻松松卖出去了。 看那客户的模样,被江岚岚怼了,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开心的很? 这都是什么心态啊…… 受虐心态? 任务完成,江岚岚将狗小心翼翼地放入店员的臂膀中,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小拉布拉多的头,像是交待,更像是道别: “去新主人家,要乖乖喔……” 说完,她便两手重新插回口袋,转身就又要钻回美容室里去剪狗,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给这个买狗的客户。 “等等?” 那男客户一边匆匆忙忙地在刷卡票据单上签字,一边急急叫住江岚岚。 江岚岚:“?” 江岚岚转身,一副“又有什么事”的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有些不耐烦了。 “那个,我没养过狗唉……”男客户丢了签字笔,倒是挺多此一举地往前蹿了几步,蹿到了江岚岚的面前来,“你不给我讲一下这个养狗的注意事项?” “他们会告诉你的。” 江岚岚指了指店员,直接把包袱踢给了他们。 店员也热情洋溢地接了话: “是的,您稍等啊,先生,那个买狗会送新手大礼包,等下我会把大礼包给您准备好的,也会把那个初次养狗的注意事项全都详细告诉您的,您别急,我这边先给您登记一下联系方式,您养狗过程中遇到什么难题,随时都可以给我们打电话的。您现在把姓名、电话,告知一下我,我录入电脑。” 男客户站在那,可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有些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就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有些像是电视里播的牙膏广告。 “江杰,我号码是150xxxxxxxx……” 江……杰? 江岚岚还没蠢到会错觉这是一个巧合。 虽说在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可那陈就和谢乐安才在自己耳边念叨了几回“江杰”这个名字,眼下就有一个也叫“江杰”的来自己店里买狗,还是个从未养过狗的人,哪有这么巧? “这狗我不卖了。” 江岚岚听到“江杰”这两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一颗笔挺的小松,张口就丢出了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来。 “啊?” “啊?” 这两声充满着困惑意味的“啊”,分别来自店员和那个叫江杰的客户。 “老板,这……我票也开了,卡都刷过了……”店员为难地站在收银台后,小声提醒着江岚岚。 这狗都卖出去了,怎么又不卖了? 他们老板性情古怪,做生意不似别的老板那般唯利是图,往往遇到真喜欢狗的人,可能随便给个低价就贱卖了,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遇到讨厌的人来买狗,这开多高的价,她都未必肯卖。 眼前这个男客户,看起来还挺斯斯文文的,笑起来也挺暖的,除了开始买狗的时候光看不买,其他都挺好,掏钱也掏得特别爽快。 店员不解,他是哪里得罪了老板呢? “对啊!”男客户赶紧伸手抢过那只此刻一脸无辜的拉布拉多幼犬,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力争道,“我钱都付了,这狗跟我挺投缘的!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一会儿卖一会儿又不卖呢?” “是啊,老板……”店员附庸着。 江岚岚看了一眼那人,那狗,像是在想什么,半晌,丢了两个字: “算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了身,推门入了美容室,只留下美容室大门不轻不重合上的声音,让那店员和男客户大眼瞪小眼。 “你们老板这脾气……”男客户犯着嘀咕,“她意思是卖啊?还是不卖啊?” “卖啊!” 店员生怕这煮熟的鸭子飞了,赶紧更麻溜地给客户打包起新手大礼包来——这都已经到手的提成,哪有不要的道理? 一边打包,她还一边赔着笑,冲客户解释着: “您别介意啊,我们老板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她这不愿意卖狗给新手,是有原因的。” “嗯?什么原因?” “有的人吧,喜欢狗,但是就一时兴趣,真买回去,也不一定好好养,特别容易养死。怎么说这都是一条生命,哪能儿戏呢!我们见这样的事见得可多了,唉……”店员一边说还一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板,就见不得没有责任心的主人,所以吧,宁可不挣这钱,也不愿意把好好的小狗给别人糟蹋了。我不是说你啊,你一看就特别心细还有耐心,养狗不难的,你照着我交待你的注意事项养,肯定能养得好。再说了,拉布拉多皮实的很,不容易生病,是最好养的狗了,你放心吧!” “哦哦,原来是这样。”男客户释然,可又欲言又止地向美容室的方向看了过去,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先生?您的新手大礼包。” “先生?” 店员打包完赠品,将新手大礼包递到男客户的面前,连着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扭头笑笑,不好意思地接过东西,另一只手抱着狗,拔腿就准备走。 “哎,先生?还没跟您说养狗注意事项啊……” 留住了他,可店员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细致地跟这个买了拉布拉多的男客户交待了一番幼犬有什么生活习惯,该怎么喂养等等一系列琐碎的事,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等到人带着狗,终于走了,两店员才舒了一口气,凑着脑袋在一起小声地八卦: “这个,该不会又是跟那个一样,冲着咱们老板来的。” “哪个?” “跳楼那个啊……对咱们特大方那个,李源。” “哦哦,他啊,你别说,我看也像。我们给他介绍那么半天,他都没买,老板骂他一句,他马上就爽快掏钱了……你说他这哪是喜欢狗啊?分明就是喜欢人。” “男人都这样,追不到手的才是最好的。” “你说咱们老板,那么多人追,为啥就是不谈恋爱啊?她不会是喜欢女人吧?” “小声点,小心被老板听到,罚你去洗接狗尿的盘子!” “我就随便说说……” 金钱,是修补友谊的粘合剂。 自从苏燃角色转换,从朋友变成了赵千淇的摇钱树,这两人的关系,就自然而然地修复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赵千淇知道苏燃不舍得在美妆上面花钱,自己买口红的时候,也会顺便给苏燃买一支,给老家的父母寄补品时,也会惦记着给苏燃她妈买一份。 苏燃呢,知道赵千淇并不擅长化妆做造型,所以每一次出席时尚活动之前,都会帮赵千淇搭配衣服,并帮她画个精致的妆,在外交际的时候,从来都是安静地站在赵千淇身后当陪衬,让她当主角。 随着粉丝数量的上涨,她们大大小小的时尚活动,去了挺多。 从最开始只能接到一些小品牌的邀请函,到渐渐也开始有大牌注意到她们的号,每逢活动,都不忘给她们发送邀请函,这一步一步,走得简直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些。 可新媒体圈,就是这样。 这里,英雄不问出处,开放式的平台,能者居上。 每天,都有草根博主平地一声雷,突然说走红就走红了。每天,也有旧的网络红人被新生代的红人拍死在沙滩上。 赵千淇和苏燃能够做的,就是抓住每一次的机会,拼命往上爬。 赵千淇给她们二人的团队立下了一个规矩:不管活动是大是小,但凡递来了邀请函,一概不嫌弃,那都必须参加。 她们的时尚号,还不够大,才刚刚破土而出,稚嫩的很。 谁知道在哪场活动上,会遇到可以“灌溉”她们的广告金主?甭管是大金主还是小金主,她们都像上帝一般认真伺候着。 有天,赵千淇带着苏燃去参加一场活动。 说起来,这场活动跟时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是某进口纯净水品牌的一个体验派对。 前半场活动,都是些很无聊的互动了。 好不容易等到台上喋喋不休的主持人停了下来,进入自由活动时间,苏燃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小哈欠,凑到赵千淇的耳边交待: “我去趟洗手间,水喝多了。” 这个什么号称从阿尔卑斯山脉引下来的水,确实还挺好喝,入口丝丝甘甜润喉,到场嘉宾每人两小瓶,听主持人说废话的工夫里,苏燃不知不觉就全喝光了,要不是场上没人离场,她早就想溜号去洗手间了。 正当她提着裙子,拔腿走人的时候,偏偏有个看似风度翩翩的精英男士过来搭话: “请问……” 还没等这个请问的内容问出口,苏燃就麻溜地一指赵千淇: “你问我朋友吧,我赶时间!” 人有三急,即使是大美女,那也免不了俗,谁还没个被尿憋伤的时候。 不等那风度翩翩的精英男再张口,苏燃就已经一溜烟地没了人影,消失在了标志着“WC”的出口处。 赵千淇早就习惯了苏燃这种根本不分贵贱,是谁都懒得交际的性子。倒是客气又有耐心地主动上前替精英男解决问题: “我是她朋友,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这精英男,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明明随性地把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却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和风度,手表赵千淇看不出来牌子,可是却低调又顺眼,皮质腕带刚好和西装裤是一个色系,明显是精心搭配过的。 有钱的暴发户很多,有品位且讲究的男人可不多。 不知道为什么,赵千淇看见他,就如推窗见了春风,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与雀跃。 “呃,哈哈,是的,我想请问一下……”精英男显然没有习惯被人这般拒绝,脸色白了一白,对着苏燃的背影愣了愣,不过立刻就缓过来,从善如流地改向赵千淇讨教起来。 等到苏燃解决完内急,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手,补了个妆,甚至在活动提供的甜品区吃了点甜品垫垫肚子才回来时,赵千淇已经跟精英男相谈甚欢地聊上好一会儿了。 苏燃一如往常地往赵千淇身后那么一站,百无聊赖地等她交际完。 赵千淇早就习惯了苏燃像是个透明人一般,既不会在她冲锋陷阵的时候帮衬帮衬,也不会在她向潜在的广告客户拍马屁的时候给点助攻。她没没拿归队的苏燃当回事,继续跟着精英男聊得起劲。 这个精英男,她接触了一会儿,很快就了解到他虽然不是她的目标客户,但也是一家大广告公司的中高层管理,熟络一下,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能给自己介绍广告投放资源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人的谈吐,和他的装扮风格一样有品位,天南地北,高谈阔论,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跟他聊天,总是会有一些赵千淇没接触过,但是特别有兴趣的话题。 她被这个男人吸引着,有种只恨自己见过的世面太少的感觉。 “我在Philippinese考OW的时候,我的考官可逗了,总是担心我会溺水,一直用他蹩脚的英语跟我重复着那个注意事项。我安慰他说没关系啦,我的潜水龄已经有十几年了,我在Hawaii潜水玩的时候,他还没当教练呢。你猜怎么着?”(注:OW,开放水域初级潜水证) “怎么着?” “东南亚人的英语水平啊……”精英男摊摊手,做了一个极其无奈的手势,“没法交流,他说他的,我说我的,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 “哈哈哈!” 赵千淇能想象出这样的画面:一个东南亚裔的黄色人种,手舞足蹈地在海上向精英男比划着,精英男操着一口播音腔般标准的英语,试图沟通,可对方却理解的很费劲,频频直摇头。 她还没出过国呢,更别提潜水了。 考潜水证这种事情,在她的世界里,差不多约等于是天方夜谭。等她哪天有钱了,也有时间了,英语水平拿得出手了,她也未必能去考个潜水证——像她这种旱鸭子,只怕还没进水里,就呛了个半死吧? 不过,这不妨碍她欣赏精英男的见多识广。 书到用时方恨少,聊天也一样……精英男的话题跳跃的很快,她只能跟在后面,不断地“什么”“哈哈”“好有趣啊”,然后拼命睁大了眼睛,在他面前微笑,再微笑,尽她所能地保持一个好的仪态,想在他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三人不动声色地维持着一个挺有意思的状态。 精英男在对面侃侃而谈,赵千淇站在中间扮演着崇拜的倾听者,而苏燃则站在赵千淇的身后百无聊赖地走着神…… 偶尔,精英男也会顺其自然地提到点什么,想跟苏燃搭句话。 每次,都被苏燃的天然呆给弄得哭笑不得,然后赵千淇又费脑费神地出来救场,把话题给圆回去。 一直到了活动散场,赵千淇才意犹未尽地跟精英男互留了名片,认真地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默默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小包中,妥善收好。 林一凡。 原来他叫林一凡。 赵千淇记牢了,期待着跟他的再次相见。 出租车上,赵千淇小心翼翼地问起苏燃来: “今天那个男的,你觉得怎么样?” “哪个?”苏燃不知道她是在指谁。 台上慷慨激昂的男主持?还是这个昂贵的矿泉水品牌亚洲区总裁?还是那个吹牛特能吹的男嘉宾? “就是广告公司那个,你去上厕所之后,跟我聊的特投缘的那个。”赵千淇提醒她道。 “有点……浮夸。” 苏燃也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对精英男的第一印象了。 “浮夸吗?”赵千淇扑哧一笑。 “浮夸!”苏燃肯定地点点头。 哪有人,每说几句话,就要蹦跶出一个英文单词,动不动就要提一下自己海归的身份。还说什么现在环境恶化,水质太差,自己不光喝水只喝几个固定品牌的进口矿泉水,连洗脸都只用进口矿泉水洗。 这不是浮夸,是什么? “还好吧……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赵千淇从没觉得林一凡的种种表现是浮夸,他有颜有财有品位,注重生活品质,有情趣,跟自己认识的大多数混迹职场,一到三十岁,就开始秃顶、啤酒肚、中年危机的男人相比,鹤立鸡群多了。 苏燃从她迷妹一般的眼神中,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伸手就去挠她的腋窝,逼她承认道: “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你就老跟他聊天,一直聊,一直聊的,都不知道累的。” “怎么可能?”赵千淇脸一红,立刻心虚地提高了一个声调,连连否认,“我只是看他是大广告公司的,结交一下这种牛人,以后说不定能给我们介绍大客户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牛人……”苏燃心里默默吐槽着,是不是牛人她看不出来,吹牛逼倒是挺会吹的…… 依赵千淇的性子,就算对一个人有好感,也未必会主动出击。 圈子就那么大,山不转水转的,肯定有机会再相遇。 总之从那天起,算是为自己的时尚号积累资源,也算是为了能再遇上林一凡,赵千淇更积极地往各种时尚活动里钻。 林一凡所在的那家广告公司在业内非常有名,经常有时尚活动会协助单位那一栏上标注上XX广告公司,但凡有林一凡所在的广告公司参与的活动,赵千淇都会刻意地打扮一番——若是再次相遇,希望那是一次美好的重逢。 她希望那一天会是觥筹交错,美酒佳人。虽不用惊鸿一睹,但却也光彩照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天,还真来了。 一家国内老牌运动品牌,收购了一家足有百年历史的法国高端运动品牌,此次收购历时数年,终于大功告成,签署完收购合同没多久,就在国内举办了规模盛大的时尚派对来庆功,但凡是时尚圈的、广告圈的,都邀请了一个遍,赵千淇开的新媒体公司和林一凡所在的广告公司,自然都在邀请之列。 就是在这场时尚派对上,赵千淇如愿以偿,与林一凡怀念不如相见。 那是一个夜晚,赵千淇清楚地记得,微风刚好吹过耳畔,吹得她新买的玛瑙耳环叮当作响,让人沉醉,一个久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她惊喜不已: “南红玛瑙,好品位!以前我有个朋友是珠宝迷,最爱把玩这些玉石、玛瑙,没少拉着我陪他飞去缅甸边境看赌石,最喜欢收藏的就是南红玛瑙了。好久不见,Miss赵,还记得我吗?” 赵千淇惊喜地转身。 如她所想,是林一凡,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甚至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暗压住内心的雀跃与欢喜,客气地伸出一只手来,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一碰即逝的手心却带来了属于这个男人独有的温热,顺着手中的掌纹,慢慢传递到心头,让赵千淇如沐春光,含苞待放。 明明就是心动的感觉,可她却含笑伸手摸了一下刚刚被夸赞的玛瑙耳环,故意俏皮地问道: “你这位朋友,想必一定是个有钱又有品的女人了?” 赌石可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能动不动就飞到缅甸去赌石的,想必身家也不菲。 这个林一凡,还真是结交的朋友,非富即贵。 “若他投个女人胎,估计也是个精致爱美的女人,可惜,他是个糙老爷们,这些个玉石啊,玛瑙啊的,收藏回去,也不过是垫在箱子里当传家宝了。依我看,这美玉还是要配美人,放在箱子里暗无天日的,暴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林一凡虽是嘴上叫着可惜,可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可惜的神情,嘴角恰到好处地微微勾起。若是别的男人这样勾起单侧嘴角笑起,或许会让人觉得轻浮,可他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倒是让人觉得特别有亲和力。尤其是他那通身的气派,依旧是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都有点海派绅士的味道。 美玉配佳人。 赵千淇含羞笑了,这是夸了她的耳环,还顺便夸了她的人。 出门之前,苏燃坚持要她戴上这对红色玛瑙耳环来配这条黑色赫本式晚礼服裙,还真是配对了…… 赵千淇想着苏燃呢,林一凡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恰好提起了这茬: “对了,你朋友呢,今天怎么没一起来?” “你是说苏燃啊?她今天不太舒服,原本也是要来的。”赵千淇脱口而出。 这个苏燃,一遇到这种人多的场合,就掉链子,各种找借口推脱。其实赵千淇心里清楚的很,她就是不喜欢交际罢了,哪是什么不舒服?别看苏燃柔弱,背起几十斤重的摄影包,那是从来都不觉得重的。 “苏燃?好名字!su是苏轼的苏吧?不知道ran又是哪个ran?” 跟林一凡聊天,素来都是不经意间话题就会被他转去了哪里,什么都可以侃侃而谈,谈完又像是什么都没说,赵千淇已经习惯了他这般能说会道,主宰着话语权的聊天风格,遂点点头,回应着他: “苏轼的苏,燃烧的燃。” “苏燃,好名字!”林一凡念了一遍,果然马上就把话题又扯开了,“苏姓历来出大家,战国时期有纵横家苏秦,西汉时期有牧羊忠臣苏武,宋朝更是文学大家层出不穷,苏洵、苏轼、苏澈父子三代,大姓宗姓,名人辈出。” 跟这个林一凡聊天不容易,他总是会聊到一些赵千淇的知识盲点,甭管是什么潜水跳伞,还是什么赌石收藏,赵千淇都很难接上话。 不过聊到这历史、文学,可总算是聊到赵千淇的擅长点上了,这做新媒体的,怎么也都算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聊起历史文学来,虽然不说是能说会道,但是也能娓娓道来,略聊一二。 这赵千淇好不容易有机会逮着这个话题,跟林一凡可谓是大聊特聊。 聊得越久,她越是发现,林一凡真的懂得很多,在“吃”“喝”“玩”“乐”上,都很有讲究不算,文学底蕴也不错,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理想型。 以前赵千淇和周洽在一起时,每天说的话,做的事,都像是老夫老妻一般,无非就是晚上吃什么,周末哪家商场在促销,小区里又有什么动态,还有就是吐槽一下房价怎么涨个没完没了。 她虽不是个做作的女人,却也希望能像偶像剧一般,与男人风花雪月,浪漫地在月下把酒言欢,谈古论今。但是她心里也清楚,这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在她与周洽身上的。 周洽是个典型的理工男,思维更是典型的理工思维,务实,喜欢将生活以最简单的方式规划好,不喜一切华而不实的高谈阔论。 他从不甜言蜜语,更不嘘寒问暖。 在赵千淇偶尔感冒发烧的日子,绝对不会交待她多喝热水,更不会问她哪里疼,往往都是直接买好感冒药扔在床头,让她自己吃。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已久是成年人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曾经以为,自己就会跟这样一个务实的男人,携手一生,迈入婚姻的殿堂,买房买车,生儿育女,过上平凡而小康的一生,那些在心底埋藏已久的情怀,终究会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去,不再复返。 可万万没想到,她最后没能跟周洽在一起。而那些蠢蠢欲动的情怀,竟然还有那么破土而出、重见天日的一天——她可以与一个理想的男人,在一个理想的夜晚,敞怀地聊起那些自己从不曾和周洽聊起的有趣话题,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有趣的女人。 替赵千淇戴玛瑙耳环的时候,苏燃说过,南红玛瑙是招桃花的。 这种玄学,赵千淇是万万不信的。 可在活动结束,林一凡提出顺路送赵千淇回家的时候,她觉得这种玄学之言,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信了…… 当赵千淇骄傲地向林一凡报出自己所住的小区名时,她头一次庆幸,自己现在是住在这种一线江景的“高档小区”,而不是之前那种犹如贫民窟一般的老破旧——虽然都只是租的。 像林一凡这样见多识广的男子,自然听了赵千淇家所在的小区,也不过是淡淡一句夸赞:“我有个混得不错的朋友也住在你那个小区,景观一流,风景对得起价格。” 六位数一平,也只有面对着黄浦江为景才能对得起这个价格吧? 有了这种彰显品位和身份的房子傍身,赵千淇觉得,林一凡应该对自己的印象分,打得更高一点了吧? 在上海这交通动不动就能堵上一两个小时的归途中,赵千淇粗略地评估了一下自己。 长相起码不差吧?及格线总有吧? 收入不错,工作能力绝对秒杀现在一众娇滴滴的小女人吧? 做的行当是当下最有前景最朝阳的新媒体行当,独立创业,既能出门交际应酬开拓广告客户,也能宅在家里做文案内容,妥妥的新世纪独立女性一枚。 素质水平也不低,文能靠笔杆子吃饭,收获了六位数粉丝的人,武能独自搬家换灯泡,做一手好吃的饭菜,妥妥的居家旅行必备之万能女。 她这样的女人,不是谁娶回家谁赚着? 她心急,却也不急。 与林一凡这样见多识广的男人相处,总不能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优点全倒出来,那和俗气的相亲有什么分别? 慢慢了解,慢慢展现,你来我往,敌进我退,才更有情趣。 林一凡,是那个终于让她烧起了想要恋爱的小火花,想在他面前,拼命燃放自己的男人。 正文 第九章 爱是因你而欢欣雀跃 一而再难,再而三容易。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相遇,后面的再见,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周末林一凡在朋友圈里发布了几张攀岩的照片,赵千淇点了个赞,附和了几句自己也喜欢登高,两人客气又礼貌地你来我往了几句,不知怎么讲起了林一凡下周末的计划。 林一凡很是随意地提起他有个经商的朋友在上海周边某一风景良好的十八线城市经营一个度假村,盛情邀约了好多次,准备下周末去度度假,放松一下。 他甚至很是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上海这几年的空气,已经称不上宜居了。” 不过他又提了一嗓子:“那里倒是有两座小山值得爬一爬,当初李白都留了词的。你要是有空,不如叫上你那个喜欢摄影的朋友,一起出去走走?” 末了,他还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语气道:“我记得她好像名字很好听,叫苏燃?” 这种心上人对自己的邀约,让赵千淇很心动。 周末,度假,爬山。 青山绿水,俊男靓女,赵千淇都能想象出大家站在山顶上,呼吸山间清新的空气,开怀大笑,敞怀心胸,博古论今。 怎么听,都是可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必须要去的好机会。 不过她也很纠结。 这周末一起去异地旅行,岂不是要过夜? 赵千淇很期待和林一凡一起旅行,可这么快就一起在外面过夜,会不会显得自己是个太轻浮的女人?赵千淇犯了难。 思前想后,她觉得,拉上苏燃一起同行,或许是个好主意。 林一凡和苏燃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带上苏燃并不尴尬,既然林一凡提起喊上苏燃,说不定,也是怕莽撞地叫上自己会让自己反感呢? 林一凡这种贴心又不失男人该有的主动行径,让赵千淇心中小鹿乱撞,觉得他真的是个处处都“完美”的男人了,越看越是欢喜。 可苏燃,却不那么替她打算了,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周末旅行,半点兴趣也没有。 “不去,我不喜欢那个浮夸男。”苏燃听说是和那天活动上认识的广告男同行,拒绝地那是斩钉截铁。 她素来都是这样,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得毫无保留,讨厌一个人,那也是讨厌得彻彻底底。 对于林一凡,苏燃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这种厌恶,大抵是从林一凡说自己洗脸只用某牌进口的矿泉水洗脸之后,就勾起了苏燃的严重不适——洗个脸而已,至于这么矫情吗?且不说上海的水质好不好,真对水的质量有要求,上一套全屋净水系统不就好了,至于用那几十块一瓶的进口矿泉水洗脸吗?国外的矿泉水就一定比国内矿泉水好吗?那国外的月亮就一定比国内的月亮大吗? 总之她不去。 赵千淇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苏燃一同前往,直到她将那林一凡的话又如法炮制、画蛇添足了一便,说是那里有几座小山,风景优美,这个季节最适合拍照片了,才让苏燃稍微动了点跟着去玩玩、拍拍照片的心思,赵千淇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到了一起出行那一日,早早林一凡就开车来赵千淇的楼下载她和苏燃。 苏燃的行李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摄影包,而赵千淇则准备了整整一大箱的随身行李。 野外可能会用上的驱蚊水,爬山可能会用上的拐杖,预防暴雨用的雨衣,甚至连林一凡只喝的那个进口品牌的矿泉水,赵千淇都带上了几瓶。 可以说是准备得相当妥当,万无一失了。 她都可以想象,当他们爬上空无一人的山顶,林一凡刚好累了口渴,这个时候,她从背包里恰好贴心地拿出他爱喝的矿泉水,一定会让他有点莫名的感动。 正所谓春风化雨细无声,越是生活中不经意的小细节,越是容易打动一个人。 当下有个很红的明星真人秀节目,专门请几对明星夫妻一起旅行,在旅行的细节中,展现不同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这种明星秀恩爱的节目,迅速俘虏了大群的女性观众,自然也包括赵千淇。这其中有对明星夫妻让她印象很深刻,女的婚后即退隐,从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转身变成家庭主妇,为了老公洗手作羹汤,照顾起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保姆还要细心。她老公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只要离开她,会觉得哪哪都不对,比如我在剧组的时候,就经常失眠,床单不是我喜欢的材质,睡前床头也没牛奶。” 这让赵千淇很感动,也很受启示。 若是对一个人好,只要点点滴滴慢慢积累起来,对方总有一天会感受到你的用心良苦。 初到度假村,赵千淇掏出钱包来,抢着付自己和苏燃的房费。 没想到,却被前台告知,所有费用不用自理,度假村的老板都全包了…… 赵千淇还是头一次遇上出来玩都不用花钱的情况,有些不自在地看了林一凡一眼,不知如何是好了。林一凡有些意外地尬笑了两声,让她别操心吃住,跟着吃好玩好就行。 后来在饭桌上赵千淇听他们聊天才得知,这个度假村的老板,可不是林一凡的“朋友”,而是林一凡的“客户”。 作为一个广告公司的中高层领导,林一凡手里掌握着不少的实权,只要他点头,随时可以给这些客户一些不小的资源和免费的广告宣传。这些广告客户自然都是乐意巴结着他了。 这家度假村的老板,就是巴结着林一凡的客户之一,之所以盛情邀请林一凡过来玩,包吃包喝包玩乐,是因为林一凡没少在公司里给他行方便,光是某台旅游频道的电视台节目,都帮他搭线上了两回节目。这作为回报,安排一下友人的吃喝玩乐,不过就是人之常情罢了。 赵千淇知道了这层厉害关系之后,不仅仅是觉得自己省下了一笔钱,更是对林一凡人际关系之广和情商之高由衷地敬佩了。 越是掌权的男人,就越是难给人一种亲近人的形象,像林一凡这样在一定的能力范围内掌握着权力,却能和受益方相处良好,互惠互利,就像朋友一样,甚至可以把酒言欢,友情往来,可以说是极其会做人了。 别看林一凡的外表像是那种爱端着架子摆谱的精英人士,可一旦接触深了,就会发现此人情商极高,无论是跟谁,都能相处的特别自然。 相比较赵千淇的崇拜,苏燃就有种不自然的尴尬与疏远。 这种疏远,来自于男客户不经意间的有色玩笑,还来自于林一凡一本正经的替她开解。 不管是开她玩笑,还是替她开解,她都不喜欢。 女人不应该成为饭桌上的谈资和笑点,这让她觉得很羞辱。 闷声不吭地吃完了饭,苏燃就背着相机出门了,说是去附近的山头随便晃晃,看看有什么可以拍的风景——其实,还是不太喜欢与林一凡这样太喜欢端着的男人多相处了…… 在席间,林一凡又不负所望地展示了他的“挑剔”,吃菜只吃原生态的蔬菜,喝酒必配矿泉水漱口,而喝水他又只喝进口矿泉水,要不是赵千淇随身带着的那几瓶矿泉水真派上了用场,估计那度假村的老板,还准备开车去城区给他找进口矿泉水漱口呢。 苏燃没少在饭桌上把那野生的蚕蛹咬得“咯嘣”响。 苏燃要出门,那林一凡倒是起了些担心,说舟车劳顿的,要不大家先休息一下,然后一起出去走走?爬爬山?看看水? “没事。”赵千淇正愁没有机会跟林一凡单独相处,便插了一竹竿替苏燃开脱道,“她呀,文艺青年你不懂,就喜欢一个人四处走走,你让她去吧,她爬山也不一定就一直爬山,说不定拐去哪里拍拍照,一拍就失踪好半天的,跟着她反而容易担心她是不是丢了,急得慌。” 苏燃连忙“是啊是啊”的附和。 林一凡这才欲言又止地没跟上她——左右中午陪着那开度假村的客户喝了一些小酒,这会儿劲头上来了,也是需要先休息一下的。 苏燃背着相机包出了门,这十八线的山沟沟里,山清水秀,是真的山清水秀,让她豁然开朗,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顺着鸟叫,就往那花多树多的地方钻。 这摄影师出门,素来都是一边走,一边拍的。 上海这种现代化的都市里,拍来拍去,都是些硬线条的建筑与风景,不像这风景区,一草一木都是柔软的,鲜活的,带着旺盛的生命力,往上钻着,棵棵都想受到苏燃的青睐,拼了命地往苏燃的镜头里挤。 苏燃拍了这边,又想拍那边,快门“咔嚓”“咔嚓”按个不停。 眼见着那不远处有几棵树,长势独特,苏燃看了一眼就满心欢喜,在心中立刻就已经勾勒出完美的构图来,便几步小跑,冲到那树下,半膝下蹲,找准角度拍了起来。 一连拍出了好几张满意的照片,苏燃高兴地起了身,却没想到,一个没站稳,磕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子上,差点没摔一个大跤,她条件反射一般护住手里的相机先,却没想到重心不稳,歪了两下,最后竟然朝着地上摔去。 “淇淇,你能来接我下吗?我脚崴了……” 苏燃的脚,受了伤,整个脚踝都肿起来了,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几乎动弹不得。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山上好歹还有手机信号,苏燃还可以打电话向赵千淇求救。 “脚崴了?”赵千淇接到电话吓一大跳,苏燃这离开才不到一刻钟,怎么就把脚给崴了?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点吧!她紧张兮兮地关心着苏燃,“你现在在哪里?” “在……山上……” 苏燃看看周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在哪里。 总之四面都是树,除了那道上山的羊肠小道以外,就没有别的标志性的参照物了。 “我这旁边有一块大石头,还有一棵老槐树,很老很老的样子,你问问那个度假村的老板看看,知道山上哪里有老槐树吗?”苏燃辨识了半天,只能辨识出一种树来,那就是老槐树。 在苏燃小的时候,还跟她母亲住在老家,没有来到上海,那个时候,她们家的家门口,就有一棵槐树。 每到夏天,她母亲就会给她在槐树下面洗头。 苏燃小时候不喜欢洗头,经常她母亲按着她的头一把栽进脸盆里,听着她的鬼哭狼嚎声,唉声叹气地说她是讨债鬼,不听话,生下来就是折磨人的。 记忆中的槐树叶子,就在头顶沙沙作响,苏燃抱着摄影包,一边想着小时候的趣事,一边等着赵千淇来救她。 赵千淇也不知道这苏燃这受了伤,到底是有多严重,只得立刻警告苏燃:“你别乱动,就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来找你!” 人是她怂恿出来的,要是在外面出了事,她可是绝绝对对逃不了责任,更重要的是,她会内疚的。 “嗯。我想乱动也动不了,我就坐在大石头边,路都走不了。”苏燃倒是还好,还有心思开玩笑。 赵千淇挂了电话就往门口冲。 林一凡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只待赵千淇挂了电话,就跟着她冲出了屋子,边追边问她苏燃怎么了。 “在山上崴了脚,也不知道她在哪崴的,听起来好像还挺严重的,都不能走路了。这上山的路你熟悉吗?我们只能顺着山路找找了。” “熟,这里我来过,上山只有一条路,你跟我来。”林一凡一听苏燃伤得不轻,顿时比赵千淇还要着急,没有半分平日里淡定而从容的模样,步子一步比一步迈得大。 两人皆是心急如焚地上了山,再也没顾上多说一句话,除了一前一后时不时喊上一声“苏燃”,看看她回应没回应以外,一步一步皆是心思重重。 好在这山不过是个小山包。 七转八转,转过了几个弯之后,赵千淇的一声“苏燃”得到了回应。 “我在这里!”苏燃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大声地回应着,以求引起他们的注意,免得他们找错地。 “在那边!”赵千淇欣喜地拉了拉林一凡的袖子,指着苏燃回应的方向道。 林一凡也看到了苏燃,三步并作两步就直奔苏燃身边,二话不说直接蹲下来轻轻提了苏燃的脚,不管她反对不反对,就先脱下了她的鞋袜,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腕。 苏燃没想到林一凡会跟来,还这么举止“轻浮”,顿时脸上有些不自然。 赵千淇紧随其后也到了,上前就是一通埋汰: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扭得严重吗?还能走吗?等下我扶你下山吧。你说你怎么这么迷糊,这么平坦的山路,也不难走,是怎么摔着的?” 没等苏燃回答她,林一凡就开了腔: “看着就像是拉伤,以前我们野外爬山露营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休养一阵子就能好,别乱动就行。Anyway,未来几天都别走路了,能不动脚就别动脚。” “不动脚我怎么下山啊?” 苏燃只是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林一凡想都没想,很认真道: “我背你下山啊。” “……” 两个女人都有点惊愕,可是显然也没更好的办法下山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说着玩的,这苏燃突然在山上崴了脚,总不能真一步一步再走个十几二十分钟回去吧?真走回去,只怕因小失大,爱了面子却生生把这脚上的伤折腾得更加厉害了。 她们可都不敢冒这个险。 赵千淇没有多想,只是在林一凡卷了衬衫的袖子,蹲下来背苏燃的那一刻,突然有些希望受伤的那个女人能是自己,背在他背上的那个女人,也能是自己。 林一凡是绅士的。 即使背了苏燃,也两手绅士地勾住她的两腿膝盖,没有半分占苏燃便宜的意思。 赵千淇在他们两人的身旁,气喘呼呼地背着苏燃分量不轻的摄影包,一边走,一边心想出师不利,真是倒霉的很。 上山容易下山难。 大家各自都负重前行,自然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等下回去,你就去床上躺着,这两天就别出来拍照了,待在度假村里休息两天,这脚崴了可大可小,小伤变重伤,就麻烦了。你们人是我带出来的,好好的人带出来了,伤着残着带回去了,我得有多闹心?” 下山的路漫漫长长,不说点什么打发时间,就显得特别的辛苦。 林一凡没说累。 可他头上慢慢渗出来的细汗却已经很明显地昭示了他背得很有些吃力了。 苏燃很是小心地把身子抬得笔直,尽量减少自己和林一凡的身体接触。 可又怎么可能没接触? 她的一贯身材好,凹凸有致,该瘦的地方瘦,可该有肉的地方,那是一点也不含糊,两团弹性十足的肉团贴在林一凡的背上,随着下山的石阶一颠一颠,乱撞着林一凡的背,撞得她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恨不得能脚伤立刻好了,两脚着地自己滚下山去。 背人的林一凡累,被背的苏燃也累,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背着苏燃大摄影包的赵千淇更是累。 林一凡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苏燃搭话,可苏燃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总是赵千淇在后面打着圆场,接着林一凡的话。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久,终于走到了山脚下,这才碰上了听服务员说林一凡他们上山找人,急急匆匆赶出来的度假村老板。 这度假村老板一贯都是个性子爽快爱开玩笑的主,中午为了尽地主之谊,没少喝酒,这会儿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见了他们三人都是整整齐齐的,只不过苏燃被林一凡背着,似乎受了些伤,便放了一百二十个心来,打趣起林一凡来: “林总,你这艳福不浅啊,一出来就有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么好的事,我在山上待了好几年,怎么从来就赶不上呢?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燃和赵千淇的脸齐齐刷刷地红了。 苏燃轻声在林一凡背后说道:“都到山脚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这山脚还算是没有人的地方,等下要是到了度假村里,游客多了,别人看在眼里,指不定还要怎么指指点点,开什么样过分的玩笑和推测呢。 “哎,美女,林总好不容易做回好人,你应该给他一个当好人的机会,就让他背着吧!你不觉得他背人的时候特别帅?”老板大着舌头,说话都还喷着一股明显的酒精味,让人熏得有些吃不消。 苏燃讨厌这个人。 一个男人,说话的角度如此刁钻,老爱开一些没个正经的玩笑,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苏燃不与这种男人说话。 她假装没听见,故意不接他的话。 倒是林一凡看似一本正经地白了那度假村的老板一眼,丢了一句:“我什么时候不是好人了?净瞎给我丢大锅,背完一口又一口,居心何在啊?想让美女讨厌我啊?” “我给谁丢锅,也不敢给你丢锅啊!美女怎么可能讨厌你?我们林总还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每次我们出来,美女都喜欢围着你绕着,就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一旁坐着,每次我嫉妒都来不及的……不过嫉妒也没用啊,谁让我没你帅,也没你魅力大呢?” 林一凡听他越说越没个正经,赶紧地打住他,免得他在苏燃的面前,乱说关于自己的废话。 “你做做好事吧!我什么时候出来玩,带过美女了?不就是这一次带了两个朋友来吗?至于被你说得那么龌龊……”林一凡看似开一本正经的解释,很有说服力。 赵千淇听言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也窃喜。 林一凡他说自己第一次带女的出来玩,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他的心中,自己说不定还是有点与众不同的。 甭管真的假的,赵千淇都做着其实不光是自己单相思喜欢林一凡,林一凡也对自己很有好感的春秋美梦。 只是,他们两人都傲娇,都端着,如果真要想有什么朋友以外的可能性,他们两个之间总要有个人,主动一点? 赵千淇过去从来没有追过人,也不想追别人。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即将三十,没有几个三年青春可以浪费,三十岁的男人,往往都意味着即将往“秃头”和“啤酒肚”发展,而像林一凡这样优质的男人在这个社会上凤毛麟角,真的很让赵千淇心动。 纠结了很久,赵千淇才暗下决心,如果林一凡真的不主动,她就放下面子,主动出击一次! 如果两个人之间隔了一百步,那不管林一凡迈不迈出第一步,她都要勇敢地迈出前九十九步。 自从苏燃伤了脚以后,他们三人基本上就是在度假村里打发了为期两天的假期,哪哪都没去。 作为好朋友,赵千淇自然是不能做出撇下她一人,跟林一凡单独行动的事情来——她做不出,林一凡更是没那个意思。 这两天,林一凡不仅让他的朋友上门请了个骨科专家来度假村里看看苏燃的脚,没有大碍才放心,更是让人送了很多当地种植的新鲜水果到苏燃的屋里,甚至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副牌九来,给苏燃打发无聊。 苏燃和赵千淇都没有玩过牌九。 对于赵千淇来说,只要是林一凡会的东西,她都很有兴趣去了解,牟足了劲儿听林一凡解释这种传统的棋牌要怎么玩,兴致勃勃地跟着学,越学越是觉得有意思。 她的脑袋瓜很聪明,只要林一凡说过一遍的规则,马上就会了。 不过苏燃就没这么高的兴致了,玩了几局下来,不是把规则记错了,就是把牌出错了,昏着脑袋打了半天都搞不清到底该怎么玩,越玩越没兴致,愣是当着散财童子,打了一下午都没赢过。 钱都进了苏燃和林一凡的口袋。 牌局结束之后,林一凡笑着把赢的份子钱丢回给了苏燃,不收。 “愿赌服输。”苏燃将钱推了回去,虽然她穷,也不爱玩牌,可这该有的牌品还是有的,牌品如人品……人穷志可不能短。 “打牌赢钱不过是图个好彩头而已,小赌怡情,大赌丧志,我要是收了你的彩头,那不就是赌博了?”林一凡挂着温温和和的笑,半点动手收钱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了,我要是收了美女的钱,等下老王不得又骂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老王就是这家度假村的老板了。 这两天跑前跑后地,没少为了让他们吃得好玩得好操心。 “是啊,苏燃,你就收下吧,我们打牌打着玩的,都是新手,你又不会玩,哪能算钱呢?”林一凡都表了态,那赵千淇自然也跟着把钱退了回去,表现出自己也没那个收钱的打算。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林一凡一眼,愈发觉得林一凡这人又绅士,又大方。 以前赵千淇在超市里买菜的时候,经常遇见那种出门还自己带着电子秤的男人买菜,恨不得每根葱、每颗蒜都要自己称一下,才放心,生怕别人缺斤少两了。若是哪天收银员在散称计重的时候不小心输错了标价,那是一定要斤斤计较吵一番架才肯罢休。 她不喜欢过那样的日子。 也不喜欢那样的男人。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她当然是希望可以像现在这样,和喜欢的男人一起,周末没事开着车,在这种环境优美的小度假村里散散心,吃喝玩乐都不用操心,一切有人招待地妥妥当当,甚至连不小心受了伤都有医生上门看病。 钱,在林一凡的概念里,似乎就只是一种普通的货币,拿来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已。 赵千淇看林一凡吃喝用度都几乎用的是有品质的品牌,却从不把钱字挂在嘴上,你看不出来他是不是特别有钱,可他绝对是不差钱。 苏燃三番推辞下来,也推不过林一凡,她在关系不熟的人面前,本来就是不善言辞,哪里讲得过林一凡?只能作罢,将输出去的钱收了回来。 只是,这出来吃人家的,玩人家的,一分钱都不花,苏燃觉得有点怪怪的……无功不受禄,她还是决定找个机会,把吃饭住宿的钱还给人家——虽然赵千淇跟她说不用,反正都是朋友。 赵千淇的心里,已经不见外地把林一凡当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了。 也许将来比关系很好的朋友还要再进一步。 老王的度假村里,到了周六的晚上,还会有篝火晚宴。 每逢周末,度假村里都是最热闹的时候。 有不少周边大城市的都市居民,会选择在周末的时候,带上一家人,来趟说走就走的自驾游,这种风景秀美的山区度假村,特别受大家的青睐。 老王很会做生意,周末的下午,就开始有好多穿着本地特色服饰的少女们搭起火架子来,开始张罗准备晚上的篝火晚宴,惹得进进出出的游客都驻足观望。 苏燃虽然脚不能动了,不方便出去爬山拍那些漂亮的风景,但是看到这些勤劳青春的农家少女,又忍不住手痒痒,拿着自己的相机在度假村里没少按快门。 苏燃在哪,林一凡和赵千淇就在哪。 老王嘛,自然是跟着林一凡后面,马屁拍个不停,没少对着苏燃献殷勤,夸她拍照的水平好: “苏小姐这几张照片拍得好啊,把我们这里的小姑娘各个都拍得都水水灵灵的。平时没觉得多好看,怎么被苏小姐一拍,就这么好看呢?林总你说是吧?” “老王你这是天天对着水水灵灵的小姑娘看多了,生在福中不知福。吃多了燕窝鱼翅,自然没觉得燕窝鱼翅好吃。”林一凡跟他关系不错,总是直接开腔打趣他。 “非也,非也,纯粹是苏小姐拍的照片好看!”老王腆着脸,笑得是半点商人的精明气息都没有,“苏小姐,这几张照片,回头你可是一定要发给我,我找广告公司做几张超大的广告牌,竖在我们这个度假村的门口,一定吸引客户,日进斗金。” 虽然老王会做生意,但是他这人吧,你不点明他是个生意人,光看这外表,那是找不出半点精明的商人样子,倒是晒得漆黑,像个没事爱钓鱼种树的乡村散人。 “你用她的照片?给她钱了吗?”林一凡努努嘴。 “给啊,当然要给啊,能请得动苏小姐这种大摄影师,是我的荣幸啊,苏小姐,你可一定要给我打个折啊?” “听见没,老王要给钱,你可别手软,狠狠宰他一刀子。他啊,天天在这山上蹲着,吃山上的,喝山上的,挣钱都没地方花,你不宰,他就要富得流油了。” 林一凡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苏燃面前埋汰着老王,也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苏燃被他们一唱一和捧得老高,好不自在,一脸窘迫,慌忙摆手: “不用给钱,不用给钱,住宿钱和吃饭钱都没给你们呢,几张照片而已,我都是拍着玩的,哪用给钱啊。” “老王,你这饭,没白请苏小姐吃吧?” “没白吃!林总带来的人,哪个不是精英?你们这大摄影师、大作家的能来我这山沟沟里玩,是给我老王面子,不胜荣幸啊!”老王捧了苏燃,没忘记再捧捧赵千淇,一个都不少,一个都不得罪,“明天你们回去,我让人杀好几只土鸡,再打包一些土鸡蛋给你们带走,可好?都是在后山上散养的,保证全是在上海吃不着的正宗土货,有钱都买不到。” “你就给两位女士准备点,我就算了,孤家寡人一个的,带回去谁做啊?”林一凡不咸不淡道。 “林总你这话外有话啊?” 男人最是懂男人,老王听了笑了,没少朝着林一凡挤眉弄眼。 苏燃压根心思没在听他们互相吹捧上,不知道走什么神,老王的话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而赵千淇听到了这饱含深意的话,却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含蓄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这个老王可真会做人。 林一凡是没有家室也是没有女朋友的,苏燃早就猜到了。 且不说他这无名指上没有戒指,就这朋友圈里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女人的痕迹,每逢过节不是在晒跟朋友出去爬山冲浪的照片,就是在晒出国度假的照片,有固定女伴还能没半点蛛丝马迹露出来? 更何况,这林一凡,足够绅士,即使是邀约赵千淇出来玩,也是让她带上了女性朋友,免得徒生尴尬。 但是自己猜到林一凡单身是一回事,从他和他朋友口中得到了亲口确认又是另一回事。 赵千淇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玩的,真是超值了。 临走的时候,老王真如承诺的一般,给他们每人大包小包带上了好多的土特产。 先前说的土鸡,被后厨杀好拔毛,处理得干干净净再冷冻了一番,用打包盒和干冰包装得严严实实送上了车。而土鸡蛋则一个个用专门防震的盒子妥善放好了放在车后箱里。除了这些,还有诸如香菇、笋干、茶叶等等各式各样的土特产,皆是一式三份,包装妥当,给他们三人带回上海去。 又是住,又是吃,走了还要拿,苏燃真心过意不去,走之前坚持要给老王钱。 两人在那推脱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拗不过她,老王面露难色,看着林一凡,等着他发话。 林一凡象征性地从苏燃的手里抽了一百块丢给老王,道: “给个土特产钱意思意思得了。他这山中木屋别墅空着也是空着,吃饭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花不了他几个钱。是吧老王?” “是啊,是啊。”老王赶紧顺着台阶就下了,“说起来还是我赚了,我就出了两间空房间,几碟拿不上台面的农家小菜,就换了苏大摄影师几张大作,做梦都要笑醒。这土特产不过是农村里遍地都有的东西,不值钱,收个一百块都绰绰有余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这土特产,哪里只值一百块?一千块都不止吧! 苏燃推脱不过,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讪讪地把钱放回了钱包里。 正文 第十章 爱不是追了就能到手 从度假村回来,赵千淇就觉得自己跟林一凡之间的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关系这个词,说不清,道不明,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可是花花都市,只靠手机传情,总归是不靠谱。若是想在哪次的活动中再遇上,那概率未免又有点太低。 赵千淇思前想后,还是要主动出击,邀约一下林一凡。 只是这邀约,总要有个由头…… 不过这难不到赵千淇,聪明如她,很快就找好了一家在上海新开的,很有特色的饭店,约林一凡出来吃饭,美名曰是感谢他和老王周末里的款待。 她可是做美食自媒体起家的,这上海哪家饭店环境好,哪家厨师是地地道道的大厨主刀,哪家饭店是沽名钓誉,哪家饭店是真的老字号,那都是门清,请客吃饭,她最拿手,绝对错不了。 只是这林一凡对生活质量要求那么高,这选饭店的事,赵千淇也不敢马虎,否定掉环境聒噪的,又否定掉味道好吃可是服务不到位的,甚至连那停车不好停的地方都给直接否定掉了,才选定了这家餐厅。 林一凡爽快地点头了。 不过他也看似随意地关心了一嗓子:“应该是我请你们吃饭才对,周末没带你们玩好,还让你朋友受了伤,她脚现在好些了没?” 苏燃的脚伤,不过是扭伤,一直敷药又没乱动,回上海之后没几天就好了,只是走起来还有点疼,其他都无大碍了。 赵千淇如实相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让他别担心。 本来赵千淇没准备喊上苏燃的,只想能跟林一凡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这林一凡突然不经意地提到了苏燃,于情于理不叫上苏燃,又不合适,赵千淇只能心情复杂地又去约苏燃。 好在苏燃一听是跟林一凡一起吃饭,并不想去。 “怎么老跟他一块吃饭啊……我不去。”苏燃回绝地果断。 “上次他在度假村里还说,有机会给我们介绍两个喜欢投放新媒体广告的客户呢,都是朋友了,请他吃顿饭,不也是应该的。” “这广告的事,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 “现在这个社会,不都是讲究先处关系,再做生意,攀不上关系,谁要给你介绍客户啊?我的大摄影师,这基本的人情世故,懂不懂啊?饭吃了,酒喝了,这客户他好意思不给你介绍吗?” “还要喝酒啊?”苏燃撇撇嘴,周末在那度假村里喝了点酒,老王就没少开她的玩笑,惹得她脸上时不时就红一阵黑一阵的,尴尬极了,这回了上海还要喝,她就有些犯怵了,“我不去,你去吧,我喝不来酒。再说了,周末我还约了江岚岚吃饭的……” 赵千淇也不勉强她。 苏燃素来就是这么个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 对于喜欢的人,她都是怎么样都可以,逆来顺受,一切听从安排,对于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避之不及,如临大敌。 这时尚号的对外业务和客户维护上,素来都是赵千淇一人挑起全部的重担,从来都没让苏燃操心过。 当然了,客户才是她的王牌,赵千淇也不准备假手于人,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安心。 她有她的担心,这苏燃虽说做事认真,从不拖拉,每一期的内容,她都会提前一周做完,预备好最少七天的内容储存,以防意外。但是吧,文艺青年一贯都是屁事多,做任何事情都是看心情。赵千淇也害怕哪天苏燃没兴趣做了,突然又像之前辞职去学摄影一样任性,丢下一个烂摊子,到时候,她若毫无防备,损失可就大了——只要客户都在自己手上,她就没在怕的。 客户是核心竞争力。 苏燃不喜与人打交道,反倒是正中下怀,赵千淇对她这点,倒是满意的很。 “最近确实很久没见江岚岚了,你要是见到她,顺便给我捎句话,就说等我忙完这阵子,请她吃饭,她租我房子这事,我卖嘴说要谢谢她,到现在都没抽出时间呢。”赵千淇没忘记江岚岚的恩。 搬到这里来之后,一直忙着做时尚号,除了那周周末抽了两天的工夫跟林一凡去度假村里放松了一下,赵千淇可从来都没懈怠过。想要请江岚岚吃饭,却总是一句空谈,不是江岚岚没时间,就是她自己没时间,老凑不到一块去。 这套黄浦江边的江景房,很旺她。 事业顺利不算,连带着连感情上,都遇到了心仪的人…… 赵千淇没忘记自己跟林一凡报住址的时候,林一凡脸上不经意间一闪而逝的讶异,多半是没料到她能住在这么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 一个人能挣多少钱,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但是你的房子在哪里,确是实实在在已经彰显了你的个人财力。 “好!” 苏燃一听赵千淇放过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各自有着各自的安排,一到周末,各奔东西,各赴各的饭局。 吃饭的时候,直到菜都上桌了,林一凡都没见到苏燃的人,却被赵千淇宣了开饭,顿时有些惊讶: “不等你朋友了?” 然而,他却故意用“你朋友”来代替“苏燃”的名字,仿佛是在不经意地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哦,你说苏燃啊,她今天跟别人有约了,所以不过来了。”赵千淇更是随口道。 “这样啊……陪男朋友去了?” “没有,她刚失恋没多久,还没男朋友呢。”赵千淇难得与林一凡单独见面,心情大好,不免心直口快,林一凡随便问问,她便随便答答,什么都说。 “这么漂亮的美女也能失恋?她前男友还真是没眼光……” 既然苏燃已经确定不会来,林一凡也没多在此事上在意,不紧不慢地替赵千淇倒了一杯饮料。 他素来饭桌上绅士,入座必要替女性朋友拉开座椅,入座后必要替女性朋友布筷倒饮料,这在赵千淇心中,不免又多加了几分的印象分。 “这事说来话长了,她那个前男友,挺过分了,都闹到报警了,先吃饭吧,他们家的菜,特别挑火候和冷热,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这家店的老板我很熟,他们的主厨,是从广东挖过来掌勺的,我定位子之前,特地交待过,今晚的菜,一定要主厨亲自给我们掌勺,你尝尝,怎么样?” 难得有机会宴请林一凡,赵千淇自然是要全方位展现自己。 她确实有跟老板交待过,每一道菜都必须主厨掌勺,也特地精挑细选了每一道菜,力求今晚的菜每一道上桌,都是绝对能拿得出手,光看着这菜品,就相当精致可口,让人想要大快朵颐的。 那一年,赵千淇和周洽在一起两周年纪念日,两人说好要一起出来吃顿大餐,全上海的餐厅让赵千淇随便选,她都不曾这么用心地做功课张罗过。 面对林一凡,赵千淇是真的用了心的——她希望,林一凡能看到她的用心。 只是林一凡也是见多识广,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对这满桌的菜肴,也没觉得多特别,只是客客气气地冲着赵千淇举了杯子: “好啊,一边吃,一边说。” 林一凡总有这样的魔力,只要有他在场,这场上的话题,就总能被他牵着走。他想聊的话题,那一定会成为大家聊的话题,他若想结束一个话题,那总是能很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赵千淇被林一凡带着话跑,不知不觉一顿饭的工夫,就把苏燃的情史,给透露了个底朝天,甚至连那渣男任永文在哪个健身房里上班,都一不小心在吐槽中随口就给说了出来。 “你说这个男的是不是渣男?家里有了老婆孩子,还在外面骗色。”赵千淇一说到任永文就义愤填膺得厉害,“老婆都打到单位里来了,还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连面都不敢露一下,还是个男人吗?” “确实渣。” “可不就是渣嘛,这种男人,我见一个,打一个!”赵千淇很少对哪个男人特别厌恶,但是对于任永文,她真瞧不起。 一个男人,但凡有点担当,都不会干这种家里有着老小要养,却还想要在外头拈花惹草,没有挣钱的本事,却一身富贵毛病,竟然还想骗个美女做自己的地下情人。 “那后来呢?发生这种事,她肯定很难过吧?” “后来我看她经过这事吧,心情不好,工作也没什么劲,就好心说要不你来帮我做新媒体号吧。”赵千淇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以求能在林一凡面前留下一个正直仗义的形象,“她也觉得做新媒体比她当个自由摄影师挣得钱多,还稳定,就来我这上班了呗……忙起来了,挣得钱多了,谁还有工夫感春伤秋啊?寄情于工作,才是走出失恋的最快途径。” “是这么个道理。” 林一凡不急不缓,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点评一二,让赵千淇被肯定了,有些得意洋洋,不知不觉之间,又在林一凡面前,多发表了几句立场。 “自古红颜多薄命,女人啊,长太漂亮了,未必就是好事。你看看古代那些绝色大美人,西施,陈圆圆,哪个不是长得太招蜂引蝶了遭人嫉妒?狂蜂浪蝶吸引的多了,总会出现几个让人唾弃的渣男。真正优秀的男人,有谁会不看内涵,只看女人的一张脸的?你说是吧?” “哈哈?”林一凡顿了顿,尴尬地笑了笑,接着点了头,“是的……” 友谊的小船是扬着帆的,风一吹,有时候就不知往哪儿飘去了。 江岚岚最近有点谈陈就色变,而苏燃却不知道。 当苏燃在饭桌上第四回说起好向往陈就结婚后的样子时,江岚岚默默吐槽了一句:“有什么好向往的。” “你是不婚主义呀,当然不向往结婚,说实话,我们都还是挺向往结婚的!”苏燃不知道江岚岚最近很是有些不爽陈就的作风,倒是自顾自地沉醉在幻想里,“你不想穿婚纱吗?我记得我小学的第一堂美术课,老师让我们随便画点自己喜欢的什么,我就画的是婚纱。哈哈!虽然画的特别丑……” “喜欢穿婚纱的话,不结婚也可以买来穿啊。” “那不一样啊,婚纱,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东西,当然要在一个浪漫的日子,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穿着婚纱,十指紧扣,一起许下永远爱你的誓言。” 要是有机会,苏燃还幻想着自己可以设计自己的婚纱,亲手缝制呢。 哪个少女没有梦过一次穿婚纱的样子? “哪有那么多的永远爱你。” 爱情就是沙,除非是彻底密封在了玻璃瓶里,否则见了风,就吹散了。 “岚岚,这就是你不对了。”苏燃掰正江岚岚的身子,正色道,“虽然你不相信爱情,但是你不能否定爱情。你要尊重我们对爱情抱有幻想,就像我们尊重你不婚主义一样。” “有道理。”不过江岚岚的话音还没落,就立刻话风一转,“希望陈就也能懂这个道理。” “啊?陈就怎么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苏燃一头雾水,她应该知道什么? “陈就没把这事跟你们说过?又或者,不是你们三个一起商量过的?”江岚岚怎么就那么不太相信呢。 “陈就好像忙着买房子的事呢,说是想尽快结婚,最好在她三十周岁以前就把婚给结了,这忙东忙西的,好久都没见到过她人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呀?”苏燃更加好奇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陈就可能背着我,把我介绍给了别人。”江岚岚想了想,又补充了两个字,“相亲。” “天呐……” 苏燃无法想象,这江岚岚去相亲,会是个什么样子。 任何人都可能去相亲,但是江岚岚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去相亲。如果哪天江岚岚说自己去相亲了,那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或者是快要世界末日了,江岚岚突然开了窍想要留个“种”。 不对,就算世界末日了,江岚岚也绝对不会想要留个“种”——生孩子对她而言,是比结婚更加让她感到厌恶的事情。 “陈就也太厉害了点吧。”苏燃尖叫,“她怎么有胆子在老虎头上拔毛的?谁给她的勇气啊?” 就算杀了苏燃,苏燃也没那个胆子介绍男人给江岚岚啊。 江岚岚也很无语,将那碗里的蒜泥,捣得咯吱直响。 “婚姻给她的勇气吧!” 婚姻是头洪水猛兽,有人勇于挑战,向往着能驯服它,有人则避之不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啊?”苏燃挤眉弄眼。 她太好奇了,这个陈就会介绍一个什么样子的男人给江岚岚?又或者说,她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适合特立独行的江岚岚? 帅气如江岚岚,苏燃觉得这世间还没有她见过的男人,配得上她。 不管是在“喵小姐的狗”里沉着冷静指挥着大家救狗,还是健身房里机智大胆地替她吓退发了疯的孕妇,都让苏燃佩服不已。 自己所有的朋友中,就数江岚岚最帅! “一个普通男人吧,我也没仔细看。”江岚岚想了想,那个叫江杰的男人,着实没有给她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 想想,除了还能想起他叫江杰,什么也记不得。而这个名字之所以会被记住了,也不过是因为陈就在她耳边叨叨烦了太多次,魔音绕梁。 “天,你已经见过了?”不说还好,一说,苏燃就更激动了,“我的天,岚岚,你竟然有一天会去相亲,还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人说话?我真的无法想象那个画面了,太高能了。” 若是哪天遇到了陈就,她一定要好好拷问一番,陈就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讨厌男人讨厌到了骨子里的江岚岚去相亲的。 在苏燃的印象里,江岚岚连跟男人说话都不太爱说。 有一回,她们几个出来吃饭,江岚岚坐在靠门的位置,刚好那天外面风大,也不知道是哪个素质低的进门忘记了关门,寒风卷着刺骨的湿气就往饭店里钻,苏燃就让江岚岚跟旁边的男服务生说一下关门。 哪知道江岚岚没有去麻烦那个服务生,反倒是不怕麻烦自己走到了大门口去关门。 一开始,苏燃还以为江岚岚坐久了想要起来活动活动,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单纯地不太喜欢跟男人说话而已。 “也不是相亲。”江岚岚一想起来那天江杰借口来她店里买狗,看东看西的样子,就觉得很厌恶,眉头不禁一皱,“鬼知道陈就是怎么想的,她自己想结婚,犯不着觉得全世界都跟她一样想结婚啊,她要嫁个体制内的男人,犯不着就觉得体制内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啊,就算强推一个男人给我,也要看看我有兴趣没兴趣吧?这么弄,朋友都没得做。” 若是陈就执迷不悟还想撮合她和江杰,她说不定真的会考虑这么一段友谊值得不值得她继续维护下去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强扭的瓜不甜。 作为一个老师,连这么两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等等,我来理理哈!”八卦中的女人,总是最机智,恨不得各个都能摇身一变化作福尔摩斯来,平时看着最心思单纯的苏燃也不例外,这一八卦起来,浑身细胞都充满了警觉性,从江岚岚字里行间寥寥几语就能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信息来,“这是个体制内的男人?陈就平时圈子那么窄,认识的男人肯定不多,她未婚夫也是体制内的,莫非,是她未婚夫介绍的同事?她觉得是好男人,不会跟她未婚夫是同一款吧?” 一想到订婚宴那天,陈就未婚夫实实在在敬酒的憨厚模样,苏燃就很想笑呢。 事后她整理订婚宴现场的照片,每一张陈就都是正襟危坐,特别端着,而她的未婚夫,永远都是一副憨厚的笑脸,一团和气的样子,很像一只笑容可掬的土拨鼠。 陈就喜欢什么类型她们不知道,但是陈就想嫁的理想型,不就是这样一个传统又务实的男人吗?人品在她眼里才是第一位的,至于长相气质什么的,倒是次要的。 可一个像土拨鼠一般的男人,若是站在了酷酷的江岚岚身边,苏燃就有些不能适应了——那绝对是不搭的。 有阵子,全球都很流行pinkrock,连带着几位欧美少女偶像都出了pinkrock风的摇滚专辑,掀起了不少的热潮。 这种pinkrock风,是最适合像江岚岚这样长相甜美,气质却酷到了极致的女孩子了。苏燃一直觉得,江岚岚就是特立独行的pinkrockgirl一枚,就算有天爱上了谁,那也应该是个桀骜不驯的男人。 流浪诗人? 或者音乐才子? 总之绝对不会是一个每个月拿着死工资,坐在单位又或者公司里,日复一日低头重复着枯燥无味的工作的男人。 “也许吧!鬼知道!”江岚岚抓狂。 谁要管他是在哪里工作的,谁要管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对男人没有兴趣,对这种到了年纪想要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的男人更没有兴趣。 生活就是一盘象棋,每个人都是棋盘上棋子,有的人以为自己是帅,可其实自己是卒,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棋盘上可以有无数种走法,可是无论你怎么走,都只能在棋盘内走,激流勇进也好,全身而退也罢,最终都逃脱不了一个“生老病死”。 江岚岚不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想要什么,但是她很确定自己不想要什么,爱情这种玄学的东西,从没在她的身上发生过化学反应,她不仅没兴趣,甚至还有点深恶痛绝。 或许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而她的角色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 看多了是是非非,看多了分分合合,这世上的每一个故事,最终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原点。江岚岚既不想要掺和进别人的故事,也不想有自己的故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更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也许当她老了,赵千淇、陈就、苏燃都已经子孙满堂,每天围着孙子孙女团团转,忙得不可开交,连出来夕阳聚会吐槽家里琐碎破事的时间都没有。而她只能抱着那一堆没有任何温度的房产证,对着没有感情可言的大房子,孤独一人,慢慢老去死去…… 每个人活着,都有很多的无奈。 你在某个时期不喜欢一个人,想躲,未必就能躲得开。 江岚岚不想听陈就说教,偏偏三番两次地陈就抱着她家的比熊犬包子,来店里找她。 比熊犬属于毛发纤细的一种美容犬,常年需要美容师的精细呵护与打理,才能保证毛发疏松又可爱,像一团白白的圆团子。 陈就每周都会带着她家的狗来“喵小姐的狗”里关照一下江岚岚的生意。 从过去陈就一人来,到现在偶尔带着未婚夫一起来,抬头不见低头见,江岚岚总不能每次都刚好躲得掉,没少听她的说教。 最过分的一次,是她的未婚夫,约好了那个江杰,两个男人一人抱着比熊犬,一人抱着在江岚岚店里买的拉布拉多犬,一起出现在了“喵小姐的狗”里。 江杰来买过那条狗之后,一直都没再来过,江岚岚本以为只是陈就和谢乐安一头热,热衷于在中间牵线搭桥做媒,其实江杰根本就没看上她,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江杰只是住得离江岚岚的宠物店太远了一些,加上平日里工作又忙,过来不太方便罢了。而且那天江岚岚的态度差的出奇,连狗都不想卖给江杰,以至于江杰有些惧怕江岚岚,自己一个人不敢贸然过来叨扰,生怕再吃江岚岚的一个闭门羹。 有了谢乐安的陪同,他就乐呵乐呵地再次抱狗上门了。 这次,他可是精心准备过的! 当江岚岚看到江杰的时候,他正抱着他那只已经快要奔三十斤的拉布拉多,愁眉苦脸地站在“喵小姐的狗”门口,特别小心翼翼地看了江岚岚一眼,战战兢兢地问了她一个一直都很困惑的问题: “江小姐,是不是我喂养得不太对啊?我家小黑,怎么光长个头不长毛啊?” 小黑是他给这条黑色的拉布拉多取得名字。 自从他抱了这条狗回去,按照他们店里指导的方式养了一阵子,却始终没有见它长出过毛来。 陈就家的那只小白狗就不一样了,毛发浓密又旺盛,浑身上下都像是炸了毛的气球一样,一跑起来,就是个移动版的大雪球,让他羡慕极了。 “……” 江岚岚无语了。 她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沟通,更不擅长回答这种她眼里非常之低智商的问题。 为什么拉布拉多犬不长毛?因为那就是一只短毛犬啊! 店员一见自己的老板尴尬症又犯了,立刻明白老板不赖烦应付这种傻傻的问题,赶紧地站出来打圆场,抱走了那只叫“小黑”的拉布拉多犬。 “拉布拉多长毛的话,那就说明买到假的了,本来就是短毛的品种,不长毛的。先生你这狗今天是要洗澡还是要驱虫?” “哦?哦!都行,你看着弄,洗一下?再驱一下?”江杰略显尴尬。 店员点头,吃力地抱了小黑进去美容室。 见江杰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一旁的谢乐安赶紧人畜无害地笑了,也开始替江杰圆话: “他啊,没养过狗,不懂狗。老江,你说你,这种问题先问问我啊,直接问人老板,被老板笑话了吧?” 江岚岚再没眼力见,也能看得出来,他们今天这来,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 江杰养的这狗刚刚她看了一眼,很明显才刚刚清洗过,身上还残留着某种昂贵宠物品牌的沐浴香波气味,多半是在别家宠物店里精心打理过的。 狗并不需要频繁地清洗,既然他已经在别的地方洗过了,却不辞辛苦又来她店里叨扰,肯定不是为了洗狗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能是为了她而来。 江岚岚就站在那里,冷着一张脸,外头的阳光透过大落地玻璃,耀眼地折射在江岚岚的头上,像是给她的头顶镀上了一层金色,活活像是一尊庄严的雕塑,愈发的不够平易近人。 “我之前说过,不会养狗,就不要乱买狗。”她冷言冷语,并没有因为大家认识就给江杰面子,“你不懂狗无所谓,既然买了回去,就起码应该在网上查一下这拉布拉多犬到底是种什么犬,有什么特征,每天的运动量和食量是多大,要怎么养。再不济,网上会搜照片来看吧?抱回去这么久了,不长毛不知道上网查查?跑过来问我?” 江杰本来就是没话找话,才会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这下被江岚岚一揭穿,更没面子了,绿了一张脸,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偏偏那个谢乐安还在一旁拼命给江杰打眼色,示意他赶紧上。 江杰硬咳了几声,想要再表现表现争取一下,斟酌了好半天说什么才再一次张了口,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岚岚,你在店里啊?这真是太好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声音洋洋得意而又略显兴奋,带着明显的邀功与讨好,称呼暧昧至极,还是个男声…… 江杰困惑地一转头,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名牌LOGO的小帅哥落入眼帘。 江岚岚依旧是那副爱理不理脸,连多看一眼对方都嫌多余,冷冷清清道:“你放出来了?” 眼前这小子,正是那跳楼未遂,却失手掉下了一个打火机,差点没烧掉楼下一家临街商铺的富二代李源。 李源家有钱,出了事,可以拿钱赔偿摆平,万事好商量。好在火灾也不是很严重,只是烧掉了部分门外的易燃商品,在他家提出补偿店家所有的损失之后,对方接受了,没有把事情闹大,更没有报警拘留李源。 别人没报警拘留李源,可李源的父母气得够呛没那么好说话,事后就把李源关在家里好一阵子,不许他出来鬼混。江岚岚也趁机松了一口气,好长时间里都没被这个胡搅蛮缠的富二代小弟弟骚扰,差点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这货今天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突然冒出来了,八成是偷偷跑出家门了,又或者是被家里放出来了。 江岚岚猜的果然没错,她的话话音刚落,李源的脸上就不自在了好一阵子。 好在李源没脸没皮地追了她那么久,早就适应她这个说话直来直往绝不给人留脸的风格了。 “岚岚,你说你真是……好一阵都没见着我,不想我吗?”李源热脸不怕贴着冷屁股,对待江岚岚的嘲讽,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没脸没皮地带着笑就凑到江岚岚的面前来。 江岚岚一把把他的手打开,很是嫌弃地往后跳了一步,与他保持出至少三十公分的距离来,冷冷清清道: “我叫江岚岚,不叫岚岚,别那么亲热,我不喜欢。” “叫岚岚不是显得我们关系好嘛。” “我们很熟?”江岚岚横眉一挑,挑得李源颜面尽失。 江杰和谢乐一直安安静地站在一旁,刚刚他见了这位一身名牌的帅哥,还以为江岚岚有主了,又或者自己遇到劲敌了,看了好半天,终于看明白了,敢情这位跟自己比也是半斤八两,连人宠物店的店门都没摸对朝哪边开的热情追求者而已…… 同一起跑线,公平竞争,他不怕的。 都是在单位里摸爬滚打久了的,谢乐安抱着狗站在一旁,自然也看明白了,他冲江杰打了一个眼色,让江杰别慌,江杰也冲谢乐安回了一个“没事”的眼神,等着看这个小帅哥的笑话。 没想到,李源没有跟江岚岚恋战,反倒是第六感十足地扫了一眼一旁的两人,没什么好气地质问起江岚岚来:“这两个,你客户?” “是不是我的客户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问问……” 李源自然是不敢得罪江岚岚的,可他敢得罪别人啊。只见他踱着步,走到谢乐安和江杰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们好几眼,还伸着手去逗了逗谢乐安怀里的比熊犬包子,被包子没好气地冲着叫唤了好几嗓子,吓得往后缩了一缩,才昂起头来一副主人公姿态的模样道: “来给狗剪毛啊?换家剪吧,今天店里不接客不剪毛了,美容师要下班了!” 这话说的,连谢乐安这个老好人都不高兴了。 别说谢乐安是来做媒的,想给江杰和江岚岚制造机会,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狗主人,带着狗来美容,被人用这副口气说话,也心中会不爽的。 “你说下班就下班?你谁啊你,你是老板吗?”谢乐安知道这家店是江岚岚一个人开的,眼前这个小伙子,虽然他不知道跟江岚岚是什么关系,但是绝对不可能是股东,谢乐安不想理他,难得厉色地怼了回去,丝毫不给也不想给这个小子面子。 “我怎么不是老板了?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行不行了?说了不剪了,你们听不懂人话啊?” 李源能接受江岚岚讽刺他,但是绝不接受别人讽刺他。 他一听眼前的两男人这么不给面子,顿时少爷脾气来了,那股子混世小魔王的劲儿又扬起来了。 只要他李源想当老板,别说这么一家小小的宠物店了,这一排的店,他爸都能给他买的下来,眼前这两个男人,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跟他这么说话? 越想越来气,他挺了挺胸脯,恶狠狠地瞪了谢乐安和江杰一眼,可能觉得这样做气势还不够凶,想了想,还是又伸手狠狠推了谢乐安一把,以壮士气,然后才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挑衅地看着谢乐安和江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