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一章 罂粟 庭院深深,树影婆娑,月明星稀,古朴的宅院一片幽寂。 罂粟身着一身白色丝绸长裙端坐于梳妆台前。 古色古香的绣楼内,女子的倩影婀娜多姿,柔顺的长发服帖的契合在丝绸衣衫上,黑白分明。 凌晨时分,烛光摇曳,朱红的杉木梳妆台如血色妖艳。 这一幕,美丽又致命。清雅纯洁中带着冷艳诱惑。只不过当事人却没有任何感觉。 罂粟凝视着泛黄的古老铜镜,虽然铜镜照人有些失真,但是那张柔美的鹅蛋轮廓依旧清晰可见。眉宇清秀,眼眸晶亮,一颦一蹙间,惹人爱怜。 看着镜中既陌生又熟悉的美人颜,罂粟眸色复杂。 三个月前,她是手染鲜血的冷酷暗卫罂粟,而今她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说起来应该也是冥冥中的缘分吧。现在这副身子的主人是白蔓君,但是白蔓君的表字是罂粟,和她的名字相同。 白蔓君,暮烟城富甲一方的白氏千金。虽然从小体弱多病,但是比罂粟从前那副千疮百孔的身子要好多了。 曾经的罂粟,作为暗卫,年纪轻轻就落下了一身的伤病。如果没有那场杀戮,她的寿命也许只剩下三五年。尽管如此,她依旧会选择珍惜自己的不多的时间,过好每一天,而后默默走向死亡。 但是,那支象征九五之尊的金箭刺中她的心脏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不会平静的接受死亡。 罂粟轻轻脱下左肩的衣物,露出圆润丰美的半个胸脯,纤指微微抚上心脏的位置。 这里光洁柔软,看不出一丝伤痛。但是灵魂的伤痛早已深深烙印,就算换了一副身子,依旧刻骨铭心。 明眸微阖,在睁开的一瞬间,镜中原本的柔弱美人眼中多了一抹异色,整个人也不似刚刚的柔弱疲惫。因为现在这副身子的主人是罂粟,不是娇柔的千金小姐。 窗缝里透出了一丝微光,看来时间快到了。 今年,当今圣上在全国遴选秀女,罂粟略施小计也成为了其中一员。今天,她该出发了。 “小姐,您起身了吗。”此时,白蔓君的贴身丫鬟白玉秀轻声的询问着。 “进来吧。”转瞬间,罂粟恢复了柔弱的神态。 玉秀一进门,就看了梳妆台前的柔弱身影,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和小姐一同长大的,十八年来,小姐一直未曾离开夫人身边,如今却要离家入那宫门,想象到这儿,她就心如刀绞。 玉秀和另外两个小丫鬟罂粟梳洗打扮。看着玉秀一脸愁容,罂粟自然知道这个忠实的小丫鬟在想什么。 “玉秀,别担心了,这都是我的命。” 听着罂粟的叹息,玉秀顿时又有些埋怨蔓君。 “小姐,那日若不是你执意要出门岂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你不想去选秀女,咱们家夫人可以随意找个人顶替你,反正你体弱多病,来到暮烟城也没怎么露面,城里没有多少人认识你。结果那天你一露面,事情就麻烦了。”玉秀一边替蔓君更衣,一边小声埋怨着。 罂粟并未多做理会。这样的埋怨她的确该受。虽然白小姐的灵魂已逝,但是白蔓君依旧有父母兄弟牵挂,她的自作主张,只能让白家人骨肉生离。 对此,罂粟只能在心里抱歉,但是她亦在心里下定决心,此生一定决不能辜负白家人。 天已渐明,此刻白夫人已经等在楼下。 白夫人年近四十,但是白夫人保养得似乎很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和白蔓君站在一起,倒像是蔓君的姐姐。 今日的白蔓君盛装打扮。秀美的脸蛋儿上略施粉黛,一身浅粉色广袖裙更是衬得整个人明艳照人。 “娘亲。”罂粟缓缓下楼,看着白夫人她再一次叫出这个她不熟悉的词汇。 “好孩子,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夫人轻轻拥抱着白蔓君。自小便不离身边的女儿即将远行,白夫人心中更是担忧。 罂粟拥着白夫人,心里抱歉,但是此刻面对白蔓君的母亲,心里更多了一分罪恶感。 自白家老爷去世后,白夫人就是当家主母。白夫人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可是如今她却要让白夫人与自己的女儿生离。 罂粟深深的知道,宫中那些宫妃的生活状况。进了宫,未必荣华富贵。有时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丢掉性命。而如今,她就要踏上她从前最鄙弃的路。 “娘,放心吧。女儿已经不是你羽翼下的小雏鸟了,我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罂粟语气坚定。这也算是她对白夫人的保证,她会爱惜蔓君的身子,好好保护她。 白夫人温柔的抚摸着罂粟秀美的脸蛋,复杂的眸光中似乎有一丝赞许。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我儿一向自持有度,此行虽说是荣耀备至,天家风光无限,可是为娘的实在不想你孤身入宫。蔓君,为娘的惟愿你能平安。”白夫人一席话尽是肺腑之言。此刻,蔓君从白夫人眼里看到了怜爱与不舍。 母女俩又叙说了一番话,罂粟心里却愈发的难受起来。她很羡慕白蔓君能有亲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但是罂粟却无缘享受亲情了。 官家的马车已经来了,母女再次相拥告别。 罂粟坐进了秀女的马车,看着窗外暮烟城的景色静静飞走,缓缓的闭上了双眸,白蔓君应该和她的过去告别了。 此行,这位千金小姐真的要堕入尘网了。 宫妃的路,罂粟再清楚不过。罂粟倒不认为自己会堕落到和那些女人吃飞醋的地步。但是,前路确实荆棘满布。 罂粟觉得心中烦闷,她轻轻掀开车帘,想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忽然,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猛的将头探出车外,可映入眼帘的,也只是城中的烟柳翠色,哪里有什么人影。 全部章节 第二章 路漫漫兮 罂粟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身边的白玉秀不知所措。 玉秀担忧的询问罂粟,罂粟只道无碍搪塞了过去。 皇帝选秀女,算得上是个劳民伤财的工程。但往往是地方官们忙的不亦乐乎。这一次,从各县推举出的美女数不胜数。环肥燕瘦,可谓美女如云。仅仅一个暮烟城,就来了近百名女子。 由此,皇帝的这一场选秀的规模就可见一斑了。 但是白蔓君对此却颇有怀疑。从前的慕容南迦并不是好色之徒,他的妃嫔们不过是政治婚姻的结果。可为何她仅仅离开三个月,他就开始了如此大规模的秀女选拔活动。是他变了吗,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 暮烟城距京城大约有一天的车程。一路上,罂粟也认识了很多新面孔。其中最令蔓君印象深刻的是暮烟城有名的才女柳嫣然,还有暮烟城县太爷的女儿苏婉婉。 其中柳嫣然的家室最显赫,其祖父曾是三品朝官,其父是现任苏南巡抚,可谓名门之后。而苏婉婉则是样貌艳绝,风流标志的美人儿。 “就要到京城了,我心里还真是有些紧张呢。白小姐,我看你脸色不算太好,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啊。”苏婉婉杏眸含忧,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风流韵致,惹人怜爱。 若是按照美人的标准,苏婉婉并不算是上乘。但是,她身上那股子风流韵致却是那些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难及的。人美不美,有的时候长相并不是绝对的,气质,最是不可复制的。 罂粟看了苏婉婉一眼,回以一笑。一双水眸似乎也满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三分惶恐,七分期待。 “是啊,蔓君的确有些担忧呢。” “说起来,这选秀女大家都是第一次,谁能不担忧呢。我们现在只要牢记之前那些教习女官教给我们的规矩就好,切不可在天子面前失了体统才是。” 柳嫣然到底是名门之后,虽然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但是眼中的沉稳却是其他女孩子所不能企及的。罂粟在心里暗自打量着柳嫣然。这个柳小姐不简单,她入选进宫不是难事,而且说不定还能在封个美人当当。 “柳小姐说的极是。”蔓君礼貌的回应道。 身边的其他几位秀女也点头称是。 苏婉婉看着柳嫣然,忽然道:“柳小姐可是名门之后,想必之前来过这京城吧。到时候到了京城,婉婉还要受您的照拂呢。” 闻言,罂粟缓缓退了几步,避开她们的话题。 这些个秀女都对未来充满了好奇与彷徨,她们之间存在竞争,但是在一切未知的时候,她们想要的是共存。 而罂粟不同。因为曾经她是罂粟时见识了太多的宫廷纷争,每一件事都比现在的秀女面临的事要惊险的多。 对于选秀女,罂粟并不紧张,因为,她要面临的情况比这些少女要复杂的多。 晚上,暮烟城的一众秀女终于到了京城。罂粟同其他的秀女们一道被安排到指定的住处。房间有限,往往是八九个女孩子挤进一间房里。这个时候,家室就体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白家好歹也是大商贾,权力也许没有多大,但是还是可以给自己女儿弄个舒适点的房间住的。 就这样,罂粟和柳嫣然被安排到了一间房里。而县太爷家的闺女,权不大,财也不大,所以只能去挤八人间了。 一路舟车劳顿,总算有个歇脚的地方。白蔓君的身子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罂粟之前虽然有意识的锻炼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可是收效甚微。一到住处,她就一头栽进了床铺里。似乎连抬眼皮了力气都没有。 罂粟无奈的叹息一声,真是世事难料。她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娇弱。 “小姐,您醒醒。玉秀打来了热水,看样子是不能洗澡了,好歹咱们擦擦身,泡泡脚,也能解乏呢。” 罂粟缓缓睁开眼睛,猛的坐起身来。整个人觉得精神了不少,这一举动倒是把玉秀吓了一跳。 “小姐,您没事吧。这一路上,就连玉秀都觉得骨头都要颠簸散了,你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啊,我是想让自己努力振作起来。你看,我现在确实清醒了不少。”罂粟尴尬的掩饰刚刚的异样举动。 “哦。小姐,我帮你擦身子吧。现在这间屋子是两人间,等一会儿柳小姐回来了,咱们就不方便了。” “好吧。” “对了小姐,你清早从咱们家出发后怎么突然把身子伸出车外了,当时我可吓坏了。这要是马惊了,你要是伤着可就不好办了。” 罂粟回想起之前的事。她绝不认为是自己眼花了,今晨她确实在窗外看到了一个人影。虽然一闪而过,但是那个身影确实像极了白蔓君的亲哥哥白敬辰。 罂粟看着忙前忙后的白玉秀,最终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因为有些时候,言多必失。罂粟找了个借口把玉秀的问题搪塞过去了。 “玉秀,后天就是正是进宫选秀女的日子了,虽然这次我的目的不是进宫,但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的。另外,对其他的秀女咱们也要打点一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呢。” 罂粟转移了话题,玉秀却是满眼惊喜的看着蔓君,蔓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姐,您真不愧是夫人的女儿。虽然您一直在夫人的呵护下长大,但是现在离开夫人,你果然能独当一面,真是太好了。之前玉秀害怕小姐不谙世事受人欺负呢,现在玉秀终于不用担心了。” “夫人?”罂粟脑海里浮现了白夫人的音容笑貌。似乎从第一次见白夫人起,她就对她,不,应该是对白蔓君极其的温柔。有时,罂粟甚至会因为白夫人的温柔,而忽略她是位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 全部章节 第三章 荒唐至极 终于到了选秀的正日子,罂粟和其他的秀女们一道进宫。这一天,皇城里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个个打扮的明艳动人,从皇城的西华门一直到外围的永安门,排成了一条长长的人龙。 等待,最是考验一个人的性子的时候。而在皇宫大门等待,却又是另一番心境。 罂粟倒是没有像其他的女孩子那般焦躁不安,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着按捺不住的激动情绪。毕竟,这是重生后与那个尊贵的人的第一次见面。 等了一上午,罂粟被安排到上午的最后一批的三十人中。虽然折腾了很久,但好在不用再等待了。 由管事的姑姑引路,罂粟所在的这批宫女终于迈进了皇宫的大门。入目是熟悉的朱红宫墙,脚下踏着青石板路。这条路她曾无数次随着那个人出入, 罂粟甚至知道这条路应该有多少块青石板。 终于又回来了。 罂粟在心中暗自无声呐喊着。 慕容南迦,我最尊敬的皇上。究竟是不是你下令杀了我呢。我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被这个问题折磨,我不想相信是你杀了我,可是金箭是你的随身之物却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重生的罂粟就在你的面前。我很快就会向你寻求答案。 白玉石阶,罂粟缓缓而上,每走一步,她就离目标更近一步。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遥遥可见最尊贵的人端坐高位,俯首之间,睥睨苍生。 记忆中的容颜慢慢清晰。如雕塑般完美的脸庞上,剑眉英挺,凤眸深邃。黑底绣金的龙袍紧紧包裹住健硕的身躯。他一动不动,宛若天神降临,威震四方。 正因如此,秀女们没有几个敢只是大殿上的人。但是罂粟不同,从外殿到进入大殿的一路上,她的目光一直紧锁在皇帝的身上,虽然罂粟在人群中,而且距离遥远,但是慕容南迦是习武之人,罂粟如此灼热的目光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 果然,锐利的凤眸向罂粟的方向扫过来,但是罂粟已经提前低下了头。 虽然没有对上慕容南迦的眼光,但是罂粟的心却没由来的一紧,随即,心脏开始抽搐的疼。脑海里,瞬间便浮现了那支金箭刺进心脏的画面。罂粟脸色顿时惨白,她有些后悔今日的画的妆容太淡了,要是一会儿被看出破绽,麻烦就大了。 但是罂粟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一切流程如常。而且像今日这种大型的选拔,是没有时间表现才艺的,所以罂粟表现的中规中矩。罂粟对结果倒是不担心,选秀女实际上就是选美,不出意外,以白蔓君的长相,通过筛选是没问题的。 倒是柳嫣然别出心裁,在向皇上介绍自己的时候,稍稍展现了自己的诗词功底。 简单流程很快结束,罂粟猜测,估计这三十人中应该会减去三分之二。接近尾声,罂粟所日以来紧绷的神经总算是轻松了一下,可是惊变就在这一刻。 众人跪拜行礼后便准备离开。可是半晌,上面那位也不肯发话。这不免让人疑惑,难道皇上这些日子审美疲劳,他睡着了? 有胆大的女孩子偷偷向上看了一眼,却发现皇上的视线只停在一角。 罂粟心中暗道不好。刚刚她可以灼热的视线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罂粟本来是想以此为自己加分的,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她实在是画蛇添足了。 黑底描金龙纹靴踏着光滑的大理石,却没有一丝声响,罂粟跪在地上, 嫩的膝盖磕在坚硬的地板上。背后沁出一丝丝冷汗,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果然,那双尊贵的龙靴停留在罂粟的视线里。 身边的少女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身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罂粟的稳重与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寂静到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半晌,给大点带来无形威压的皇帝开口说话了。 “你是暮烟城白氏的女儿?” “正是。”罂粟沉声道。与此同时她再次自报家门。“民女姓白名蔓君,表字罂粟。” 又是一阵沉默,只不过罂粟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罂粟将头埋得更低,就像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们一样。可是,她的嘴角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在大殿的一个角落里,朱红的柱子掩映着一个美人的倩影。在听到罂粟的声音后,原本高傲的身子似乎颓败了几分。 “抬起头来 。”慕容南迦主动发话,罂粟只能照做。 罂粟缓缓的抬起头,不经意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凤眸。 四目相对,水眸流转,罂粟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狂躁,委屈。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 反观慕容南迦,眸中尽是平静。罂粟极力的望着曾经她心中最敬仰的人,似乎想要看穿什么。却发现,三个月不见,她真的看不透眼前的人了。 人果然是会变的。 忽然,慕容南迦迅速转身,又快速的回到龙位上。他的速度很快,似乎都用上了轻功。 随后,他下了一道圣旨。沉稳的声音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但是这道旨意的内容却让人觉得十分荒唐,不知该不该执行。 “今日的三十位秀女全部纳入后宫听封,至于其他的秀女,即日起全部遣返原籍,准许婚嫁。” 圣旨一出,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而大殿上,早已不见那道伟岸的身影。 所有人的视线自然不由自主的停留在罂粟身上。谁让她之前和皇上说过话。 对于这些视线,罂粟毫不关心。罂粟现在担心的事更多。刚刚慕容南迦的眼神她实在是捉摸不透,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是在出乎她的意料。 慕容南迦到底要干什么,所有的秀女全部留下! 听到这个命令,罂粟甚至觉得刚刚的慕容南迦和她所熟知的那位似乎根本不是一个人。 这道圣旨实在荒唐。且不说他留下这里全部的三十位秀女的事。他让那些还未参选的秀女直接打道回府这道命令,就直接得罪了一大堆人。 这些秀女中不乏官僚女儿,她们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虽然在先帝时,已经将地方士族的力量大大的削弱,但是,对于南迦来说,他是新君,先帝打下的江山还并未坐稳,他面临的形势并不如表面的那么太平,他这么做,就等于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慕容南迦,你怎么能这么荒唐。 罂粟虽然心中有忧,但是眼下她的处境似乎也很尴尬。这些虎视眈眈的视线她实在不能忽略。 全部章节 第四章 惊人发现 同一片月色,不同的人心境各不同。今日最高兴的莫过于这一同被选入宫的三十个秀女了。 罂粟和柳嫣然还有苏婉婉等六位秀女被安排到晋阳宫。罂粟被封为八子,虽然分位还不及柳嫣然的高,但是罂粟毕竟得到了皇上的垂青,想来日后是必然飞黄腾达的。所以,这一晚上,晋阳宫的门槛差点被踩碎。 “嚯,终于都走了!”白玉秀恭敬的送走最后一个秀女之后,长舒一口气。 罂粟何尝不感到轻松!但是现在她却没有任何的心情去庆贺什么。因为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丢失了三年的时间。 刚刚在太监宣旨的时候她才知道现在是天安七年,可是她明明记得她是在天安四年的冬日死亡的。可是她在白蔓君的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她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竟然她死了三个月。 最可笑的是,在白府的时候,她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不对。理所当然的相信自己脑海里的印象,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三年。 三个月,三年,这么大的时间差,中间能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了。 “ 小姐,你怎么了?” 白玉秀看着罂粟脸色不好,担忧的询问道。 “玉秀,三年前我在做什么?” 玉秀被问得一怔,睁着大眼睛盯着罂粟。“呃?小姐怎么会问这个。算算日子,三年前老爷就已经生病无法动弹了,夫人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您应该还是在老家休养身子吧。” “那三个月前呢?” “你生了一场大病,那是你大病初愈的时候吧。小姐,你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时间都不记得了!你忘了吗,那时候夫人还为你摆了一桌酒宴呢。” “哦,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吧。”罂粟疲惫的说道。但是心里却暗暗一惊。 无论是三个月前还是三年前,这位白小姐的身子一直不好。但那个时候罂粟已经死了。罂粟忽然想到了师傅曾经说过的关于鬼魂的故事。 虽然她也不相信什么鬼魂之说,但是她现在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鬼魂是不会像人一样有七情六欲的,鬼魂只会记得自己的生前的执念。有的怨气过深的甚至会化为厉鬼。而罂粟死亡的时候恰恰就有很深的执念恰好就是追查自己究竟是被谁杀的。从醒来至今,罂粟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些事。 执念深的鬼魂会跟在病弱的人身边,厉害的鬼魂在找到和自己灵魂契合的身体时,会把活人害死。然后进入病弱的人身上,重生,为自己报仇。 罂粟越想越怕,因为她没有当鬼魂时候的记忆。该不会真的是她害死了白小姐吧! 虽然曾经的罂粟双手沾满鲜血,但是让她对一个弱女子下手,她实在做不到。 “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越发的苍白了。”玉秀紧盯着罂粟,一张平凡的脸上写满担忧。 “今天太累了,我还是先休息一下为好。” 夜已深,罂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罂粟不知道自己和白小姐有怎样的渊源,但是她只希望白小姐不是被她的鬼魂害死的。 转眼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正是那些教习女官们教新人宫中规矩的日子。 对于宫里的规矩,罂粟早就了然于心。毕竟她从小就跟在那个人身边。 但是一个月下来,罂粟在宫里却没有丝毫的进展。一来是因为她现在的位置低,二来是白蔓君的身子实在太弱。三天两头就生病,有时甚至连那些礼仪课程都坚持不下来。 再加上罂粟最近心里一直放不下白蔓君的死因,她生怕是自己害死了白蔓君。这样一来,时间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而且,由于罂粟思虑过重,再加上符国的天气已经一脚迈进了冬季的大门。罂粟生病了,病的很重。 暖室内,罂粟浑身裹着厚厚的被子,窝在床榻一角。虽然玉秀已经为她做了足够的保暖措施,但是罂粟还是觉得自己置身在冰窖里。甚至心脏都冷的在打哆嗦。 罂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冷到这个地步,不禁再次感叹,这白蔓君的身子实在太弱了。 门吱呀一声响了。罂粟勉强掀开眼皮,看到了玉秀。 “玉,玉秀,太医呢?你快去帮我找太医啊。” “小姐,我……”玉秀看着罂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难道是太医院的人不……来,不可能啊,我……我现在是皇帝的八子,我是有资格找太医的。” “不是太医的问题,小姐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现在你的病又发作了。普天之下,恐怕连妙手回春的医仙都治不好你。” “我的病?”罂粟心下一凛。这位白小姐难道还有什么疑难杂症?竟然连医仙都治不好。 正当罂粟疑惑间,玉秀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食盒。玉秀将食盒缓缓递到罂粟面前,轻轻揭开食盒的盖子,手指轻颤。 罂粟将目光转向食盒里,瞳孔骤然放大。 全部章节 第五章 白小姐的身子 罂粟看着食盒里血淋淋的东西,胃里顿时开始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罂粟惊呼一声。 “小姐,你怎么会不认识这个!这可是你保命的东西啊。” “保命的东西?”罂粟看着食盒里散发着血腥味的生鹿肝,一脸不可置信。 “小姐,你怎么会忘了这个!”玉秀惊诧道。“这可是你每年必吃的东西,每当你发病的时候,只要吃了这个,然后再慢慢调养你的身子,你就会好起来的。你现在这皇宫里可不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这些生鹿肝可是我可是废了很大的周折才弄到的。 ” 罂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玉秀虽然老实,但是她不是笨丫头。进宫后,她已经露出了些许破绽,现在她不能再犯错误了。 罂粟叹了口气,只道自己是冷的糊涂了。一番绕来绕去的说辞,终于把玉秀绕糊涂了。玉秀那丫头眼中的怀疑之色渐渐消除,但是罂粟却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血腥的难题。 吃生鹿肝! 我的天哪!这个白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听玉秀那丫头的意思,白蔓君的身子有极寒之症。每年到了冬季就会发作一次,只不过今年发作的日子提前了一些。 罂粟清晰的明白了,那位白家的小姐每年不仅要忍受一次寒冷的折磨,还要忍受这种血腥的折磨! “真的要把他们吃下去吗?”罂粟再次向玉秀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小姐,每次你都这么问,可是每次到最后,你都得吃下去。”玉秀托着腮帮子,此刻一脸淡然。 罂粟心里却有着不小的冲击。看着血糊糊的生鹿肝,罂粟脑海里就浮现了她曾经所经历过的血腥画面。 这一盘子生鹿肝似乎就是那些人的鲜血,那些人的心肝。 虽然罂粟心里极其排斥这些生鹿肝,但是一身冰冷的她,却又忍不住想向生鹿肝靠近。 罂粟冰冷的手从被子里伸出,缓缓接近生鹿肝。却在最后一刻指停在距生鹿肝的上方。 罂粟忽然看到了食盒中的紫苏叶,与此同时脑海里闪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 等罂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罂粟竟然轻车熟路的用紫苏叶子卷起了生鹿肝,然后将充满血腥味的生鹿肝送进嘴里,咀嚼。 血腥的气息充斥在嘴里,鼻子甚至都不能呼吸。罂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候,嗓子眼似乎有什么要呕出来。最终,罂粟眼睛紧闭,硬生生的将混合着紫苏叶子的生鹿肝吞进了肚子里。 “呕……”罂粟干呕了几下。 玉秀见此,立刻上前扶住罂粟,拍拍罂粟的后背。又倒了一碗姜茶递给罂粟。 “小姐,快喝一口姜茶缓一缓。歇一会再吃剩下的。” 还吃! 罂粟看着一盘子血淋淋的生鹿肝,又想起了刚刚的感觉,再次干呕起来。刚刚咽进去的东西似乎真的吐出来了。 “呕……” “小姐!” 罂粟被折腾的七荤八素,脑袋一阵眩晕。身体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少了,寒冷的感觉愈发的清晰。 但是这次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去抓那血淋淋的生鹿肝。 “玉秀,快……快把这些东西拿下去,我不想看见它们。” “可是……” “快!”罂粟尖叫一声,吓得玉秀浑身一抖。 “好好,小姐,我现在就端下去。”玉秀慌忙的将食盒里的东西收拾干净。 罂粟疲惫的将身子窝进被子里,浓重的姜茶依旧没有将喉咙间的血腥气驱散。刚刚她竟然真的吃下了那东西。罂粟到现在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白蔓君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个疑惑一直萦绕在罂粟心间,她应该去问玉秀的,但是如果真的问了,玉秀一定会怀疑她的。 多日相处,玉秀那丫头的性子罂粟已经了解。她确实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守护十几年的小姐已经去了。再有,若是真的向玉秀摊牌了,那丫头很可能告诉白家人,到时候她面临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权衡再三,罂粟还是决定暂时压下此事。等她的身子实在挺不了的时候,她就把那些东西全吃了。 罂粟躺在被窝里,看着昏暗的天色。外面似乎要下雪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有些早了。 不过明天倒是个特殊的日子。对于从前的罂粟来说,那是比她的生辰重要百倍的日子。 罂粟强支起身子,脱离了厚厚的锦被的保护,她身上的温度还是那样。无论如何都是冷,莫不如让自己更自由些。 罂粟缓缓步出了宫殿。晋阳宫虽说也是皇上后妃的宫殿,但是统观皇宫的格局,晋阳宫地理位置非常偏僻。罂粟倒是喜欢安静,但安静现在对她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不利于她打探消息,不利于她接近慕容南迦。 晋阳宫外有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淙淙,远处又有镜湖倒影出一幅幅山水画。景致倒是不错。但罂粟并不喜欢这种景致。尤其是在皇宫里。 这种地方,最容易出现一些个宫女,妃嫔落湖溺水的事件。这一池清水,不知在无形间曾夺取多少人的性命。 慕容南迦那位被废掉的皇后就是一个例子。 罂粟站在水边,回想起了曾经的往事。一抹袅娜身影意外的落入她的眼中。 全部章节 第六章 故人 怎么会是她! 颜秀彬。 那个被慕容南迦悉心保护的女人,为了就她,他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自从进宫以来,罂粟一直没见过她呢。 但是她不是应该在慕容南迦身边吗,怎么会来到晋阳宫这么偏僻的地方呢。 既然见到,罂粟就没打算逃避。虽然她要向颜秀彬行礼。 罂粟缓缓踏上石桥,与此同时,颜秀彬也向罂粟看过来。罂粟从她眼中明显看到一丝惊诧。 罂粟心中一惊,难道她认出自己了? 罂粟不动声色,脚步未停,却慢了几拍。罂粟本打算一口气走上桥的,但是步子一打乱,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没力气了。原打算说些客套话,可这时,罂粟身子冷的就像冰块,似乎连挪动步子都是难题。 “这位是晋阳宫的白氏八子吧。天已经转凉了,你穿这些不冷吗?”颜秀彬一脸疑惑的看着罂粟,就像在看怪物。 罂粟顿时明白为何刚刚颜秀彬会有那样的表情了。 的确,此刻的自己和她相比,就像一个病秧子。可是她现在却穿着单薄的紧身长裙就出来了,连外挂子也没穿。而颜秀彬身上还挂着白色短貂,她们根本就是两个季节的人。 罂粟是想,反正她穿多少都是冷,所以就没费事的武装自己。结果,就被颜秀彬撞见了。 “多谢公主关心,晋阳宫本就离这里很近,我一时贪玩,就忘了穿了。”说着,罂粟还搓搓手,表现了一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实际上,若不是她强撑,她早已缩成一团了。 “这个给你。”颜秀彬忽然将自己的手炉贡献了出来。在冷风中带着温度的手炉,罂粟的手已经伸了过去。 紫金浇注的精美手炉,似乎散发着丝丝清香。罂粟将手炉捧在手里,总感觉这个场景很熟悉。 几年前的雪天,她们似乎也曾亲如姐妹过。只不过世事难料,曾经的罂粟已经魂离本体。那么秀彬,你是不是也为罂粟的死添了一份力呢。 想到这里罂粟握着手炉的手骤然青筋暴起。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颜秀彬忽然抛出了问题。罂粟不动声色的收敛了情绪。 “啊,宫中就您这么一位公主,那些教习我们的姑姑自然要告诉我们了。” 颜秀彬认真的看着罂粟,微微一笑。 “白八子,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心别着凉了。这个也给你吧。”说着,颜秀彬又解下了自己的貂皮短衣给罂粟披上。 “不,公主,这可使不得。”罂粟连忙推脱,可是颜秀彬足尖轻点,顿时掠过了石桥,罂粟根本追不上。 秀彬她,竟然也学会了轻功了,是那个人教的吧。 罂粟抓着貂皮短衣,正准备转身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罂粟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他是谁。 对岸,几棵枯木的掩映下,罂粟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正站在秀彬面前,似乎在询问什么,忽然他向罂粟这边看过来。 罂粟的心跳顿时加速,她以为他可能会过来吧。怪罪她穿上了秀彬的衣服,可是他只是站在对岸,淡淡的扫了罂粟一眼。 而后,慕容南迦搂着秀彬离开了。而他身上那件黑貂披风,也紧紧的裹在了秀彬身上。 那件黑貂皮披风,她曾经拒绝过。因为那时,她始终记得,她只是一个暗卫而已。 罂粟捧着手里的紫金手炉,忽然觉得,她手里其实捧着一个大冰块。 罂粟有些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罂粟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在慕容南迦和颜秀彬心里,罂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除了留个念想,还能留什么呢。 可是,罂粟也许留给他们的不是好念想。 全部章节 第七章 只能这样了 罂粟今天咬着牙,出去折腾了半天。现在躺在床榻上,她真的没有任何气力,整个人似乎只剩下出去的气儿了。 回想今天的种种,罂粟的心就忍不住憋闷的紧,整个胸腔似乎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压住,甚至无法呼吸。 慕容南迦,我们又见面了。 白蔓君的表字也是罂粟,听到罂粟这两个字的时候你也曾想起我吧。不然,那天你怎么会那么反常呢?可为什么今天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多想就那么直接冲到你面前,告诉你,我就是罂粟。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那样淡然。 我要问你,为何要用那支金箭杀了我。 南迦,若是你真的厌弃我了,罂粟绝对不会苟活于世。可是,你连一句话都不对我说,就那么让我死去。 我又如何甘心。 罂粟越想心情就越压抑。 此刻她冷的发抖,更要命的是,心脏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感觉就像那支冰冷的金箭贯穿她的心脏。 罂粟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罂粟摸着脸颊的温热,瞬间被惊醒。 玉秀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罂粟。 “小姐,我已经想办法给家里送消息了。你的病提前发作可是大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玉秀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家里?他们真的很厉害,宫闱森严,你竟然也能送出消息。”罂粟声音微弱,但是语气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的,夫人为了你可是花了重金的。只不过夫人之前不想让你愧疚,所以才只告诉了玉秀一人。” “是吗?”罂粟看着玉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上满满的真诚,再加上身子难受,就没有追问下去。 她只要知道玉秀是忠于白蔓君的就好。 “玉秀,帮我把那东西拿过来,反正到最后都是要吃那些东西的。” “啊,好。我这就去拿。”玉秀先是迟疑一下,顿时又是一脸喜色,表情怪异的很。随即连忙跑了出去。 外面似乎已经开始下雪了。 又是一个下雪的日子。 白雪。 白雪,梅花。 今年的雪下得似乎有些早了呢。那个熟悉的日子,又要到了。 慕容南迦,我真的不希望你忘了我。 罂粟眼眸迷离,似乎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很快,玉秀又把那个食盒拿了进来。进门时,还不忘向后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无人看到,才放心的将门关严实。 见罂粟看着她,玉秀不好意思的笑道。 “夫人之前告诉过玉秀,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姐的病还是少让人知道为好。” 罂粟眸光紧锁玉秀,微微支起身,玉秀快速低下头挽着食盒走到罂粟面前。她始终都没有再接触罂粟的眸光。 罂粟此刻不想废话,她将姜茶一饮而尽。看着面前的白瓷盘子里的东西,这次她不再犹豫。伸出手,竟然一口气将一盘子生鹿肝全都吞了下去。 罂粟想要速战速决,她努力的遗忘嘴里东西的血腥。她努力让自己遗忘那种血腥的感觉,不觉间,眼角滑落两行晶莹的泪水。 玉秀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她除了在旁边说些安慰话,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折腾了小半天,罂粟似乎将三魂七魄都折腾了个遍,一盘子生鹿肝终于都被吞下了。 罂粟虚弱一笑,终于结束了。 罂粟嘴角依旧残留着血迹,苍白的美人颜上,一道妖冶的血色显得她如蝉翼般柔弱娇美,她似乎就是传说中那让人着魔的狐仙,魅惑至极。 虚弱的罂粟不会看到自己的样子,她一度以为现在的自己很可怕。而玉秀也没有心情去关注罂粟的样子。但这副模样若是落到他人眼中,日后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夜,听雪落。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果真有些早了。 全部章节 第八章 这一天,来了 安宁七年的第一场雪不仅来的很早,而且下得也很大。 清早,宫殿的门都推不开了。 罂粟吃下那些生鹿肝之后,身体的温度真的渐渐恢复了。她有些害怕的看着自己现在这副身子,为何这么娇美的女人会得这样的怪病。发病时,竟然要像野兽一向生啖血肝。 罂粟缓缓步出宫殿,这一次她全副武装,棉袍外还披着紫貂披风。银装素裹的世界,一身紫貂格外显眼。 按理来说,以罂粟现在的分位是没资格穿貂皮的。就算那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也不可以。 罂粟是不想惹麻烦的,今天的罂粟不想被那些宫里的规矩所束缚。 唯独今天不可以。 罂粟靠在晋阳宫外的石桥上,石桥下已经结了一层冰了。水面被厚厚的雪覆盖着,看不见流动的本色。 “玉秀,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玉秀犹豫一会,在对上罂粟不容置疑的眼神的时候,玉秀只得退下。 下过雪之后的天一点也不冷,罂粟刚刚恢复力气的身子岂能在原地停驻。 嘎吱,嘎吱。罂粟的羊皮小靴踩在雪上,静静的穿梭在这皇宫大院里。身边不时擦过一些行色匆匆的宫人。 从七岁起,她就一直待在宫里,跟在慕容南迦身边。这座宫殿,她再熟悉不过。 一阵劲风刮过,夹杂着丝丝雪沫子,刮在罂粟的脸上,一阵微微的疼。 终于,罂粟在一座宫殿前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宫殿并不是最奢华的,甚至朱红的大门已经显现了斑驳,但是这座古朴宫殿的温情,在罂粟心里却永远不会褪色。 昭宁宫,我又回来了。 犹记十三年前时的今天,那时华裳皇后(《一袭华裳:倾城》的女主)回到皇宫时的情景。那时,她只是一个刚刚跟在南迦身边不久的小小暗卫。 那年的今天,天空也是灰色的。但是那天的昭阳宫却是人间仙境。是她和南迦共同缔造的人间仙境。 那天,她第一次看到南迦幸福的微笑。 也是在那天,罂粟第一次感到了幼年南迦的悲伤。因为,那天他的父皇刚刚驾崩。 这里,曾是她和他卸下伪装而共存的地方。 自从先帝和华裳皇后先后离开之后,每年的这个日子都是她陪伴在慕容南迦的身边的。 罂粟比谁都清楚,慕容南迦最渴望的就是那份亲情。可是他生在帝王家,他又有那样一对风华绝代的父母,寻常百姓看起来最天经地义的亲情,对他来说却是那样可望不可即。 而对罂粟来说,记忆里根本没有父母双亲这样的概念。但是在罂粟心底,同样渴望那份亲情。只是作为暗卫,她从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一天却是一个特例。 南迦,又到这一天了。没有我的今天,你是如何度过的呢? 罂粟站在昭宁宫的宫门口,轻轻伸出素手,却又在接近宫门的时候收了回去。 这座宫殿今天依旧没有守卫,那么南迦必然待在里面无疑。如果她真的推门而入,接下来她真的要直接摊牌了吗? 罂粟在内心发问。 自从得知白蔓君的怪病之后,罂粟内心就有一种恐慌。因为白蔓君这副身子不仅仅是病弱。怪病发作之时,那种彻骨的寒冷真的令人绝望。而且,据玉秀说,这次发病还不是最严重的情况。 作为暗卫,曾经的罂粟最相信的是自己的身体,也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面对现在这副随时出现变故的身子,罂粟越发觉得,她的时间紧迫。 而且,以现在这副身子,想要一步步爬到高位,不知还要多久,而且期间不一定还有多少变故,现在,罂粟不想等下去了。 犹豫片刻,她终于轻轻的推开宫门。 忽然, 一声厉喝,罂粟反应过来,一柄利剑已经架在脖子上。 “什么人!” 全部章节 第九章 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罂粟看清来人的脸,果然是熟人。 卓越,罂粟当暗卫首领时她最出色的手下。在她废掉右手之后,接替她成为了暗卫首领。如今,卓越竟然将利器架在她的脖子上。 “什么人,竟然劳烦卓越亲自上场。”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男声响起。 罂粟眉头轻皱。 这个声音是,慕容云峰,他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卓越把罂粟抓起,足尖轻点,罂粟被带到了昭阳宫的院子内。 却没想到昔日宁静的昭阳宫此刻竟然摆起了宫宴。 此刻,白雪为衬,慕容南迦一身常服,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而他身边是颜秀彬,还有多时不见的瑾妃。以及慕容南迦的两位表亲,慕容云峰,慕容云华。 罂粟瞳孔微缩。 慕容南迦,他果然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罂粟曾经建立起的所有自信骤然崩塌。 这里在座的都是慕容南迦的至亲,这才是一家人吧。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没有她,慕容南迦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罂粟跪在地上,挺直的脊梁渐渐弯下。 最令罂粟悲哀的是,到现在,她还不死心。心里甚至生出了那样卑微的想法。 如果她还没死的话,今天她应该也是和慕容南迦两个人在一起吧。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罂粟的脑海里只不过一闪而过。人可以有天真,但是不能抱着天真过日子。 她也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 只不过,曾经的罂粟一度错误的以为,这一天应该是他们专属的。 现在,是梦该醒的时候了。在她死亡之后,他依然可以找其他的人延续他一个人的孤独,在所有的欢笑中,秉承他的孤独。 忽然罂粟觉得,她此次入宫根本就是一次错误。 追查为何要用金箭杀死她又有何意义呢。反正她也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死了就是死了。 或许那样的不明不白的死亡是最好的结果,起码她可以对慕容南迦抱最后一丝的幻想。 罂粟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微笑。藏在袍袖里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在这样的白雪的映衬下,紫色貂皮极其显眼。 她,是那样的孤独。 但是这里的人似乎都当她是空气,没有一个人询问她一句。罂粟虽然跪在地上,低着头,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各色的目光。 或是同情,好奇,抑或是不屑。 跪在地上,被人这么看着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 这种感觉就像三年前,因为瑾妃,她被皇后罚跪在雪地里。只是相比之下,那个时候她比现在惨多了。 就在罂粟腿快要跪麻的时候,慕容南迦终于发话了。 “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回皇上,妾身是新进宫的,不懂这宫里的规矩,今日恰逢瑞雪,所以四下转了转,没想到误闯了皇上的酒宴,妾身知罪,请皇上责罚。” “转了转就转到了昭阳宫。如果朕记得不错的话,晋阳宫和昭阳宫似乎并不近。”慕容南迦状似无意的一句,却直奔中心。 罂粟今天本就失魂落魄,却没想到今天陷入这样的窘境。但是,此刻面对这些人,她却并没有任何惧色。此刻,一切对她来说似乎都无所谓了。 罂粟平静的抬起头,轻声问道:“妾身确实是有目的的。听闻皇上今日会来到此地,所以想碰碰运气。”罂粟就像一个渴望得宠的女人,可是她的眼神却过于平静。 颜秀彬看着罂粟,疏朗的眉宇微微皱起。 与此同时,宴会上的其他人颜色也是各异。 唯有慕容云峰,端着酒杯,目光却紧锁在罂粟身上,风流不羁的桃花眼里露出玩味的笑意。 慕容南迦把玩着手里的白瓷杯,剑眉微扬。 “皇上,这位妹妹也是新进宫,正所谓不知者不罪。正好,这里缺一位侍酒的人。”瑾妃温柔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僵局。 慕容南迦有些铁青的脸色缓和下来。 “既然瑾妃都这么说了,朕倒是觉得这是不错的提议。”慕容南迦晃了晃空下的酒杯。 罂粟缓缓抬起头,素白的娇颜上露出一抹醉人的微笑。剪水秋瞳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眸。朱唇轻启,先向那位最尊贵的人表达谢意,而后向瑾妃道谢。 白蔓君真是个娇人儿,虽然一张素颜,但是她既可以楚楚可人,又可以魅惑娇娆。 纤腰微折,莲步轻移,罂粟踏雪,缓缓走进那位日思夜想的人。 慕容南迦,曾经的罂粟是你的暗卫,她的任务便是随时为你赴汤蹈火。但是,现在我是白蔓君,虽然像罂粟一样臣服于你,但是她却有机会于你平起平坐。 罂粟本来是准备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慕容南迦,她要直接向他摊牌。如果他的心中还对她有一点爱意,那么,她就敢用全部赌他给她一句实话。 可是,看到昭阳宫的酒宴那一刻,罂粟改变主意了。 全部章节 第十章 罂粟知错了 罂粟始终保持着微笑,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她倒不是胡乱出招,只不过走了一步险棋。 罂粟知道,这一天的慕容南迦是不会发脾气的。 也许是幼年时他心里的祈愿所致。当年先帝在这一天驾崩,但是,先帝却并未真正死亡。 那时,华裳皇后一直思念先帝,虽然悲伤从未远离过华裳皇后,但是她却也没忘记教导慕容南迦。 华裳皇后和慕容南迦都坚信,先帝一定会重生。 所以,慕容南迦在这一天轻易不会发火。 而且,她刚刚的表现就像那些个初入宫廷的新人,为了能出人头地,花招百出。 对于这样的女子,慕容南迦在不触及自己的利益时都会奉陪,倒不是因为他喜欢那些女子,而是凡是那样做的女子都没有足够深的城府。 如今,符国刚刚走向兴盛的正轨。但是,这个统一大陆的王朝却时刻暗藏危机。先帝打天下时可以立马扬鞭,睥睨天下。但是,慕容南迦作为守业之君,他不能像先人那样自由。 而且,慕容南迦也不会甘心只做一名守成之君。所以他的路较之先帝更为艰难。 罂粟就要接近慕容南迦的时候,不知踩到了雪里的什么,一下子被绊倒了。这么一绊,罂粟现在的娇弱身子还未锻炼出来,她挣扎了一下,本来向前就要扑到慕容南迦的怀里,竟然一下子又要向后仰。 慕容云峰撇开酒壶,眼见着美人落怀,他岂有不接的道理。可是刚伸出手,慕容南迦却抢先一步,罂粟一下子被南迦拽进了怀里。 “怎么,爱姬今日的目的不就是在此吗,眼见着要成功了,怎么反倒退缩了。” 慕容南迦深邃的双眸紧锁在罂粟脸上,罂粟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逃避。 “罂粟知错了。”罂粟这次不再卑微的称呼自己为妾身,她再次提起了这个名字。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在场的人都清晰的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 果然,她如愿的看到了慕容南迦眼里一闪而逝的迟疑。 这一刻空气似乎都凝滞。除了慕容云峰兄妹,所有的人都对罂粟这两个字有异样的感觉。 慕容南迦,你可是想起了什么。罂粟眸光紧锁慕容南迦。 “倒酒。”慕容南迦声音冷硬。 目的已经达到,但是罂粟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她为他斟满酒,就像曾经一样,静静的在他身边看着他。 慕容南迦的情绪似乎真的受到了影响,罂粟倒的那杯酒他始终没动。而且这酒宴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与此同时,罂粟感受到一束凝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知道那是颜秀彬。 秀彬,她是觉得她碍眼了吧。 罂粟比谁都不想站在这里,但是却必须撑下去。而且是微笑着撑下去。 只是,罂粟在室外待的时间太长,但是像白蔓君这样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在座的诸位,除了瑾妃都是有武功在身的。 罂粟看了瑾妃一眼,瑾妃虽然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但是,此刻她还是忍不住发抖。 “爱姬在想什么,朕的酒杯已经空了。”慕容南迦不知何时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是白瓷杯却并未被斟满。他抬首,看到罂粟脸上挂着的柔媚微笑,毫无灵魂。 慕容南迦忽然扔掉了手里的杯子,劈手夺下罂粟手里的酒壶。罂粟却下意识的攥紧手里的酒壶。 罂粟顿时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还是曾经当暗卫时的老毛病。任何时候不放弃自己的武器。 结果,酒壶盖子砸在了地上,酒水一下子溅到了罂粟身上。 却听到秀彬一声压抑的叫声。 罂粟立刻回过头去,只见秀彬正捂着眼睛。罂粟站在一旁,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 “滚开。”慕容南迦突然推开罂粟,来到颜秀彬身边。 “秀秀,你怎么样。”慕容南迦看着颜秀彬捂着眼睛,眼中满是焦急。“太医,来人!传太医。” 罂粟脚下微踉,这一幕竟然是那样熟悉。 慕容南迦,你又一次推开了我,保护了秀彬。 那一次,我废了右手,从此失去了暗卫首领的位子,那么这一次,我会失去什么呢? 罂粟看着眼前亲密的二人,神色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