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来乍到 颜都府里,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颜家二小姐又在受罚挨打了。 要说这颜家二小姐,也真是个怪胎。出生之前,算命先生,郎中都算好的是个儿子,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娃。是个女娃你就好好地做个大家闺秀,做你的二小姐就好了。却偏偏到外鬼混,与一群市井小民,究酸小子混在一起。 如此不说,还经常把家里的宝贝东西往外拿,拿到当铺去换成钱,然后给那些不认识的人花。 因此,她在府里十分不受待见。再加上大房里的欺压,她在府里的日子就更苦了。 颜菲月决定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远远的。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大哥颜君逸送她跟着王家兄妹来到了渡口,目送着她乘上小船一路往南,之后到了省城,坐着火车来到了南方。 她的父亲颜中禄是个军阀,整天带兵东征西战,攻城掠地,为此生灵涂炭,百姓们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她不喜欢战争,不喜欢看着百姓们受苦。她渴望和平,渴望没有战争没有硝烟的中国。她听说南方革命形势一片大好。 所以她老早就想来广州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坐船乘车,整整行了十多天,终于到了广州。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盘缠也没带多少。衣食住行成了问题。 还好有王山在,他是个力大无穷的壮汉子,可以到码头扛大包。 可是她跟王雨可以做什么呢? 两人坐在街头,苦思冥想, “我可以去给人家洗衣服,在老家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赚钱的。” “那我呢?我能做什么呢?”颜菲月失落地说。 王雨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你来我们学校吧,我们学校正要免费招收一批学生,我看你挺适合的。”突然,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站到了她们的面前,递给给了她们一张单子,“这是我们的宣传单,你们可以看看。” 王雨不识字,求助似地看着颜菲月,颜菲月,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 “有这么好的事吗?” “当然,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我们学校看看的。” 两人相视一眼,这青天白日的,对方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可能骗他们吧。 两人犹豫了片刻,便跟着那姑娘去了她所说的学校,还果真如此。 第二天,两人就去学校报了名。介绍她们来的那姑娘叫宋清雅,是这里的女学生。 她们到了新学校,人生地不熟,她便带着他们四处参观,还安排了宿舍。 一切准备妥当,颜菲月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谁知她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在看书了,她突然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去,招呼也不打一个。她没有注意到,她如此冒冒失失,没规没矩地闯进来,那讲台上的教书先生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给我站过来!”宋南风大喝一声。颜菲月装模作样地左瞧瞧右望望,好像那台上的老师在跟别人说话一样,“说得就是你!”他再次大喝道,并用手指着她。 这时,全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她这才伪装不下去了,红着脸,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 “对不起先生。” “现在才说,不觉得晚了些吗?”宋南风只觉得这小丫头太嚣张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我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就天快亮的时候眯了一下,所以才来晚了,歉我也道了,请问先生您还想让我怎么样?”颜菲月没想到在家里受气受管,到外面还要受气受管。 宋南风一瞧,哟,这小丫头不仅嚣张,脾气还挺大的。 “这你就有理了吗?”...... 从此以后,两人就成了彼此的冤家,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殊不知,宋南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颜菲月,虽然颜菲月有感觉,但她却不敢奢侈地往那方面想。 日子似流水般平静,突然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是有关王山的。原来,他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帮会组织,现如今身陷囹圄。 王山王雨与她打小一起长大,宛如亲兄妹一般,她不能不救他。眼下,这偌大的广州城,只有她才能救他。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呢? 翌日,颜菲月便只身去了码头。 一到码头,她便被人从身后打晕,装进了一个麻袋里,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正文 第二章 忧心如焚 下沙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颜菲月在那里整整等了一夜。这一夜,她似乎从十八层地狱里走了一遭。痛得她几次都想撞墙了解了自己的性命。直到天蒙蒙亮,她浑身的血液凉透,似浸在冰水中一般,直到她奄奄一息,命悬一线,那个身影才缓缓出现。 “药,解药!”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不顾尊严向那人伸出了手。 模糊的视线里,那人狭长的眸子一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细。对于他人的生死,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无论求生者有多痛苦,他依旧不紧不慢,没有丝毫的同情迫切心。 “大哥说为了行事方便,让我给你带了足够管三天的药量。”他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递到颜菲月的手中。 颜菲月忙接过,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沫状物质。由于疼痛的折磨,她想都没想,就把那些白色的粉沫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嘴里,一颗恐惧不安的心终是松缓了些。她轻轻倚在墙角,微微闭着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果然心口不那么痛了。 再睁开眼时,那人已然离去。 颜菲月扶着墙,缓缓站起来,看向废弃仓库顶上那巴掌大的天窗,顿感绝望。她不知道这种生不如死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那个白龙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她一无所知。她实在不明白她与那白龙有何渊源,黑虎他们一定要她帮忙找...... “你!”宋南风一把揪住王山的衣领,“一定知道楚翘的下落,说!楚翘呢?”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王山。 王山同样横眉怒目,两眼暴凸,紧紧地捏着两只拳头,定定地站着, “楚翘的事用不着你管,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们不稀罕!”说着,他便一把推开他。 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王雨都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怎么回事嘛,不管谁帮忙,眼下找到楚翘要紧。” 若不是王山,楚翘怎么会三翻两次陷入险境,怎么会三翻两次对他产生误会。估计此次楚翘莫名失踪又跟他脱不了干系,宋南风越想越气,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楚翘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三翻两次地给她找麻烦。而且到了这种关头,他还跟他置气,不肯说出楚翘去了哪里,这不是在拿楚翘性命开玩笑吗? 而且,他一直对楚翘这么轻而易举地救出他有所怀疑,依他对那些人的了解,凭楚翘再精明,也不可能从那些人的手中救出他的。 他猜想,那些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交换条件,才答应放了他。 一想到此,宋南风的心里就突然害怕起来,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楚翘到底在哪儿?你们到底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他们才放的你?”他突然紧紧地扼住了王山的脖子,“说!你是不是把楚翘抵给了他们!” 王雨见状,忙想拉开宋南风,却被宋南风用力的一推,推倒在地。此时的他,近乎疯狂,似失去了理智一般,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他掐着脖子,脸颊通红,双唇发紫,快要窒息。情急之下,王雨爬起来,本能的抓过桌上的一只花瓶,砸向宋南风。 这一幕被正好赶过来的宋清雅看到, “哥!”她冲向头破血流的哥哥,急得哭了起来。 看到满脸是血的宋南风,王雨也惊呆了。她呆愣着看着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尽管宋南风头破血流,但他依旧没有放开手,他难以想像楚翘为了救王山把自己押给了那些人,那些人会怎么糟蹋她。此时此刻,他心里的痛要比他头上的伤痛过好几百倍。 宋清雅轻轻拉开哥哥紧抓不放的手,哭着对王家兄妹说, “我们好心好意收留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说着,她又把目光转身自己的哥哥,“哥,你就不要再管他们的闲事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许久未发声的王山突然大吼道, “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做出伤害楚翘的事。我承认,她的确是为了我把自己的性命押上了,但是我发誓,我一定会救她,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 原本被宋清雅扶到一旁包扎伤口的宋南风一听到颜菲月性命有危险,立马又激动了起来,伤口刚包扎的一半儿,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人呢!带我去找她!” 事到如今,王山觉得自己也顾不了对颜菲月有承诺了。即便是她不让他说,他也得说,眼下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 “是黑虎,他们让楚翘帮他们找到一个叫白龙的人,为了控制楚翘,他们让她服了一种黑帮中的秘制毒药,必须每天去向他们索取解药,她才可以活下去......” 宋南风一听,顿时颓然坐倒在床边,眼神恍惚。原以为是王山惹的祸,却不曾想...... 就在大家正为颜菲月的安危忧心伤神之时,门突然被推开。颜菲月狼狈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她蓬头垢面,依衫不整,眼神呆滞地看着大家。 看到这样的颜菲月,宋南风的心都碎了。他忙冲过去,正准备给她一个拥抱,却被人狠狠地推开, “你别碰她!”王山将颜菲月护在怀中,两眼恶狠狠地看着宋南风,“你这个公子哥儿,要玩儿玩儿别的女人去!” 站在一旁愤愤不平的宋清雅,一个箭步走上前,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哥!楚翘,”她将目光转向颜菲月,“你看,他们兄妹俩把我哥哥打成什么样了。” 颜菲月整个人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心, “你怎么受伤了?”似乎这时才看到宋南风的伤。 宋南风心里头一阵愧疚,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还好没破相。倒是你,你去哪儿了?怎么弄成了这副狼狈样儿?” 颜菲月微微垂眸,径直走进屋里,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洗个澡,王雨,你可以去帮我弄点儿热水吗?”...... 夜渐深,一直候在门外的宋南风见王雨出去帮她哥换药了,才悄悄潜到她们的房门口,推开了房门。 他轻轻走进去,只见颜菲月,孤单无助地缩在床角,抱着双膝,眼神迷离。他缓缓走到床边,柔柔地抚上了她的发顶, “白天大家都在,我没好意思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让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吗?”颜菲月蓦地抬眸,讶异地看着他,骤然皱紧了眉心,宋南风瞬间明了她的心事,有些抱歉地说,“我是说用这个,”他边说边缓缓从身后拿过一只医药箱。 先前留学英国的时候,他学过一些西医,简单的病理药理,他还是懂的。 曾有有段时间,他甚至也对中医有了浓厚的兴趣,还跟一个世伯学过扎银针。 颜菲月看了看他,愣了一下,便微微点头答应了。 宋南风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小块儿消过毒的锋利的玻璃片,轻轻拿过颜菲月小巧细嫩的手, “我妈说我是个混世魔王,你看看,我的头顶还有一个魔王的标志呢!”他边说边低下了头。 不明所以的颜菲月当了真,忙看向他的头顶,并寻找着他所说的那块标记。刚没看一会儿,只觉中指指尖像蚂蚁夹的似的,刺了一下。她本能地低头去看,中指的指尖冒出了一个血珠。宋南风正用一根滴管在汲取呢。 她笑笑, “根本就用不着引开我的注意力,我没那么娇贵。小时候经常挨打,这点儿小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宋南风微微抬眸看着她,她的皮实,他知道,就是她天生的那股子野性深深的吸引着他,让他觉得她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跟他讲自己的事。 看着她清瘦单薄的模样,还有那股傻傻的天真,他真的好想拥她入怀,紧紧地抱着她。 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怀疑,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丫头,还是喜欢上了她的那份儿独特。 “现在王山也救出来了,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到处瞎跑,让我担心了好吗?” 颜菲月愕然,恍然间,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暖。那温暖,她在她哥哥颜君逸的眼睛里看到过。恍恍惚惚中,她似看到了大哥颜君逸, “大哥,”突然,她依进了他的怀中,“我好害怕。” 宋南风惊然,却是本能的抱紧了她。他不明白她的这声大哥是何意?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哥哥,还是会到了他心底的那份儿情义...... 看着眼前又臭又硬的王山,黑虎笑了笑。他实在没想到这小子不这么有种,被打个半死,竟然还敢再跑回来。他眯缝着眼,拿着紫砂壶灌了一口, “呵呵,还是觉得呆在我这里好吧。”他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王山从头到尾都黑着一张脸,但也不敢表现过激,毕竟,楚翘的命还捏在他们的手里, “你们让我们找白龙,总得给我们一点儿线索吧。我们初来广城,人生地不熟,你们都找不到的人,让我们找,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黑虎冷哼一声, “上次那丫头能找到你,据道儿上的人说,就是白龙出手帮了忙,你们会不知道白龙是谁?” 原来是这样!王山一惊,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当时带他们来的小弟?” 黑虎一听,顿时拍案而起,怒瞪双眸, “他娘的,他早就跑路了,不然我会找你们!” 正文 第三章 怀疑对象 从黑虎的船上下来,王山就一直心事重重。 那天跟楚翘一起上船的除了他妹妹,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宋南风。楚翘跟他妹妹就不用说了,他们打小就一起长大,不仅知根知底,而且亲如兄弟姐妹。倒是那个宋南风,表面上是个教书先生,可是他那一副浪荡纨绔子的秉性很是让他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能让黑虎他们想方设法找的人,必定也是道儿上的人,若是道儿上的人,那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那宋南风帮过他们多次,即便是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也不能瞎猜测。 若从这条线索下手的话,白龙很有可能是宋南风或者是帮宋南风的人。可是,他要如何下手呢?直接去盘问宋南风肯定行不通。那天楚翘跟小娜一直跟宋南风在一起,说不定能从她们的嘴里问出点儿什么呢? 休息了一夜后,颜菲月觉得自己瞬间又活过来了,一睁开眼,就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她倏忽跳下床,拉开窗帘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嗬!这一觉睡得时间够长。想想她这几天一直忙着王山的事,倒是把自己的正事给忘记了。那天在小教堂听着会长宣讲孙先生的《五宪法》和《三民主义》,现还都还激动着呢。 也不知道会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也或许来找过她,只是她不在。 颜菲月想了想,反正今天宋南风准了她一天假,躺在床上浑身不舒服,不如去小教堂看看。说不定还能赶上什么激动人心的事呢! 她前脚出门,王山后脚就敲开了门。可是一推开门,屋里空空如也,没了颜菲月的影子。 这丫头,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又跑哪儿去了?悻悻然的王山没有多想,又转身出屋,直接去了图书馆。 馆里又来了批新书,王雨正忙着分门别类。王山鬼鬼祟祟走过去,不由分说,将王雨拉到角落里, “哎呀,哥你干什么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嘛。”王雨甩开被他拉疼的手,嘟哝道。 王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人,才轻声道, “我问你,”他神情凝重,“那天你跟楚翘去码头上没找我,后来是宋南风帮的忙,你有没有看到他跟什么人接触?” 王雨先是一愣,而后沉眸,想了半天才微微道, “哥,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你别管,赶紧告诉我,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长什么样?”王山内心一阵焦灼。 “我没看到他跟别的什么人接触,他只是带我们往你们的船那边走时,途中有一个人向我们招了招手,然后他就让我们跟那人一起走,然后就找到你了。”王雨如实道。 如此说来,宋南风刻意让楚翘她们避开他与那些人碰头,如此用心隐藏,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王山看了看妹妹,虽然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却是让他证实了宋南风的不轨行为。想来,黑虎之所以找上楚翘就是因为她跟宋南风走得近吧。 那么这个白龙跟宋南风也必定有着秘不可分的关系。 他暗暗地在心中作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从宋南风下手,监视跟踪他。 同盟会会员明明告诉她,小教室是他们的一个活动点,一般情况下,都会在这里找到组织。可是为什么,今天的小教堂会如此空空如也,竟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人都去哪儿了?还是今天根本没什么活动?颜菲月站在小教堂的门口正纳闷儿着,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蓦地回头,竟然是分会会长。 她刚要开口说话,分会会长便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带着她离开了小教堂,拐进了一条小巷,又穿过了一条弄堂,总之弯弯绕绕了好几个道子,才走进了一间古朴的民房,是个二进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也不算小。 走进院儿里后,分会会长忙关上了大门,然后倚在大门上微微喘着气, “发生了什么事吗?”一头雾水的颜菲月皱紧了眉头。 分会会长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忽然,她站直了身子,神情肃然地看着她,“我问你,你上次被绑架,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颜菲月顿悟,原来是她的疏忽暴露了他们的活动点,她顿觉惭愧,微微垂眸, “是,是码头上的一个黑势力,他们抓了我的朋友,然后要我以替他们找一个人为代价来换回我的朋友。”她如实道。 分会会长微微舒了口气, “原来如此。”她微索了片刻,“记住,以后行事一定要务必小心。小教堂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以后就不要再去了。再有什么事,就直接来这里吧。”...... 终于上完了学校里的课,宋南风匆匆回到办公室,从他的特制保险柜里,取出了一只箱子。然后又行色匆匆地离开,出了学校,叫了辆黄包车,不知要去哪里。紧随其后的王山忙也招徕了一辆黄包车,示意跟上宋南风的那辆。 车子延着大道一直走,走到十字路口时,又向左拐去。王山的两只眼睛如鹰一般,死死地,牢牢地盯着宋南风的车,生怕给跟丢了。 没过一会儿,车子终于停在了广城红十字医院的大楼前,宋南风付了钱,匆匆下了车,走进了医院的大楼里。 王山忙示意车子停下,下了车,付了车钱,也随后跟了进去。看着面前的左右走廊,还有一条楼梯,三条道儿,他不知道宋南风往哪个方向去了。 哎,还是晚了一步,无奈的他只好坐在了一旁的长条椅上,守株待兔,希望能等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文谦!”宋南风一走到化验室门口,就看到了王文谦忙碌的身影。 听到喊声的王文谦蓦地转身,透过那些器皿架子,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扶了扶眼镜,只觉得这人好眼熟,便缓缓拐了出去,走近一看,不禁激动的瞪大了眼睛,唰的一下拥了过去,抱紧了宋南风, “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宋南风脸一阵红一阵白,轻轻推开他, “你这也太热情了吧。” 王文谦看了看了看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你小子,我以为你给我带的什么好吃好喝的呢,原来是找我有事啊。”他边说边要带宋南风去他的办公室,“走,咱哥俩好好聊聊,七八年没见了,都在忙些什么?” 宋南风忙摆摆手, “来,你先帮我办证事吧,叙旧情改日,反正来日方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王文谦眉头一皱, “你小子满世界跑,要想见你简直比见总统还难,不行,今天不陪我喝两杯,我还真不帮。”他半真半假道。 宋南风努了努嘴,摇了摇头, “不跑了,我现在就在广城,在省女子高校做教书先生,怎么样,没想到吧。” 王文谦一惊,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你宋南风竟也去做教书先生了。”他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绯红,并微微垂下眸子,吞吞吐吐了半天,“那个......清雅她,还好吗?” 宋南风歪了歪嘴角,就知道他会忍不住问, “先帮我办正事儿吧,帮我办完了正事,我自然会帮你约她的。”...... 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过了明天,她又得经历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了。走出门,看着照常升起的太阳,颜菲月的心不由自主的紧紧地揪了起来。上次她莫名其妙的失踪,已经让宋南风他们有所怀疑了,如果这次再莫名失踪,她真怕事情会兜不住,然后会连累到很多人。 不过,只是片刻,她的担忧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昨天离开组织前,会长告诉她们,孙先生要去国外考察各国的经济体系,正治状况,以及多种流派的正治学说,力争将这腐朽的封建制度彻底推翻,为建立一个新中国而打好基础,出国需要一定的经费,而且同盟会在全国各地的活动也需要活动经费,所以,希望广大的同盟会会员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能为革命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楚翘,在想什么呢!”宋清雅走到她跟前,她也没发现,“怎么还没去上课?” 颜菲月顿时回过神儿, “哦,就去,你呢?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宋清雅微微咬着下唇, “那个,我的确是找你有事。” 颜菲月抿唇一笑, “有事就直说吧,别这么扭扭捏捏的。” “那个你能不能......” 哼!我每天跟着你,看你的狐狸尾巴还不露出来!王山看着匆匆离去的宋南风,微眯双眼,眼神里露出阴鸷的光。 昨天他在医院守了大半天,最后终于等到宋南风跟着另一个人下了楼。可是,待他们离开后,他拦住一护士一问,才知道跟他一起下楼的那个人是他们医院里的留洋西医,根本不是他想像中的什么跟黑势力有关的大佬。 他倒是要看看,他今天是不是还去见他...... 一走进王文谦的办公室,就看到他一张不妙的脸。宋南风早就猜到会有如此结果。但是,不管结果怎样,他都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你来了。”他有些沉重地对他说。 宋南风并不轻松地走进去,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相视了一会儿,王文谦便把血液样本的化验结果推到了他的面前。 正文 第四章 化验结果 血液呈阳性...... 看着手中的血检化验单,宋南风难以想像,那些人是有多么的恶毒,竟然在如此单薄的身体里下如此多的剧毒。他更加难以想像,这些毒瘾发作时,楚翘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此时此刻,他的心似在滴血一样抽痛着,他狠狠地将那张化验单子捏在手中,似要连同颜菲月血液中的那些毒品一起捏碎似的。 “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他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王文谦不解地看着他, “他到底是谁?”看着他那痛苦的近乎扭曲的表情,王文谦知道,这血液的主人在他的心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若不是他最亲的人,就是他最爱的人。想到此,他忽然有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想法,“告诉我,是不是清雅!”他突然情绪激动地握住了宋南风的手,“是不是!” 宋南风沉沉地叹了口气,一把推开他的手,怒吼着, “不是!”他缓缓抬眸,心痛地看着他,“文谦,告诉我,有没有办法戒掉这些毒?” 听到否定的回答,王文谦终是将一颗不安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他微微垂眸想了一会儿, “如果毒瘾不深的话,国外有一种药可以帮其戒掉,可是那种药不仅贵而且不容易弄到。如果中毒至深的话,那得需要到特殊的地方去戒毒了,那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中的痛苦煎熬也是难以想像的,病人必须要有一定的毅力与狠劲儿,否则很难成功。” “只要有机会,我都不会放弃。那种药大概需要花多少钱,怎么弄到,就全权拜托你了,毕竟你是医生,弄药的门道儿多,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宋南风很坚定,也很诚恳。 王文谦讶异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你什么人?你可是要想好,这真的不是一小笔钱,我知道你家有的是钱,可是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帮一个不相干的人,我觉得这不是你宋南风的处事风格吧。”他很好奇,是什么人把宋南风急成这个样子,他会如此担心,值得他花如此大的代价。 宋南风拧着眉心看了他一眼, “这个你就别管了,今晚锦乐门大舞厅,不见不散,到时候可别迟到,在某些人面前丢了面子。”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还是一无所获,又白白浪费了一天。 看着那人开着小车载着宋南风扬尘而去,王山简直颓丧极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这个宋南风根本就是如王雨所说,有几个臭钱,收买了那些视财如命的人,帮她们找到了他罢了。也或许他跟那个什么白龙根本就扯不半毛钱的关系。 一想到这些,王山瞬间绝望到了极点。他觉得唯今之计,只能去码头上找找线索,碰碰运气了。 他悻悻转身,突然发医院的大门口有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南风那扬尘而去的车子。 他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缓缓靠近那人,只觉得那人好生眼熟,就是一时半会儿忽然就想不起来是谁了。 “兄弟,能不能借个火儿?”他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边似不经意地走过去。 那人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是片刻,便立马掉转头,拔腿就欲逃跑。 说时迟,那时快,王山一个大跨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浓眉紧拧, “我就向你借个火儿,你跑什么跑!” 如此看来,这人应该认识他,不然怎么会看到他就跑。 那人见王山如此一说,便立马打着哈哈, “我,大哥,我没火,刚才认错人了,还以为是追债的,所以才跑的。” 王山眯眼一笑, “哼,真的是这样的吗?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大哥黑虎?” 那小子一听,顿时脸都白了...... 华灯初上,整个广城逐渐归为另一种繁华热闹。 颜菲月被宋清雅拉着悄悄出了学校,坐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了她与哥哥的小别墅里。 一走进宋清雅的房间,颜菲月惊呆了。这简直就是公主的房间嘛,梦幻多彩,到处都是粉粉的,蕾丝碎花,就好像在她曾经在图书馆里看到的一本欧洲画册里贵族名媛住的房间一样。哇!还有钢琴,她这个土老冒一样的乡巴佬忙巴巴地跑过去,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摸了又摸。 兴奋之时,情不自禁的摁了一下琴键,发出嗡的一声,她觉得简直太美妙了, “清雅,你会弹钢琴吗?”她边目不转情睛地看着钢琴边问道。 宋清雅笑了笑, “不然要钢琴做什么,当摆设啊。” 颜菲月努了努嘴, “我的房里只有一把破古琴,还是我们家大小姐不用的,准备丢的,被我娘收拾来给我。” 宋清雅回头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对钢琴感兴趣的话,回头我可以教教你,不过,现在你得先来帮我看看衣服,帮我参谋一下穿哪件合适?” 颜菲月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钢琴往衣柜前去。 妈呀!来到衣柜前,又惊呆了。好多衣裳呀,全是漂亮的裙子!就跟那些洋小姐们穿得一样的漂亮裙子!雪白的,粉粉的,鹅黄的,水蓝的......真的是看得眼花缭乱。毕竟是女孩子,颜菲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梦到过的情景。 这宋家,是该多有钱啊。 “怎么?是不是喜欢?若是喜欢的话,随便挑一件儿,送你了。”宋清雅看她眼睛都直了,抿嘴轻笑道。 颜菲月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算了吧,我像个爷们儿似的,估计啊穿不到半天,这裙子就被我给糟蹋了。” “那你看我今天穿这件儿怎么样?”宋清雅笑了笑,从衣柜中取出了一件白纱裙,荷叶边的七分袖,领口镶了一圈珍珠,看起来典雅而高贵。 “挺好的,挺符合你气质的,”颜菲月眨了眨眼睛,“我可以问问你今天到底要去见什么人吗?”她撇了撇嘴,“既然让我去搅局,怎么还要打扮得这么漂亮。” 宋清雅看了她一眼, “不是给我哥面子嘛,再说了,我平时不上课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她边说边将裙子换上,“帮我拉下拉链。” 这么一说,颜菲月倒是有些尴尬了,有些土包子进城,看不了大场面的意味。她咧了咧嘴, “我穿什么衣裳啊。” 她最拿手的就是搅局了,从小就被家里称作是害人精。像野小子一样,不是翻院墙,就是爬房顶,甚至上树掏鸟窝。有一次从树上跳下来,正好砸在了从树下经过的大夫人,若不是被大哥颜君逸拦着,估计都被那可恶的大夫人给把腿打瘸了。 这事儿,宋清雅找她算是找对了。 “你跟我来!”宋清雅一把拉过她,把她带进了另一间房。 这间房她认识,是她哥哥宋南风的房间。 宋清雅将她拉到了宋南风的衣柜前,从这一刻起,颜菲月算是知道了,原来男人也可以有这么多衣服,什么西装啊,马褂长衫啊,短衫啊,还有洋鬼子穿得那种像骑马装一样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她撇了撇嘴,这么多衣裳,穿得完嘛。 “清雅,你不会是让我穿你哥的衣裳吧。” 宋清雅边挑了套西装,边回头看了看她, “好像每件都不太合适啊,你个头是有了,可是就是太瘦了,我哥又高又大的,他的衣服你都撑不起来怎么办?” 颜菲月哧之以鼻, “这还不简单!”她故弄玄虚地扬了扬唇角,“有没有不穿衣服?” 宋清雅先是一愣,而后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并让佣人赶紧去弄。 没过一会儿,颜菲月要的东西全都拿来了,只见她脱去自己的外衣,从那些不穿的旧衣服里,挑了几件儿较厚的,然后一件一件地套在自己的身上。看着颜菲月一件儿又一件儿地往自己的身上裹,宋清雅艰涩地吞咽了口唾沫, “你不热吗?” 颜菲月里面的衣服已经汗湿了, “能不热吗?”她边扣扣子边说,“这不是为了你嘛,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牺牲一下又何妨。” 听了这话,宋清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 好不容易那身西装穿得稍微合身了点儿,可是宋清雅一瞧,这脸蛋儿,这头发...... 此时此刻,两个大男人已经在锦乐门二楼的贵宾座候着。 一楼的舞池里,流光溢彩,聚美闪烁,灯红酒绿间,身姿婀娜,那些个红男绿女,一个个儿面色妖娆,举手投足间全透着暧昧的气息。香槟酒气,还有那浓烈的香水味儿全都充斥在空气里,让人如痴如醉,神情恍惚...... 看着那些勾肩搭背,你进我退的男男女女,王文谦发了呆。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对宋清雅的爱慕是有增无减。但不知道宋清雅对他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变。 他们两小无猜的关系,双方家长早就得到认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清雅就是不同意。 看着舞厅的大门口,王文谦既期盼,又忐忑,手心都冒出了汗。 看了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宋南风笑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失约的。” 正说着,王文谦突然看到从门口进来一男一女,那女的像极了清雅妹妹。他伸长了脖子,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她嘛,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高挑,那么漂亮,一点儿也没变,从一进门便吸引了他的目光。只是,被她挽着的男人是谁?他们的举止为何如此亲昵? 正文 第五章 女扮男装 与此同时,宋南风也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挽着一个男人朝他们走来,那个男人戴着个礼帽,身形看起来又瘦又小,个头儿还跟清雅差不多,不经间的抬头间,他还看到了他极不协调的胡子。这个人怎么能是清雅的菜呢? 他看了看脸都气绿了的王文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个清雅,怎么能这样呢?如果不愿意赴约就直说,何必要让人下不来台呢? “他是谁?”王文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清雅跟着的那个男人,冷声道。 宋南风眄视了他一眼,吱吱唔唔, “这个问题你还真是问住了我,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人啊。” 王文谦愤怒之极,拍案而起,欲离座。恰巧宋清雅他们走了过来, “哥,文谦哥。”她边说边自顾自地在两人的对面坐下。“让你们久等了。” 王文谦的眉毛都气红了,死死的盯着宋清雅身旁坐着的男人,这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大清脸。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宋南风尴尬地伸出了右手, “清雅,介绍一下,这位是......” 这人也太怪了,是见不得人吗?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说,连屁也不放一个?是太狂了,还是太傻了?若不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他还真想摘掉戴在他头上那极不和谐的帽子,那么深,那么大,恨不得把他整颗头都装下去了。 宋清雅眯眼一笑, “我朋友,世家子弟。” “哼!世家子弟,精神病人差不多。”王文谦冷哼一声,嘀咕了一句。 此时此刻,宋南风夹在中间为难极了。一面是自己的好兄弟,一面是自己心爱的妹妹,偏向哪一方都不好。情急之下,他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妹妹身旁的男人身上,说来说去,就属他是多余的。还装深沉,装高深莫测,他越看越觉得他就是个奇葩。得想个办法整整这哥们儿才好。 不过,还是好奇他究竟长什么样, “这位兄台,可否抬起头说话?”宋南风边说边推过去一杯红酒,“我是清雅哥哥。”亮明身份,看你还这么死撑着。 哼,这大舅子的身份可不小吧,若是再不识抬举,那么他就可以替文谦好好地出口恶气了。 宋南风心里如是想着,眼睛也紧紧地盯着那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原以为他会抬头,却不曾想他竟然只是伸手举起了酒杯。 这个宋南风,还真是眼拙,她明明穿着他的身裳,难道他连自己的衣裳都认不出了吗?还是他衣裳太多,多到他根本穿不过来,这套衣裳他根本就没穿过?他如此为难她,不是在拆自己妹妹的台吗?颜菲月的心咚咚直跳,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举起酒杯,一仰而尽, “呵呵,兄台这洋酒好有劲儿啊。”她尽量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用以掩饰自己本来的模样。 她抬起头的刹那,宋南风刚喝进口嘴里的红酒差点儿没一口喷出来,溅她一脸。 乱七八糟的粗眉,还一高一矮,满脸的络腮胡,邋里邋遢,尤其是那一口镶金牙,简直就是没品到极点。妹妹的品味何时变得如此怪异,口味如此重了? 只是为什么越看这人越觉得有些眼熟呢?总觉得他这么打扮好像是刻意的,对了,还有他这身衣裳,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宋南风微微摸着自己的下巴,迷蒙着双眼,似有若无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如此秀气的面庞,如此光滑的皮肤......与他的胡子,他的眉毛一点儿也不符啊。尤其是那胡子,有种想让人伸手扯一把的冲动。 突然,他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交,那人倏忽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宋南风恍然大悟,这,这,怎么是她? 他刚欲惊叫着站起来,就被人从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一脚,他顿明其意,这个时候拆她们的台,似乎不好吧。 看着她乔装打扮的滑稽样儿,他直想笑,但是他只能极力忍住不笑,他紧紧地捂着嘴,并侧眸看了眼王文谦。 他也正紧紧地盯着有些怪模怪样过的颜菲月,似乎觉得怎么瞧怎么奇怪。 王文谦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抢走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哪点儿比他差了,清雅怎么会喜欢上他?纤细的跟个女人似的,还怪里怪气。突然,他以他医生特有的细腻观察,惊讶地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他拧着双眉,死死地盯着乔装打扮过的颜菲月身上,拍案而起, “骗子!你这个骗子!”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众人讶异万分,尤其是颜菲月,她都不知道这话从何谈起。“清雅,你被骗了!” 宋清雅眨巴眨巴眼睛, “文谦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她,若是我输给一个正常男人,那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她,”王文谦愤怒地指着颜菲月,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分明就是一个雄性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女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这种人就属于病态人,清雅,你跟她是没结果的!” 噗! 宋南风终究还是没忍住,将一口红酒淋漓尽致地喷在了颜菲月的脸上。 原本听了王文谦的话,已经怒不可竭,快要爆炸的颜菲月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拿过面前的酒杯就欲泼向宋南风。不曾想杯子里的酒刚才被她喝得见底了。受了气,还出洋相, “你才有病,你才是那个什么分泌过盛,”激动之中,一不小心抖落了唇上的胡子,那个尴尬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全家都是不男不女,是太监!”说完,她像逃似的跑开了。 王文谦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他看着颜菲月愤怒离去的身影, “她,她胡子是假的,她根本就是个女的,”他边说边挠了挠头,“怎么,怎么还骂人呢?” 宋清雅忙端过面前的点心,埋头吃起来,边吃边含含糊糊道, “玩笑,我们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担心颜菲月出事,宋南风丢下一句话,便追出去了。 王文谦看了看宋清雅, “他们,他们认识?看你哥好像还挺紧张她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哥去吧。”宋清雅对他爱搭不理。 尽管如此,王文谦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最起码他知道宋清雅现在还是一个人,而且也没有心上人。刚才那个恶作剧虽然表明了她的态度,可是他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嘛。 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站在街角的空地上,看着弥漫的夜色,来来往往,三三两两的人,颜菲月一把扯掉帽子,脱去外套,解开里面一层又一层裹着的衣服扣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此时此刻,虽然她浑身湿透了,可是她却口干得厉害。 刚才走得急,为什么没喝口水再跑出来呢?这回可是把自己给玩儿进去了。 她一边挥着汗,一边在想回去的路该怎么走。 “渴死了吧,”正惆怅着,突然,一杯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都没看一眼,抱过杯子就咕咚咕咚一口喝了个干净。 “你就不怕这水里有毒,也不看看是谁递过来的。”当颜菲月把空水杯递回的时候,宋南风责怪道。 颜菲月白了他一眼, “一个大男人,还用香水儿,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是你,还用看?” 宋南风忙嗅了嗅自己的身上,哪来的香味儿? “我没擦香水儿呀。”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霍然想起,刚才跟舞厅的舞皇后跳了一支舞,一定是从她身上蹭的。 没抹香水儿?颜菲月狐疑地看着他:我说呢,一个男人抹什么香水儿,平时也没见擦过,今天怎么忽然擦味道这么香艳的香水儿。哼!准是没干什么好事,一定是哪个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她狠狠地斜睨着他:花花公子一个! “我走了,你继续跟你的莺莺燕燕快活吧。”说完,一转身使气似的跑开了。 嘿!这丫头怎么就翻脸无情了呢?好歹他刚才还给她救急了呢!宋南风摇了摇头,只好又颠儿颠儿地追过去...... 经过严刑逼问,那小子终于说出了实情。 他说,从头到尾他都只是跟宋南风在交易,根本没见过所谓的中间人。跟宋南风碰头,是缘于一个小纸条。那天,他跟往常一样,在码头一个废弃的渔船里打盹儿。醒来时,手里突然多了张纸条,上面写了在哪儿跟一个什么样的人碰头...... 如此说来,结果跟之前一样,白龙有可能就是宋南风,也有可能是别人。 王山看了眼黑虎, “现在的关键人物就是宋南风了,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黑虎轻轻抬了抬眼皮, “就算他不是白龙,但他一定知道白龙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相互的眼神已经告诉彼此该怎么做了,算是心照不宣吧。 只是可怜了被王山抓回来的那个人,他本来已经拿了宋南风一笔可观的钱跑路了,没想到却在赌场输得分毫未剩,为了回本儿,他又冒险回来,想趁事情还未了,再趁机找宋南风捞一笔。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冤家路窄,碰上了王山。 昨天经不住酷刑,没几下子就一命呜呼,被黑虎的手下扔进海里喂鱼了。 正文 第六章 令人心跳的玩笑话 八月的湖风,已然有了凉意,盛开的荷花,亭亭玉立,极致的绽放,也意味着最后的疯狂。 看着微波轻漾的湖水,颜菲月陷入了沉思:如果她一直找不到白龙,那么她是不是就只能这么被折磨到死?原以为出来了,会是另一片天地,会越来越靠近自己想像中的模样,却不曾想,哪儿都不好混。不仅没达到自己理想的态度,反而要因此丧命。 颜菲月啊颜菲月,人生苦短,可是你的苦为何如此长,命却如此短啊。 她凄凉地笑了笑,拾起身旁的一粒石子,扔进湖心,只听咕咚一声,一圈圈涟漪随着那粒石子的沉入渐渐荡漾开来。 “哎!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她倚坐在湖边的柳树下,长叹一声。 “哈哈,好一个女儿身,男儿心!”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调笑。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也只有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不是惊吓就是嘲笑,又或者是莫名的发脾气。当然,偶尔也会有温暖的时候。 “怎么不去找你的莺莺燕燕?”她轻轻躺在碧草如茵的草地上,双手枕于脑下,微闭双眸。 宋南风笑笑,遂也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不是来了吗?” 颜菲月一听,陡然坐起来,愤愤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呢!谁是莺莺燕燕了!” 看着她那生气的小模样,宋南风真想多气气她。 他坏笑地坐起来,眯着眼盯着她, “我不想做你的老师,”忽然,他一本正经道,“让我做你的夫君吧。” 颜菲月唰的一下红了脸,狠狠地推了他一掌, “浑蛋!”然后像只愤怒的小蝴蝶一样飞扬着裙角跑开了。 宋南风双手叉腰,看着她那生气害羞的小模样,微微摇了摇头。他多想她能把他那句看似玩笑的话当作真的,认真考虑考虑。 跑回宿舍的颜菲月心嗵嗵直跳,片刻也未停止过。脸也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她两只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脸,生怕别人看到了她这幅狼狈样儿。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真不懂得尊重人,臭宋南风,大坏蛋!大坏蛋! 她把头紧紧地捂在被子里,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宋南风跟她说得那句玩笑话! 她记得曾经王山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虽然那时大家都还小,可是已经明白夫君娘子是何意了。那时候,她没这么心慌意乱,小鹿乱撞。可是为什么从宋南风的嘴里说出来,她的心就会跳得如此厉害,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似的。 “楚翘,你怎么了?病了吗?”王雨回来推门一看,忙走到床前,拉开被子,“呀,楚翘,你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大夫或者给你抓点儿药啊。” 颜菲月一听,蓦地站起来, “不用不用,我去洗个冷水脸就好了。”...... 看着幽幽的月亮,颜菲月依旧是辗转难眠,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她的心绞痛依旧未犯。她只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那人给她服用解药时,明明说过只管三天的,可是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期限,为什么她却没有一点儿反应呢? 难道那人不是黑虎的手下,是专门救她的好心人,给了她解毒的良药?又或者黑虎根本就是危言耸听,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穿肠毒药? 她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好不容易今天没课,本想好好的睡一觉。没想到一大早王文谦便打来了电话,说是带回的药在途中出了点儿问题,让他过去商量下看看该怎么办。 他刚欲出门,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清雅昨晚未回,也不知道这丫头在哪儿?不然跟她打个电话交待一翻也是好的。想来想去,他只好留了张便条在客厅的桌子上。这丫头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必定会回家换衣服。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只要她回来,便会一眼看到便条...... 原本想开车去的,但是又觉得挺麻烦,最后还是决定搭个黄包车去。 宋南风出了小别墅,匆匆上了一辆黄包车。 刚没走几步,黄包车夫突然方向一转,拐进了大路旁的小道儿里。 宋南风一看不对劲儿,忙欲跳下车,可还没来得及跳车,一记黑棍便从身后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后脑。他的脑袋顿时又昏又痛,他紧紧的捂着后脑,挣扎着想要跳下去,找车夫算帐。不料,车夫早有准备。呼的一下从身后抡出一支木棍,重重地砸在了宋南风的脑门上。 他的脑门顿时血花四溅,宋南风再也支撑不住,应声倒地......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就快要下班,南风怎么还没来?焦灼的王文谦只好把电话打到了宋南风的家里,可是家里的佣人却说他出门了。 难道他回学校去了?不能呀,他不是一直对这事挺上心,挺着急的吗?怎么会不来他这儿,反倒回学校去?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难道非要去学校走一趟?心里毫无主意的王文谦脱了白大褂,出了医院,开着车直奔省城女子高校去了。 “楚翘,在吗?楚翘?”受哥哥所托,宋清雅忙完了自己的事,便来找颜菲月了。 “在,来了来了。”听到敲声,颜菲月忙去开了门,“清雅啊,快进来。” 进屋后,宋清雅下意识地看了看她跟王雨住的房间, “这也太小了吧,楚翘,你还不如搬回去住呢,那个王山天天都不在宿舍。” “哦,他说住女孩子的房间睡不着,所以他晚上在门房里凑和呢。”颜菲月边说边给宋清雅倒了杯水,“咦?你找我有事吗?” 宋清雅看了看她, “受人所托,来给你送药的。”她边说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只玻璃瓶,“喏,我哥让我给你的,每天睡前服两粒。” 颜菲月缓缓抬手接过,拿到眼前看了又看, “送药?什么药?为什么要给我送药?”她翻来覆去地看着小瓶子,纳闷儿地问道。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宋清雅奇怪,她怎么好像从来没服过药一样,她真不明白哥哥平时都是怎么把药给她的,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了药。 “你没服用过这种药吗?”她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服药?我又没病?”颜菲月一头雾水。 原来哥哥一直瞒着所有的事情!宋清雅恍然大悟,颜菲月根本就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她所有的事情。到现今为止,哥哥也还瞒着她! 她想,哥哥一定是怕她伤心,怕她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所以才要隐瞒这一切。可是,可是她刚才却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她看了看颜菲月,觉得哥哥实在是没必要。他这样做,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要瞒着她呢? “好吧,楚翘,实话告诉你吧,你跟王山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这药是我哥哥托人帮你弄的,可以帮你止痛的,但是只能是帮你止住痛苦,要想解除,还必须用另一种药,这种药,我哥哥也已经在托人帮你弄了,等弄到了,你体内的各种毒就可以解除了。”她顿了顿,“我不知道我哥平时都是怎么让你把药服下去的,但是今天,你必须得听我的,把这药服下,不然我没法儿跟我哥交待。”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天她一直安然无事,原来是他,他一直在默默地帮她控制着。原来,她每天夜里床头多的一杯水,都是他悄悄放的。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夜间喝水的习惯的。这么说来,他一定是把药放进了那只装水的杯子里。所以她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服用了药却不知道。如此用心良苦,她还能说什么,还能怪什么呢? “好,这药我吃!” 她的眼角酸酸的,涩涩的,在她心里如此浪荡不羁的人,竟然对她如此细心,如此周到。 正感动着,门突然被推开。 是王雨, “清雅你也在啊,刚好,有人找你。” 话还没说完,王文谦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宋清雅一看,顿时拉长了脸,有些不高兴地坐到了床边。 而颜菲月也尴尬地站到了一边,默不作声。 王文谦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走了进去,拉起宋清雅,就急急地问道, “你哥呢?你有没有看到你哥?” 宋清雅一愣,顿时皱紧了眉头, “我哥不是去找你了吗?他一直没回来啊,难道没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等了整整大半天,一直等不到,打电话也不在家,这不才来学校的嘛。”看得出来,王文谦的确很急,并不像是伺机报复她们之前的恶作剧,故意吓唬她们。 怎么会这样?颜菲月心里隐隐有了不祥之感, “那你有没有去其他地方找过?比如你们经常去的舞厅,他有没有什么相好的姑娘什么的,可以问问。” “没有没有,虽然南风这人看起来花心,可是他从来不在风月场合动真情,他不会去她们那里的。”这一点,王文谦是相当了解的。 “这点,我敢保证,因为我哥心里已经有人了。”听了颜菲月的话,宋清雅直替自己的哥哥抱不平:明明喜欢的是你,你却还要冤枉他。 可是哥哥自己都没承认,她又怎好胡乱猜测。 “那怎么办啊?”孙楚顿时翘急了,“不如我们分头去找找吧,我在学校里找,你们去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她急的眼圈儿都红了,眼泪都快出来了。 眼见着天色渐晚,颜菲月恨不得将学校撅地三尺,她找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学校的男厕所她都进去了,可是却连宋南风的影子也没看到。 看着灰暗的天边,她失落,她担忧,她心急如焚, “宋南风,你在哪儿!” 正文 第七章 生死不明 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越来越静的夜,颜菲月害怕极了。 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就算是每次闯祸,父亲要用家法伺候,她也没这么害怕过。可是此时此刻,她的一颗心就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一点一点的捆住,缠紧,越缠越密,越缠越紧,紧到她快要无法呼吸,然后把她的心悬空,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 她站在黑呼呼的校门口,等着王文谦他们。现在,她只能把所有的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了。 她希望,他们回来时,是带着安然无恙的宋南风一块儿回来的。 跑了整整一个下午,宋清雅问遍了哥哥所有的社交圈,可是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他,一点儿哥哥下落也没有。心急如焚的她只好回到了小别墅,站在门口的她,心情忐忑,想像着开门的刹那看到的是哥哥的面孔。可是,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家里的佣人说,哥哥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蓦地想起,王文谦那儿说不定有消息,说不定王文谦已经找到哥哥,现在正跟他在一起呢。 宋清雅忙拨通了王文谦办公室里的电话,可是打了半天也没有接。她只好又打了他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 她想了想,说不定他们已经回学校了呢?她匆匆忙忙跟家佣交待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往学校赶去。 “楚翘,我们回屋里等吧,你看这天阴沉的,风又这么大,当心着凉了。”看着缩在门口,惶然无助的颜菲月,王雨微微有些担忧。 “不,我要等着他们,我要看到何老师安全回来。”她蹲在墙角,紧紧地抱着双臂。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旋,可是她始终不敢往深里想。她隐隐觉得,宋南风的失踪或许跟她有脱不了的干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就真该死了。 她心乱如麻,微微仰面,突然痛苦地抱紧了自己的头,往身后的墙上猛撞。 “楚翘,你在干什么!”忽然,一只大手紧紧地拉住了她,“你干嘛这么作贱自己。” 颜菲月缓缓睁开双眼,王山愤怒地站在她的身前,定定地看着她,一只手中还握着她的一只手。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微眯双眼, “你知道何老师在哪儿吗?” 王山一愣,原本黝黑的脸,突然煞白,目光躲躲闪闪, “我,我怎么知道。”他一口否定。 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了解? “真的吗?”她面无表情,目光坚毅,虽然没有横眉怒目,却让人心里发虚,无法敷衍。 王山微垂着双目,若有所思:楚翘,不要怪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对你说谎。”他突然双目炯炯地直视着她,眼神不再躲闪,“我这些天一直都在附近的仓库里搬货,早出晚归,怎么会知道他在哪儿?” 颜菲月星眸微转:按理说,若是他真的说了谎,他应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可是他之前的躲躲闪闪又是怎么回事?王山的忽虚忽实,态度明明灭灭,让她实在无法判断其中真假。不过,她觉得依他这样老实善良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好,我相信你,同时,也希望你一起加入我们,帮我们找何老师的下落。” 王山微微点头。 正说着,一辆车子匆匆驶了过来。 所有人哗的一下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车,希望宋南风能从那辆车上走下来。 嗞溜儿!车子陡然停住,车门顿开,只见宋清雅一脸焦灼地从车上下来, “怎么样?我哥回来了吗?”走到颜菲月的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心原本就揪得紧紧的颜菲月被宋清雅如此一问,顿时透凉入骨, “怎么,你,你没找到他吗?”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宋清雅本能地环视了一圈儿, “王文谦呢?他没来吗?” 正寻问着,又一辆车急驶而来,是一辆警车。 所以有人都把目光聚集了过去,两束刺眼的光顿近,又骤灭。车子停在一阵烟尘里。 王文谦跟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一同下了车。 “清雅,有你哥的消息吗?” 宋清雅红着眼眶,伤心失落地摇了摇头。 “清雅妹妹,不用担心,这位是你哥也是我的好哥们儿,警察队长李顺。我们已经借助警力,实行全城搜救了,放心吧,你哥一定会没事的。” 谁都知道,遇到这种事必定凶多吉少。即便是警察出动,也未必就能万无一失,百分之百地保证受害人安全。反过来想想,若是宋南风真的是被歹人抓去,那么这些人既然敢做,又怎么会怕呢?这些人多半都是些亡命之徒,只看他们抓这个人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要钱还是要物,又或者有其他目的。 眼下这种情况,他应多半是被人绑架了。 第二天,广城各大报纸上均登了寻人启事,广城警局也出动了大半的警力,进行全城搜救。 颜菲月带领着班上的女学生印刷了几万张寻人小报,到处分发,到处张贴,希望能有好心人提供线索。即便她知道希望很渺茫,但她也不想放弃。 情急之下,万般无奈的宋清雅只好拍了个越洋电报,给远在南洋的父亲,说明了哥哥的情况。 远在南洋的父亲收到电报后,推掉了手头所有的事,立马动身,准备回国救儿子。 南风可是他们宋家三代单传,他连家都还没成,可千万不能有事...... 等醒来时,宋南风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废旧的仓库里。整个仓库,只有房顶上有一个通风口,连个窗户都没有。厚重的铁门紧紧的闭着,想必,应该也上了锁吧。整个仓库里弥漫着一股子霉臭味儿,他从一堆乱草里爬起来,只觉得头又昏又沉,还痛得紧,他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雪白的衬衣也被血污了大半,脸上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崩得紧紧的,难受得很。 他环视了一圈儿:这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觉得这一切好突然。他一摇三晃地走到大铁门前,重重地拍打着, “开门啊,快开门啊,开门......” 没过多久,他果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只是片刻,大门便被轰轰隆隆地推开了。 强光下,一个高大魁梧的络腮胡,身后还跟着十多个满脸横肉的恶煞,一个个像螃蟹一样,横了进来。 哐哐镋镋!待他们走进来,又立即合上了厚重的铁门,并从里面锁紧了。 宋南风愤怒地看着他们,正准备开口寻问什么,可话还没问出口,便从一旁跳出一个光头恶煞,不分清红皂白,上前就是一棍,狠狠的扪在了宋南风的双膝上。宋南风不备,痛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但只是片刻,他便咬牙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那人龇牙咧嘴,又抡起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了宋南风的后背上,至此,宋南风便再也站不起来,痛苦地卧倒在地,恨恨地看着他们这群人。 那个光头圆膀,满脸流油的络腮胡搬来一把椅子,将椅子往宋南风面前重重一放,并坐了上去,阴险地扬了扬唇角,一把薅起他的头发, “说!你是不是白龙!” 宋南风这才明白,原来绑他的是码头上的那帮人! 他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络腮胡, “呵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我孙子黑虎吧。” 他知道,他们现在还不会让他死,毕竟,他们还没找到白龙。 黑虎一听,顿时脸都气白了,呼的一下站起来,抬腿就是一脚,重重地踢在宋南风的胸口。 宋南风被他一脚踢出了好远,顿时口吐鲜血,但是,他并没有向他低头,只是侧卧在地上,依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哼,你打我多少下,我会一笔一笔的记着,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于你!”他拭了拭唇角的血,吐了口腥咸,“老子就是白龙,你们能怎么着。” 妈的,这小子如此嘴硬,都死到临头了,还耍威风,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尽管黑虎气得牙痒痒,可是碍于这小子还有利用价值,也不敢将他往死里整。他刚说他就是白龙? “你是白龙?”他咬牙切齿地走过去,一把揪过宋南风的衣领。 “哼,”宋南风冷哼一声,“你可以是黑虎,我为什么不能是白龙?”说罢,狠狠的淬了他一脸血。 “你!”黑虎欲挥起铁拳就欲打在他的腹部,可是见他已经口吐鲜血,瘫软如泥,又想着他刚才那威风凛凛的话,觉得若是没那两把刷子,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耍横说大话?说不定他真有什么来头,别到时候真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你真的是白龙,就乖乖把黑龙会在广城的秘密电台布局图拿出来!” 宋南风又是一阵冷笑, “给主子我学两声狗叫,我自然会给你!走狗!” 黑龙会是日本的一个黑帮组织,他们跟日本的军政府有密切来往。他们打着帮助中国留日学生的旗子,试图借助一些单纯学生的力量,潜入中国,窃取中国机密,并顺便在中国安插一些特务,培植自己的势力,企图侵略我中华大地。 “你!别以为老子不敢动你,灭了你只是分分钟的事!”他眯缝着阴垫鸷的双眼,“老子有的是时间跟你磨,我的确是不会让你死,可是却会让你生不如死!只要你一天不交出布局图,你就在这儿给老子好好的受着!”说完,便招了招手,遂上来三两个穷凶恶极的恶霸,将浑身是伤的宋南风拖到了墙角...... 正文 第八章 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警察?黑虎手下的头号毒痞眼镜蛇顿感大事不妙,忙将跑回他们的老巢,将情况汇报给了黑虎。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会跟警察扯上关系的?竟然连警察都出动了。黑龙会的渡边君跟警察局长李重喜有交集,照理说,这种事,他们应该不会过问才对。他边纳闷儿着边看了看手上的寻人小报:这上面说,那小子是省城女子高校的教书先生,可是他看他哪儿哪儿都不像是一个教书先生的样儿。 长得细皮嫩肉,流里流气,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倒是像个纨绔少爷。 不过,人不可貌相,他们这些革命党最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了。说不定,他这白虎党里就有。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退一步想,说不定这些警察不是因那小子才出动的吧。不管怎么说,这码头是暂时应该是不安全的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挪个地方,再联系黑龙会的渡边君,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眼镜蛇,你赶紧派几个兄弟去旧仓库把那小子给我绑起来,装进麻袋,移送到城西老铁厂去。”......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眼看着这一天又快过去了,宋南风依然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颜菲月的心里内疚自责极了。尽管王山否认宋南风的失踪与他有关,可是她却觉得,宋南风的失踪必定是与她有关的。 那些人很可能是因为她长时间没有去索取解药,又放了王山,没有威胁控制她的条件了,所以才出此下策,绑了宋南风,用此要挟她,让她帮他们找白龙。也或许,他们从她身上知道了宋南风家里有钱,绑了他想要一大笔赎金。 但是思前想后,她觉得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若是用钱不能解决的事,就麻烦大了。 白龙,白龙......这个人究竟在哪儿?此时此刻,颜菲月恨死了这个叫白龙的人。 看到颜菲月发完小报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她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一顿饭了。王山心疼得紧,他提着一食盒丰盛的饭菜,站在门外,徘徊良久,也没有勇气开门。直到王雨回来,看到他傻傻地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门, “哥,你这是?”问了他一句,屋里的颜菲月才知道门口有人,便忙走到门口开了门。 “王山王雨,你们......”她一开门,看到兄妹俩都在,便有些惊讶。 “我刚回来,我哥来得有一会儿了,”王雨边说边提过王山手中的食盒,“他好像是给你送吃的来了。”她努了努嘴,“只是木头似的他没好意思敲门,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颜菲月一听,忙让开了身子,让兄妹俩进去了。 这一提饿,她还真听了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只是她一点儿喂口也没有。她这个人,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饿肚子。可是现在,她都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也不知道饿。 王雨将哥哥送来的食盒打开,哇!好丰盛的饭菜,三菜一汤,荤素互配,还有一大碗白米饭。没吃饱的她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颜菲月, “楚翘,你吃点儿吧。”她边说边从食盒中端出饭菜,“你看,这是我哥亲手做的,以前哥哥只给我一个人做菜,现在只给你做了。”她酸酸地说着。 颜菲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哼,”轻笑道,“我不饿,你吃吧,我知道你没吃饱。” 王雨一听,那敢情好,她正有此意,正准备问她吃不吃得完,吃不完分她一半儿呢。听了颜菲月如此一说,忙高兴地伸过了手,可碗还没端起,就被王山一把打下去, “不行!”他拉长了一张脸,“楚翘,你必须把这些饭菜吃了,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心疼,我,我还心疼呢!”尽管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可是王雨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她早就看出来哥哥喜欢楚翘,可是楚翘是官家小姐,虽然是不受人待见的庶出二房,可是毕竟还是一小姐,俗话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她跟哥哥充其量也就比要饭的叫花子强一点儿,悬殊如此大,估计哥哥想都不敢想,所以一直都深深地隐藏着对楚翘的那份感情。 现在他们出了河城,楚翘也不再是官家小姐了,所以他才敢表露自己的情感。 颜菲月低低地垂着头,对于王山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脑袋里装的全是宋南风的安危。 “王山,”沉默了良久的颜菲月突然抬眸,紧紧地抓着他的双手,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带我去找黑虎他们,好吗?” 王山一惊, “楚翘,你,你要找他们做什么?” “我要求他们放了何老师,我求你了,带我去好吗?”这是颜菲月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求一个人,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低声下气。 她是骄傲的,是自信的,是高贵的,是不可一世的。她不该求他,不该跟他低头,更不该为了那样的一个纨绔的花花公子求他。 他轻轻推掉她的手,微垂着眼帘,低低道, “我不能带你去。” 颜菲月呆呆地看着他,眯缝着双眼, “好!”突然冷冷道,“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码头上找!”说完,便从床上坐起来,欲摔门而去。 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王山从身后一把紧紧搂住, “你不能去!” “放开我!”颜菲月一个转身,抬手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哥!”王雨见状,顿时有些生气,“楚翘,你怎么能打我哥呢?他如此真心待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王山缓缓松开手,绕到颜菲月的身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今天就算是你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闯虎穴。” 此时此刻,颜菲月的胸腔里翻腾着一股子热浪,她知道王山的倔强,硬来,她是怎么也无法走出这屋的。 她抬眸看了看他,扬了扬唇角, “你说得对,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边说边重新回到床前,“你们都出去吧,我好累,想睡会儿。” 王山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饭菜,她一口未动。又看了看她那憔悴疲累的模样,心疼极了。想劝她趁热把饭菜吃了,可是又怕她不乐意,欲言又止之后,只好提着饭菜,拉着妹妹出去了。 待兄妹俩一出去,颜菲月忙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半开的窗户。幸亏她不胖,刚好可以钻出去。这是氏矮的平房,翻出去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她愣了片刻,悄悄走到门后,将耳贴于门上,看看兄妹俩是否走远。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似乎走远了。 她忙安心地折回,走到窗边,翻到了屋后,悄悄溜出了学校...... 夜,像块儿黑色的幕布,眨眼间遮住了白昼,使得大地一片黑暗。 看到搜寻的警察渐渐撤出码头,黑虎忙大手一挥,让手下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从一只轮船上走下来,边走边左观右望,像做贼一般。 扛着麻袋的两个人看起来很吃力,走路总有些重心不稳。看来,那只麻袋里的东西不轻。 “把袋口扎松点儿,别把他给捂死了。”黑虎冲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知道了,老大。”出了码头,有一辆车泊在路边。 黑虎忙招呼手下走了过去。他先往车里探头一看,是黑龙会在广城的主要随着络员,武明。 “武先生,您好。”他忙像只哈巴狗的给武明鞠了一躬。 “饭桶!”没想到武明开口就骂了他们一句。 黑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武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抓的是什么人,知道吗?”武明反问道。 黑虎顿感有些不妙,结结巴巴道, “他,他说他是白龙啊,我没信,可是我知道他绝对跟白龙有关系。” “哼!”武明扶了扶眼镜框,“你等着受皮肉之苦吧。” 黑虎一听,这小子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果然有来头。可是事到如今,他知道的已经太晚了。人也抓了,也得罪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敢问武先生,我们抓的是何方神圣?” 武明白了他一眼, “整个广城高的黑道儿白道儿他爹都有关系,你自己看着办吧,该认罪,该放人,赶紧的。”说完,便开着车扬尘而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黑虎在站原地不知所措。 他呆愣了半天,回过头,走近那只麻袋,朝着那只麻袋狠狠的踹了一脚:哼!横竖都是个死,妈的,老子不如在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他暗暗决定,人暂时不放,既然他老子那么有本事,何不趁机敲他一笔,到时跑路,去别的地方混。 “走!”他一声令下,几个手下继续跟着他走进了茫茫黑夜, 颜菲月躲在一堆货物后面看了看又,确定那几个人就是黑虎跟他的弟兄们,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扛着一只麻袋,为什么没看到宋南风。于是,她悄悄地,远远地尾随于他们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他们...... 夜渐深,想着此时颜菲月应该睡醒了,王山将饭菜热了一遍,又重新送回颜菲月的房间。 走到门口,在敲门之前,他俯耳贴在门上听了一下,里面静静的,好像还没睡醒。 “楚翘,”他轻轻喊了一声,然后推门而入,发现床上根本没人。 正文 第九章 如鱼饮水 原本静静倚在头胡乱翻书的宋南风看到妹妹提着煲汤走了进来,忙躺下,拉上被子蒙住了头。 宋清雅走到哥哥的病床前,轻轻拉开被角,正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哥哥竟然又翻了个身,给她使了个背。 她不明白哥哥到底在跟她置什么气,又委屈又愤怒, “哥,我到底怎么惹着你了!”她将一碗热汤往床头柜上一放,一脸委屈,“你莫名失踪,我吃不下,睡不着,你安全回来了,我比谁都高兴,可是你呢,从回来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跟我说,还跟我板着个脸,我到底哪点儿惹着你了,啊?” 宋南风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现在就他们兄妹俩,有些话还真是不吐不快,他忽地一头坐起来,拧着眉心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为什么对楚翘那种态度?” 宋清雅恍然大悟,原来,哥哥是因为那个丫跟她置气。 她心里更加委屈不爽了, “哥,”她实在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竟然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丫头跟她生气,跟她翻脸闹别扭,“我才是你的嫡亲妹妹,她把你害成这样,难道你还要让我对她笑?对她感激涕零吗?”她哽咽道,“哥,你自己好好想想,自从你认识她以来,有过顺心的时候吗?尤其是这次,还差点儿因为她而丧了命,到头来,你不数落她的不是,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宋南风微微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清雅,有些事你不明白,我跟楚翘之间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顺不顺心是我的事。”他轻轻拉过妹妹的手,“你不知道,这次若不是楚翘拼死相救,拖住了黑虎他们,估计你们赶去也无济于事了。” “哥!”宋清雅气愤地甩开哥哥的手,“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死脑筋啊,你这次遇险是因为她,她救你也只是良心发现。打从你认识她起,不是帮她就是救她,还帮她的朋友,而她们呢,是怎么对你的?尤其是王家兄妹,还把你脑袋打伤,虽说是无心的,可也是恩将仇报!”她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哥,你要知道,真正对你好的人,终究还是你最亲的人。” 清雅站在她的立场上这样想,的确是没错。可是他所了解的楚翘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觉得她跟他一样,虽然外表桀骜不驯,内心其实善良热情。她只是太过于保护自己,所以才对他过于警惕,甚至冷漠。就在她昨天为他拼命,为他流泪,甚至为了他愿意牺牲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东西时,他就全明白了。 “傻丫头,再不把汤给我喝都凉了。”见妹妹气愤难平,他也不好再与之争论下去,毕竟妹妹从头到尾都是为他好。宋南风轻轻刮了刮妹妹挺俏的小鼻头,“快把汤给我吧,喝完了我好睡觉养养伤。” 从小到大,每次都是,只要哥哥一逗,宋清雅就什么气也没有了。 她抽了抽鼻子,努了努嘴,端过汤碗, “给啦!”谁叫她从小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呢。“你还没醒的时候,父亲来看过你了,父亲知道你遇险,丢下手头所有的生意,一刻未缓地就从南洋赶回来了。守在你病床前时,我看到他眼圈都红了,哥,你就不要再跟父亲怄气了,好吗?”宋清雅知道哥哥跟父亲脾气都倔得很。 其实他们彼此之间有许多话想跟对方说,可是谁都不愿意服软。她这个做妹妹的,当女儿的,应该在适当的时间调解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血浓于水,父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可是她没想到父亲脾气倔,哥哥却比父亲还要倔。父亲已经漂洋过海地回来了,可是哥哥从见面到现在,竟然一声父亲也没叫过。 “只要他不逼我,什么都好说。”宋南风淡淡道。 宋清雅嗤笑, “父亲逼你,你不逼父亲就算是好的了,这么多年了,父亲让你去南洋帮他打理生意,可是你呢,却学成回国,做了教书先生。前年父亲给你说了门亲事,对方也是南洋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大人物的千金,可是你呢,不仅不答应,连回都不回,从你毕业那年回了趟家,到现在,整整有差不多四年没回家了......” 妹妹如数家珍似的数落着他的不敬不孝,顿时让宋南风有些不耐烦了, “行了行了,我听你的还不成吗?你这紧箍咒念的,一会儿我头都炸了。” 宋清雅努了努嘴, “好啦,我知道你想赶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宋南风歪了歪嘴角, “你若是再不走,恐怕有人就会找上门儿喽。”...... 对于宋南风遇险,差点儿丧命,颜菲月心里愧疚至极,说不出有多抱歉。现在,她都不好意思回学校,不好意思出现在宋清雅的面前了。她不是个傻子,宋清雅那种态度对她,不是无缘无故,她一定在怪她害得自己哥哥差点儿没命。 她想做点儿什么,弥补他们兄妹,可是她能做些什么呢?拿钱,人家不缺,况且她也没有。说‘对不起’,似乎太多余了。她在病房里踱来踱去,思前想后,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嘎吱! 正想得入神,门陡然被推开,吓了她一跳,蓦地回头之时,宋南风已经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来来来,快来趁热喝了,这可是我们家老妈子专门熬得十全大补汤,你太瘦了,要多喝点儿才好。”他边说边走了过来,将碗递到她面前。 颜菲月不备,被他这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样子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眨巴眨巴眼睛, “给,给我的?” 宋南风像个孩子似的,眯眼一笑, “不好意思,这碗是我用过的,你不会娴弃吧。” 这一说,反倒把颜菲月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脸一红,吞吞吐吐道, “怎么,怎么会。”捧过碗,就一口喝了个干净,并拿手拭了拭嘴角,“谢谢你啊,何老师。” 宋南风一听,顿时拉长了脸, “干嘛改口,直接叫名字挺好。”...... 这下倒好,人没找到,反倒把楚翘推到了宋南风那小子的身边,此时此刻,楚翘一定在鞍前马后地围着他转吧。王山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黑虎他们没把他做掉,如此,他就不会再纠缠着楚翘了。 王山把自己关在门房里,对谁都闭门不见。王雨担心哥哥出事,无奈之下,决定去医院找颜菲月,让她劝劝哥哥。如今,哥哥谁的话也不听,就只听她的话了。 何奉新实在放心不下儿子,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就又赶到了医院。 可是一推开房门,病房里空空的,人呢? 随父亲一起来的宋清雅立马就想到了一个人,颜菲月,哥哥一定在颜菲月那里。 此时此刻,在宋南风的‘强逼’下,颜菲月愣是将送来的煲汤喝了个干净,这会儿撑得她都不想动了。看着颜菲月拿手擦嘴那不拘小节的样子,宋南风痴痴的看着入了迷。如果时光能够就此定格该多好。他们两个似乎从没有如此安静的在一起呆过。 颜菲月一回头,差点儿没与宋南风面贴面,她的唇差点儿触碰到他的唇。 看到宋南风那灼热的目光,她唰的下红了脸,下意识地往后移了移, “你,你在看什么?”胸膛里,又开始小鹿乱撞了,她的心似乎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好美,好可爱。”宋南风迷离着双眼,情不自禁道。 颜菲月倏忽站起,与他保持一段距离,低低地埋着头, “你,你在说什么呀。” 宋南风正欲开口说话,门突然被推开,父亲跟妹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顿时回过神儿来, “爸,你怎么来了。” 宋清雅回头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颜菲月,脸颊绯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而且一直紧紧地埋着头,不敢直视他们。他们刚才在做什么?哥哥是那样一副陶醉的样子,而她却是这样一副害羞心虚的样子。 从昨天晚上何奉新就看出来,儿子对这个姑娘很上心。因为儿子一直没醒,他又忙,所以也一直没顾得问,没顾得了解一下他们以及这个姑娘。 他也回头看了看颜菲月,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翻,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看起来也挺知书达理,就是不知道家世怎么样。现在这年头,大多数女人,为了嫁个好人家,为了攀上荣华富贵,看到有钱的公子,就主动投怀送抱,他见得多了。 他得好好给儿子把把关才是。 “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呢?不好好呆在床上休息养伤,跑这里来做什么?”宋清雅边说边走过去,挽住宋南风的胳膊,“走,跟我回去。” 宋南风看了看颜菲月,颜菲月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他们回去。为了不使颜菲月为难,他只好微微点头答应。 一行三人,刚准备走出病房,突然,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贸然闯入病房的王雨看到病房里这么多人,以为自己走错了,忙说对不起。但只是瞬间,她便认出了宋南风跟宋清雅, “是你们?楚翘呢?” “我在,我在,”听到声音的颜菲月忙走上前,走到王雨的面前,“你怎么来了?”王雨看了看宋家兄妹跟何父,目光闪闪烁烁,不知如何开口,“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见她吞吞吐吐,颜菲月不由问道。 “我哥他,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也不喝,谁喊也不开门,我怕他怕他......楚翘,你跟我回去劝劝哥哥吧。” 正文 第十章 分道扬镳 对啊,若是王雨不提,她倒是把他给忘记了。 昨天夜里,躺在床上,颜菲月辗转难眠,百思不得其解。那天傍晚,她明明看着他们兄妹一离开,她就翻窗逃出去了。王山说他跟踪她去废弃铁厂的,似乎有些说不通啊。除非王山一开始就料到她会逃走,一直候在附近监视着她,不然,路那么多,他怎么知道她走得哪条路,还一直跟到了郊外的废铁厂? 颜菲月看了看宋家兄妹,又看了看何父。 而此刻,他们也正看着她。尤其是宋南风跟宋清雅,似乎很在意她是否会跟着王雨回去。 “楚翘,我求你了,我就我哥一个亲人了,你就算是帮帮我,回去劝劝他吧,他只听你的话。”王雨见颜菲月犹犹豫豫,几乎要跪下来。 “楚翘,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出院。”宋南风微微皱着眉心,不无担心地说。 “是啊,王山一个大男人,耍什么性子?他若是真饿,自然会出来找吃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宋清雅也愤愤道。 对于王雨砸她哥的那一下,她一直耿耿于怀着。 尽管宋家兄妹都反对王雨的要求,可是王雨一点儿也不在乎,因为她知道他们谁都决定不了颜菲月的决定。 她巴巴地看着颜菲月,满目的渴求。 颜菲月微微垂眸:王家兄妹是听了她的话才出来闯天下,在这偌大的广城,他们举目无亲,她就是他们的亲人。不论大小事,她不能不管,更不能置之不理,况且,她还有话想问王山。 思索了片刻,她微微抬眸,看了看王雨, “走,我跟你回去。” 宋南风一颗七下八下的心顿时一落千丈。他不明白,那个王山对她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一听到他有事,她就奋不顾身了。 这丫头到底是跟他们一伙的,人家只要一勾勾小指,她就魂不守舍了。宋清雅愤愤地看着颜菲月,冷嘲热讽道, “哥,你都看到了吧。” 颜菲月加回头看了看宋南风,又看了看宋清雅,有些不大明白他们的意思。可是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事憋在心里,像个毒瘤,一旦发作,就牵制到全身不舒服。 “伯父,何老师,清雅,我先走了。” 说完,便随王雨转身离去。 何奉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颜菲月那离去的背影以及女儿那愤愤不平的样子,顿时一头雾水。他微微摇了摇头,两手负于身后,走出了病房。宋南风,宋清雅紧随其身后,三人揣着各自的心事回到了宋南风的病房...... 颜菲月跟着王雨匆匆回到了学校,来到门房前,叩响了王山的房门。 王山一听是颜菲月,原本不想开门的他,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开了门。 门一打开,他又撒气似的躺回了床上,对颜菲月她们不理不睬。 颜菲月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回头看了看王雨, “你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单独跟你哥谈谈。” 王雨微微点头,走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王山见妹妹出去了,便忽的一头坐起来,一脸愁容地看着颜菲月, “楚翘,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回河城去,或者去别的地方也行。”突然,他情绪有些激动地拉住了颜菲月的手,双眸炽炽道。 颜菲月愕然,顿时拧紧了双眉,不解地看着王山, “为什么?在这儿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王山眉心的‘几’字骤然加深,他气鼓鼓地看着颜菲月,憋红了脸, “你是不是舍不得姓何的那小子,看他一表人才,家里还有钱,就喜欢上他了!” 话还没落音,啪的一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脸上。颜菲月愤怒地看着他,扬起的手微微有些抖,她实在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她视同亲哥哥的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突然觉得王山变了,变得不仅多疑,而且有些不可理喻,不讲理了。 “告诉你,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了,如果要走,你们自己走吧。”她决绝道。 王山微微摇了摇头,他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当初劝楚翘不要离开河城。如此,楚翘就属于他一个人的了,谁也不会跟他争。可是现在,姓何的那小子,像只苍蝇似的,一直围着楚翘转悠。 而且,楚翘好像也没之前那么讨厌他了。 对,就是那个宋南风,若不是他,楚翘还会是原来的楚翘,还是跟他最亲的楚翘。 此时此刻,他真恨,恨没有亲手解决了宋南风,恨让他给活了下来。 “好!楚翘,你既然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执意要留下,那你就留下吧。”说完,便愤怒起身,拉开门,拽着站在门外的王雨就欲离开。 可还没迈开步子,就听颜菲月大喝道, “慢着。” 王山晦暗的心里顿时亮堂起来,蓦地转身,两眼明亮地看着颜菲月, “你决定跟我们走了?” 颜菲月双眸凌厉地上前一步, “那天晚上,你果真是从学校一直跟到了废旧的铁厂?” 王山一愣,顿时心跳加速,微微垂下眸子:难道楚翘在怀疑他?他们之间已经闹到这般,如果他要是说了实情,那么很有可能,他永远也挽回不了楚翘了。 沉默了半晌,他微微抬眸, “此时此刻,这些都还重要吗?” “当然!” “是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于公,她不该相信他,可是于私,她应该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毕竟,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比亲兄弟姐妹还要亲。这份情,这份义,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就能拥有的。 她本不想伤害他们,也不想惹他们伤心,可是王山刚才说得那句话真的伤到她了。她颜菲月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攀荣附贵。 她觉得,让他们兄妹俩离开也好,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可以很自我的活着。若是他们一直跟着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看低,就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他们低她一等。 “好,我再信你一次!”颜菲月一字一顿道,“这些钱,你们拿着,会有用到的时候。”这几块大洋是她来到广城时剩下的,一直没舍得用。 王雨看看哥哥,看看颜菲月,她不明白,两人之间怎么会突然闹成这样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哥,楚翘,你们到底怎么了?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为什么要分开,我不要分开。” 哼!现在急着要赶他们兄妹两人走了。 看着颜菲月手中的钱袋,王山只觉得好讽刺好讽刺:现在觉得他们兄妹俩碍眼了?这么多年的情份,竟然比不过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 呵,他王山还真是悲哀,悲哀啊。 “就算是要走,我也不会拿你的一分钱!”他一把打落颜菲月手中的钱袋,“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颜菲月似不认识般地看着王山: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她无奈地弯下身子,重新捡起地上的钱袋,递到王雨的手中,“王雨,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们分开,可是,走或者不走,都由你们自己决定,你们是独立的个体,我没有权力支配你们的思想,你们的自由......这钱,你拿着,他用不用是他的事,他没有权力支配你的决定。”她把钱塞进王雨的手中,“保重。”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颜菲月似无情决绝的身影,王山微微捏紧了拳头:我会回来了的,楚翘,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得起,会让姓何的小子跪在我面前...... 不知不觉,已经秋天了。 坐在湖边,看着渐落的夕阳,使得山峦失去了白日的明媚,像一尊尊黑煞,怒视着世间所有。 孤独,失落,伤心,忧郁,不被理解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十多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这其中的亲情,友情,恩情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她今年十七,一大半的生命都是跟他们一起度过的,舍之,就如同舍了她这十多年的生命。可是不舍就未免太自私了,她知道,若是王山留下来,日后必定会葬送了他...... 颜菲月,你要坚强,人生聚散终有时,再亲再近的人都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你,总有一些人需要你决绝地做出选择,总有一些事需要你独自去承担。 抹干眼泪,从微凉的湖石上站起来,望了望天空,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星星正轻快地眨着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 回到王雨的房间,屋里空荡荡的,就好像她此刻的心里,空得无着无落的。 颜菲月站在屋子里中间,环视着这小小的房间,陡然发现,王雨落了一件东西没有带走。床头的墙上,挂着那顶大沿帽,大沿帽的一侧缀着五颜六色的花,就像那些洋小姐们戴的帽子。这帽子是她为了配着那件洋群戴的,只可惜,帽子买回来的那天,洋裙子却丢了。 她轻轻取下那顶帽子,捧在手中,呆呆地看着。 突然,门被推开, “颜菲月,你这样到底算什么!”是宋清雅,她一进屋,便厉声质问着。 颜菲月从没想到过文静贤淑的宋清雅会如此面目狰狞地跟她这么大声说话。她呆呆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却终是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地呆一会儿。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越是如此,越是会激怒对方, “颜菲月,你到底什么意思?”宋清雅不明白,这丫头怎么就如此不知感恩,她现在的衣食住行,全都是他们宋家给的,难道她不明白吗?“如果你继续护着王家兄妹,那么就请你离我哥远点儿,不要再让他伤心!”说罢,摔门而去,空留一屋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