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第一章 命运的交点   J县某个深山的茶园里,季蔷薇正忙着采茶。春茶总是刚上市价格最好,越到后面越便宜,她有些着急,随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渐渐升到了头顶。她看了一眼同样弯着腰忙碌着的奶奶,不无担忧的说:“奶奶,你快回家吧。现在太热了,你身体吃不消的。”   奶奶笑着说:“没事,我不热。多摘点多点钱,就给你买条新裙子。”   “奶奶,我有裙子穿。”季蔷薇拉住老人的手:“你快回去,还得做饭呢!”   “那好吧,我先回去做饭,你一会就回家吃饭。”   “你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点。我就不回去了,一来一回的多耽误事儿。”季蔷薇扶着奶奶,小心翼翼的走到梯田的边上。   “那哪儿行,你正长个子,不吃饭不行。”   “真不吃了。趁着价钱还行,我得抓紧多摘点。”季蔷薇边说边走回梯田,双手飞快的摘起茶叶,还不忘嘱咐道:“天热,下午您就别来了,回去的时候慢点,这坡陡着呢。”   奶奶看了看自己的孙女,叹了口气。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要不是真的没办法,谁又愿意在该躲在娘怀里撒娇的时候,早早的扛起生活的重担?思及此,老人不由得擦了擦眼睛,一步一挪的往家走。   约莫个把小时之后,“蔷薇啊,吃饭了。”   循着声音季蔷薇抬头,看见奶奶又回来了。她拎着个饭盒背着水壶小心翼翼的沿着梯田边上的小路往下走,季蔷薇忙停下手上的动作,无奈的说:“都叫您别来了,”说着走过去想接应她。   可就在那一刻,她背上的水壶带子被茶树的枝条挂住,季蔷薇眼尖的看见了,喊了声“奶奶”,正想提醒她小心,她似乎也感觉到了被什么力量绊住了,一个转身,脚底下的石子突然滑落,季蔷薇看着她惊恐的想抓住什么,却只来得及抓住一把泥土,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这片茶林原本就是在山坡上开垦出来的,坡度极陡。她这一下摔倒,速度快得季蔷薇拼命跑过去,仍然无法抓住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瞬间滚落到梯田下面的树林里,季蔷薇甚至能听见她的身体被粗大的树干挡住放出的碰撞声。   季蔷薇只觉得双腿发软,半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一般跑下去,路太滑,她一下子扑倒在地,整个人狠狠的滑了出去,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连滚带爬的爬到奶奶身边。奶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她的脸被灌木割破,流着血,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季蔷薇抱着她,哭喊着:“奶奶!奶奶!”   “爸爸,什么声音?”隔着一小片树林,程景行听见远处传来的哭喊声,他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了一会,然后指着小路的右边:“那边有人哭!”   “快,快去看看!”走在最前面给他们带路的大叔也听见了凄厉的哭喊声,他从路边的树丛钻进去,拨开杂乱的灌木和树枝,奋不顾身的往前跑。程钧惟和程景行艰难的跟在后面。哭声越来越近,横穿过小树林,程景行一眼看见季蔷薇以及她怀里闭着眼睛的老人。   “怎么回事?”大叔忙跑过来,蹲在边上看了看季蔷薇的奶奶,又看了看季蔷薇:“姑娘,怎么了?”   季蔷薇手足无措的摇晃着奶奶,不停的摇头。   程钧惟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和散落一地的饭菜,他推测道:“可能是摔下来了,快,救人要紧。”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不用了。”大叔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又贴过去听了一会,他说:“人已经去了。”   他的话刚说完,季蔷薇忽然止住哭声,不相信的看着他,又看了看怀里的奶奶,半响,才“啊!”的一声迸发出凄惨的尖叫声。她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一大群鸟吓得扑棱着翅膀冲向天际。   “别哭了姑娘,赶紧把她弄回去吧。”大叔伸出手去扶她,季蔷薇她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猛的挥开他的手紧紧的搂住奶奶的尸体,想要自己站起来,没等她站起来,整个人忽然又倒了下去。离她最近的程景行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她,她的身体软软的靠在她身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三个人吃力的把祖孙两人抬进村子,遇到一个在门口晒衣服的女人,她回头看了一眼,惊讶的喊道:“这不是……”   “大姐,请问她们家在哪里?”带路的大叔满头大汗的问道。   “快跟我来!”她一阵小跑的在前面带着路,然后在一排泥坯房子前停下:“我去开门。”她说着,在季蔷薇奶奶的口袋里翻了一阵,翻出一串钥匙。   坑坑洼洼的泥地面和外面无异,一个灶台被长年的炭火熏得漆黑,仅有的一张桌子,还打着补丁,一条腿被一个木条钉在上面用于固定,木头的窗户用塑料纸封着,大概时间久了,塑料纸已经老化,破了许多的洞。   带路的大姐开了门,又一溜烟的跑出去大喊着“季家奶奶出事了!”,声音渐渐飘远。程钧惟和程景行默然的站在角落,对着这个家徒四壁的房子难以消化。 与君初相识 第二章 最混乱的一天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间小房子里就挤满了人,程景行听着他们在商量着后事怎么解决,谁负责什么谁擅长什么,突然觉得农村人自由农村人的淳朴和热心。   程钧惟随手抓住一个人问道:“请问赵青青家在哪?”   被问话的人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他半天,然后拉过之前带路的那个丰满的女人耳语了两句。那个女人盯着程钧惟看了半天,才问道:“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嘛?”   程钧惟忙说:“我是她朋友,是她女儿写信给我的。”说着掏出了口袋里的信。   但那女人并不感兴趣一般的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说:“这里就是赵青青家啊。”   程钧惟显然也没想到,那个女人指了指木质楼梯下的一间小屋,说:“喏,就是那儿,她活着的时候一直就被关在那儿。”   程钧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看到一扇紧闭的房门。他穿过忙成一团的人,走过去,拨开门上的插销用手一推,门“吱”的一声应声而开。他站在门口,皱着眉看了半天,复又关上了门。   “妈,蔷薇呢?”突然跑进来一个年级和程景行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把拉住那个妇女,着急的问。   “房里呢,哎,可怜的孩子。”男孩一听,连忙往房间里跑去。   程钧惟忽然问道:“大姐,赵青青嫁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的说:“是呀,过来的时候怀了快两个月了,后来…”没等她说完,忽然有人喊道:“杏芳!快过来帮忙啊!”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得过去帮忙了,有什么问题你待会再问我吧。”说着一阵小跑走了。   程钧惟盯着她跑走的背影,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他的手在发抖,半天都没能把火苗对准烟头,程景行不无害怕的看着他反常的样子,从他手里接过打火机帮他点上烟。   “景行,你进去看看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他扶着额,对程景行说。   程景行顺从的点头,跨过高高的门槛,房间里很暗,男孩子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孩,程景行轻咳了一声,怯怯的问道:“她怎么样?”   男孩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说:“不知道。应该是吓到了吧。”   程景行点头:“我叫程景行,你呢?”   “我叫罗城。”他说着,指了指床上的女孩:“她叫季蔷薇。”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家门口种了很多蔷薇花。”程景行点头,牛头不对马嘴的说。   罗城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季蔷薇轻微的呼吸。程景行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四周,边上一张小床上堆着许多的衣服,他信手拿起一件,皱起了眉头。那是一件补了一半的衣服,针线还挂在上面。他放下衣服,又拿起一件看了看,仍旧是破的。   “别看了。”罗城注意到他的动作,吸了吸鼻子说:“都是人家不要了,送给她的。”   程景行讪讪的放下衣服,心里五味杂陈。原本一直昏睡着的季蔷薇忽然猛的坐了起来,程景行被她吓了一跳,罗城看见她醒了,欣喜的说:“蔷薇,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季蔷薇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忽然翻身下床,走过程景行身边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程景行忙伸手扶住她,她默默的推开他的手,扶着墙跑出房间。客厅的墙壁下,两张凳子上架着一块木板,而木板上的,正是她死去的奶奶。   她冲过去,扑倒在木板边上,周围几个妇女忙架起她,劝道:“蔷薇,可不能哭!眼泪可不能掉在奶奶身上,不然她走不安心。”   季蔷薇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拼命挣扎着,试图冲到奶奶的身边。   程钧惟脸色铁青的看了一会,忽然转身默默的走到门口,程景行忙跟了出去。天色已经黑了,他看着里面忙忙碌碌的人,指尖的烟明明灭灭,恍惚中,程景行听见他说:“景行,如果你有个姐姐,你能接受吗?”   程景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像做梦一样的说:“姐姐?爸,你出轨了?”   程钧惟叹了口气:“有些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算了,改天再说吧。”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子。程景行站在门口,眼前是一小片菜地,菜地的四周用栅栏围着,蔷薇花爬满了栅栏。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想摘一朵,却不小心被刺到了手指。看着指尖那点殷红的血,心里乱成了麻。    与君初相识 第三章 凭空多出来的爸爸      因为季蔷薇奶奶死的太突然,坟墓必须临时建,棺木也得临时买,所有人都在连夜赶工。程钧惟帮不上忙,只能塞给管事的杏芳一大笔钱,说不够再问他要。杏芳也不推辞,这村子里,数她最精明能干,一眼就看出程钧惟绝不是普通人。   她叫来自己儿子,带着程钧惟和程景行去了自己家里休息。   程景行太累了,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等到天亮醒来时,发现程钧惟已经不见了。他穿好衣服,爬下木质的阁楼,客厅里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吃早餐。看到程景行,她扑闪着大眼睛问道:“你饿吗?要不要吃早饭?”   程景行点了点头。她就去盛了一碗稀饭来,拍了拍凳子说:“坐吧。”   “你有没有看见我爸爸?”程景行喝着稀饭问道。   “你爸爸?”女孩想了想:“哦,你是说那个很帅的伯伯吗?他去蔷薇姐家了。听说蔷薇姐早上醒来,突然说不出话了。真可怜,一定是被吓坏了。”   “说不出话了?”程景行放下碗,擦了擦嘴巴:“你慢慢吃,我去找我爸。”说着转身就跑。   季蔷薇家里,奶奶已经被放进了棺材。灵堂上摆着蜡烛和点燃的香,季蔷薇跪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的膝盖。   “爸”,程景行过去拉了拉程钧惟:“你怎么起来也不叫我。”   程钧惟像是没听见一般,看着地上那个瘦弱的身影。见他不理自己,程景行只好闭了嘴。他看着季蔷薇,瘦的皮包骨头一般的身子骨,皮肤很黑,脸上,胳膊上都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此刻她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只看见眼泪从她垂下的眼睛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程景行想起程钧惟的话,她会是自己的姐姐?他真的有些不敢置信。   就在程景行愣神间,有人进来对杏芳说了几句话,杏芳招呼了几个妇女把季蔷薇扶了起来,然后又招呼了几个壮汉用绳子套住棺材,棺材被抬了起来,程景行眼睁睁的看着季蔷薇被推着走出了门,一个女人从后面追上来,给她套上白色的孝衣。   程景行走在人群后面一路尾随,唢呐吹出来的声音无比的哀婉,程景行觉得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他看着人群前面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坟墓位于屋后的一块菜地里,天气太热尸体不能停在家里太久,因为太过赶工的缘故,新建的坟墓显得有些简陋。一套套习俗之后,棺材被推进坟里,一旁的泥水匠早就拌好了水泥,此刻正拿着砖头一块块的堆砌上去,渐渐地快要封完了。季蔷薇忽然冲上去,边上的人拼命拉住她,她扑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边上有人窃窃私语:“哎,太可怜了。”   “命苦啊。现在连奶奶都死了,这孩子可怎么办。”   “造孽…”   程景行看着季蔷薇的背影,他不能对她的痛感同身受,却忽然发现,如果是他,光想象一下,就觉得失去至亲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快送她回去,又要晕过去了!”有女人的声音喊着,然后程景行看见罗城背着季蔷薇,拨开人群跑了出来。   等下葬仪式结束,大家陆陆续续的回家了。程钧惟忽然问道:“景行,我们把季蔷薇带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程景行看了看他满脸的倦容和充血的双眼,点了点头。   程钧惟感激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   刚走到季蔷薇家门口,早上那个小女孩跑了出来,看到程景行,她不由担忧的说:“怎么办?蔷薇姐好像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程景行越过她往里面走去,看见季蔷薇呆坐在椅子上,边上的人在问着当天出事时的情景,她一言不发。   “是不是她不想说话?”程景行转头问女孩。女孩摇摇头:“不是的,她一开始试图说的,可是怎么都说不出来。哎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看她很着急的想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你叫什么名字?”   “罗静。那个是我哥哥。”说着指了指站在季蔷薇身边的罗城。   “你们这里有医生吗?要不找个医生来看看。”程景行抓了抓头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罗静扯着裙子上的腰带,悠悠的说:“医生在山下的镇上才有。而且,也就是一些头疼脑热的毛病能治吧。”   “那也得找来试试先。”说着程景行推了推她:“要不你带我去?”   “这边也找不到什么好医生,回H市再说吧。”程钧惟劝道。   程景行想了想,赞同的点头。余光中,看见季蔷薇站了起来。罗城拉住她,小心翼翼的问:“蔷薇,你要去哪?”   她木然的扯开他的手朝着门口走来,路过程景行身边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程景行看着她空洞的眼睛,脸上的血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让她出去。   “蔷薇姐,你想去哪?我陪你去啊。”罗静跟在她边上问。   季蔷薇回头冲着她一笑,摇着头。   “算了,让她一个人静一下吧。”有人说。其余的人也附和的开始收拾起杂乱的屋子。罗静跑到自己哥哥面前,说:“哥,爸爸等下要回城里打工了,你要去送他吗?”   “当然要送。走吧。”罗城看着季蔷薇的背影,拉过罗静回了家。 与君初相识 第四章 失去了生的念头      你知道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生无可恋?无牵无挂无依无靠?可能,就像是在深夜的海上漂浮着,没有灯塔也看不到陆地。所有的努力都像是徒然,与其这样辛苦的挣扎不如放开最后一点生的念头,沉到海底去好了。这样应该就轻松了吧?   季蔷薇想着,解开头上的发带,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又重新扎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很认真的把歪了的裙子整了整。程景行远远地看着她边从房子的另一边往一个斜坡上走去,边整理自己的动作,始终觉得她有些奇怪。他不安的看了一会,见她从拐角消失,心里突然冒出的念头让他瞬间觉得心惊胆战。他撒腿跑上去,看见她仍在不停的往上走,他不敢太过靠近,只远远地跟着。   默默的走了很久,程景行看见她停了下来。她的面前,有许多砍下来的木材,还有一条大概是放木材下山开出来的“路”,说是路,不过就是工人们为了省事直接把木材从山顶滑下去造成的光秃秃的斜坡。他心说不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远远地他伸出手过去拉她,季蔷薇回头看见程景行,空洞的眼睛里闪现出一抹焦急,她往前走了两步就要往下跳。   “季蔷薇!”程景行大叫一声,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抓着边上一颗矮树。   季蔷薇一只胳膊被他抓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因为还是最顶端,这个角度还不算很陡,不足以让她瞬间滑落下去。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掰程景行的手指,试图挣开他的钳制。   “季蔷薇,不要!”程景行死死的抓着:“你给我上来!”   她对他一笑,手上越发用力。程景行满头大汗的看着自己的拇指已经被她掰开,他哀求道:“不要,求你了。要是你这样死在我面前,我也受不了。不要!”   季蔷薇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程景行忙趁热打铁的说:“你看,你不是也接受不了你奶奶的死吗?那你这样,我也受不了啊。”   一提到奶奶,季蔷薇的眼泪又来了,程景行深怕适得其反,忙又说:“你想想,你要是敢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季蔷薇拼命摇头,程景行看着她身下的万丈陡坡,假如他松手,她就会直接从这里摔到山底,比她奶奶的死还要惨烈。他咬了咬牙,可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说:“你记得你写过一封信给一个叫程钧惟的人吗?他来了,有很多关于你妈妈的事要和你谈,你不想听听吗?你先上来,我真的坚持不住了。”为了稳住她,他不得不搬出程钧惟。   季蔷薇将信将疑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孩,轻松的抓住边上的一棵树爬了上去。   程景行虚脱的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刚才情急之下猛扑过去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自己的半条胳膊都被地上的沙子磨掉了一层皮。   “走吧,我们回去,我带你去找他。”程景行只敢稍微歇了口气,怕她又变卦,忙起身带她离开。离开前,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那条无遮无拦直通山底的小道,心有余悸的擦了擦汗。   回到家,程钧惟正和杏芳在说着什么,看到程景行白色T恤全是尘土,半条胳膊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他放下茶杯,拉过他的胳膊查看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程景行把他拽到边上,轻声说:“她去自杀了。”   声音虽然很轻,但一边的杏芳也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拉过季蔷薇,狠狠的打了她两下,自己的眼眶却先红了,怒其不争的哽咽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奶奶知道了可得多伤心,你那个没出息的爹还能指望什么?老季家现在可只剩你这条血脉了!”   季蔷薇被她狠命的打了几下,却依然空洞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程钧惟拉过杏芳,急切的问:“蔷薇几岁了?”   杏芳看了他一眼,忽然了悟般的说:“程先生,你误会了。蔷薇不是青青来的时候怀着的那个,哎,我怎么跟你说呢,那个孩子被他们家给打掉了。哎,真是太造孽了。”   程钧惟猛的一震,重复了一遍:“打掉了?” 与君初相识 第五章 陌生的城市      “是啊。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吧?你来得太晚了,说起来真是可怜的很,他们家硬是给她灌了打胎药,孩子流下来的时候我是在的,成型了,是个男孩,巴掌那么点儿大,哎,浑身是血。第一个孩子没了之后,那闺女就有点精神不正常了。”杏芳惋惜的说着。   “不是她?”程钧惟指着季蔷薇,原本关切的眼神,此刻却带着刻骨的恨意。他的双手紧握,脸色铁青的看着季蔷薇。   “不是她,真不是。她是后来生的。”杏芳把蔷薇拉到身后,慌忙解释道。   “你是说,她是青青和那个杀死我孩子的畜生生的?”   程景行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爸爸,从小到大,他从未听程钧惟说过一句脏话。此刻,从他口中吐出的“畜生”两个字,深深地震撼到了他。可看见程钧惟吓人的模样,他也没敢出声。   “程先生,你冷静点。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杏芳想安慰他,却被他粗暴的打断:“为什么?!”   “程先生,您看你这问的,人家买媳妇不就是为了延续香火吗?哪会养别人的孩子?”   “买?你是说,赵青青是被拐卖来的?!”   “您不知道?!她是被拐来的啊,我那时候也刚嫁过来没多久,亲眼看见她被绑来的。他们家那口子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偏偏吃喝嫖赌什么都来,年纪大了没有姑娘肯嫁,也不知道从哪儿买了她来。”   程钧惟紧紧的握着拳头:“你还记得是谁绑她来的吗?”   “那我哪能记那么多啊?当时也就远远的看见过,早就不记得了。”她摆了摆手:“命,都是命。你没看见也好,看见她后来那副样子更难受。”   “那她是怎么死的?”程景行弱弱的问。   杏芳看了一眼程景行:“不是我不告诉你们,我怕你们受不了。”   “你说吧。”程钧惟紧紧的握着拳头,虽然他拼命克制,但仍止不住的发抖。   “那时候,蔷薇好像也有12、3岁了。他家那口子成天在外赌博不着家,这不,去年输了精光还把别人打伤了被抓进去了,抓进去也好,他在家,他们日子更不好过。哎…”她叹了口气说:“那年吧,我记得年下了,快过年了,有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那女的就跑了。第二天才发现房门开着,她已经不见了。也没人想到要去找,都疯了十几年了,而且那年山上雪老厚了,根本就不好走。过了好多天,雪化了,就后面那家,老榔头,那死鬼去自家竹林里挖笋。才看见她的尸体,穿着很薄的衣服,早就冻死了。”   “爸爸……”程景行担心的看了一眼程钧惟,他此刻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整张脸扭曲着,死死的盯着杏芳背后的季蔷薇。   忽然,他一把把季蔷薇拉到自己面前,猛的给了她一巴掌。季蔷薇被他突然起来的巴掌打得耳边嗡嗡直响,却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太凄绝,程景行不由得毛骨悚然,他赶忙抓住程钧惟的手腕,“爸,你这是干嘛?”   “放开我。”   “爸!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况且季蔷薇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她爸爸迁怒于她。而且,您别忘了,她不只是那个坏人的女儿,也是赵阿姨的女儿啊!她已经这么惨了,您别这样!”   “青青的女儿?”程钧惟呢喃着,忽然一拳头砸在砖墙上,“青青,是我对不起你!”站在墙边的季蔷薇被他忽然贴着自己砸过来的拳头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砖墙上很快映出血迹,她瑟瑟的抖着,想逃离,却挪不动脚步。   程景行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交给杏芳,说:“阿姨,麻烦你带她回去休息吧。”   杏芳也有点怕了,顺势搂过一直在发抖的季蔷薇,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自己的家。   静下来的破旧房子里,程钧惟仍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程景行把他的手掰下来,看着关节处的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在他眼中一直无所不能的爸爸。   半响,倒是程钧惟先开了口:“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说着,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楼梯下那个阴暗的小房间走去。程景行不放心的跟着他,他曾经伟岸挺直的脊背,忽然间像一夕苍老般垮了下来。   程景行随着他走到小房间的门口,一推开门,就是一股刺鼻的怪味。借着昏暗的光线,只看见里面零星的几件家具和一床破败的看不出花色的棉被。   “景行,她曾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像一朵百合一般的存在。可是,那么多年,你看,她被关在一个什么地方。”   “爸,你不该那样对蔷薇。她是赵阿姨唯一的血脉。如果您真的那么爱她,你应该帮她照顾好她的女儿。”程景行冷静的说。   第二天一早,程钧惟他们要回H市了。带着季蔷薇一起。很多人来送他们,程钧惟交给杏芳一个信封:“这点钱不成敬意,希望你收下。这几天谢谢你了。”   杏芳不好意思的推辞了一会,见程钧惟执意要给,她也就收下了,拉着季蔷薇的手,她心疼的说:“你这孩子从小命苦,现在跟着程先生走,可要懂事一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季蔷薇点头,罗静哭着站在边上:“蔷薇姐,你还会回来吗?”   “她当然还会回来了。”罗城安慰着自己的妹妹,也安慰自己:“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程钧惟回头看着季蔷薇提醒道。季蔷薇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了家。一会儿抱着一摞捆好的信跑了出来,交到程钧惟手上。程钧惟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默默的塞进了包里。   回到H市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季蔷薇从没坐过飞机,应该说从未出过远门,一路上,一切都那么新奇。下了飞机就看见巨大的停机坪和远处灯火通明的机场候机厅。她茫然的跟在程景行的后面,司机早就等在了出口,看到程钧惟他们,迅速跑过来接过行李,说:“董事长,夫人打了好几个电话来了。”   “嗯。”程钧惟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对着季蔷薇说:“走吧,回家。”    与君初相识 第六章 她的新家 季蔷薇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她贴着玻璃车窗,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建筑物以及满目绚烂的各色霓虹灯火。这城市对她来说太陌生,房子高得离谱,车子多得吓人。   昨天晚上,她不知道程景行对程钧惟说了什么,半夜的时候,他找到她,很认真的说:“你要不要跟我回H市?”   季蔷薇自然是摇头,程景行又说:“你不想你看看你妈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   她被说动。此刻,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她不禁怀疑,这真的是赵青青曾经生活的地方?因为命运之神一个随意的决定,从繁华的大城市到山沟里的穷地方,失去亲人失去爱人,也失去孩子和自由,成年累月的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小房间,她怎么可能不疯掉?   半个小时左右,车子终于驶进了一个小区,季蔷薇好奇的看着树丛里透出的绿色的灯光,以及路边昏暗的路灯。这样的灯光下,一切并不是很清楚。只够她看见相隔甚远的一栋栋的房子。   “进去吧。”司机帮忙开了门,身边的程景行温柔的说着,手掌轻轻的放在她瘦弱的肩上往屋里带。   季蔷薇点了点头,对程景行,她有着没来由的信任,或许从他憋红了脸也死死不肯放开她的手腕那一刻起,她就无形中窥见了他的善良。   “钧惟,你回来了?”季蔷薇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系着围裙,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的女人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程钧惟,转身把汤交给身后跟出的一个保姆样的年长些的妇女。   “嗯”,程钧惟简单的应了一句。   “她是?”她擦了擦手,走到季蔷薇的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她:“赵青青的女儿?”   “是的,妈妈。”程景行拉过苏妙容,正要解释,程钧惟却简洁明了的说:“赵青青和别人的女儿。”   “什么?”苏妙容转过头看着程钧景行正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递给季蔷薇,她弯下腰换好,程景行又把她换下的鞋子收进了鞋柜,她不由的问:“那你们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她们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程景行低着头说:“就当收养她好了,妈,能不能别问了?我好饿,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苏妙容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远处的季蔷薇,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疼的说:“都瘦了,你这胳膊怎么弄的?” “摔的。”程景行满不在乎的甩开她的手,跑到餐桌边:“哇,这么多好吃的,我饿死了!”说着就用手捡起一块排骨塞进嘴巴。 “脏不脏啊!”苏妙容打了一下她的手,转头问季蔷薇:“你叫什么名字?” 季蔷薇慌乱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一言不发 ,程景行忙答道:“她可能吓到了,这两天都说不出话来。对了,妈,你认识的人多,安排一下吧,带她去医院看看。” 苏妙容“哦”了一声,温柔的夹了许多菜堆满了季蔷薇面前的饭碗里,然后忽然看了一眼程钧惟,说:“老爷子打电话来了,问你为什么忽然又不去美国了。” “你怎么说的?”程钧惟挑了挑眉头,看着苏妙容。 苏妙容从容的剥着一只虾,“我就实话实说啊。你一收到信就二话不说的走了,他老人家还以为你路上出了什么事,说好去看他又没去。” 程钧惟放下筷子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季蔷薇不安的看了他一眼,从昨晚到现在,程钧惟始终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季蔷薇很清楚,他对自己的存在充满了介怀。没错,对于程钧惟来说,她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存在。 大概是感受到她投过去的目光,程景行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你别多想,吃饭吧。”    吃过饭,苏妙容嘱咐程景行:“房间收拾好了,你带她上去吧。” 程景行感激的看了一眼苏妙容,带着季蔷薇上了楼。  一上楼是一个小小的客厅,摆着电视机和一套布艺沙发。地上铺着奶白色的毛绒毯子。客厅的两边是房间。程景行指着左边说:“这边是我爸妈的房间”,说罢又指了指右边,“你的房间在这边,走,我们去看看。”季蔷薇机械的跟着他走到最深处的一道门前,房间的色调以奶白色为主,布置得十分干净简洁,细节之处又不失少女的柔美。   季蔷薇平淡的扫了一眼,对她来说,住在哪儿似乎都没什么区别。见她郁郁寡欢,程景行有些着急:“不好吗?可能太仓促,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明天让他们重新弄?” 季蔷薇忙摇头,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程景行这才放心的说:“你看看还缺什么不?呃,你不会说的话,可以写下来吧?”   季蔷薇连忙摇了摇头,表示不缺什么。程景行满意的笑了,随手拉开衣柜的门,夸张的说:“哇,这么多衣服!”   看着衣柜里五颜六色的衣服裙子,季蔷薇更有些坐立不安。程景行安慰的拍拍她的肩:“好了,真的别想那么多,这件事对我爸的打击肯定很大,他并不是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对了,你房间对面就是卫生间,一会你想洗澡就去那边吧。”程景行指点道。 “哦,还有,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过来找我。” 季蔷薇垂着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了没有。 一直只有自己说话,程景行难免尴尬,笑着说:“你别拘谨,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累吗?要不你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又瞄了瞄季蔷薇,见她仍是那般模样,他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季蔷薇是真的累了。身体上累,绷着的神经也让她觉得累。   这里是自己家?想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家,恐怕连这家的厕所都比不上吧。从程钧惟出现,到跟着他来到H市,她始终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好还是不好,季蔷薇说不清。从小缺衣短食,生活的艰辛她很清楚,乍然过现下这种城里人,并且是有钱的城里人的生活,让她更加不安。她知道,她此刻的位置并不属于她。程钧惟一心以为找到了属于他和赵青青的孩子,却不成想到,会迎来晴天霹雳般的他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每一次看到季蔷薇,除了赵青青的影子,或许更多看到的,是杀了他孩子的季建国留在她身上的血脉。一想到这里,季蔷薇忽然觉得真可笑。她既可以说是他仇人的女儿,又是他爱人的骨肉,程钧惟的心里有多挣扎,可想而知。   就这样呆呆的坐了很久,等她抬头看桌子上摆着的造型可爱的卡通闹钟,才意识到已经10点多了。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睡衣,依照程景行的指示打开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澡。对面的门关着,季蔷薇站在门前回忆着程景行开门的样子,确认之后才敢小心翼翼的伸手探上门把,轻轻下压,听到细微的声响,推了一下,门开了。她放心的舒了口气,转身关上门。可是很快她又皱起了眉头。农村洗澡,烧一锅热水装在一个大盆里就可以洗了。可是这里...季蔷薇看着白色的洗脸池,架子上摆放的各种护肤品牙膏牙刷,还有她没有见过的抽水马桶、玻璃隔出来的淋浴间头晕目眩。最头大的还是不会用热水器,对着研究了半天,害怕被弄坏依旧不敢下手,急得满头是汗。要不要去求助程景行?他会不会已经睡了?说自己不会用这个东西,似乎很丢人。正想着,门忽然又开了,季蔷薇受到惊吓,猛然转身,看到站在门边的程景行。   “你怎么不锁门?”程景行脸腾的红了一下,继而发现季蔷薇依旧衣着整齐,这才放心的走近,看着她抱着衣服站在莲蓬头前面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了然于胸的说:“不会用?”   季蔷薇低着头不说话,程景行忽然凑近了,然后唰的一下水流喷了出来,洒在季蔷薇的头上,她下意识一躲,重重的撞在站在她身边的程景行身上。程景行被撞了个猝不及防,只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撞进自己怀里又很快猛然退开。   他尴尬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了句:“下次记得锁门”然后慌忙离开。    与君初相识 第七章 城里的月光   季蔷薇很不明所以,门要这么锁?明明进来的时候关掉了,也没见到有什么锁,可程景行却一直责备她没锁门,让她非常苦恼。于是她干脆又折回去研究着门上的把手,正半蹲着凑近了看,忽然门又被推开,重重的撞在她的头上,外面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从半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看见蹲在地上捂着头的季蔷薇,有些紧张的跟着蹲下来,一把拉下她的手,看见她额头被门把尖锐处撞破了皮,微微渗着血,边上一片红肿。   “你蹲在这里干嘛!”程景行有些抓狂,他想起忘了交代季蔷薇毛巾的位置,轻微洁癖的他怕她用了他的毛巾,所以又赶紧回来,没想到一扭门发现又没锁,他有些生气才使劲推了一把,没想到她会在门后。   心念一转,他忽然好像明白了,问道:“门也不会锁?”季蔷薇疼得眼里泛着泪光,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到底不忍,他教了一遍该怎么锁然后指给她毛巾的位置。   出去之前,他说:“你洗澡时候注意点,伤口还是不要碰水的好。”   看着他出去,季蔷薇试着按照他教的锁了门,这才放松下来。解开发带,一头黑色长发倾泻而下,因为没钱去理发店,又听说头发可以卖钱,她干脆就留着它们。现在都已经长到了腰部。镜子里的自己,黑黑瘦瘦的,就像那些街边的流浪儿。偏偏苏妙容似乎很喜欢白色,一片白色之下,衬得她更加黑。想起苏妙容握住自己手的柔软的触感,她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许多老茧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清的污渍。   真像个乞丐呢。季蔷薇自嘲的笑笑。   另一边,程钧惟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赵青青写给他的信,一大摞堆得高高的。他盯着看了半天,却始终都没有勇气拆开。   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他忙把那些信塞进下面的柜子里。苏妙容一开门,就看见他从弯下的姿势坐起来的样子。她温柔的捧上茶说:“这两天累着了吧?”   程钧惟靠在柔软的真皮靠椅上,点了点头。   “钧惟,季蔷薇,多大了?”苏妙容试探的问道。   “你何必拐弯抹角的问?她真的不是我女儿”程钧惟喝了一口茶:“青青的确有过我的孩子,但是还没出生,就……”说着,程钧惟猛的放下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洒在他的手背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别说了。”苏妙容贴在他背上,柔声说:“我都懂。我只怕你一看到那孩子,就想起赵青青,我怕你受不了。”   “妙容,景行说的没错,不管她的爸爸是谁,她都是青青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她们家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我也不能不管她。”程钧惟支着额:“你多照顾她吧。”   “我当然会照顾她,我就怕你触景生情,心里放不下。”苏妙容在他手上画着圈:“均惟,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好吗?”   程钧惟叹了口气:“你明天跟许医生约个时间,带她过去看看。”   “好吧好吧。”苏妙容搂着程钧惟的脖子:“钧惟,我……”   “怎么了?”   “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找青青,是我没用,才让她……”说着,她趴在他的肩头偷偷抹着眼泪。   “这不是你的错,妙容。”程钧惟安慰的拍拍她,说:“走吧,睡觉了。”   季蔷薇躺在柔软的床上,久久的无法入睡。借着窗外的月光,她举起手,指尖捏着一枚古旧的泛着暗淡光泽的银戒指。那是奶奶留下的遗物。无数个夜晚,她躺在奶奶的怀里,老人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季蔷薇始终保持着一只手握着奶奶的手,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入睡的习惯。奶奶经常逗她说,将来等她出嫁了,就留给她做嫁妆。   睡不着,干脆趴在窗口看着夜空上的那轮明月。总觉得和家乡的不太一样。像隔着一层纱,像蒙着一张脸。而山里的月亮总是直接粗暴的照射在门外的矮墙上,蔷薇花开得正好的时候,连影子都仿佛飘着香。   奶奶说,季蔷薇的名字是她的妈妈取的。生季蔷薇的时候,她的精神病还不是很严重,犯的次数并不频繁。那天,她看着门外开得热闹的蔷薇花,淡淡的说:“就叫蔷薇吧。真漂亮。”   后来读书的时候,班里的小女生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研究花语。有一天,她们对季蔷薇说:“蔷薇,你的名字的花语是爱的思念!”季蔷薇低着头拼命写作业,她只想趁着课余时间把能写的作业全都写完,回家就可以多点时间帮奶奶干活了。至于什么爱和思念,那是吃饱了穿暖了没事的人才会去想的事情。对于这个据说是妈妈取的名字,她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感情。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奶奶带着她。山上条件很艰苦,没有水田就没办法种水稻,唯一的经济来源就只有竹笋和茶叶。在季蔷薇还很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带着她出去干活。从小,她睡在竹林里、茶山上。等奶奶干完了活,再带她回去。她们就这样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生活虽然艰苦,可她至少还有奶奶心疼着。   如今,倒真是一无所有了。   只是她想起那个常年被锁在阴暗房间里,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她的身上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脸上满是污垢,混合着斑斑血迹。她总是紧紧的抓着窗户上的栅栏,青筋毕露,手上同样是积年的污渍和血渍。有时候她很安静的整天都不发出声音,有时候半夜犯起病来,哭喊尖叫,拼命摔打东西,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那些夜晚,她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划破了山上安静的夜空,也把恐惧深深的植入季蔷薇的心里。   奶奶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告诫蔷薇,不要靠近她,她是个疯子,她会打人。所以尽管她不发病的时候,会趴在窗户上静静的看着她,有时候会不停的流眼泪。有时候,她伸出瘦得皮包骨头的手,示意季蔷薇靠近一点,她的表情那么期盼,眼神中满是急切,整张脸因为激动而扭曲着,她却总是害怕得转身就跑。   季蔷薇觉得,她对她真的谈不上什么感情,小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厌恶因为她,她走在路上都会被别的小孩欺负,骂她是个小疯子。厌恶别的孩子赖在妈妈怀里撒娇时,她只能默默的回家,却永远只看见她傻兮兮的笑容。   可是现在,尽管她是她妈妈,但知道得越多,越觉得其实她从未真的认识过赵青青,甚至从未透过她满脸的污垢,看清她原本的模样。   可她原本,又是什么模样?    与君初相识 第八章 是幻觉还是天堂      尽管睡得很晚,但一贯的作息还是让季蔷薇很早就醒了过来。她打开房门,发现四周静悄悄的,连佣人们都还没起来。她复又关了门,躺在床上默默的看着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洒进了房间。门外传来响动声,她起床换好衣服,对面的洗手间里,程景行正在刷牙。看到她,咧嘴一笑。   季蔷薇不自然的也回以一个笑容。   他漱了口放下杯子,说:“这么早?”   季蔷薇点头。他笑着说:“我今天得去上学了,哎呀,真讨厌上学。对了,昨晚睡得好吗?”   仍是点头,程景行擦了一把脸,指着她的额头说:“你脑袋上肿了,要不要擦点药?。”   这一次,她换成了摇头。   程景行抬头看她站在门边上,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不好意思的说:“你用、你用,”他从卫生间退了出来,转身回了房间。   等到季蔷薇洗漱完毕下楼,程景行已经由司机送去上学了。程钧惟也不在。苏妙容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看见季蔷薇,热情的招呼着:“蔷薇,快过来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季蔷薇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缘,点了点头。   “那吃早餐吧。王妈,再端杯牛奶来。”   “是,夫人。”王妈端了一杯牛奶,放在季蔷薇的面前,季蔷薇喝了一口,皱了皱么。她果然是连牛奶都喝不惯。   “钧惟去公司了,交代我一会带去你医院看看,你看怎么样?”苏妙容看着她询问道。   季蔷薇机械的点头。   那一天,是2004年6月23号。大山里成长的季蔷薇第一次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在清晨的阳光下吃着一顿美味的早餐。不需要慌张,不用追赶着生活。也不必担心她从前的爸爸会不会忽然赌输了回来揍她。更不必担心奶奶生病了没钱医治整夜疼痛呻吟。   如果前16年的生活是站在最艰难的底层,那么,程景行的坚持,无疑是一下子将她拉到了明亮美满的天堂。可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站在这不属于她的位置上,永远都有下一秒就会被打回原形的恐惧心理。   早餐后,苏妙容上楼换衣服,季蔷薇忙帮着王妈收拾餐具,王妈客气的拒绝了会儿,便由着她去了。季蔷薇从小看多了身边人的颜色,敏感的捕捉到王妈转身一刹间的表情,有着那么些许的不屑。   她便更是低下头抿着嘴卖命的擦着桌子。苏妙容收拾完了正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喊道:“王妈!”   王妈忙从厨房里钻出来,应道:“哎,太太,什么事?”   “你让小姐做这种事?”苏妙容厉声问道。   “不是,是她非要…”王妈着急的辩解道。   “什么她?”苏妙容上前两步,靠近王妈:“她现在是我的女儿。”   “是、是,太太!”王妈上前抢过季蔷薇手上的抹布,说:“小姐,你可别再叫我为难了,快去歇着吧!”   苏妙容还想说什么,季蔷薇连忙眼带哀求的拉住她。   “走吧,我们去医院。“苏妙容拍了拍她的手,季蔷薇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连忙尴尬的松开手。   苏妙容没有让司机开车,自己带着季蔷薇缓慢开出绿意盎然的小区。昨天来的时候是晚上,所以看不清楚。此刻坐在车里,看着早晨的小区里,亭台水榭,假山喷泉,花坛草坪,无一不透露出住在这儿的人,绝对的非富即贵。一栋栋的白色别墅间间隔很远,有效地保护着隐私。有锻炼的老人,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所有人看起来都幸福而满足。   “热闹吧?以后你闷的话也可以出来走走。”苏妙容笑着说。   车里的音响飘出一个外国女人低低的吟唱,季蔷薇局促不安的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苏妙容看出她的紧张,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蔷薇,你看,那是H市最高的楼,漂亮吗?晚上看更漂亮!”   季蔷薇根据她的指示望去,太高的楼层让她有种站在上面是不是就能触摸到云朵的幻想。其实对于从未来过大城市的季蔷薇来说,不断退到身后的房子,全都高得离谱,无所谓谁更高。   路上,苏妙容接了一个电话,她说了几句之后,挂了电话说:“是均惟,连我都不放心,说是一会儿直接去医院等我们。你别看他板着个脸,其实他还是关心你的。”她半开玩笑的说。   季蔷薇不置可否的点头。苏妙容看着她被碎发遮住的脸,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迅速退去,这个角度看,她真的太像赵青青了。苏妙容收回目光,表情复杂的继续开着车。   刚到医院,就看见程钧惟站在大门口,看见她们,他走上前说:“走,医生已经在等着了。”说着快步往医院里走去。   许俏的办公室,和她想象中的医生办公室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看起来反倒像一个房间一般,弄得很温馨舒适。   “坐吧。”她微笑着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又倒了茶。   “许医生,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季蔷薇。”苏妙容着急的介绍道:“好像受了惊吓,突然不会说话了。”   许俏看了她一眼,问道:“那是什么事受到的惊吓?”   程钧惟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的介绍了下,许俏皱着眉听完,这才不疾不徐的说:“你们俩先去外面等会吧,我和她单独聊一下。”   “可是她不会……”苏妙容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钧惟一把拉了起来:“叫你出去等你就出去等。”    与君初相识 第九章 众所周知的暗恋   许俏的办公室外,程钧惟和苏妙容坐在长椅上等着。   “妙容,你看蔷薇上学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程钧惟忽然问道。   “我能怎么处理?你连她的户口身份证之类的都没带来,那怎么办?”苏妙容下意识的理了理并不乱的头发。   “教育局那个谁不是你爸的朋友吗?还有景行他们学校的校长你也认识,别跟我说你搞不定。”程钧惟说。   苏妙容娇俏的瞪了他一眼,说:“好吧好吧,我明天就去找校长。”   程钧惟点头。平心而论,苏妙容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太太,上得了台面也下得了厨房。同样显赫的家世,姣好的容貌,个性温和却不软弱,通达事理但不会过于强势。十几年的来,程钧惟不得不承认,就是有苏妙容在,很多事情他从不担心。这一切,或许该感谢他父母当初的极力成全?可这成全同样葬送了另一个女人的青春,以及性命。   “钧惟,”苏妙容犹豫了一会儿:“你去那边,有没有打听到青青是怎么会嫁到那边去的?”   “听说是被拐卖过去的。”一想起杏芳的话,程钧惟忍不住又捏紧了拳头。他一定会找到拐卖赵青青的那帮人的,一定会。   “哦。”听完程钧惟的回答,苏妙容不由自主缓了口气。   这时,许俏开了门,程钧惟忙走过去:“怎么样?”   许俏摇了摇头,示意苏妙容把季蔷薇先带了出去,然后说道:“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什么意思?”程钧惟不是很明白。   “简单来说,目睹她奶奶的死亡就是诱因,从而出现和持续存在的一种精神障碍。”   “那严重吗?”   “先观察看看吧。要是持续一个月以上的话才能确认她确实是这个病。不过一定要多关心注意她,因为这个最严重的时候会产生自残或者自杀这类的事情。”   离开许俏的办公室,程钧惟心事重重的在大厅里找到了苏妙容和季蔷薇。   一见到他,苏妙容正准备问问怎么样了,程钧惟就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提。他走过去,生硬的对蔷薇说:“你饿吗?”   季蔷薇摇了摇头。他也不勉强:“让你苏阿姨送你回家吧,不饿也得吃点。我得抓紧回公司了。”   “你路上小心点!”苏妙容嘱咐道。   H市一中高二某教室里,程景行坐在坐位上发呆,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女孩子一屁股坐在他边上,不高兴的说:“程景行,你五一放假的时候去哪了?害我每次打电话过去,你们家保姆都说你不在家。”   程景行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跟我爸去外地了。”   “哦。”女孩听了失落的说:“我原本还打算叫你出来玩呢。对了,快要期末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我需要复习?”程景行反问。   “他当然不用复习了。”程景行最好的朋友姜岳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哥俩好的拍拍程景行的肩膀:“我说夏雪,你还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看看别的树吧!”说着挺起胸拍了拍自己。   “你是说你?”夏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姜岳:“充其量就是一颗歪脖子树,想吊都吊不死!”   “你!”姜岳气恼的伸出胳膊作势要揍躲在程景行右边的夏雪,夏雪一脸可怜的又抓着程景行的胳膊不肯放,拼命往他怀里钻。   “行了,别闹了!”程景行不耐烦的推开她:“你们俩真烦人,要吵到一边吵去。”   夏雪吐了吐舌头,朝着姜岳直翻白眼,面对程景行时,立马又换上一副可爱的笑脸:“我觉得上节数学课我好多都没听懂,一会放学了你帮我补课吧?”   “你让项文涛给你补吧,我放学还有事呢,得早点回家。”程景行不解风情的说。   夏雪气得站了起来,跺了跺脚回了自己的座位。姜岳凑到程景行面前说:“哥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那丫头明显对你有意思啊!”姜岳怒其不争的说。   “神经病!”程景行白了他一眼。   从初中到高二,他们同学了5年了。夏雪喜欢他,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有无聊的同学八卦的时候,把他们的条件一条条放在一起比对,然后很多喜欢程景行的女生也不由得哀叹,夏雪配他,似乎才叫天生一对。同样优质的外貌,不俗的家世,甚至性格上,夏雪比程景行更加讨喜。好家庭出来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缺,不懂人间那些疾苦,性格明亮单纯、善良又热情。偶尔还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孩子气。   程景行,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身材挺拔,面容清秀,像苏妙容更多一些。性格上有着独生子女的特性,又倔又自我,对感兴趣的事能一门子钻进去不吃不喝一整天,不感兴趣的人事物,表情都懒得有。爱好象棋和篮球,飞机模型。一静一动之间,不知道俘获多少芳心。可惜似乎还未开窍,对女孩子毫无兴趣。所以尽管不少女孩子主动示好,但最终都被他礼貌的婉拒了。除了不怕碰钉子的夏雪,雷打不动在他身边的一个是姜岳,另一个则是项文涛。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夏雪的心思,可她不挑明,他只能继续装傻。   “你才神经病!”姜岳白了程景行一眼,“你不教她,我可去教了啊?”   “赶紧去!”程景行伸出长腿一下子踹在姜岳的屁股上,他轻巧一闪,得意的向夏雪跑去。    与君初相识 第十章 什么是分寸      “我回来啦!”顺着声音,季蔷薇看到放学回来的程景行快步走进家门,程景行正想和她打招呼,却见她又转过头继续看着墙上的电视。   “蔷薇,今天怎么样,去看医生了吗?”程景行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季蔷薇点了点头,指着他的脖子。程景行不明所以的低头看了又看,季蔷薇这才凑近了,帮他把校服一角翘起的领子翻下来。   程景行不好意思的笑道:“哎呀,跑得太快了。”   她低笑不语,程景行便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沉默了半天,程景行忽然说:“你会下棋吗?”   她惊异的转向他,点了一下头。   “走,陪我下两盘。”程景行抓起书包站了起来,一副等着季蔷薇的样子。   上楼的时候,他走在前面,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的问她:“你棋艺怎么样?一会别太凶,我输了就太没面子了。”   季蔷薇仰着头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你在这等我。”程景行指着一上楼的一客厅,“我去把书包放了,再换身衣服。”   季蔷薇乖巧的在小客厅坐下,环顾了下四周,正对着楼梯一组陈列柜上摆着许多的飞机模型,将小小的客厅隔出一个相对隐蔽的空间。她背后的墙上,挂着许多的照片,季蔷薇转过身,好奇的跪坐在沙发上,一张张的看过去。从程景行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到现在的大男孩,大大小小几十幅照片几乎挂满了整面墙。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其中一张小婴儿时期的程景行,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这家伙小时候就长得这么好看。   程景行正巧换了衣服出来了,看见季蔷薇,脸红了一下:“别看了,光着屁股呢!”   季蔷薇这才注意到底下的一张光着屁股趴着的照片,虽然刚刚她的注意力不是在这张上面,但是被程景行一说,倒弄得她心虚起来。   “来,下棋。”他盘腿坐下,季蔷薇看了一眼地上铺着的白色的毯子,从沙发上滑下去,学着他的样子坐下。   “让你先走?”程景行从茶几下面掏出棋盘,询问道。   季蔷薇有些不服气的看了他一眼,摇头。   “哟,看来是高手啊,这么骄傲可不好!”程景行开着玩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对阵厮杀,程景行渐渐的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性格直爽,下子难免失于鲁莽。季蔷薇不疾不徐,可心思缜密,又有大局观,一步一步的逼近他的帅。   “喂喂喂,季蔷薇,你这样可不行,你好歹让着我点儿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不是?”程景行开始耍无赖,季蔷薇偏过头看了看他,似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二话不说,伸手一扫,棋子全乱了。   然后她又开始重新摆好。程景行抹了一把汗,不行,这次不能再大意了,非得赢她不可。   两人正下得火热,王妈在楼下喊着吃饭。季蔷薇跑到楼梯上往下看了一眼,程钧惟和苏妙容都已经就坐了。她回头看了眼还在苦思冥想的程景行,还是决定下楼吃饭,免得显得她没礼貌。   背后程景行听见她蹬蹬蹬下楼的声音,喊道:“喂,还没完呢!你跑了就是认输了啊!”   见她没有回应,程景行站起来,揉了揉有些麻了的腿,自言自语道:“那就是我赢了。”说着,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程景行饭才吃到一半,季蔷薇已经放下饭碗,礼貌的点了点头,拉开椅子站了起来。程景行见状,忙迅速的扒了两口饭,追上去说:“再来?”   季蔷薇已经站上了楼梯,回头不解的看着他。   他抓了抓头,“下棋啊。”   季蔷薇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可真执着,她摇摇头表示不想下了。程景行不太习惯仰着头跟她说话,于是跟着踏上去,说:“那你这么早干嘛去?”   干嘛去?季蔷薇戒备的看了看他,当然是回房间啊。   程景行一看到她那副样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说,“我没别的意思。往常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好不容易逮到个人,我就有点失控。”   季蔷薇有点无语,也没有那么严重吧?失控都说出来了,她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下文,他却粲然一笑说,“算了算了,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于这一天。我还是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她研究了一番程景行的表情,他比她高出了半个头,楼梯又这么窄,两个人站着,中间的距离也不过十几公分。甚至他说话间,季蔷薇都能闻到晚餐菠萝咕噜肉的味道。看了一会,觉得他确实是让她走了,季蔷薇这才转身离开。   苏妙容坐在沙发上喊道:“程景行,你过来一下。”   “干嘛?”他看着季蔷薇离开的背影,不情不愿的挪过去。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非要拉着季蔷薇下棋,只是上次她自杀给他造成的影响太大了,现在初来一个陌生的环境,程景行还是害怕她一个人呆着会乱想。   “坐这儿。我有话跟你说。”苏妙容拍了拍边上的沙发。程景行直接躺了下去,头枕在苏妙容的腿上:“有什么话快说。”   “你刚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呀,问她要不要下棋。”   “你这家伙!”苏妙容拍了一下他的脸,“我告诉你,你别和她走太近。”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妈,”程景行一下爬了起来,不悦的说,“她真的很可怜!”   说完穿上拖鞋,“我上楼了。”   “再怎么样,你别失了分寸!”苏妙容冲着他的背影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