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卖字为生   内堂里,洛璃晚手执狼毫,一路挥洒,柔腕纤巧,却力道十足,笔锋利若锥,如行云流水,在宣纸上饱满挥就,犹如玄龙入海,翻腾穹劲,一手字写的大气天成。   娇小姐一枚,用起笔来,隐然大家之风,来日不可小觑。   少顷,狼毫置于笔洗清水之内,如一副水墨画,丝缕香墨盈盈洒洒,一副新字已完成。   取来自己的私印,朱砂红泥落下“青溪斋主”四字,含笑而望,又进益许多。转而对边上小婢子道:“加上前儿写的,一共三幅,墨迹一干,送去文墨轩吧。”   边上小婢女赶忙接过,欣喜之后,反而难过:“小姐……再怎么说,您也是相府嫡女,总靠卖字为生,这要叫人知道了……”   见其为自己怜惜,洛璃晚不在意地挥挥手,柳眉纤弱,美目疏朗,清风带来几缕花香,也吹散了一直挡在其额前的厚重刘海儿,一瞬间,白皙面庞,皎洁如月。   那白肌若玉,衬得五官更加精致,分开看还无甚特色,偏在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凝成了一抹瑰姿丽容,尤其娇容盈盈,不笑也有三分意,顾盼间,好生的灵动,叫人不由自主便陷进那一抹温柔里。   “相府嫡女又如何,不卖字如何养活你我?全凭你那点子针线活,绣个帕子,缝个荷包的换来点银子,咱们难道又要喝西北风不成?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猜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斋主就是我洛璃晚?”   水眸娇嗔,柳眉微扬,说笑处抬起如花的笑颜,盈盈粉唇若弯月般翘起,本是清纯甜美的小女子,却越发有种蛊媚人心的风情。   小清儿呆呆望着洛璃晚,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嘟嘴凝眉道:“小姐以后可得少在二夫人与几位小姐面前露脸了。”   “这又为何?”洛璃晚不解其意,此时正忙着晾干墨迹,没瞧到清儿眼底的那抹阴霾。   小清儿叹口气,无奈道:“小姐天生绝色,二夫人做咱们府里姨娘时,就羡慕夫人的容貌倾城。现如今,夫人去了,她为继室,又生的那样平淡,另外几位小姐姿容也并不如何出众,每每瞧见您肖似夫人的倾城之姿,岂不是要呕死了?您那,关在这宅子里就图个安生吧!”   洛璃晚淡淡一笑:“如今咱们已避之又避,我原先的院子都给了她的女儿住,自己偏居一隅,已是少在人前行走。她还不是要派人将这院子封了?份例的银子不给不说,连饭食炭火都不给送了……”   冬天里没个炭火,手脚都要起疮不说,更是要活活冻死人的——二夫人算计的好,连棉被都不让人送。   小清儿想起自家小姐如今的情形,强忍着,可还是沁出了泪意:“二夫人分明是要活活困死小姐。自打老爷随夫人去后,二夫人身为继母,竟越发残害您这正室嫡女,真叫人寒心。这流萤筑名儿好听,可边上就是下人们住的院子,统共两间屋子竟比府里狗舍还破烂……一府嫡出的小姐啊,她们怎么能这么狠心?!若非小姐有心机胆识,咱们如何渡过这无银无粮的日子里?!”   洛璃晚举了帕子轻轻为其拭泪:“好好的又哭什么,可是你先招我的!她虽巴不得咱们早早死了的好,可惜,你家姑娘多才多艺,这不活的好好的?”   有句话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流萤筑虽偏远,可翻过一道墙,外头就是通往闹市大街的小巷,采买盘卖十分便宜!   自打她被禁闭在此,便叫小清儿拿了自己的字出去贩卖,换来的银子全充当二人的饭钱。   小清儿手巧,学过几天针线,绣个帕子,缝个荷包,俩人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只是想着,小姐本是大家千金,可这日子过的竟这般不如意——想当年,夫人宠着,老爷惯着,您是咱们府里唯一的嫡女千金,住的院子虽不大,可却是相府里最精致的……老太君不喜您与夫人,可看在老爷的面上,也不会轻易发作。   哪知夫人竟年轻轻轻便去了,姨娘还哄得老太君逼着老爷扶她为继室。二夫人简直就是黑心肝的,嫉妒夫人貌美,从前不敢如何,等老爷不在家,可劲儿给您穿小鞋。以前老爷在时还能护着小姐些,现在……”   说着说着就又要落泪,别人不知道,可她是自小在小姐身边侍奉的,以前顶顶金贵,如珠似玉般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要看别人颜色,穿衣吃饭都成问题的蓬门陋户,这样大的反差,放在谁身上能受得住?   可她家小姐,竟从来不喊委屈,从不落泪,心性之坚,就如她的字,韧而刚,纤而强。   璃晚唇边浅笑,可笑意里还是掺杂着些许什么,不等小清儿瞧明白,璃晚已道:“快些把字送去文墨轩吧,莫要李掌柜等久了。如今这样境地,说什么也没用的!”   “是,小姐等会儿,我这便去了。”小清儿连忙将脸颊上未干的泪迹擦去,取来了布将字细细卷入竹筒,这才与洛璃晚告别,翻墙出去。   璃晚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摇头,陷入自己思绪里。   谁知,刚喘口气的功夫,突听外头一阵“咚咚咚”敲门声。   璃晚心下一惊,连忙将桌上笔墨谨慎藏好,这才出去相迎,却没想,进来的竟是怨愤自己多时,恨不得永远不再见面的那位二夫人。   她都要忘了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嫡母,不免心惊肉跳——该不是自己在小园子里种菜种果,叫小清儿翻墙卖字的事情已经暴露?二夫人带人来欲要拿她问罪?   正心中忐忑之际,二夫人却是面带喜色,也不理会璃晚福身请安的礼数,自顾自带着身后十来个丫头婆子往正屋而去,利落得指使几人将流萤筑简陋破败,就差没漏雨漏风的小房间打理出来。   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烂纱帐扯了,换上上好的银丝小金菊的垂幔。 正文 第二章 非奸即盗   粗糙的茶壶杯盏,换成此时京中正流行的粉彩莲花套杯……   什么烛台,托盘,梳妆镜,竟全要给她撤下去?!   少顷外头管事带来了更多摆件,从大黄梨木雕的家具,到粉碧玉饰的坠角儿,大大小小,搬运的小厮险些将洛璃晚所居的小院儿给挤破了!   绸缎绫罗,金钰珠宝,只不过须臾功夫,破落不堪的小房子竟也被妆点的金光夺目,璀璨耀眼!而二夫人更恨不得让丫鬟将地板墙面全铺上金箔才满意。   见这番修整渐落尾声,璃晚抽了抽嘴角,道:“母亲大人这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二夫人吩咐左右退下,这才扭头假笑与洛璃晚解释:“三姑娘,今儿前头有贵人到访,兴许要来后院瞧瞧你——你也晓得,这几年你不爱出门访友,咱们家也是为了你好,只能对外宣称你身子抱恙,在家修养,如今……这贵人登门,你可万别病怏怏的模样,给贵人添堵呀。”   别看二夫人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她如今年岁不到三十。这几年在洛家过的简直是顺风顺水,虽则膝下二子一女,学问造化上还差了那么一小截儿,可有老太君照拂,借了各家姻亲的光,以后他们只有“光宗耀祖”的份儿!   洛璃晚讶然的张张嘴,贵客?   什么贵客会来这荒凉院落看她?她这都在此“幽禁”数年了,别说人,连耗子都不常光顾!   洛璃晚心内猜疑,不知晓发生何事,可看二夫人为她打点上下,整饬房间的架势,实在异常,属她这几年从未见过的好颜色——面上居然还带着笑?!   要知道,对二夫人来说是好事的,落到到她身上,可就见不得半点好了啊!   不管她心内如何纳罕猜疑,二夫人已经一连声儿的在招呼丫鬟们进来,为璃晚换上干净新衣。   等那一套套华丽衣装在丫鬟们手上抖开,洛璃晚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地——华丽的样式,繁复的做工,更是御赐的好缎子……   而边上托盘里,丫鬟们还捧着好几匣子的珠钗碧环,洛璃晚只觉得心寒手颤,已经隐约猜到二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想来,她如今年逾十五,论理,早该开始议论婚事了……   璃晚心中漫上一股仇怨,没想到,蜗居偏野,这二夫人与老太君还是没彻底忘干净她,这婚事一事上,竟还要多踩一脚,好叫她跌入深渊,再无法翻身——以二夫人的小心眼,与老太君多年的抱怨,她洛璃晚能摊上什么样的好男儿为夫君?!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洛璃晚心下已有计较,面上只装的怯弱,站在内堂喏喏应声,随丫鬟摆布,直到妆粉齐全,上了钗环,才被丫鬟扶出来,等二夫人亲自审查。   “嗯,果然人靠衣裳,马配鞍,如今瞧着这般好样貌,母亲我都不忍你埋没了!”二夫人“啧啧”称赞,可那眼里闪动的精明与话里透着的意思,叫璃晚的心越发往下沉去。   这满屋子的摆设,她身上的衣饰,没个千百两银子哪里置办的下来。二夫人如此大张旗鼓,连对情敌的女儿都这般上心,只说明对方来头不小,也说明了……洛府的决心。   二夫人见收拾利索,便吩咐丫鬟们喂自家这位三小姐梨子水润润喉,又叠声儿吩咐上粥点小菜,侍奉小姐用饭。   洛璃晚无奈端坐房中,看着与破败门廊掉灰瓦墙不符的金碧装饰,只觉得在外叠声儿招呼的二夫人,怎么瞧怎么像在青楼外甩着帕子招呼恩客的老鸨子。   咳,她乃名门淑女,非礼勿言!   “咦,你这儿不就小清儿一个丫头?如今这光景,她不在你跟前伺候,跑哪儿玩去了?”二夫人似是无意问道。   洛璃晚忙掩饰道:“女儿未曾用早饭,清儿去厨房为女儿领饭食了。”   二夫人随意点点头,并未深究都这个时辰了,清儿去厨房是该取早饭还是午饭,更加忘了,为何自己吩咐的丫鬟都已经把粥饭摆齐,而小清儿一早去取饭,取到这会儿子还未回来!   更更忘了,这二三年里,璃晚主仆二人已不能再出流萤筑这件事儿……   见洛璃晚身边没个丫鬟跟着实在不成样子,于是二夫人便点了自己身边的四个丫鬟过来随侍洛璃晚,“晚儿这就跟我走吧,别让客人在前厅等太久。”说着,眉眼一挑,先行而去。   洛璃晚可没忽略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精明,心道,这二夫人惯爱算计,短短几年,便已巴结得老太君连亲子、孙女都不顾,偏要这女人当了洛府的家。   洛璃晚长到十五岁年纪,去前厅的次数也不过一二,只因为那里是除了宗祠以外,洛家最为正式的场合——除了跪接圣旨,自丞相去世以后,璃晚还从未见过家中长辈在此会客。   洛丞相都已病故三年多了,如今家里除了女眷,就只剩下家里那两个尚未长成的小少爷,府里更没有什么好叫人盘算的,什么样尊贵的客人会在此时上门,求娶她一个更不受待见的“前任”嫡长女?   洛璃晚带着疑惑,在外间等候,只听着里头笑声融融,气氛倒是极为融洽,连平素一板一眼,不苟颜色的老太君此时都已笑声爽朗,不时被引得连连大笑。   “祁山王爷一如当年,顽笑的性子丝毫不变啊!”是老太君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感慨。   “哎,改不了了!一别多年,老太君硬朗也不输当年英姿。本王可是老了,这不,连最小的儿子都已到了议婚之年。咦……三姑娘怎么还未来?想当年,本王结下月容义妹时,三姑娘还未诞生。现如今,怎么也得有十五岁了吧。”   呀,月容?   洛璃晚心里绷紧:该不会再说她生母涟月容吧?   这时,进去里头回话的二夫人出来唤她,容不得她多想,连忙敛下所有情绪,小步谨慎入内。   屋内不知何时,燃起了淡淡的熏香,璃晚偷偷抬头,只瞧见老太君虽端坐上首,可面色好似十分尴尬,偏偏边上坐着的乃是风流不羁之名响彻京都内外的祁山王。 正文 第三章 必有所图   于是,老太君再是不愿见到洛璃晚出现,如今也只能忍下。   想到这里,璃晚不动声色地勾勾唇角,有些幸灾乐祸。   二夫人瞧她动也不动,狠狠拧了把,简直要把她皮肉生生拧下来,璃晚却不敢高声痛呼,猛吸一口凉气,强忍着痛意微一提裙便要跪地请安——没办法,老太君与二夫人都有诰命在身,面见君王亲王都可不跪,偏她只一介民女罢了,怎能不跪。   “洛氏三女璃晚,拜见祁山王。”   哪料,她膝盖只是略弯,祁山王那里已经大手一挥,毫不顾什么礼法束约,上前便捉了璃晚小臂随手一拎而起。其笑声更是大如惊雷,一巴掌就照着洛璃晚娇嫩的玉背挥去:“哈哈,你乃月容之女,怎与本王如此客套。”   洛璃晚不明这是什么情形,被这大力道一拍,险些吐出口血来,抖了一抖,好容易站直了身子。   祁山王目光含笑,抚过不多的胡须,端详洛璃晚好几眼,似是极为满意道:“嗯,甥女模样生的周正,与义妹倒是有三分的相似,七分的神似啊!”   上首老太君白了脸,瘦骨嶙峋的巴掌死死扣在座椅把手上——说起来,府里的二夫人与老太君可是顶顶厌恶涟月容的容貌的,只因为……   洛璃晚心内叹口气——只因为,她的生母,前任的洛家正室夫人涟月容,乃青楼名妓出身。   而能以清倌之身嫁入洛家这种书香门第,还成为正经妻室,其中,还多亏了祁山王的相帮。   老太君早年丧夫,在一众如狼似虎的亲戚中,独自抚养儿子成人,好容易盼的洛丞相考取功名,一跃而成皇上炙手可热的心腹,总算苦尽甘来,以后的官路只会越走越顺。   哪知,祁山王竟带了这么个青楼女子来洛府,声称其义妹,做主赐予洛丞相为妻子!   洛璃晚现在都可以想见当年的老太君该是多么的愤怒,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憋着一口气,任由谁人说起涟夫人来,都是要跟人翻脸的!   可现在,老太君心内已是气极,可对祁山王这始作俑者只能干巴巴看着,不敢骂,更不敢施以颜色——当年祁山王的威名便已叫洛老太君忍下,如今洛府的情形更加不如,哪里还是她能硬气的时候!   二夫人心里也极为不痛快——当年她自己腆着脸求来洛府做妾,容貌勉强可称为清秀,当时便饱受嘲讽,而今涟月容虽早故去多年,她也由妾侍之位扶正,当了洛府里的女主子,女儿儿子也成了嫡出。可她心里对涟月容的恨意,不减分毫。   她本与洛家哥哥青梅竹马,本是缘分天定,谁料涟月容横插一脚,让自己舔居为妾,实在难容!   更何况,她虽小户人家女儿,可屈膝那等浪荡妇人之下,被人嘲讽十数年,更是不甘!   见祁山王夸赞璃晚,二夫人面上虽还挂着得体的浅笑,可那眼神恨不得往璃晚脸上戳几个窟窿才好!那精致的妆容,好似附在脸上的一张画皮,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上前一步,笑语道:“璃晚还不知道吧,祁山王爷与你母亲早年结为异性兄妹,也不知,你母亲可否与你提起过王爷?”   洛璃晚轻轻抬眸,见那位不大正经的老王爷正眨巴着一双泛着精光的狐狸眼,也在细细的端详她——被其这一瞧,洛璃晚只觉脊背冒寒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着痕迹退后几步,福身而礼:“母亲去的早,说过些什么,女儿都不大记得了呢。只是,这么多年来,也无人与女儿说起过,也因此……”   假作为难,怯怯望了眼祁山王。   哪里是真不知道,可是,关于祁山王与自家母亲的事迹,她只是听旁人说过,母亲却是从来不提的!   祁山王却听明白了她的暗示:当年月容早亡,璃晚年岁小,有些事儿记不大清楚也是有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老太君与这位继室夫人竟也一句未提及她母亲有位王爷义兄之事,其中深意么……祁山王一哼,不满之意溢于言表:不就是怕璃晚有了王府撑腰,不好拿捏她了吗?   狐狸双眼又是一眯——看来,璃晚甥女在相府过的并不如意啊!   二夫人本打算挑拨几句,叫祁山王不喜洛璃晚的,可哪知这三姑娘狡猾的跟她娘一样,当下便拆穿了她,见祁山王脸色不虞,她赶忙解释:“哎呀,这事我也只是听人说说,本以为是谁家开的玩笑,从未想过,竟是真的呢。”   然,璃晚心下却一直有个疑问——祁山王看上去,怎么也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了,而她的母亲若未早亡,如今也才三十余岁啊,这……相差了近二十年的异性兄妹?   她怎么都觉得内里古怪……而母亲也从不与她说起义兄之事,这不是很奇怪?   老太君护犊,见二夫人尴尬收场,连忙岔开话题:“这璃晚也来了,不知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她?”   祁山王回京不先进宫与皇帝交差,却先跑来他们家府上,若只是简单的认门亲,实在多此一举,于是,老太君当然要怀疑,祁山王此行,必有所图,可惜她避居洛府不出,也远离了京都的贵妇八卦圈子,自然对一些事掌握不了风向,如今想破脑袋也是猜不透的了!   祁山王经老太君提点,这才想起自己所来之事,继而面色转悲,满含悲戚道:“想本王出京戍边已多年未归京都,可没想,这一遭回来,竟听闻洛相夫妻双双亡故之事,实在叫人悲伤。若早点知悉此事,也不会叫璃晚甥女落得如今孤苦无依的下场,唉,本王实在愧对义妹啊。”   二夫人的端庄再端不住了,尴尬咳道:“哎,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还有我这母亲,与老太君这祖母在?”   祁山王瞟了她一眼,不做理会,继续做忧伤状,将身后漠然而立的男子拉到人前,说道:“澈儿你且过来。”   洛璃晚这才注意到祁山王身后站了许久的那名少年,不由愣了愣。 正文 第四章 上门提亲   上官澈迎着璃晚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对视一眼。   洛璃晚对上那清冷目光心内忍不住打了个颤——好一双清冽的眸!   想她自诩阅人无数,竟也被那人清冷孤傲的气息惊出一口凉气。   这便是祁山王的幼子,上官澈。年约弱冠,此时湛湛然立于祁山王身后,清灵的气质,好似谪仙临世。一头如墨长发,只以青玉簪简单挽于身后,素净不失华贵,越发彰显如华气质。   身上线条是那么紧实修长,天蓝色长袍裹身,立于人前,原本隐没的气息顷刻散开,竟叫人那一刹那错不开眼去。   五官宛如刀削斧刻,美玉雕琢,疏朗的眉目,望过去,只觉得一片深邃,如幽潭深渊,不见一丝情绪,可偏偏熠熠神采,犹如揉碎无数星辰   洛璃晚只觉得呼吸有些乱,忙低头遮掩心绪,心里直道,自己可是穿越重生的新时代小女人啊,怎么能这么死盯着一个男人看。还知不知羞了!   祁山王可没发现她那点子小女儿心态,拉着上官澈过来,与她厮见——本来很好看的男子,谁知,洛璃晚再抬头时,却发现上官澈望着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竟存了三分的傲气,三分的邪魅,三分的怜悯,更添一分的……挑衅?   洛璃晚以为自己没瞧清楚,蹙了蹙好看的眉。   怜悯什么?又挑衅什么?   璃晚心内发笑,暗道自己今日被二夫人所刺激,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上官澈鲜红的唇瓣轻佻,淡淡勾勒浅薄的笑,眼角微微上翘,那斜睨的神色,为这张本已倾倒众生的脸,平添了无限风华。   有风吹过,长发迎风而飘散,原本的轻蔑嘲讽,在璃晚的不解之色下渐渐收敛而去。若不是璃晚前一世在职场摸爬滚打的经历,怕是要以为自己的眼花——眼前的男子,松散慵懒,淡淡含笑,只那目光里,容不下她纤毫丽影。   显而易见,第一次见面,洛璃晚对人家的印象可谓好极——自然是忽略对方那抹意味不明的叵笑!   然,上官澈对她么……有待商榷。   上官澈被祁山王推出来,只能与众人见礼,可竟只对着上首老太君淡淡一拱手,便侍立在祁山王身侧,不动不语。   这般傲慢张扬的姿态,倒叫璃晚想起了自家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二夫人膝下的长子,也是她们洛家这一代的嫡长子,洛华忝。   洛华忝只比她小了一岁,平素仗着家中祖母亲娘的宠爱,横行无忌,在府里闹得个鸡飞狗跳也无人敢喝斥一二,惯的无比娇纵,尤其以欺负自家这个前任夫人的女儿为乐。   这上官澈显然与洛华忝乃一丘之貉,瞧这公孔雀一般的姿态,洛璃晚吸了吸鼻子,撇过头去什么也没说——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罢了,老太君都没敢说什么,她又何必计较。   祁山王显见的对其子的行径已习以为常,对其子的冷傲清华颇为自得,却也不忘嘱咐道:“以后京都花会诗宴,若有人邀你同去,你也带着你表妹些,叫她多出门走走,与京中那些名媛千金多结交一下也好。”   上官澈闻言,视线扫过洛璃晚,端的是清贵无双,骄傲矜持,只微微一欠身,便当是应下了。   老太君神色不好:“璃晚这孩子生的娇弱,平素并不大与京中贵女名媛往来。”   言下之意,并不愿意洛璃晚出去。   祁山王轻蔑一笑:“洛府破落至此,想来也也没什么人愿意来往了。若是别人家的事儿便也罢了,只是月容的女儿,本王怎能委屈了她?”   洛璃晚在旁瞧着老太君被气的脸色铁青,不由又开始憋笑,却不想一道目光扫来,吓得她一激灵。   扭头,发现上官澈在好整以暇的在那端望她,不由脸色微红,敛下作怪的笑意不提,那一抹淡定从容,一点不似刚被人抓了包,盈盈一系华贵衣衫,全然衬不起她一身的傲骨风情。   上官澈挑挑眉,唇角微勾。   老太君到底经的事儿多些,见祁山王的话里话外的讥讽洛家现今的惨淡,可洛府败落已是事实,也由不得她去抱不平,更不好得罪了如今权贵,使得洛家遭受灭顶之灾。只得放下身段,逢迎道:“是、是,倒是老身的疏忽,还是王爷您思虑周全!小世子也生的俊逸非凡,倒是颇得王爷真传啊。”   上官澈貌似在听,可心内对这些你来我往的逢迎谄媚根本不屑——抬眸往厅堂上端望,发现除了那名“小表妹”以为,其余人目光全然投注在父亲身上,不由再度去打量那洛璃晚。   也不知这女子是否故意穿的这一身华丽衣裳,全不似她本身的气度,眉宇间没有平常女儿的娇柔,却是另一种婉约明丽,淡淡含笑,似在立着耳朵听大人的“教诲”,可那眼珠子滴溜溜得乱转,一看就没将心思全用在这处。   有意思!   祁山王抚须而笑,精明如狐狸:“嗯,可不是,前阵子大司马府上的千金,还想求嫁到本王府上做儿媳,不过啊,本王当时就给回绝了……”   “哟,看这样子,想必亲王心中必有心仪的良家女子为儿媳了?”   二夫人眼睛一亮,插言道。   祁山王优哉游哉端了茶来饮,挑眉笑道:“嗯,不错,是瞧中了一家!”   老太君也顺势取了茶,虽没什么心情与祁山王周旋,可也不得不奉承:“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有如此好运,能嫁到王爷府上做小世子妃呢!”   上官澈年及弱冠,乃朝廷勋贵祁山王最钟爱的小儿子,其才学广博,对排兵布阵更有造诣,连皇上都亲口夸赞“将帅之才”的盛名。   如今王爷已择上官澈为世子,如今京里多少名门闺秀巴巴望着,希翼能嫁去这祁山王府上,做这世子夫人呢!   二夫人精明算计,想起自己的亲女洛璃姝来。   璃晚在旁听的撇嘴,心道,不知哪家姑娘倒霉才对!   上官澈其人,与京都所有纨绔子弟一般,虽只与他打了一个照面,可洛璃晚心里已经对其下了定论——眼高于顶,仗着祁山王名号,骄傲自负,年纪轻轻便如此无礼孤傲,必定如同洛华忝一般,受点挫折便要寻死觅活。 正文 第五章 履行承诺   ,听闻自己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最近在猛追尚书家的小千金,不过……被人家尚书府里的家丁打的三天下不来床。   前几日里,非要二夫人上门求娶,不去便要跳湖,割腕,抹脖子……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二夫人险些被气的吐了血。   以洛家如今的身家,呵,别说尚书府,即便是京都平常官宦家的女儿,都不见得会往洛家跳!   如洛华忝那不叫省心的脾气,更有比她家势大千百倍的背景……这么骄傲的公孔雀,白给她都不敢要!   这么想着,只觉得杵在厅上何其无聊,便想寻觅契机,走为上策!   哪知,这步子还没移出去多远,那边祁山王老狐狸一般精明的眼神便往她身上扫来,悠悠含笑抚须:“哎呀,还能属意哪个,自然是府上的三姑娘,我义妹之女啊!”   洛璃晚划着圈子的脚尖猛打了一个突,老太君手上的茶杯更是直接碎在了地上——“晚儿?”   “嗯,正是!”   “这可使不得,王爷莫不是在开玩笑?!”   祁山王听罢很不满意,蹙眉道:“老太君糊涂了不成?月容义妹当年可是与本王有过约定,将来子女诞下,要结为儿女亲家的。别看月容妹子不在了,可这婚约还在!本王又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洛璃晚刚才心里还嘀咕,白送她这世子都不要,哪料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当下连忙说道:“那……不知小世子可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家家的,什么愿意不愿意,自当本王说了算!”   祁山王眯着一双狐狸眼,笑的格外畅快。一句话把洛璃晚也噎的再也不敢搭言。   璃晚迎上上官澈淡然的神色,明白无误得瞧清其眼底的不屑与讥讽。   老太君面色铁青,忙道:“祁山王,您不是不知道,晚儿她父亲走的早,如今家里是一团乱,虽则晚儿仍为嫡女,可这……哪里配的上您这小世子?”   祁山王可不管这些,取了庚贴递与老太君便道:“怎么配不得,娶妻娶贤!想当年皇兄的王妃,现今的皇后,不也是出身贫民?这都能母仪天下,更何况咱们的小晚儿!澈儿的生辰八字便在这里,老太君可也得把晚儿的庚贴换给我,早日定下这亲事,晚儿也可早点过门,随了我们回属地去。”   祁山王虽花天酒地这么些年,可这犟脾气一点没改,如今又颇得圣眷,这一下子,连老太君都不知该如何驳了这婚事,只得先应承下。   等着祁山王满意离去,老太君立时扔了庚贴,满脸的怒气。   “哼,这祁山王当年硬把涟月容那短命鬼塞在咱们洛家,如今,连她女儿的婚事都想做主,真当咱们洛家无人,何事都敢指手画脚?哼,狗屁的义妹,当年涟月容那贱人与祁山王的闲话传的沸沸扬扬,街知巷闻,我就不信,王妃知晓其爱子要迎娶的是涟月容的女儿,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哼,咱们且等着,这祁山王府啊,必然还有的闹腾去!”   见老太君气极,口不择言,二夫人忙上前劝慰,好一番甜言蜜语,真个的孝顺。   洛璃晚喏喏立在厅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当年她母亲的传闻,她也不是没听过一些,可现在……要她怎么做?   “晚儿过来。”   洛洛璃晚暗暗叹气,垂首恭谨近前:“老太君有何吩咐。”   “晚儿啊,你瞧着那小世子如何啊?”   好生斟酌,洛璃晚才道:“小世子端静灵气,气质清贵,待人更是谦和有礼……”   “哼!”老太君不耐,“什么谦和有礼,虽说贵为世子,可却半点礼数也不讲,又有那般显赫的家势,你若嫁过去,依着咱们府里如今的境界儿,连王府的下人都制不服,还不且等着受委屈?”   “……是。”   “我知你向来听话乖巧,可这婚事也不能依了你娘的意思来办——当年的事,不过是口头之约,做不得数!你娘也不知这小世子如今的德行,罢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来日,祖母定会为你寻门好人家。”   “晚儿知道了。”   好人家……洛璃晚心内腹诽,连祁山王家的求娶都能拒了,谁家还敢来求女?   势小的,怕忤逆了祁山王的面子,自然能避多远是多远。   势大的……祁山王能挑中她为世子夫人,呵,那已经是如今相府天大的造化了。   好在,她也并非急着嫁人,家里虽十分怠慢她,可起码不用应付各府亲眷,更有片瓦遮头。至于衣食物资,她也有法子弄来,日子虽清贫,可每日里倒也舒心畅快,如此,她倒不愿打破这宁静了。   “祖母也忙碌了这些时候,晚儿就不打搅祖母歇息,先行退下了。”   “嗯,去吧。”   洛璃晚小步离去,可到门边,隐约听到老太君与二夫人在嘀咕什么。   “老三平素出门的时候也不多,这次祁山王来,也邀了她过几日去他家府上赏花,到时京中各家的贵女名媛都在,有了比较,祁山王兴许也要犹豫下……”   洛璃晚心内翻着白眼,心道,犹豫的该是祁山王妃吧?   终于能回流萤筑,再不愿留在此处碍着二人的眼,璃晚急步离去,也未听见二夫人与老太君最终的盘算。   流萤筑   一推门。璃晚便瞧见小清儿立在自家门口发愣。   “姑娘,清儿不是在做梦吧,咋出去这么会儿功夫,咱们屋里……”   屋内摆设未换,想来是怕祁山王爷一时兴起,突然到访,也说不定会来自己屋内参观,二夫人才想了这么一出。   洛璃晚:“二夫人摆出来充门面,待会儿估计会换下来。”   又把祁山王带了世子前来求娶之事,与小清儿说起。小清儿哪里有洛璃晚的淡定从容,更加对老太君的主意不满,遂拉着自家小姐问个不停。   洛璃晚含笑轻点小清儿的脑瓜儿:“就算我愿意嫁,人家也得愿意娶啊。王爷来的突兀,谁知道王妃心里如何想,这亲事,到底没个准数的……算了,不提这些,银子可取回来了?” 正文 第六章 厨女穿越   小清儿忙掏出荷包:“就这些了,这月掌柜的倒是多给了些碎银子。”   洛璃晚笑嘻嘻接过,将床下藏起的小瓦罐取出:“算起来,银子也不少了。”   小清儿拍手:“是呢,小姐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盘下京郊那处田庄?眼看银子也够数了,不如哪天小姐亲自去瞧瞧?也好定下要不要买。”   “择日不如撞日,二夫人与老太君不定要说多久呢,咱们现在去正好安全。”说着,瞥见自己身上一整套的华贵衣饰,撅嘴道:“去帮我将那身男子长袍取来,穿成这个样子可没法出门!”   小清儿捂嘴大笑:“穿这样又能怎的,没准哪家少爷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之后就……哎呀,小姐,您又敲清儿的脑袋!”   洛璃晚已除了衣裳,扔给小清儿道:“赶紧给我取衣裳去。”   小清儿并没有多想,蹦蹦跳跳神情欢悦的去给璃晚取衣裳,并未瞧见在其走后,璃晚紧蹙的眉。   祁山王的名号,她虽没从母亲口中听过,可这几年,她与小清儿时常偷摸出府,在街上游荡,关于这位亲王的传闻,也听过那么点。   祁山王与现在的皇帝,并非一母所生,甚至……祁山王都并非先皇子嗣。   说起来,这位王爷的身世,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十分有意思的话本小说了——祁山王的生母,现在的孝贤皇太妃,在入宫前,是嫁过人家的。   先皇出游,路遇这位当年名动京都的美人儿,如何把控的住,没多久,孝贤皇太妃的前夫便离奇死亡,之后,本该守寡于夫家的皇太妃便被先皇接入皇宫,立于妃位。   祁山王,便是皇太妃与其前夫所生的儿子。   先皇虽觊觎美人儿美貌,却并未对继子祁山王如何。为笼络宠妃,还“好心的”赐继子皇姓,并册封亲王位。   而现在夕照这位皇上,在早年与其他亲兄弟争夺储君之位时,拉拢祁山王过来相帮,以至于他坐稳江山,少不了祁山王的功劳。   等先皇故去,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便抬举了祁山王生母,册封这位先帝宠妃为皇太妃,地位仅次于庄敬皇太后。   这也是为何老太君选在前厅宴客的道理,也更是,祁山王频频触到老太君与二夫人的逆鳞后,老太君还不敢发作,强作欢笑的缘由了!   至于祁山王与洛家涟夫人……唉,璃晚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没办法啊!   其中种种,她其实知晓的也并不全面。   涟月容亡故不久,洛璃晚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落了湖,被人救上来时,记忆便有些模糊——其实,这记忆模糊,只是在府中众人看来罢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真正的洛璃晚已死!   她本名洛璃,是个厨子,出生厨子世家的一名小厨子!不务正业,专爱甜品的一名小小厨子!   在她甜品店开业的当天,烟花爆竹不知被谁点着了,轰鸣声四起……于是她便因躲避不及“壮烈牺牲”,穿来至此——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只闻三国两晋南北朝,再无唐宋元明清的断代之国,夕照。   地理版图未变,可这里的一切,与她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竟再无交接,使得她穿来之初,懵懵懂懂,好生恶补这个时空的常识。   以及,丞相府从综复杂的人物关系。   又及,她那如同传说一般的母亲……   也不怪老太君认为她母亲是相府的耻辱,璃晚叹气,实在是,她母亲的身份……太过尴尬罢了。   涟夫人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   她原是异国女子,被拐卖到夕照国后,误落青楼,以清倌之身,与祁山王交好。涟夫人的谈吐与气度,非一般女子能比,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女子本该是被视若珍宝,呵护备至,却沦落青楼为妓,因而,更加叫人怜悯同情。据说,不只是祁山王,当时京都多少世家子弟俱都被其容貌气度折服,怜其身世,欲要迎娶。   祁山王贪恋青楼名妓的消息传回王府,气的王妃连夜入宫向皇太后与皇太妃哭求,皇太妃更不愿自己儿子取回青楼女子污了名声,于是便要赐毒酒鸠杀涟夫人。   祁山王风流归风流,可还是有点担当的,见自家母亲与妻子容她不下,便打消了接回王府的主意。   而当时,涟月容却不知怎么,与还是清贫小官的洛丞相相恋,更在这非常关口,向祁山王表明心意,求其做主,让她嫁去洛府。   祁山王顺水推舟,认涟月容为义妹,抬高她身份,好叫世人不再诟病,而祁山王妃也乐见其成,为二人做媒,当年洛府的亲事,便这样落成。   当时洛丞相官职虽小,可素有才名,金銮殿上更是得皇上青睐。   老太君本对儿子寄予厚望,以为自己独子如何也能娶来一位帝姬郡主,哪知,接回府里的,居然是名妓女,这妓女背后还有王府撑腰。   而老太君自己的侄女,最后竟只能以贵妾的身份黯然入府,且之后十余年里,全活在涟月容的阴影里,怎不叫她恨极?!   现在,当年的始作俑者又跑来了,这次,竟是要迎娶那个“贱人”的女儿,她最看不上眼的孙女?一口气憋在心里,璃晚都能想见之后老太君会如何搓磨她。   只是,洛璃晚想不通的是,这门亲事老太君都不乐意,二夫人怎么显得那么有兴致呢?   她不是该比老太君还要厌弃自己吗?   清儿取了长衫过来,她笑笑,先丢开这些烦恼不提。   “眼见天色都不早了呢,也不知道现在去城外还来不来得及。”璃晚嘀咕。   小清儿道:“距离是有些远,如果小姐觉得回不来,不如去牙人那里瞧瞧,无非是多给些牙人费。”   牙人,如同前世里的中介一般,像是买卖物件地皮,甚至是人口房屋,都可以通过他们,不过也是要给中介费就是了。   “嗯,也好,找牙人虽说要花些钱,可好在也并不十分多。也省了许多麻烦。”笑语几句,钗环全都卸下,重新梳理了头发,这才一身男儿装的与小清儿往墙根子那走。 正文 第七章 洗手做羹   其实,她模样生的极好,身量虽未足,可举手投足间,除非瞎子,不然谁都能瞧得出她女扮男装之实。之所以这么上街,主要是怕被洛府或者相熟的人瞧见,惹了麻烦,再一个,男装也便宜,跑跑跳跳的,远比女装活泛。   再说了,京中好些小女子出门,也不是没有换男装的!   已近中午的大街,此时行人正少,洛璃晚也不用人举伞遮阳,携了小清儿往伢行而去。   伢行,里头并非只一位牙人,价钱也是不一样的——有专为各府寻丫鬟婆子的,价钱也就相对高一些;有专为人做房屋租赁买卖的,价钱也是不等。   各有所长,洛璃晚寻了李姓的牙人来谈,所选的,是城外一家出产不算很多的田庄。   没办法,她受银钱所限,所能负担的起的,除了这一块还算合适,旁的不是太贵,就是太贫瘠。   这边正在谈着,外头有人打了帘子进去寻李牙人,话里话外,竟涉及到京都数一数二的酒楼——天香楼。   小清儿撅着嘴,低声抱怨李牙人瞧不起人,见有大生意来,竟撇了她们主仆,兀自与来人交谈甚欢呢!   然,洛璃晚却竖着耳朵,将李牙人与来人所谈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的动了心思。   等李牙人腆着笑脸回来致歉,璃晚不动声色的探寻道:“刚刚那位,可是天香楼的小管事?”   李牙人刚做成那人的生意,银子在手里正捂得热乎,心里高兴,嘴上便也松快了些:“可不是!”   于是,洛璃晚又问:“瞧牙人高兴的样子,莫不是他家要寻许多的仆役去?这生意可大发了啊!”   其实,刚才她已经听清了那小管事托给李牙人的活计——天香楼本有一做点心的小作坊,不过前前后后来了几波人求租,可惜租金高不说,客人寻到了酒楼吃饭,总不要许多点心去吃,于是,每每赁租的人收不回成本,总是草草几月便又不再续租。   而洛璃晚前世是做什么的?   她前世可是厨子啊!还是专精点心制作的厨子!   这才有了小小的动心,更把田庄买卖的事儿扔在一旁不理,专心问起小作坊之事。   李牙人又把刚刚小管事的话说了一遍,可却犯了愁,皱着眉道:“银子收是收了,可这活计干的成干不成却不一定的!这天香楼不是一次两次寻来伢行托请此事,城里但凡有那本事的,都在天香楼里试了一遭,可还不是该赔的都赔了?呀,瞧我这猪脑子,还以为那管事给的钱多是看重,更寻到我门上好一顿巴结——原来,竟是其他人都不敢接这烫手山芋,巴巴的寻了我来!”   想通了关窍,李牙人顿觉晦气,立时就要寻出门去,找那管事把这钱退了——趁着才刚接,他还好说反悔的话,大不了是美言一二让其把这事托付别个也成啊!   洛璃晚见时机已到,眸子一转,阻了李牙人去路:“哎呀,这么听起来,天香楼倒是不错的招牌呢,我倒有些兴趣。”   李牙人好心道:“这位小哥儿不知,以往多少有主意有干劲儿的,也都冲着天香楼的名号去的,可是,那里租金比旁的高不少不说,这入了酒楼专吃点心的就更不多了啊!于是,别看现在租金便宜了三成去,可大家谁也不去寻这小便宜了,为啥,还不都是因为,即便是在外头买卖,也比在这天香楼单卖强许多?”   洛璃晚怎会不知,可她心内另有计较,当下只当犹豫好半晌,才踌躇道:“不如牙人便把这活计放于我做试试,实在不成,我便不再续约也好。”   前前后后,洛璃晚又说了许多,那牙人见这烫手山芋转手就有人接,也便不再苦劝,因着刚刚小管事谈论的价钱,洛璃晚听了个刚刚好,以至于现在牙人把价挑高一点点都不成了。   最终,买田庄的钱虽花了个干净,可好在那小作坊里物件一应俱全,而且洛璃晚也有信心,这小作坊租满三年,若做的好,远比盘下田庄赚的钱多上许多倍!   眼见着自家小姐把一切谈妥了,小清儿已经急出了满身汗,待出了门才敢开口问:“小姐,您把咱们攒了好几年的银子全掏出来盘下那糕点作坊,这下可怎么好啊!”   一着急,小清儿也顾不得周围有没有人,拉着还是男装的洛璃晚就抱怨开了:“我的好小姐,那作坊赔本赔成啥样了,您又不是没听李牙人说,却怎么还这么想不开非要盘下来啊!”   洛璃晚谈成买卖,正乐的轻松自在呢,见小清儿吃气撅嘴的样子,也觉得好玩,逗了她几句,谁知小清儿满心以为洛璃晚是魔症了,吓得险些在街上大哭。   洛璃晚忙拉了她往僻静的地方躲,口里轻声解释:“人家赔钱那是人家的事,你怎知你小姐没那翻本的本事啊?!”   小清儿犹在气,又是替那些银子委屈,攒了许多年的私房钱啊,想她与小姐最难的时候,吃糠咽菜都是好的,更有三天只有冷水喝的时候,那会儿子,银子就是命,谁想,好容易有点积蓄,却被小姐这么胡乱一闹,全打了水瓢,那心里,犹如百只猫在挠,想死的心都有。   听了洛璃晚这话,哭咽道:“小姐还惦记着翻本呢,您也不想想,那些敢盘下天香楼作坊的,能是简单的人物吗?人家那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啊,不说多少好东西轮着糟践,就是那点心师傅都得是名冠南北,通吃四方的。您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跟人家争。”   “哎呀,想不到我的小清儿脑瓜子越发好使了呢!”洛璃晚哈哈一笑,忙拽了她一把,低声道:“若说旁的不敢争也就罢了,可你想啊,点心诶,咱们相府兴盛了也那么许多年呢,大江南北的美食也不是没尝过。尤其是这点心,你莫不是忘了我娘亲还在时,也曾手把手教过你家小姐我洗手作羹汤?” 正文 第八章 纵马伤人   “呀!”小清儿一愣,旋即脸上带了不敢置信的笑,“难道夫人传授了小姐什么绝学不成?”   洛璃晚见小清儿果然顺着自己的思路上钩,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没办法,小清儿跟了自己许多年,不管是她的前身本尊,还是现在的她,对于“洛璃晚”的身世再熟悉不过的,如果没个适当的借口蒙混过去,她实在不知道该对小清儿如何解释她会做点心这件事!   “而且娘亲不是留下了许多藏书给我吗?书里也有许多的方子是不外传的呢,可以说,咱们虽无钱,也无人,可是,咱们手里有秘法,这才是摇钱树啊!”   小清儿这下子终于开怀了,见自家小姐并未胡乱花钱,反而还想出了一条比买田庄还能赚钱的法子,不由的心花怒放:“哎呀,还是小姐聪明!虽说买田庄也能生钱,总比银子在手里白放着好许多,可是清儿与小姐都不懂农耕,若是把田地转手租赁给他人耕作,又怕被人坑了还不晓得呢!”   “就是说啊,天无绝人之路嘛!”洛璃晚彻底松了口气,见小清儿丝毫不疑有他,心底也欢呼雀跃起来,瞧着路上行人不多了,正直烈日当头,想了想便道:“这个时辰了,不如咱们去雪姨那里吃些东西吧。”   小清儿一脸扭曲,无奈望了眼自家小姐:“姑娘……怎么说,雪夫人那里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您一个姑娘家家的……总往青楼那种地方跑,真的可以吗?”   洛璃晚白她一眼:“有什么不好的——你前头还说本姑娘乃相府之女,卖字不好,可那是咱安身立命所需的本钱啊!如今你又觉得青楼不好,可莫说雪姨是娘亲挚友,就是这染香阁娘亲也曾有入股,每年里,咱们还有几分的红利可取。俗话说的好,英雄不问出处,咳咳,这话好像也不是这样说……走着,本姑娘实在饿极!”   小清儿无奈抚额,摊上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姐,她也只好认命了,眼见洛璃晚脚底生风走出去多远,小清儿忙喊:“公子、公子,你且等等小的啊!”   阴影里,有黑衣人一闪而去,如魅影一般来去无踪,莫说远去的主仆二人,便是这街上人来人往,竟全无一个注意到他,如来时不可捉摸,走的亦无声无息。   哪知,她去了染香阁,却没见到雪姨,相熟的教习师傅言道,雪夫人去了城郊一处人家会客,须得三五日才归。   洛璃晚此番来,不过是想告诉雪姨她盘下作坊一事,见人也不在,便打算日后再来。   还没走动几步,那教习师傅居然拎了个小包袱给洛璃晚看,言道是雪夫人交代,让她有空多瞧瞧——璃晚打开,却立时愣了。   包袱里,竟是厚厚几摞书?   雪姨什么时候对文墨感兴趣了?璃晚心内纳罕,含笑翻页,只是那笑容在字迹出现之际,戛然而僵——《京城名男手册》?   一瞬间,璃晚只觉头上天雷滚滚,气势涛涛,心内犹如百万匹野马狂奔。   “雪夫人为姑娘可谓费尽心思,你当这册子好来的?雪夫人把全城的媒人全拜访个遍,才搜罗了如此仔细完善的未婚男子明细表来——姑娘且看,这上至皇孙勋贵,下至书香子侄,身家几何,才华几许,人品又待如何,可都详详细细,逐一记录,可比冰人馆里的资料还要繁琐,这可是千金不换的宝物啊!可见夫人对姑娘的拳拳爱意,只盼着姑娘嫁的良人,早日脱离苦海,相夫教子,伉俪情深啊!”   “阿弥陀佛……雪姨她受累了!”璃晚只觉身上一阵阵恶寒袭来,那师傅每说一句,她便禁不住抖上一抖。   教习师傅对璃晚谦虚听教的姿态甚为满意,直道孺子可教,便送了她出门,折身回去管教后院那些刚买来的小姑娘。   小清儿咧着嘴露出白白两排牙齿,想要又不敢笑,整张脸憋得紫红,下巴都快磕到地上了:“小、小姐啊……雪夫人对您可真是慈母心怀啊……”   璃晚冲她一瞪眼,吓得小清儿连忙闭嘴。   本以为璃晚要许久才能缓过劲儿来,哪料小清儿一转身的功夫,便听到身后的小姐嘀咕:吓我一跳,还以为雪姨要送我一册《春gong图》呢……   小清儿浑身一个激灵,装作没听见,领着自家“无限高尚”的小姐,往洛府而去。   夜色正朦胧,华灯初上,街边还有不少行人,并不显得多么冷清。   正思量着回去该如何处置这本书,以及天香楼那里又该如何运作之机,忽然远处一阵喧闹,马蹄奔腾,马匹嘶叫,由远及近,眨眼,一身黑色骑装的女子,纵马来至眼前。   洛璃晚一惊,这里可是闹市区,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此纵马驰骋?   洛璃晚拉着小清儿连忙避过,一阵尘土飞扬,马蹄声声,那女子满脸得意,吓倒无数行人,边上摊贩也遭了殃。   其后侍从倒是知机,见主子将此闹得人仰马翻,只得匆匆往外撒银子,京师重地,他们已太过扎眼。   小清儿被台阶绊倒,手里的包袱都掉了,璃晚连忙去扶:“怎么,可是伤着哪里了?”   “没事,没事。”小清儿连连摆手,身上裹了土,不免愤愤:“闹市区都敢纵马伤人,真不知又是哪家没教养的小姐!”   璃晚好笑:“人都跑远了,你还嘀咕什么,赶紧捡了东西回家去!”   紧走几步正要拣拾,散出来的书竟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先行夺去。   骨节分明,好似青竹,倒是好看。   璃晚一愣,抬头笑道:“这位兄台,这书是我的……”   “你确定?”   清冷若玉石击打冰潭,璃晚唬了一跳,只因为眼前这个不是别人,乃她未婚夫,上官澈是也!   “啊,上官世子?好巧啊!”璃晚没忘了自己如今一身男子打扮,而身后,是京都有名的青楼妓馆一条街。   “嗯,其实,我只是偶然路过!” 正文 第九章 名男手册   璃晚强作镇定,无辜得眼神直视过去,将对方眼里的惊讶,不屑,怀疑……等等神色全部瞧在眼里,那好看却冰凉的眸子,好似一道道利刃,刮得她心里一阵阵得发颤——她一世英名啊,今儿是全毁了!   上官澈视线下移,那唇角的讽刺之意,越发明显,他在看什么?   璃晚顺着其视线瞧见,只觉得全身气血,轰得一下,全涌到了脸上——那是雪姨送她的,《京城名男手册》……   “祁山王府世子,上官澈,家中行三,上有一姐,早年与帝君膝下珑佳帝姬交好,至今未娶,府中亦无姬妾侍奉,年近二十,此举实为不妥,恐其……爱好男风?”上官澈音调猛地一拔,璃晚只觉得周边凉气飕飕地冲她射来——好死不死,打开得册子上,堂堂正正趴着得小像,正是眼前被疑喜欢男人的上官澈本人!   “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啊,洛家端庄贤淑的三姑娘!”上官澈口气凉凉,咬字颇重。而那眼神更加阴霾,将她上下一扫,伸手将书扔了过来,“哼,伤风败俗!”   “你!”洛璃晚知道自己行为在世人眼中非其同类,可被人如此羞辱,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的,眼眸一挑,寒光闪过,“哼,彼此彼此。世子倒是生的端端正正,只可惜这品行嘛,可真要好生商榷——律例有明,属地王孙入京,若无帝君旨意,不得在京都擅自走动,而朝廷礼法更有严明,王侯子嗣,不得出入青楼妓馆,违者……呵呵,世子想必比璃晚更清楚——时辰已晚,话不投机,璃晚不便打扰世子好兴致,此祝君夜夜笙歌,簇拥美人,做个花下风流鬼!告辞!”   言罢抱拳,气的竟以江湖男儿礼数待之,一股豪气天然自成,好不洒脱!   上官澈被其连珠炮似得质问、挤兑半晌,看其远去的身影,眸子里疏离仍在,可却多了分浅笑。   边上隐没气息的人影上前,诡异阴寒,低声问道:“主子,可还要继续留意?”   “呵,卿非佳人,却也有趣——罢了,父亲不是说,这女人做世子妃身份正合适?如果珑佳做不到,叫这女人嫁入王府也没什么。”   “是,属下明白!只是,洛家身份虽清白,可这位三姑娘的母亲涟夫人,背景依旧成谜……而,珑佳帝姬身份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机智敏慧,王妃更钟意她一些。”   “母亲的意思我知道,无妨,后日里不是赏花宴?父亲已邀了洛三姑娘前去,帝姬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主子是想考验珑佳帝姬?”那人影声音低沉,如迷一般,虽在说话,可人隐在暗处。声调虽有,却不足以惹人注意,因而二人说话,竟无人驻足留意。   “呵,考验谁还不一定!”上官澈把玩手里的玉扳指,望了眼巷子深处莺莺娆娆的无数丽人,唇边勾笑,“好容易来了,正好轻松轻松,顺便么,再查查那位涟姑母,到底什么人物!”   ***   “哼,气煞人也,气煞人也!这上官澈果然是只花孔雀,瞧他那张狂的样子!纨绔,十足的纨绔!”洛璃晚愤愤不平,被人那样羞辱,饶是她平日低调,也不免嘴里愤愤。   可她碎碎念叨了许久也没听见小清儿的声响,回头一瞧,人家正满面桃花色,一双眼睛晶晶闪闪——“小姐,小姐,那当真是姑爷?哎呀,好俊俏的男儿呀,小姐这下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你个花痴!什么姑爷,再胡说,本姑娘可要揍你了!”洛璃晚吓唬人似得晃晃细弱的手臂。   小清儿才不怕,咧嘴道:“可不是得了便宜?清儿还以为二夫人那样黑心肠的继母,铁定不会让小姐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呢,哪知道,这祁山王家的小世子真是生的风流倜傥,美貌无双啊!”   洛璃晚幽怨扭头,双目全是狐疑:“清儿你该不是真的发花痴了吧?竟然喜欢那只公孔雀?还风流倜傥、美貌无双,他有你家姑娘我这么气质芳华、美艳动人吗?”   小清儿一脸嫌弃得瞥了一眼:“小姐,含蓄,含蓄!您这样子,可别把人家世子吓跑了!”   洛璃晚一噎,脚下一个踉跄,再也不跟小清儿嘀咕了。小清儿兀自在后头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得打探这祁山王是个什么家世人品的,更对第一次见面的上官澈,那可真是……赞许有加。压根忘了,刚刚哪位瞧见她们手里的名男手册一脸不屑得样子。   璃晚仰天长叹,自家的婢女,怎这么容易就被人勾了魂啊!   丢脸,丢脸!   翻墙回府,府里一片黑暗——自打丞相离世,二夫人为节省银钱,不但卖了许多丫鬟小厮,连晚上多余的灯烛都给撤了。   “越发抠门了,二夫人现在简直是个守财奴、吝啬鬼!”小清儿点了灯,去隔壁间烧了热水来,服侍璃晚换洗,准备就寝。   “洛府家大业大,父亲去世后,只靠着家里那点田产铺子过活,每年还要靠着父亲当年的学生救济,才能勉强过个好年。二夫人膝下二子一女,总要为他们筹备嫁娶银子,更要为他们日后的前程打算,现在抠门些,也是未雨绸缪了。”   一番体谅的话,说的小清儿惊恐的睁大了眼珠子:“小姐你又爱心泛滥了吧!”   璃晚说的其实也算公道了——这位继室虽待她不善,可也是有前因种的此果。她生母留下的祸患,身为其女,受些罪过也该的。   小清儿年纪比璃晚还要大上几岁,自小服侍,比旁人要多几分真情在,更是什么话都不藏着掖着,全与璃晚说:“洛璃姝那个草包比小姐您还大上几个月,小姐如果定了祁山王世子为夫家,那她的婚事也该抓紧操办了。怎么也不会让您一个做妹妹的嫁到她前头——二夫人与老太君那俩偏心眼的,必定也这样想的!”   二小姐洛璃姝,只比璃晚大了几个月罢了,世家女子少有先嫁妹,后嫁姊的,因而璃晚的婚事敲定,璃姝的婚事便是火烧眉毛,得麻溜儿地操办了! 正文 第十章 扯入花池   璃晚听见祁山王就要皱眉的,又听小清儿这都多少年了,还张口闭口叫洛璃姝为“草包”,哪有一点身为古代小丫鬟的自觉,连带对二夫人与老太君这二位主子,都敢直言“偏心眼的”。   有气无力道:“我的婚事成与不成还待两说的呢!”   “祁山王爷那么大一尊佛,小姐放心,老太君与二夫人就算不乐意,也不敢捣鬼得罪了王府去啊!”小清儿比她还明白,——若自家小姐摊上那么一家权贵,必然叫二夫人活活呕死,这么多年的闲气也算出了。   “可我瞧着,二夫人必然有些算计,什么时候见她对我‘和颜悦色’过?罢了,想这些做什么,眼瞅着天气越发凉爽,咱们偷偷在后边院儿里种的瓜果也该熟了,这一年雨水充沛,难得的好收成。”   小清儿喜不自禁得拍手,乐呵道:“是啊,是啊!小姐还盘下间作坊,今年势必有个好年景!”   璃晚轻笑,扯了被褥就寝。想到街边遇到上官澈的丢人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强自安慰自己道:罢了,被那孔雀误会也好,省的再为这婚事纠缠不清。   二夫人殷勤备至,上下打点的气势,看来对王府这桩婚事另有计较,必定不会叫她洛璃晚占了半分便宜去……若为一桩自己并不十分满意的婚事,把小命交代到二夫人手里,那她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可算是白瞎功夫了!   可惜,洛璃晚还是想得太过单纯——她虽不愿嫁,可架不住京都内外早已传出了流言蜚语。   夜色迷醉,有人欢喜有人愁,清风几许,天,确实越发凉了。   第二天一早,老太君派人来传,对于璃晚明天去王府赴宴一事,还有许多要交代。   洛璃晚带了小清儿,匆匆经过花园,发现洛璃姝与洛华忝都在。   近几年里,因璃晚的故意疏远与低调,大家见面次数有限,并未如何为难。哪知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大老远见是璃晚,二人嘴巴一张一合,便挤兑开了。   洛璃姝捻着糕点,张狂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也敢妄想嫁给人家世子?”   洛华忝前些日子恬不知耻得跑人家尚书府上求婚被拒,还被人打的狼狈抬回府上,三天都下不来床,这会儿子见了洛璃晚,早忘了自己当初的寒碜,肆意大笑,一脸的横意:“嘿,谁叫人家亲娘有手段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能引得王爷魂牵梦萦,大老远跑京城来求娶?青楼名妓之女,果真名不虚传啊!”   小清儿气恼不已,当年她流浪街头,大冬天里就要被冻死了,还是夫人瞧她可怜,领回府里给的热饭热汤,叫她活命。后来见她无处可去,还叫留在府里陪着小姐……紧紧拳头,张口就想刺他们几句,洛璃晚却拍拍她的手背,凝眸扫过上方亭子里笑的肆无忌惮的姐弟俩,漠然无语,不想计较。   这么多年,听他们的闲言碎语还没听够么,比这难听百倍的都受了。   当初她刚被关到流萤筑,所受的侮辱比这些言语还要难堪,起初,她也会反抗,别人给她一拳,她必定还以一脚。   可,那又能如何呢?   二夫人知晓了,定会叫她们主仆吃不了兜着走!   她斗不过二夫人,若撕破脸,她自身难保不提,清儿是必死无疑——何必,骂便骂去,又不会少块肉!   洛璃姝有这么大反应,不过是看自己有王府上门求娶,她心里吃味罢了。   本以为自己躲着点,麻烦也找不到她身上,谁知亭子里的姐弟俩还没完没了了。   “瞧你那寒酸像,破破烂烂整个一乡巴佬,真是上不得台面!”   “活着也是浪费咱们家的粮食,真以为世子瞧得上她?听闻啊,世子早有知心人,身份地位远非你一个乡巴佬能比的!哼,活着也是现眼丢人,怎么不跟你亲娘一起去死啊!”   小清儿气的脸都白了:“小姐,清儿不会做那没身份的事,可你看他二人多欠收拾,总该叫奴婢骂回去!”   “哟,主子不叫,狗要叫?嘿嘿,我说洛璃晚,你这看门狗平时得喂多少骨头?这么衷心护主?!”   “哼,怯懦无用,哪有世家嫡女的风范,说不得她母亲生平做了什么缺德事……”   姐弟俩一唱一和。   璃晚只是面色平淡的,松开了小清儿的手,令人意外得往凉亭而去——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真正的洛璃晚已死,可她的灵魂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再不能任由别人接二连三的去侮辱她的母亲。   更何况,小清儿这么多年里对自己的不离不弃,再苦再难,也没抱怨过一句!她再是不想生出事端,也不能让身边真心对自己的人默然无声得受了这份委屈。   璃晚唇边笑意渐渐绽放,缓缓,犹如开出一朵花来,让姿色并不出众的洛璃姝,惊得错不开眼。   “二姐,我有些事,想与你私下说……”璃晚提着裙摆上了坡上的凉亭。   洛璃姝大咧咧近前,斜睨着她,脸上满是得意不屑:“哟,妹妹还有事要与我私下说?”   璃晚见她近前,也不答话,假装不小心一个踉跄,顺势扯上了那姐弟俩,直直往亭子下养鱼的池子里滚去。   不管洛璃姝姐弟会不会凫水,璃晚狠命扯着他俩往池底钻,根本不叫他俩出水换气,想起这么多年里,二夫人对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心里一片冰冷。   池水并不深,因为养鱼养荷花,底下是厚厚的淤泥,二人起初挣扎得厉害,把池水搅合得越发浑浊,惊得奔来救人的丫鬟小厮在岸边喊得声嘶力竭也不晓得这三人掉到了哪块去!   只等二人挣扎得动作越来越缓,璃晚冷眸瞧去,时机正好,才扯了俩人衣领浮上水面,冲着岸上大声呼救。   岸边乱作一片,丫鬟仆妇全都“噗通”下水救人,那池水足有两人深,连那些不会水的都要跳下来抢功劳,于是乎,池子里四处都是喊救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