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莫思归 仿佛睡在一片洁白的云朵上,随着云朵飘来荡去;又好象是跟着爸妈第一次坐海船,晕呼呼的感觉还依然存在。就在这半梦半醒间,岳敏慢慢苏醒了过来。 如果有人在旁边凝视这张脸,肯定会惊叹造物主的神奇,半睁半闭的眼睑下是一排密集如小扇子般长而微翘的睫毛,精致的瓜子脸光洁如玉,挺翘的琼鼻下,嫣红润泽的唇微微张开,好象欲语还休。岳敏自己显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如何的诱人,只顾着摸了摸隐隐作疼的头,昨天晚上的情形历历在目。那帮平时还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孙子就那么带着狰狞的表情不停地灌她。她一贯的酒量也就那样,还没等第三次接过那貌合神离的搭档递来的一杯啤酒,眼前就一片模糊。 果然醉倒了啊。 居然会有人把我送回来。她又揉了揉额角:以后打死也不敢喝这么多酒了。 又使劲按了按头两侧,上周的事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从C城那所著名的军校出来,她就被扔到了这家所谓的电子公司,表面上,她在这家公司像是一个不起眼的软件开发工程师——在这个公司,这样的人多如牛毛。她闲饭吃了都半年多了,也没听到上头给个准信。上周三是她在这破公司呆的的第七个月的第一天,那天早上她起得有些晚,懒懒地穿了一套米黄色休闲装,叼着一块蛋糕出了门,锁门的时候还不忘看着门口的日历,突然就意识到,已经到这破公司七个月了。而这七个月里,她整天朝九晚五,学会了玩页游“风云无双”,跟游戏里的好友刷副本,好几首新出的歌也能在YY上哼上那么几句,但正事,显然啥也没干。有时候还翘班上街逛逛,或是跟隔壁人事部的帅哥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玩点小暧昧,不过一直也没人找她事儿。戳戳肌肉线条明显的肚子,岳敏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长一堆肥肉了。 这么久没出任务,真是骨头都要散了。拿着手机戴上耳机听着“小苹果”,跟着歌里的节奏,她晃晃悠悠的正要出门,突然听到简讯的声音。不动声色四处一瞄,缓缓往门内靠了靠,掏出另一部黑色手机,岳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总算不会太无聊了。 可是然后呢? 岳敏抱着头忍不住哀叹起来,那天接了任务之后参加了一个宴会,被灌了几杯酒,然后有什么事发生了?她尽全力睁开了眼睛,房间内没有灯光,但是有暖色的光斑影影绰绰,从门外照了进来。模糊的记起,家里好像是日光灯啊,总是惨白得象医院一样,她好多次发誓说要换个暖色的,可这么多年也将就过去了。她翻身下床,举起手想摸摸电灯的开关。在墙壁上摸索半天,手上只有一片冰冷滑腻的触感,似乎还有凹凸的纹饰。 难道那帮老不死的知道体贴下属,还跑来装修房子了? 摸了半天还是没摸到电灯的开关,刚刚一回身,岳敏就撞在了什么东西上。手缓缓探出去,是个架子模样的东西,木制,摸上去也是冰冰凉凉的。 不对!似乎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岳敏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决定回到原先躺下的床上。刚刚混沌的脑袋被迫清晰起来,这雕饰,这锦缎,这轻纱,哪里是自己那房间有的。 还没躺下去,不知道手下拂过了什么,瓷器破碎的声音接踵而至。 屋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岳敏利落的爬到床上,捏紧了身下的绸缎,闭眼佯眠。 “岳小主,您醒了吗?”几声呼唤之后,岳敏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微微睁眼,眼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微微欠身立在床前,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有两个小丫头掌着灯。说是少女也不大准确,虽说脸庞稚嫩,可那眼神已是非常老成,连那嘴角的笑容,几乎都可以用标尺衡量。那少女身着鹅黄色长襟衫,下面是同色的长裙,襟衫之外套着乳白色的比甲,神色甚是恭谨。 “岳小主?”见岳敏不说话,那少女又轻轻叫了一声。 “这是哪里?”岳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正对床的是一个木制镂空屏风,阻隔了岳敏的视线,不过屏风之内,屋子里的陈设倒是简洁。双开门的雕花木柜立在床右侧,而床左边是个足有人高的梳妆台,不过那镜面却是黄铜的。梳妆台旁有个花架,上面列着些小摆设,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还有个铜质小炉上飘出悠悠几许香气。屋中间有方木制的茶几,三个柱形矮凳摆在茶几三面。茶几上应该原本有一套茶具,不过那瓷壶现在正一片片的躺在地上。之前说话的少女微微挥挥手,马上上来几个小丫头利落地清理着碎瓷片。 “这里是外宫的厢房。”少女带着标准的笑容,一丝不苟地回答,“岳小主出阁之前是不能住进内宫的,虽然小主将有宸嫔封号,但还未通过册封礼。不过几日之后,大礼既成,岳小主也就不用住在这里了。”对地上的碎瓷片只字未提,少女又微微垂下了眼。 大礼?什么大礼?外宫?内宫?岳敏心中千回百转,看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物,总觉得和之前所处的世界相差甚远。但如果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难保这些人会起疑,到时候会遇到什么真是难以预计。 “那你,又是谁?”岳敏换了个问题,看这少女的情态,应该不是亲近的人,这句问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奴婢鸣琴,以后将作为小主的贴身侍女随伺在小主左右,您唤奴婢鸣琴就可以了。”少女果然没有起疑,见岳敏面带疑惑之色,又补充了几句,“之前您与皇后娘娘饮茶时,不慎晕倒,皇后娘娘心慈,觉得小主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就把奴婢赐给了小主。奴婢虽然蠢笨,但对宫中还算熟悉,愿为小主解惑一二。礼成册封之后,奴婢仍会跟在小主身边。至于小主带进宫的丫鬟红萼,自然以后也是要照顾小主的。不过今日皇后娘娘震怒,少不得是要让几位姑姑对红萼提点几句才是。” 册封?岳敏愣了一下,很快又把这份惊愕压到心里,看来这竟然是皇宫了,可又怎么跟皇后扯上了关系?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估计要从带进来的那个丫鬟着手了。眼前这鸣琴笑意盈盈,但肯定不是个善茬。加上和皇后喝个茶就晕倒,然后就硬塞过来一个侍女,还不知事情真相如何,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如此,便谢过皇后娘娘了。”岳敏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也是这身子不争气。不过还是劳烦鸣琴姑娘尽快让红萼过来才好,惹得皇后娘娘动怒,真得要好好说她几句才是。” “小主不必担心。鸣琴会尽快请红萼姐姐过来的。小姐就别称奴婢为姑娘了,真是折煞鸣琴了。”鸣琴欠了欠身,“小姐现在是想用膳还是继续休息?” “都不必,我看看书就可以了。”岳敏瞥见有个丫头手上捧着几册书,显然是给她的。这里一切透着古怪,不尽快找到红萼了解这里的话,岳敏实在是难以安心吃喝,“你们都先退下吧,我看书的时候不喜人在旁。” “是。”鸣琴又欠了欠身,“奴婢就在门后不远,有事唤奴婢即可。”挥散了身后的丫头,鸣琴挑亮了灯芯,将几册书放在桌上,含笑说,“小主身子不好,可莫过多操劳。这几册书看看就是,不用过多挂心。大礼还有几日,小主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多劳挂心。”岳敏微微一笑。眼见着最后一人也退出房间带上了门,岳敏翻身而起,在床上和周围角落摸索,没有发现有什么摄像头之类的监视设备。 岳敏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是不是任务泄露然后出事了?可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大概不是什么新型的逼供手段。虽说是个特警,但穿越文岳敏还是看过几篇的,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只能等那个红萼到了再作打算了,岳敏打定主意,随手翻开了桌上的册子。 《女则》?《女戒》?岳敏发现有点不能淡定了,不管是对这竖排繁体的排版还是内容。拿出下一本,是一本介绍宫廷礼仪的书。再下一本,介绍宫廷婚礼的服饰礼仪和一些禁忌。 很好,或许我知道那个所谓的“大礼”是什么了。岳敏开始咬牙。 正文 第二章 诉衷情 岳敏一向觉得,穿越是个技术活,并且还带着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离自己太遥远了,没想到这次居然赶了个时髦。那些熟悉的人和事一一在眼前浮现,岳敏叹了口气,可能回不去了呢。 枯坐桌前,岳敏手里的东西一点也没看进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门外响起了低低的女声,“小姐,我回来了。” 那古灵精怪的丫头,什么时候有这么谦卑的声音了?岳敏不由得一笑,但低笑之后,心里又是更深的迷茫——这是谁?我认识吗?为什么我觉得这声音跟她的本性不符? 一个少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门,小心翼翼带上门,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见没人才舒了一口气,坐上矮凳,几乎瘫在了茶几上。岳敏赶紧拿开茶几上的一些茶具,免得又摔坏几个,这毛手毛脚的丫头! “红萼?”岳敏试探的问了一声,不过感觉多半就是了。 “小姐?”红萼有点奇怪的问,“怎么了?” “今天,你没事吧?”岳敏问道。 “哎哟,小姐啊,你是不知道,那些姑姑可是唠叨死了!秋若姑姑还好,就是唠叨了些,絮叨着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可那临芳姑姑,那简直就是尖酸刻薄了!嘴巴碎得不行,我回了一句,然后剩下的时间全都是训斥我没规矩。哼,我知道她看不起我跟我们小姐。小姐现在已经进宫了,等一步步坐到万人景仰的位子,有她好受的!”看得出来红萼算是积了满腹的怨气。 “这哪是说得准的呢,也要看皇上的意思。”岳敏浅浅一笑。 “凭小姐的才貌和手段,还会有什么问题吗?”红萼不以为然,但突然满面愁容的说,“小姐,你身体没关系吧?” “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总觉得浑浑噩噩,许多前尘旧事都想不起来了。”岳敏转着手里的茶杯。 “这还叫没大碍?”红萼一下子站起来大叫。 “小主?出什么事情了吗?”门外响起陌生的声音,应该是候在门外的丫鬟听到了房内的动静。 出乎意料,还没等岳敏说什么,红萼就开口了,“没事啦,没事啦,本姑娘倒茶烫到手罢了。退下吧。”声音开朗,不过红萼的脸全是阴霾。 “是。”看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门外丫鬟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是皇后吗?”连尊称都懒得用,红萼刚刚那小女孩的表情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瞪了这丫头一眼,岳敏望了望四周,只怕隔墙有耳。 “放心,现在没人监视。刚刚那监视的丫头怕是在心里笑话着我,放松地找她的侍卫哥哥去了。”红萼也像岳敏一样转着杯子,冷笑几声,深吸了口气,“今天那皇后和她旁边那个叫茗香的侍女,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倒真是唱了出好戏,想着方儿的呛着小姐,然后喝杯茶,小姐就不对劲了。” 重重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木制茶几发出“咚”的一声,红萼虽是低声说话,却也满是火气,“小姐出自民间,这次皇上反常的把小姐带到宫里,又力排众议非要册封小姐,还匆匆定下了大礼日期,怕是犯了皇后的忌讳。但千防万防,装痴卖傻也罢了,藏拙也罢了,这次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明着伤人!” 这下岳敏是真的惊讶了,眼前这个满脸精明的少女还是刚刚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么? “是我辜负了夫人的嘱咐,没照顾好小姐。”红萼眼含着泪花,口气却是狠狠的,“我总会让那些人知道,‘报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平静一点。”慢慢吹了吹手中的茶,岳敏发现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如果不是她自己当主角的话,她会很愿意看一场好戏的,“与其对以后那些事情放狠话,不如现在细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从红萼口中,岳敏还真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这里是光明帝国,这个世界上一个强大的帝国。光明帝国北面有北冥帝国,南面有逍遥帝国,周围有一些零星的小国家。光明帝国与北冥帝国是盟国,但与逍遥帝国已经多次交战,目前处于胶着状态,双方已经对峙好几年,一个火星就能引发大战。 岳敏与红萼生长于民间,红萼比岳敏大上几岁,据红萼说是受了岳敏母亲的恩惠,在岳敏母亲弥留之际接下了照顾岳敏的重担。红萼猜测岳敏出身显贵,是因为某种原因寄养于民间,只是当时红萼年龄也不大,无法想起来更多细节。 岳敏从小长在一户姓胡的商人家庭,据胡姓商人说也是受了岳敏父母恩惠的原因。胡姓商人对岳敏和红萼两人倒是极好,也为岳敏和红萼请了老师教授琴棋书画,但奈何他常年奔波在外地的商铺,在他出门的时候,那不待见岳敏的正妻和她的谪子谪女,还有那一干势利的下人对岳敏可算是极尽冷落之事,还好有二夫人对两人诸多接济,而二夫人本就出自大家,素有才女之名,也教会了两人不少东西。不过二夫人长久以来就被那大夫人牢牢压制,很多时候对岳敏受到的冷落也是爱莫能助。两人也算尝了几分人情冷暖,对人情世故比一般的成人还看得通透。 这事也是稀奇,有一天皇帝莫名其妙找上了门,带走了岳敏,说要封她为妃。光明帝国的皇帝称慧明大帝,还算是个贤明的君主,但这次的行为可是让外面炸开了锅。民间流言蜚语,朝堂上反对声一片,可其实岳敏和红萼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待到进得宫来,岳敏被封为妃子,但因未完成册封礼,所以居住在外宫一间冷僻的厢房里,而因为岳敏没有任何背景,老有人不断找茬,两人势单力薄,只能藏拙示弱,想着大礼在即,别人再怎么嚣张也不会对两人造成真正的伤害。于是岳敏全然就是一个受气包形象,而红萼则成了一个没脑子没规矩的蠢丫头,让人慢慢放松了警惕。不过没想到暗箭都躲过去了,明枪却难以防备。那皇后端着架子让岳敏喝下那杯来历不明的茶,喝下茶的岳敏当即昏倒,而红萼也被皇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带到一边去。好在芩贵妃当时去例行问安,这芩贵妃可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和皇后一向不对盘,皇后生怕让这芩贵妃抓住什么错处,敷衍几句,让眼尖的芩贵妃卖了个人情,也没怎么惩戒,把红萼交给两位姑姑,派人将岳敏送回房,就又开始跟那芩贵妃开始见字不见血的唇枪舌战了。 “其实那皇后并没有把小姐当做对手,仅仅只是防范于未然罢了。”红萼颦眉,“但我们太弱小了,就算是一次不经意的试探都扛不住,这次还害得小姐这般狼狈。如果有什么方法借势就好了,这次芩贵妃卖了个人情,我们要不要就此借她的羽翼,慢慢发展。” 岳敏深深看了红萼一眼,作为一个心腹,红萼什么都好,要心眼有心眼,要脑子有脑子,不过也太固执了。因为母亲的嘱托,红萼只想让岳敏获得她所认为的幸福生活,恨不得让她权倾朝野、宠冠六宫才好,但这哪是岳敏要的呢。 “等等,等等。”岳敏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红萼的肩膀,“你先听我说。” “红萼,我没那么大的野心。之前我们在胡府艰难生活,如今稳定,我已经很满意了。”才怪!岳敏在心里怒吼,谁要莫名其妙给一个皇帝当他几千几万个女人中的一个?谁要整天动着脑筋只想要一个渣男宠幸啊!不过如果不这么说,谁知道这傻丫头会干什么呢,或许会分分钟向芩贵妃投诚示好,然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整天担惊受怕,说不定还要干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见红萼有些动容,岳敏再接再厉,“难道我们还要过之前那担惊受怕的日子吗?算计来算计去,我真的不愿意那样了。也许大礼之后会受一点欺负,但如果我们足够低调,慢慢的,这些都会平息的,我们就能平平静静过日子。我不受宠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等你到了能出宫的年龄,赶紧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说不定我也会有逃出去的机会呢。 “小姐!”红萼的眼泪漫了出来,也算了答应了岳敏。 正文 第三章 琐窗寒 红萼抹了抹眼泪,略一思索,突然正色道,“小姐,既然很多事情你已经记不太清了,对前几日学的规矩礼仪,以往我们一起学的书画琴棋,小姐这几日可要辛苦些,把它们都记牢在心里。平时我们让人看笑话也罢了,若是在大礼上丢人,那可就是对皇上,对皇家尊严的挑战了。” “这些我自然知道。”岳敏从衣襟里掏出手帕,轻轻为红萼拭泪。然后顺手拿过刚刚没看进去的书,细细看了起来。若是因此给人话柄,剩下的日子可就不清静了。 “小姐,夜深了。”见岳敏还在看书,红萼有些担心岳敏的身体,“小姐还是沐浴之后就寝吧。” 岳敏抬眼看去,红萼正一个人搬着半人高的木桶,赶紧放下手中的书上去帮忙,“怎么一个人搬这么重的家什?” “不都习惯了吗!”红萼扬眉一笑,看见岳敏帮忙,赶紧摇头,“小姐你快过去坐下,这种粗活我来干就可以了,你一向体弱多病的,可别累坏了。”如果不是双手搬着木桶,估计红萼会手脚并用的把岳敏推开。 岳敏轻轻松松托起木桶放在了内房,这一行为成功的噎下了红萼将要说的话,她好笑的问,“还要打水是不是?我们一起去?”看来这个“岳敏”平时身体很弱啊,还好是自己的身体,如果真变成了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那才麻烦呢! “不不不!小姐你怎么能去打水呢!”红萼摆着双手,总算回过神来,“水我都烧好了,过去拿就是了,你不用跟我一起的!”生怕岳敏拒绝,红萼赶紧一溜烟跑了,连门都忘记关。 岳敏摇摇头过去关门,刚好听见门外值夜的两个小丫头正在嚼舌根,“慌慌张张的,乡野来的果真是没教养的丫头!没规矩!” “在身后妄议他人,就是你们的教养、你们的规矩了?”岳敏脸呈寒霜,冷冷的问,见那两个丫头受惊般抖了一下肩,赶紧转过身来,大气也不敢出,眼中虽然有些不服气,倒还是老老实实把头低下了。 岳敏突然觉得有些火气,也是,这里的小丫头虽然多是庶女和妃嫔带进宫来的,可一般却是出身权贵之家, “岳敏”和红萼的身份背景在别人看来说不定还不如这里的一个小丫头。但知道这些是一回事,作为接受了二十年人人平等教育的公民,岳敏打心眼里不能接受这样的观念,却又不得不妥协,这次听到身边亲近的人受辱,也难怪心有怨气。看不到眼前两个低着头的丫鬟的表情,但想来不是什么恭敬的神色,岳敏越想越烦,回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心烦意乱的翻着那堆书,岳敏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憋屈。女戒女则,还真当我是个三从四德的淑女不成?难道以后的岁月,再也不能翱翔于天地之间,只能困在这一方后宫,邀宠恩宠,跟成百上千的男人争抢一个男人吗? 等了小半天,也不见红萼回来,岳敏在门口踱来踱去。一般来说,应该是几人抬着打满水的浴桶进来,但红萼只能一个人抬木桶,就先将浴桶抬进来然后再分几次打水,虽是麻烦,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里离水房之类的很远吗?岳敏有些担心。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找红萼,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红萼开了门,才将放在地上的打满水的小木桶抬了进来,岳敏去关了门,看着红萼把水倒进浴桶,“怎么用了这么久?” “哦,路还不大熟悉,走岔了道。”红萼若无其事地说,又挽起袖子倒着水,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把袖子放了下来。 眼尖的岳敏早就看到了红萼手腕上的一块红斑,衬在白皙的肌肤上,煞是吓人,“你的手怎么了?” 在岳敏的不断追问下,红萼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实情。原来红萼之前烧好的水被莜嫔的贴身侍女强占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不是多大的事情,但因为红萼一直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形象示人,这次只能梗着脖子和那侍女吵架。而那侍女就等着“鲁莽”的红萼爆发呢,仗着她的品阶比红萼高,这下子顺手一瓢刚烧好的水泼过来,说是要帮岳敏好好教训教训红萼。 “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就不用劳小姐为我挂心了。”淡淡的烛光下,红萼浅浅一笑,竟有几分明艳。 “那怎么行!”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在红萼的指点下翻到了一小罐薄荷膏,给红萼涂了厚厚一层,岳敏还是觉得心疼得不行。虽然刚刚到了这个世界,但无论在哪里,有一个一心一意为你的人,那一定是最亲近的存在。而亲近的人受伤了,心里除去难过之外,当然心疼得慌。 打开门,岳敏抬起下巴对着那两个丫鬟,“你们两个,去把水打过来。” 一个丫鬟虽然惊愕,但很快低下了头,另一个丫鬟有些不可置信,“我们?” “难道还是本小主?”岳敏冷笑几声,“虽说没经过册封大礼,但好歹名号已经给了,难道说本小主连几个奴婢也支使不动了?是什么人给了你们胆子,让你们敢自称‘我们’?你是怎么选进来的?规矩都学全了?” 这连声的责问,让另个丫鬟回过神来,是啊,万岁爷亲点的嫔,主子动得,她们可怠慢不得,皮肉受苦还是小事,这宫里的丢条人命,还不是跟死了只蚂蚁一样无声无息。看着那个丫鬟还在惊愕地直视着岳敏,她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头恭敬的说:“是,奴婢知错。奴婢马上跟红萼姑娘去打水。”刚刚那嚣张的丫鬟也反应过来,有些不服气的低头屈身。 本来还想让她掌嘴三十,但到底太过张扬。岳敏背过身去,冷声道,“跟红萼?红萼是做这种粗活的吗?你们且先去吧,再有那不懂规矩的人,只管拉到本小主面前,看看是怎样的奴才这么嚣张!” “是。”两个丫鬟赶紧急匆匆离开。 关上门,红萼满面愁容,“小姐,这会不会不大好?那两个小蹄子又不知道要嚼什么舌根!” “让她们说去。”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不然人人都得当你是软柿子捏。岳敏继续看书,“我还就怕别人不知道呢!” 看着红萼还想给自己倒茶,岳敏赶紧按着她坐下,“你就休息休息吧,手都伤了,还弄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红萼还是笑不出来,“小姐,万一皇后得知,又加害小姐怎么办呢。” “你且宽心,大礼在即,皇后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岳敏拍了拍红萼的手,“再加上芩贵妃估计对皇后加害的事情也有所察觉,她可是恨不得皇后出什么篓子呢!” 看着红萼面有豫色,岳敏加了一把劲,“你看之前我们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这里还只是外宫,等册封之后入了内宫,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主要是再不想红萼被欺负成这样了。 不过现在的岳敏也没想到,逞这一时之气,会给后面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正文 第四章 解连环 等两人打来了水,红萼利索地点燃了熏香,往浴桶里放好了精油。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下,拒绝了红萼的帮忙,在清幽的香氛中,岳敏慢慢解开衣襟跨进了浴桶。 这还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岳敏慢悠悠浇着水,摸到背上光滑一片,不禁陷入沉思,那里应该有一处枪伤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红萼在屏风外很担心的问,“小姐,真的不要我帮你吗?” “不用不用!”岳敏赶紧沉入水里,这“岳敏”到底有多娇弱啊,连这个也要人服侍,“有需要我会叫你的。” 不过没多久,屏风外的红萼就听见了岳敏郁闷的声音,“红萼,你还在吗?帮我穿下衣服吧。这个衣服哪件是穿里面,哪件穿外面?”听着声音,红萼几乎能看到岳敏哭丧着的脸的表情。轻笑一声,红萼赶紧进去了。 待沐浴之后,岳敏躺到了床上,在红萼强调了很多次她就在隔壁的厢房,有事情一定叫她后,红萼终于不放心的离开了。 原以为会一夜无眠,但可能是身体疲惫,居然很快就入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被敲门声吵醒,岳敏轻按着头,看着丝毫没有改变的周围,叹口气,果然不是梦一场,听着敲门声渐渐急促,“进来吧。” 红萼一下子就踏进门,顺手将门带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岳敏,“小姐,你怎么还没起来呀?两位姑姑都快来了!”说完赶紧把岳敏拉下床按到梳妆台前,熟门熟路的拿出木梳和簪子,开始帮岳敏梳头发。 岳敏看了看窗,几乎没有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有的只有淡淡的暖色烛光,“我们一般这时候就起床了?” “看我!”红萼懊恼的说,“我都忘记小姐你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说话间,红萼已经帮岳敏把头发弄好,开始折腾那一堆样式繁复的衣服了,“我们一般都要很早起来的,毕竟还要学习宫廷礼仪。别的妃子大概不这样吧。” 岳敏心如明镜,理了理袖口,盘算着,今天要不要给那帮仗势欺人的奴才一顿好看呢? 由红萼扶着,岳敏缓缓走到了院中,说也奇怪,岳敏本是不会这些个什么礼仪的,但一踏出门去,仿佛就像是刻进了身体的记忆般,行动如弱柳从风,进退有度。红萼看着这样的岳敏,到底减少了许多担心。 此时天尚未大明,只有一丝天光,等岳敏和红萼在那里站了小半个时辰,那两位姑姑才姗姗来迟。红萼向两位姑姑轻轻屈了屈身,岳敏则挺直了腰背,轻轻拍了拍红萼肩上沾着的晨露,又皱了皱眉头,“两位姑姑未免来得太迟。” 临芳和秋若重重一愣,想来也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岳敏居然敢这么说。还是秋若反应快些,赶紧说了一句,“小主见谅,奴婢两人刚刚被皇后娘娘唤去问话,因此来得稍迟,怠慢小主了,请小主看在皇后娘娘面上饶恕一二。” “那为何不唤人前来禀明?”岳敏挺直了腰背,负手而立,冷冷的神情中含着一丝平时不见的厉色,“看来两位姑姑真是太忙了。” “这……”秋若也答不上来,讷讷无言。旁边的临芳有些急躁,“奴婢既已来迟了,为了不耽误小主学习的时辰,还是这便开始吧!” “长幼尊卑——两位姑姑平素教导着这些的,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岳敏淡淡的看了一眼临芳,红萼说的就是这个姑姑吧,一贯尖酸刻薄、仗势欺人。这时候还来多嘴,也不知道有没有脑子。 临芳惊愕了看了岳敏一眼,被岳敏冷冷的神情吓得低下了头,心里直犯嘀咕,这岳敏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让人不知如何应对。临芳忍不住看了看秋若,往常都是她拿主意的。 秋若定了定神,“小主,临芳一向都是这样,连皇后娘娘都嗔她心直口快,她绝没有冒犯小主的意思,希望小主宽宥几分。”秋若特意将皇后娘娘四字咬得很重,不过看着岳敏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得硬着头皮跪下,看临芳还杵着,赶紧拉了拉她,临芳这才如梦初醒般跟着跪了下来,“请小主既往不咎。” “起来吧。”这也够了,岳敏挥了挥手让她们起来,“明早你们也可以早点到,这早上的风光还真是令人回味。” 秋若和临芳两人刚刚如蒙大赦般赶紧起来,一听岳敏这含着嘲讽的话,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脚累了吧?”岳敏淡淡笑了笑,“红萼,安排座位,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吧。”两位姑姑齐声应是。 掌握这些礼仪本来倒也不难。只是岳敏觉得自己都没接触过这些东西,还以为会有诸多辛苦,不过不知为什么,当一碰到这些东西,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些不很清晰的记忆。不管是礼仪还是琴棋书画,虽然这些知识零零碎碎的,时常让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但总比岳敏自己全部重新学过好太多了。 把这些情况兴奋的跟红萼一说,红萼只是含笑,“那小姐,你怎么还不会自己穿衣服呢?”立马岳敏就萎靡了。 这厢还在跟红萼笑闹,岳敏懒散地练着字。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岳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毛笔字能写得这么好,还自带繁简体转化。又写完了一篇,看着自己那篇娟秀得可以当做字帖的作品,岳敏不禁臭美起来。 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岳敏搁了笔,托腮看着踏入门的人,原来是鸣琴。鸣琴身后还带着几个小丫鬟,每人手上带着些用品,茶具香薰,绸缎衣裙,倒是一应俱全。岳敏微微笑了笑,倒想看看这鸣琴玩什么花样。 鸣琴向着身后冷冷一哼,立马就有两个丫鬟捧着东西跪到了岳敏面前,转过身来,鸣琴对着岳敏满脸是笑,“听说这两个不成器的贱婢怠慢了小主,鸣琴特地带她们来跟小主谢罪。” “无妨。”岳敏笑了笑,既然不愿让人怠慢我,那昨天晚上你这贴身侍女跑哪儿去了呢?怕是去孝敬你的皇后娘娘去了吧?现在才带人过来,早干嘛去了?还是听说了早上我杀鸡儆猴的事情,觉得有过来一趟的必要了,才装模作样过来瞧瞧。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岳敏还是笑模笑样的,“真是有劳鸣琴姑娘挂心了,这些个奴才都是如此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劳烦鸣琴姑娘又过来一趟,本小主这才是过意不去。”作为我的贴身侍女,只在有了这么多事情发生之后才过来一趟,给些甜枣以为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真是教人过意不去啊。 “小主这么说可真是折煞鸣琴了。”听到这样的明褒实贬,鸣琴面上却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倒是情态更加恭敬,“鸣琴作为小主的贴身侍女,这本来就是失职。只是鸣琴初来乍到,还有不少东西要交接,是以昨日才有此疏漏。”双膝一弯,竟是一下子跪了下来,“请小主责罚。” 看到鸣琴都跪了下去,鸣琴身后的一群宫女赶紧也跟着跪了下去,“请小主责罚。” 交接?你把皇后都搬出来了,我又能奈你何?看着面前鸣琴神情自若,岳敏心里微微一叹,竟还是我沉不住气了。带着惶然神色赶紧扶起了鸣琴,“看姑娘说的,这自然也不算是姑娘的过失。姑娘尽心尽力,本小主哪能是非不分?大礼在即,何必给典礼添些不快?日后的日子。还要靠姑娘照拂才是。” “小主体谅奴婢,是奴婢之福。”鸣琴顺着岳敏的力道起了身,轻拭眼角,“昨日的事情经过,奴婢已经听说,红萼姑娘也受伤了。”望着红萼,鸣琴的神色倒是情真意切,“连累红萼姑娘,鸣琴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这本不是你的过错。”红萼摆摆手,继续装作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 “莜嫔婢女的事情,皇后娘娘也已经知晓。”鸣琴轻轻拉着红萼的手,“皇后娘娘已经因莜嫔治下不严而加以警告了,还请红萼姑娘不要多心。” 看来这莜嫔也是皇后的人了。岳敏满脸感动的拉住鸣琴的手,装作不经意般隔开了鸣琴和红萼,“本小主也算是初来乍到,如果不小心开罪了别人,还请姑娘提点几句了。这些事情也就过去吧,大礼在即,还需要鸣琴多多提点。” “这是奴婢的本分。”鸣琴屈身行礼。 正文 第五章 楚云深 几天里,岳敏和红萼差不多已将册封礼上的风俗礼仪学了个通透,那秋若和临芳也不敢再玩什么花样,倒是省了岳敏一番功夫。明天就是大礼之日,岳敏又在练着字。这几日总觉得太过平静,平静下又觉得有暗流涌动。岳敏放下毛笔,实在是静不下心,难道那些人这么简单就放过了自己? 趁红萼不在,岳敏在房内松了松筋骨活动一下。这几日红萼人前人后的跟着,让岳敏觉得有些疏于锻炼了。虽然总觉得这一身蛮力在这后宫中基本上没什么用,但有了这种保命手段,心里总是要安定一些,就象以前,一枪在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感觉又回来了。 门外响起了中规中矩的敲门声。岳敏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襟,拢了拢发:“进来。” 鸣琴笑吟吟的进门,“小主,明天就是册封典礼了。听两位姑姑说小主进步神速,鸣琴特来贺喜,带来些明日要用的东西。”看着鸣琴身后那些宫女捧着的东西,岳敏只感到一阵头疼。那是什么?不会把脖子压断吗?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把浴桶都搬进来了? “明日大礼需慎重对待,沐浴焚香,这些是现在就要开始准备的。”鸣琴看出了岳敏和疑虑,低声解释了一句,挥手让宫女把东西放好,“这两天肯定是要累一些的,不过小主在大礼之后就可以享福了。” 正待说些什么,门外响起了宫女的禀告声,“小主,苏公公求见。” 苏公公?见岳敏面有疑惑,鸣琴提醒着,“苏公公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的。” 皇后?明天就是大礼,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岳敏微微点头,“请进来。” “奴才苏福海,给小主请安。”苏公公进来之后,择了个离岳敏不远不近的地方,屈膝下跪,“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娘娘最近新得了一批进贡的新茶,想着上次小主对茶之一道颇有见地,又觉得上次小主身子不爽利,错过了好茶分外可惜。特地交代奴才请小主前去一聚,不知小主可否方便?” 方不方便可不是都得去吗?岳敏温婉地一笑,“有劳苏公公了。烦请苏公公回皇后娘娘的话,岳敏何德何能得皇后娘娘厚爱,真是万分惶恐。请容岳敏稍作整顿,以免污损了皇后娘娘的凤眼。”旁边鸣琴极有眼色,拿出一个小荷包,“公公这一趟辛苦,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公公可以去吃个茶休息休息。”苏福海收入袖中,带笑行礼,这才回去传话了。 岳敏看了鸣琴一眼,这眼色手腕,如果能为己用,倒能分担不少。虽然自己现在无权无势的,但只要找对了方法,未曾不可尝试收服一下。 鸣琴赶紧吩咐下去,“快来帮小主梳妆打扮。”扶了岳敏去梳妆台前坐下,其他的宫女赶紧捧过盥洗用品及木梳香粉之类。 无论是看几次这铜镜都不习惯。岳敏对着镜面,眼见鸣琴给自己的发髻配上一只步摇,突然想到什么,“鸣琴,你有看到红萼吗?今天许久都没见她。”感觉鸣琴给自己固定步摇的手颤了一颤,岳敏的心也跟着沉了沉,却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这丫头,也不知道谁是她主子,等回来一定得好好说道说道。” 鸣琴的头垂得更低,“红萼姑娘一向活泼,可能在哪里逗留了,过一阵子应该会回来的。小主看着这样还满意吗?”岳敏淡淡看着镜中的模样,这人精,居然就这么把话题转移了,看来她真是知道点什么。 只能从皇后那里回来再作计较了。鸣琴替岳敏淡淡地匀了脸,重整妆容,捡了件绯色束腰绣淡黄缠枝花的上衣,下配同色的软纱百褶下裙,一个略大的浅黄色丝缎蝴蝶结系于腰间,流苏掩映下,双鱼佩环叮铛作响,脚下那双黄色缎面绣紫色莲花的绣鞋在裙袂间若隐若现。如墨的秀发被鸣琴的一双巧手梳成了精致的飞云髻,一支御赐的丹凤金步摇颤巍巍地斜簪在鬓边。头顶则缀以数颗润泽的粉珍珠结成的珍珠华钿,精致的瓜子脸上,一对点翠的滴水型耳坠点缀耳边,妆容明艳贵气又不失清新灵动,行动之间,步步生莲。 岳敏由鸣琴扶着登上软轿,进入内宫的关卡早有人打点好,在轿上约莫摇了小半个时辰,岳敏一行人终于到了坤宁宫前。一路上,岳敏也曾偷偷掀开轿子两旁的挂帘查看,不过路线太过繁复,一时难以记下。 既来之,且安之。随着软轿重重落下,有人掀开了轿帘,放下了踏板,把手搭在鸣琴伸来的手上,岳敏下了轿,由石阶一步步向坤宁宫行去。 “如何?”皇后赵雨柔带笑问岳敏。 岳敏位于下座,见皇后问话,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向着坐在主位的皇后福了一福,“谢皇后娘娘。这茶极好,甘而不腻,清而不涩,回味悠远。” “你喜欢就好,坐下吧。”最近被芩贵妃搞得焦头烂额,赵雨柔原本是不想理会这个没地位没背景的女人的,虽说皇帝贸然带她入宫有诸多异常,但料来翻不起什么大浪,不过据莜嫔说,这个女人最近倒是不怎么安分,还是小心为上。有些萌芽,只要从源头扼杀就是了,“上次你身子不适,本宫一直觉得可惜。这不,才上了新茶,就急着让你来品。” “臣妾一向福缘浅薄,这次也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了。”岳敏屈身。 “你对茶的见地,本宫颇为欣赏,可见是个冰雪聪明的。当然,这也是被秋若和临芳两位姑姑赞不绝口的。”赵雨柔低低一笑,“本宫还能记着你上次的见解呢,说做人呢,就要跟茶一样,暖心醒神,不用去争什么,只作佳肴之后的消遣就行了。本宫当时还笑话你太过低调呢,这哪是新进宫的妃嫔的想法。以后你只需为光明帝国开枝散叶,与后宫姐妹合睦共处,也就罢了。” “这就是臣妾的想法了。”听出赵雨柔话中的警示之意,岳敏赶紧表明立场,“贱臣妾出身低微,哪敢和皇后娘娘和诸位妃嫔相提并论。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多次提点,又安排人嘘寒问暖,臣妾以后定当图报。” “你这孩子。”赵雨柔掩唇一笑。本来皇后就显得年轻,一声“孩子”难免怪异,只是岳敏现在本就只有约莫十五六岁,再加上赵雨柔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让岳敏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看到身边鸣琴,岳敏念头流转,赶紧又福了福身子,“臣妾愚钝,还未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鸣琴分外得力,可是帮了贱妾不少忙了。” “自家姐妹,还说什么谢呢?”赵雨柔嗔怪道,“你看你身边一个个,哪个是让人省心的?鸣琴还算能干,有她在你身边随时提点,本宫也好放心。” 岳敏点头称是,“臣妾身边除了鸣琴,还真没个得力人了。就像带来的红萼,如今也不知跑哪里野去了,更别说替臣妾分担点事情了。如今大典在即,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你们自幼相互扶持,原本情谊就要深厚些。”赵雨柔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妥,只是那眼睛似笑非笑,“听闻妹妹一向爱护那婢女,上次那莜嫔下面的人不小心,不是还害妹妹发了好大的火吗?” “这也有臣妾治下不严的过失,皇后娘娘见笑了。”岳敏面上恭顺,心里却是恨恨,这件事本来就跟这个女人有关系,这倒好,撇个一干二净。 两人又拐着弯说了一席话,都没试探出什么。赵雨柔念着前一日那芩贵妃做了碗水晶红豆汤引得皇帝赞不绝口,心里愈加烦躁起来,想着也抓到了岳敏的把柄,今日不用过多费神了,“本宫也乏了,差人把妹妹送回去吧。这些新茶妹妹大可带回去一些。明日大礼之后,妹妹就要入住内宫了,本宫也要早作安排才是,以后闲了,只管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终于结束了,岳敏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恭身行了个礼,由鸣琴扶着,苏福海引着几人出去了。 正文 第六章 探芳信 回到房间,红萼果然还未回来。询问守在门外的宫女,也是口径一致的说未曾见过红萼。岳敏烦闷的在房间走来走去,又是焦急,又是憋屈。焦急的是不知红萼现在情况如何,有没有受到为难,或是危险的,要知道,在这深宫里的人命,卑微得堪比蝼蚁;憋屈的是虽然知道这件事跟皇后乃至鸣琴,甚至门外的宫女都脱不了干系,可是没证据证明这一点,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鸣琴这时恰好走了进来,手上托着个水晶盏,盏内有个绘莲花的绿玉盅:“这天太热,恐小主不适,奴婢特意去端了些酸梅汤给小主,免得小主因天热心绪不宁。” 这就来示好了? “惹得本小主心绪不宁的,又岂只是这天气呢?”岳敏停住步子坐了下来。 “瞧小主说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鸣琴愿为小主分忧。”鸣琴正将水晶盏放在桌上的动作一顿,却是马上恢复了正常,转过身来对着岳敏匀屈了屈身,脸现诚挚之色。 “也没什么烦心事,我这人吧,从小就爱胡思乱想,这越想吧,就越容易当真。”岳敏接过了绿玉盅,貌似不在意的说,“对了,莜嫔那侍女怎么样了?” 没料到岳敏竟是说起了这个,鸣琴愣了愣,恭身答道,“莜嫔娘娘的那侍女名唤红蕊,因皇后娘娘的责备,红蕊被莜嫔娘娘斥责了好一顿。不过红蕊是莜嫔娘娘带来的陪嫁丫头,那情分不同别人。莜嫔娘娘就把气撒在在场的另一个侍女身上,好像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说完又觉得不妥,鸣琴行了个礼,“小主恕罪,奴婢不该在人后胡乱议人长短。” “无妨,这本就是本小主让你说的。”岳敏摆了摆手,状似不经意的感叹着,“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啊。” 见鸣琴没搭话,岳敏继续说着,“只是因为情分深厚,不相干的人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推出去当替死鬼,这在宫中应该也是惯有的事情吧?” 这话谁都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又有几人敢说出来,鸣琴过了半晌,方低低的应了声“是。” “不过这陪嫁丫头,到底还是跟别人不一样。”岳敏轻轻握住了鸣琴的手,“就像红萼一般,她可是一向莽撞冒失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是不介意拿别人来当挡箭牌的。 ” 感觉鸣琴的手瑟缩了一下,岳敏笑意如常,“鸣琴是怎么了?这大热天的,总不会觉得凉吧?” 鸣琴正待说些什么,外面宫女的通报声又响起来了,“小主,莜嫔娘娘的贴身侍女红蕊求见。” 看着鸣琴一下子神色恢复正常,岳敏心里暗叹一声,真是可惜了,“让她进来吧。”倒要看看又出什么幺蛾子。 “红蕊见过小主。”红蕊进得房来,极恭敬地向岳敏行了一礼。岳敏挑了挑眉,细细打量着身前的人儿:与鸣琴一式一样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倒多了几分颜色,肌肤光润,鼻直唇红,纤腰袅娜,语声细细,倒算得是个佳人,只是颧骨略高,显出了几分刻薄之意。看似恭谨的外表下,曾经的嚣张跋扈倒是不见半分。 “起来吧。”岳敏淡笑抬手,既有身处上位的气势也不显得倨傲,“倒是本小主疏忽了,大礼在即,俗事缠身,倒是忘记了去瞧瞧莜嫔。早听说莜嫔面热心细,慧质兰心不比旁人,现如今看着莜嫔的贴身侍女,却是能瞧出几分来了。” “多谢小主称赞,奴婢哪及娘娘万分之一。”红蕊也是满面笑容,“明日大典在即,主子遣了奴婢特来问候一声。因为主子也是新进宫不久,对大礼流程倒是颇为熟悉,想着小主明日便是大日子了,让奴婢来跟小主说说注意事项。” “奴婢这边还要为小主准备明日的东西,就先行一步了。”鸣琴为岳敏斟好茶,向着门外匆匆而去。 “鸣琴真是尽职尽责。”看着鸣琴的背影,红蕊眼里意味深长。 “那倒是,比红萼倒是省心多了。”岳敏吹了吹茶。 “不过不管鸣琴怎么能干,哪是能及得上红萼在小主心中的情分呢?”红蕊笑模笑样的。 诧异于红蕊的话,这话就算是试探,也是大胆之极了。不过岳敏举目四望,周围居然除了红蕊再无旁人了。鸣琴刚刚已经出门,而不管是之前那些忙着给岳敏准备东西的丫鬟,还是门口守门通报的宫女,居然全无踪迹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岳敏不动声色的捏紧茶杯,“哦?红蕊还真是个灵透人儿呢。” “奴婢不敢。只是在宫中还是当差当了一阵子,人情世故还是略微知道几分。”说着“奴婢”,红蕊的口气却全无恭敬。或许是对这样兜圈子已经厌烦,或许是根本没把岳敏当做自家主子的对手,红蕊刚刚恭敬低下的头已经抬了起来,直视着岳敏。 “果然是很懂得人情世故呢。”岳敏挑眉笑了笑,看着红蕊不自在的转开了眼神,果然奴才还是奴才,“不过是个奴才,也敢这么跟我说话吗?你的人情世故都不用到本小主身上的?” “红萼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奴才。”虽然心中有些惊疑,但红蕊还是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但谁让小主怜惜呢,这个时候,红萼可比泼一瓢滚水什么的有用多了。” 预想中气急败坏的表情没有出现,红蕊的表情有些犹豫了,或许是红萼对于岳敏来说没那么重要,或许是岳敏城府极深。无论哪个,都不是莜嫔乃至皇后乐于见到的。前者说明她们要找其他东西来牵制岳敏,后者说明她们看轻了敌人,红蕊决定再加把劲,“其实小主也不用忧心,只是红蕊当日行径伤到了红萼,主子觉得万分抱歉,特地把红萼请去小住几日。” “那红萼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身边少了个自小伺候的人,本小主还是有些不习惯。”岳敏的表情还是极为平静。 “或许就是明日,或许要多些日子。不过红萼会不会乐不思蜀,奴婢就不敢保证了。”红蕊捂着嘴笑了笑,“其实甚至是红萼姑娘能不能完整的继续伺候小主,奴婢也不能保证了呢!” “需要我做什么?”懒得再小主来小主去的自称,岳敏直截了当的问。 对岳敏的直接有些欣喜,却对那依然平静的表情有些犹疑,红蕊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唇,硬生生挤出个笑来,“小主一向太过规矩了,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成婚嘛,还是活泼一点的为好。”见岳敏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味饮茶,红蕊更是添了一句,“小主好福气,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新茶呢,希望小主能记得自己所说,本本分分做个茶一般的人才好。” 原来这还不光是莜嫔的意思,更是皇后的意思。读出了红蕊话中的含义,岳敏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岳敏心里几乎想要拧断这个贱婢的脖子,但想到红萼,只能一味忍着,“你这么大逆不道,不怕么?” “怕!奴婢当然怕了!”见岳敏如此说,红蕊挤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只是,这里除了奴婢和小主,哪还有别人呢?谁又能证明呢?小主可以让奴婢不好过,但名不正言不顺,怕也是会招人话柄吧?那爽直的红萼姑娘,怕也是一直不愿回来了。” 红蕊走了许久,岳敏还在发呆。床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吉服,而浴桶中的热水已经换过了好几次,可岳敏还是没有沐浴的心情。几个教养嬷嬷和小宫女在门外急得几乎都要冲进来,还是鸣琴让她们散了。 看着兀自沉思的岳敏,鸣琴眼里被矛盾充满了。 正文 第七章 占春芳 终于到了大婚这天。不到卯时,岳敏就被叫了起来,晕头晕脑地泡进了撒了木香花和百合花花瓣的香樟木浴桶之中,腾腾的热气让她更加昏昏欲睡。待到头发半干,略微进了几个小点心,就被请到梳妆台前坐定。这古代的化妆品跟现代比,未免也差得太多了。岳敏看着那小宫女给自己抹上厚厚一层粉,不过再厚的粉都遮不住岳敏倦怠的脸色。折腾了这么久,又是焚香又是沐浴,就差被蒸熟吃掉了。本就就被一干宫女摆弄得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旁边几个教养嬷嬷不停念叨着注意事项,岳敏整个人更是倦怠。想小憩一会儿,被一群大惊小怪的宫女在枕头上垫了好几层不知什么东西,说是防止刚刚弄蓬松的头发因睡觉而塌下来,免得不方便挽发髻。 总觉得是刚合眼就被叫了起来,于是岳敏又被按在梳妆台前一阵折腾。眼见那小宫女还准备给自己再抹层粉,岳敏赶紧挥挥手阻止了她。对着镜子努努嘴,只是这一个表情,脸上的香粉就簌簌而下,看得岳敏真是一脸黑线。 “哎哟,小主,您可别动呀!”一个心急的嬷嬷看见,夺过宫女手上的粉盒,想给岳敏再上一层粉。 “等等。”岳敏实在受不了了,赶紧叫停。翻了翻桌上的东西,看到一个装着粉色膏状物的小罐子,“这是什么?” “这是芙蓉膏,滋润皮肤用的。”嬷嬷答道。 “很好。”拿过一个宫女手上的温热毛巾,岳敏抬手就把脸上的香粉擦了个一干二净。 “小主!”一旁的宫女和嬷嬷们都快要晕倒了,看着岳敏那张毫无笑意的脸,却又不敢多说。 换了另一张热毛巾敷在脸上,让毛孔张开,岳敏这才拿起芙蓉膏,用指尖勾起些许抹在脸上,又轻轻拍打了几下,等芙蓉膏都被脸部吸收,岳敏拿过香粉,用粉扑沾香粉轻轻的拍在了脸上,定好妆后,又用手把脸上的浮粉拍严实了些,这才向着身后的宫女,“你继续吧。”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妆前护理的重要性吗? 谁料那宫女一下子“扑通”跪在了岳敏面前,“奴婢让小主不满意了,小主恕罪。” “我并没有怪罪于你。”岳敏有一些无语。 “好了好了,起来吧。”鸣琴来打圆场,向着那宫女,“小主不责罚你,起来说话吧。” 拿着一把梳子,鸣琴对着岳敏笑了笑,“这是奴婢家乡的习俗,也是护佑小主一生顺遂。”鸣琴一边给岳敏梳着头,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念词倒是挺喜气的。转头看看周围宫女和嬷嬷,个个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管岳敏的背景如何,今日,她即将成为真正的妃子,真正的娘娘,对这些附属于岳敏的宫女丫鬟来说,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这个个卯足劲儿想让岳敏受宠,自己也能好过些。 岳敏心里喟然,你们的这些愿望,我怕是不能实现了。想到不知现在情形如何的红萼,岳敏心里是半分喜悦也无。再加上,虽说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权势的代表,但对岳敏来说,他不过就是个根本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罢了,没有感情,没有期待。更因为他,岳敏无法摆脱宫廷斗争这个丑陋的漩涡,还连累了身边亲近的人,从这一点来说,岳敏对他更是不喜,甚至有些怨恨。 想到这些,岳敏努力说服着自己,陌生人罢了,为了他伤害红萼不值得。大闹一场,遂了那皇后的心愿就能救回红萼了。打定主意,岳敏对着周围一串串的宫女丫鬟忙里忙外给自己上妆、上头、穿衣,心里更是愧疚。 几个宫女端着红枣、桂圆到处洒着,喜笑颜开,还有个洒到了岳敏的身上。看着小宫女一脸后怕的神情,岳敏好笑的挥了挥手,小宫女吐了一下舌头马上跑开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样热闹的一个早上。 岳敏突然对前路有些迷茫。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做什么?远离朋友亲人,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光是陌生的生活环境,也是陌生的生存环境。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偏偏又无力改变,偏偏又无法逃避,这才是最悲哀的。 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刘海被梳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脸上倒是没有那夸张的厚厚的粉了,不过还是太过浓艳。头上的金钗似乎太多了些,看着台上摆着的一个金冠,看嬷嬷的样子,等会儿还要把它戴在头上。艰难的移动了一下脖子,岳敏好笑的想到,如果还能回去的话,一定要建议教官给颈部负重也加上,要全面发展嘛。 如果能回去的话。想到这,岳敏一时又是怅然,照这样的情况,哪还有回去的可能呢?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脸,面对镜子里脸如猴子屁股一般的自己,岳敏心里也没有了好笑的感觉。 软轿已经在门前停了好些时候,红绸红木,上面描金绣银,好不喜气。不过这喜气可没传到岳敏身上,她正苦着脸在鸣琴的搀扶下走路。一向觉得电视剧里那些宫廷美女走路都是矫揉造作,不过这次岳敏也因为头上被金冠金钗压得没办法放开了步子,岳敏心惊胆战的用着碎步慢慢挪着,头上金冠的每一次摇晃都会招得岳敏的心跳加速,想象着自己因头上重物倾倒在地的样子,岳敏摇摇头,走路更加小心了。 好不容易上了轿子,上轿前鸣琴千叮万嘱要保持坐姿端正以免弄歪衣饰。口头答应了下来,岳敏却没往心里去。赵雨柔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话吗,错处越多,丢脸越大,说不定皇后越高兴,这样也可以把红萼带回来了。想到这里,岳敏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把那重得快压断脖子的金冠摘了下来。 不过这一摘就坏事了。岳敏背后也没长眼睛,凭感觉想把金冠拿下来,却未曾想金冠外面虽然打磨光滑,但底下有一圈梳齿一般的小齿,这是为了让金冠和发髻贴合得更牢固才设计的,以免在走路摇晃中金冠坠落。岳敏也不懂这些,就是凭着蛮力想把它摘下来,结果头发和金冠缠住了不说,那扯着头皮的剧痛也差点让她嚎出来。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发髻歪在了一边,金冠摇摇欲坠而且每动一下就造成拉扯的疼痛,脸上的妆似乎也在搏斗中弄花了,不过岳敏没有镜子来检查一下。虽说做好了要大闹一场的准备,但如此丢人,这并不是岳敏乐于见到的。 轻轻拉开轿子旁边的挂帘,岳敏小声叫了叫随轿而行的鸣琴,“鸣琴。” 鸣琴正想应答,但觉得岳敏声音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不对。只微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衣冠不整、妆容尽毁的女子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顿觉一阵眩晕。 岳敏心里也在打鼓,这鸣琴可是皇后拨来的人,虽然上次自己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了一番,但很可能她就装作没见到般让自己出丑。这么一想,岳敏又后悔叫鸣琴了,说不定她也是在看自己笑话呢。 “停轿。”轿子外响起了鸣琴的声音,“嬷嬷托付有要紧事交代,且让鸣琴上去跟小主说说。” 还好这轿子不是平日的软轿,或许是为了在典礼上图个气派,这轿子装个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轿内还有多余的空间。 鸣琴上轿之后,看着岳敏如今的模样,显出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岳敏看得有趣,这鸣琴一直是个小大人的模样,如今有了其他的表情,更加引人逗弄。当然,岳敏忘记了,她如今也比鸣琴大不了多少。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鸣琴颤声问。岳敏觉得就算是告诉她有飞贼进来弄乱了她的头发,这鸣琴也是会信的。 “就是……这个太重了,我想把它拿下来一下。”岳敏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几乎是不能听见。 “小主太任性了。”鸣琴脸上闪过诧异、好笑、惊怒,最终表情定格在哭笑不得上。估计鸣琴在宫中见过那么多人,也没见过岳敏这样的。不过现在说再多也于事无补,鸣琴估摸着软轿的速度,不多时就会到祠堂了。 “轿夫慢些,小主身子有些不适。在吉时之前赶到就可以了。”鸣琴一面跟岳敏的头发搏斗,一面扬声吩咐。 “是。”轿夫应了,步子也平稳了一些。 正文 第八章 替人愁 尽量忽略岳敏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鸣琴心惊胆战的帮岳敏把那一丝丝头发慢慢拨理顺。可不管如何小心,总是不断有头发被扯了下来。等终于把金冠摘了下来,岳敏已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形象了。 “把这些个东西取下来,多不吉利呀。”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鸣琴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小主怎么想的。 头发本来上了固定发髻的头油,这下子松散下来,却显得一缕一缕的了。手边也没梳子什么的,还是鸣琴聪明,用簪子一下一下顺这头发,虽然比不上梳子梳得平整,但鸣琴巧手将金冠盘在了发髻之上,遮住了发髻的不平整处,跟之前弄好的头发居然八九不离十。 只是瞅了瞅岳敏的脸,鸣琴可犯难了,“小主,奴婢身上只有一小盒胭脂,还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可怎么办呢?” 想着刚刚自己跟那金冠搏斗的样子,不必说,那化的浓妆肯定成一塌糊涂了。一时不知怎么办,岳敏心一横,“我这没有镜子,也看不见会怎么样。这本就是我的过失,鸣琴你且放心弄吧,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 鸣琴有些诧异于岳敏的放心,又有些感动,掏出块手帕,就着轿外宫女随身备着的茶水沾湿,心一横把岳敏脸上的所有妆容都抹了个干净。鸣琴轻轻探入衣襟,掏出个荷包来,打开荷包,是一盒普普通通的胭脂,就算岳敏对这方面并不怎么了解,也看得出来这盒胭脂的廉价。 鸣琴用胭脂在自己手背上抹开,用指尖轻轻沾上一点揉在岳敏的双颊,又将胭脂反复涂抹在岳敏的唇上,直到那唇明艳起来才罢手。仔细看了看岳敏如今的模样,鸣琴私以为岳敏如今的淡妆反倒更适合些,不过在大礼上,这就显得太过素净了,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怪罪。这么一想,心中又有些烦忧。 眼见鸣琴又小心将胭脂放入了荷包,岳敏真诚的说,“真是太谢谢你了,鸣琴,如果今天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不是的。”许是没有妃嫔如此郑重的跟鸣琴道过谢,鸣琴有些羞赧,忙摆了摆手,“奴婢才觉得抱歉,这盒胭脂……实在是太过廉价了,委屈小主了。” “并不廉价,我看得出来,你很珍惜它。”岳敏微微笑着,“这也是我感谢的地方。” “是心上人送的吗?”岳敏不禁有些八卦,这些在现代不过读初中的小孩子,在这里几乎就可以嫁人了。 “不是,不是。”鸣琴慌忙的摆了摆手,才说道,“是弟弟。”鸣琴手轻轻抚着衣襟,岳敏相信那就是那盒胭脂在的地方,看来鸣琴真的很珍惜她的弟弟。 “那鸣琴的弟弟现在在哪里?也在宫中当差吗?”岳敏不禁多问了一句。 “也许吧。”鸣琴低低的说,“不管能不能见到他,只要知道他好就行了。” “为什么?”岳敏觉得很疑惑。 “不大记得了,好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鸣琴垂下了头,转了话题:“奴婢给小主整理一下衣服吧。” 看出鸣琴不想说,岳敏也不多问,“那有劳了。” 整理好衣服,岳敏和鸣琴相对无话。等待了一阵子,轿子轻轻落下了地。 早有喜娘候在了轿外,牵着岳敏下了轿子,按喜娘的意思,岳敏踢了踢轿门。喜娘又塞给岳敏一个大红苹果,塞给鸣琴一方喜帕。岳敏早由两位姑姑教导了些成婚风俗,所以对此也没多少诧异。听着喜娘念了一大堆讨喜的话,而岳敏只是兀自思考着等会儿怎么出丑才能合了皇后的意。鸣琴见岳敏神游天外,赶紧拿了些赏钱给喜娘。喜娘眉开眼笑,话说得更加殷勤。 还没进大听得鼓乐齐鸣。等入了大厅,见到了黑压压一片人,岳敏难得的有点紧张起来。见到主角进来,大厅渐渐安静了下来,这让岳敏更加紧张。 光明帝国以黑为贵,皇帝一身黑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正坐在主位上淡淡的看着岳敏,俊眉星目,倒是气度不凡。皇帝左侧坐着的是芩贵妃,芩贵妃一身镶金滚边桃红襦裙,笑意盈盈,显得明艳高贵而又不失喜气。皇帝右侧坐的便是皇后,同样是一身黑服,岳敏恶意的猜测着,该不是赵雨柔打听了皇帝穿什么衣服才来的吧。只是皇后一身黑色,由芩贵妃一衬,倒是显得整个人阴沉了不少。不过由于皇帝皇后都是身着黑色,两人看上去颇为般配,这样看来,不知情的人都难以估计是谁的册封典礼。 喜娘牵着岳敏缓缓走向皇帝,岳敏知道手中的苹果应该递给皇帝。但在皇后凌厉的目光下,岳敏手指一错,那苹果就在众目睽睽下滑过皇帝的指尖落到了地上。顿了一顿,寂静的大厅开始有了喧嚣之声,似乎是惊诧于宫里也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皇帝墨明轩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刚岳敏是故意的。看到皇帝的表情,大厅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这让墨明轩郁闷的心情得以缓解了一点,心里想着这岳敏,还真是胆大妄为,墨明轩面上却没有显示出来,只是换了个姿势坐在位置上,“无妨,大典继续即可。”眼见席上有几个老臣在那里吹胡子瞪眼,墨明轩挑了挑眉,这才感觉有些头痛起来,典礼前他给这些元老做了多少工作,这些老人才勉强接受了他迎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这下子,岳敏可算是坐实了那些人说的“没教养”、“乡野丫头”之类的话了。 真是丢我的脸!墨明轩心里暗叹,在郁闷的心情下,墨明轩怎么看岳敏都是挑刺,“今日是宸妃的封妃典礼,宸儿怎么装扮得这么素净?”墨明轩不禁想到今天起了个大早折腾许久的场面,有点愤愤不平,但看着席上那些元老更是气愤的模样,怕又出什么幺蛾子,又出声解围道,“莫不是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怠慢宸儿?孤前段时间也听说,似乎有几个奴恃宠生骄,不大把人放在眼里。” 接下来期待的戏码就是岳敏声泪俱下地控诉那些奴才,然后安些罪名在那些奴才身上,反正前段时间芩贵妃也说过宸妃受了怠慢,也不算冤枉这帮狗奴才。墨明轩想着,这样就能解释岳敏为什么没规矩,为什么妆容也不够庄重了,只是因为这些奴才故意看岳敏的笑话而已。这样一来,那些奴才得到惩罚,岳敏能够消气,而这样也保全了皇家的面子。唉,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这样严肃的场合出岔子的人了,简直成了笑柄。 随岳敏来的几个宫女也听懂了皇帝的意思,特别是红萼受辱当日为岳敏守门的两个宫女,简直是两股战战,而鸣琴也是满脸不安。 “回皇上的话,臣妾并未受到怠慢。”挣扎了一下,岳敏没有借皇帝的台阶下,旁边的赵雨柔露出满意的神色。这皇帝,赵雨柔再了解不过了,人是极好的,但特别在乎面子,岳敏当众驳了他的脸面,应该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那你就是在怠慢孤?”墨明轩觉得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就断了。 “才不是呢,陛下。”这疑似解围的声音来自立在一旁的莜嫔,岳敏疑惑的看过去,却见那个娇滴滴的女人接着扯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我想是宸妃觉得自己天生丽质,无需胭脂污颜色,才不要那些劳什子妆容来显现吧。” “够了。”岳敏的沉默让墨明轩没处撒气,这时候说话的莜嫔简直像是及时雨一般,“宸儿是妃,你是嫔,尊卑上下也不放在你的眼里了吗?” 这话说得极重,莜嫔怨毒的看了岳敏一眼,不再说话了。 墨明轩沉思着,该是让典礼继续好还是呢还是对这个笨女人略施惩戒好。这时有人通报,“报,陛下。长孙太傅身体不适,特地遣人告假。”大厅里的人议论纷纷,看来这长孙太傅拒绝承认这宸妃啊,居然告假不参加典礼。 这让墨明轩心里怒气勃发,这长孙太傅不是别人,正是帝师,没有长孙太傅的支持,墨明轩说不定还登不上皇位。恩师如此不支持,自己如此隐忍,这女人还不领情,让自己颜面扫地! “孤现在宣布,宸妃受封。送入洞房,马上!”墨明轩说完起身就走。 惊诧了一下,在皇后的冷眼下,喜娘战战兢兢的带着岳敏走向洞房。 看到皇后那喜不自胜的眼神,鸣琴捂紧了嘴巴,一向平静的脸色被打破了。天啊,典礼还没结束呢! 典礼没结束就入洞房,按光明帝国律令,当浸猪笼! 正文 第九章 风波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岳敏慢慢醒了过来。入目处只见房里有些昏暗,定了定神,突然瞥见角落立了个黑影,岳敏警醒的问,“谁?”话音刚落,那黑影立马动了动。 点上灯,昏黄的灯影下,鸣琴的脸现了出来,那双眼微微有些红肿,但不细看,倒也发觉不了异常,“小主,你可醒了。鸣琴带您回寝宫吧,现在您有自己的寝宫了。”细心地服侍岳敏穿衣下床,鸣琴的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怜惜。 “鸣琴,出什么事了?还有,其他人呢?”岳敏有些奇怪,鸣琴这是怎么了,再说了,这些琐事一般都是些下人做的,鸣琴怎么亲自动手了? “没出什么事啊。”鸣琴勉强挤出个笑来,“其他人?其他人大概给主子准备早膳去了吧。” 是么?岳敏紧盯着鸣琴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鸣琴本来就有诸多委屈,现在被岳敏这么一问,更是哭了起来,“她们都不愿伺候主子,说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岳敏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反正主子是要被浸猪笼的。”鸣琴抽抽噎噎的回答。 浸猪笼?这朝代还有这个爱好?不对,为什么我要被浸猪笼?岳敏瞪着眼睛。 看着岳敏茫然无知的模样,鸣琴定了定神,抹了把泪,这才解释道,“按咱们光明帝国律令,凡大礼未成却先入洞房的,应当浸猪笼。昨日奴婢没能跟着主子入洞房,就在大厅等着,陛下和主子走后,那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可在商量着如何处死主子呢。” 这个奇怪的王朝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律令啊?岳敏有些头大,难怪昨天那皇后一副放心的样子,原来是永绝后患了啊!可是不对,进洞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那皇帝呢?” 听出岳敏的意思,鸣琴吓了一跳,但还是说道,“有谁能说陛下是错的呢?主子万不可再说这种话,被人听见的话,真是几条命都不够用了。” “你还是蛮关心我的嘛。”岳敏似笑非笑的说了句,这鸣琴不是皇后安排的内应吗? 鸣琴涨红了脸,好半天才说了句,“奴婢没见过像主子这样的……”岳敏心下了然,如若鸣琴日常见的都是如皇后和莜嫔那般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主儿,那自己真可以称作是天使一般温柔的人物了。 “昨日,陛下那般……,人都道小主愚昧,不善变通,可鸣琴知道,那是小主仁慈,大难临头也不愿将身边贴身的人推出去顶罪,奴婢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帮主子。”鸣琴低低说着,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了这番话。岳敏暗叹一声,自己一介孤魂,只是不想连累身边的人代人受过罢了,反正皇后也想自己胡闹一番,又何必连累这些人呢。“只是鸣琴人微言轻,势单力孤,用尽全力也不知能否帮小主脱罪一二……” 岳敏心中一暖,其实这鸣琴真是个精明又单纯的女孩。 “可是,陛下怎么会……”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鸣琴的话中又带了哭音。 “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岳敏赶紧截住鸣琴的话头,这丫头别又哭了。 “很奇怪,没过多久陛下又回到了大厅。”鸣琴努力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昨天因为突然听到墨明轩要提前入洞房,鸣琴整个人都懵了,后来只觉得浑浑噩噩,对身边的事情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碰我好吗!岳敏心里怒吼,昨天墨明轩带她进了房间,打发喜娘走了之后,就一直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不一会儿就拂袖而去。岳敏就和衣躺在床上,瞪着床帐瞪了大半夜才睡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了,醒了就有人告诉自己要死了? 通过鸣琴的描述,岳敏还原了自己走后发生的事情。 几个大臣都把岳敏视为乱国祸水,义愤填膺的讨论着要将岳敏按律法浸猪笼,其他人也乱作一团。皇后一派当然乐见其成,芩贵妃与莜嫔各怀心思,皇帝又在盛怒之下,谁也不敢此时出来当出头鸟。芩贵妃之前应该有拉拢岳敏之意,不过见现在的她已成了废棋一枚,没了利用价值,她也乐得看好戏,懒得再施援手。 且说皇帝步履沉重地就回到大厅。那些大臣虽有几分疑惑,但仍旧坚持向墨明轩提出要处死岳敏。墨明轩在龙椅上把眉头一扬,“大典是孤叫停的,入洞房也是孤吩咐的,你们难道也想处死孤吗?”这句话成功地把这些人的话堵了回去,一帮人不敢多言,闹得最厉害的那几个偷偷瞄了瞄皇后,皇后皱了皱眉头,并不出声。 但那墨明轩接着说,“不过宸儿也太缺少礼仪教化了。估念宸儿出自民间,孤也不怪罪她,只是以后要劳烦皇后和几位爱妃对宸儿多多提点了。” 这还叫不怪她?这句传到岳敏耳边,她简直想爆粗口,这分明是让自己生不如死啊!后宫有多少弯弯绕,他个皇帝还不清楚吗?以后人人都可以给自己下绊子、找不自在,再美其名曰来一句“陛下让我们姐妹提点宸妃几句”,好,很好。这皇帝,我们梁子结大了! 鸣琴看岳敏一脸狰狞,忙不迭的说,“主子,鸣琴扶您去寝宫休息吧。您也累了。” 想着看看自己以后住的地方也好,岳敏点点头,鸣琴去开了门。却见门前杵着四五个宫女,鸣琴惊讶的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四五个宫女都是岳敏见过的,之前也服侍过她。一个宫女站了出来,“主子现在需要人服侍,奴婢愿意帮忙。”值得惊讶的是,说话的人竟是之前守门的宫女之一,而另一个宫女也站在她身边,虽然紧抿双唇,眼神却极是倔强,“我从不欠人人情。” 知道这些丫头都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来,岳敏叹了口气,默许了她们跟随左右。 本来应该有公公引路,不过现在墙倒众人推,只能自己找着去了,还好鸣琴对内宫比较熟悉。一边走,鸣琴边忧心忡忡的说着,“陛下把梅香园赐给了主子。” “条件很差吗?为何面带忧色?”岳敏奇怪的问。 “也不算不好,梅香园环境清幽,想来主子应该是喜欢的。”鸣琴也算摸透了岳敏的脾性,“只是梅香园离冷宫近了些,人人都道晦气,可不是个什么好去处。再加上先皇时梅妃仙去之后,再也没人住过那里了。估计得好一通收拾。”这也是皇帝的怠慢,不过鸣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其实清静些也不错,免得招惹诸多是非。等红萼回来,我们几人一起过着清净日子就成,管它外面的风风雨雨呢,岳敏这样想着,心里也明白,这是自己的奢望啊。这段时间就忍气吞声一点吧,等风头过去,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岳敏安慰着自己,决定表现得隐忍一点,一面是可以博取别人的同情,一面是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等着皇后等人觉得自己对她们构不成威胁了,平静的日子可能就会来临了。 正文 第十章 意不尽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隐忍为上,但这条件,这环境,也跟贫民窟差不多了吧? 岳敏目瞪口呆的在门前站住了。大门的漆掉得看不出颜色了,把手也几乎被铜绿沾了个遍,等鸣琴用手帕包着手嫌恶的开了门,里面更让人吃惊,偌大的院子里杂草茂盛,而几棵不知是什么名的树都已经枯死了。枯树与繁茂的杂草,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一个侍女“啊”地尖叫起来,一个不知道是兔子还是老鼠的灰色脑袋从草丛中探出来,鄙咦地瞥了众人一眼,然后快速地遁去,似乎在怪这一行人打破了它平静的田园生活。 “梅妃生前温柔恭顺,深得先皇宠爱,不过身子不太好。先皇特地建造了梅香园给她静养,因为梅妃性喜幽静,所以建在了僻静处。这之前本来全是梅树,就是为了应梅妃的名号。不过没想到,这当年精心照料的梅树都尽数枯死了,这草倒是绵延不尽。”走在院中本是小径的地方,鸣琴踩塌了杂草,这才扶着岳敏向着屋中走去。 “花以香气色泽悦人,草以绿意取胜,本来就要坚韧些。花开只是一时的荣宠,哪比得上一直默默积蓄力量呢?”岳敏低低笑了笑。不过马上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看着那灰蒙蒙的几扇门,岳敏心里突地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吱呀”一声,这门总算是开了,可门上的灰尘也落了下来,去开门的宫女一个被那灰尘眯了眼,一个因吸入尘土咳个没完。岳敏赶紧走上去,被鸣琴忙拉到后面,“主子您先别进去,太脏了,我们收拾一下您再进去。” 透过门看向屋内,灰尘、蜘蛛网倒是一样不缺,好在所有家具都用白布盖上了,不然估计一会儿的工作量更是惊人。当然,或许那也不能成为白布了,厚厚的灰堆积在布上面,不时还有蜘蛛爬过。 把想帮忙的岳敏赶到了院子里去,鸣琴和几个宫女开始分配起了任务。布满灰尘的白布被几人堆在庭院角落,几人把屋里轻些的家具摆设搬了出来,准备先把屋子打扫一遍。 先前派去拿清洁用具的宫女回来了,搬着不少东西。鸣琴赶紧上去帮她把东西放下,“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也没个人帮你把东西搬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拿过来的用具,“怎么那些人把这些个东西拿给你了?”这些清洁用具要么老旧,要么是残次品,重量还不轻,真是难为这宫女了。 “尚寝局那帮趋炎附势的小人。”那宫女恨恨的说道,“打扫本来就是他们分内之事,却再三推诿,好不容易要到了点清理用具,却全部是这么些东西!” “留香,难不成那帮奴才敢难为你了?”那个叫荷月的宫女问道。这荷月和留香,就是先前守门的那两个宫女,从荷月的口气来看,两人竟是有些背景的。 “倒是不曾给我难堪,只是一味推诿。”留香脸色难看的看了看岳敏,“估计是有人早些时候故意吩咐了的。” 又是下绊子的人吗?岳敏不禁苦笑,看来若不是看在留香的面子,这些陈旧的用具都轮不到她们。 如此杵着也不是办法,鸣琴拍了拍手,“小主你先歇着,我们先把屋子打扫一下。”人力毕竟有些,几人竭尽全力把岳敏的卧房收拾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候了。 “瞧半天也见不到通报的人,奴婢就自己进来了,想来宸主子是不会怪罪的。”有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来,岳敏转身一看,是红蕊一面说着一面进了门来。 红蕊一身装束雅洁利落,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她象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嫌恶地用手帕在空中拂了拂。岳敏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说话的鸣琴,既然想要低调做人,还是忍着一点好,“不知红蕊姑娘前来,可是莜嫔娘娘有何见教?” 见岳敏伏低做小,红蕊更是得意,“奴婢早些时候可来过一次了,不过无人在此。如今看来,鸣琴几位可真是勤勉能干呢,这屋子一下子就有了人气儿。”装模作样掩了嘴巴笑了笑,“主子可是对宸主子关心至极呢,昨日不都因为维护宸主子还被陛下训斥了么?不过宸主子不用愧疚,主子并没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这不,听到消息就遣奴婢过来看看宸主子过得好不好吗?奴婢会回报莜嫔娘娘,宸主子一切如常。”嘴里说着反话,红蕊不屑的看着这破败的庭院。 “既然已经安定下来,烦请红蕊姑娘也通知红萼一声,让她早日回来。这儿正缺人手,怕是只能婉谢莜嫔留客的好意了。”岳敏告诉自己要忍耐,先把红萼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红萼……”红蕊卖了个关子,见到岳敏带着些微紧张的神色,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说,“目前怕是还不行。” “哦?”岳敏几乎捏紧了拳头,“敢问红蕊姑娘,这却是为何?” “梅香园如今不大适合人居住啊。红萼住在万和宫,已经适应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宸主子怎么舍得让红萼妹妹跟着过苦日子呢?”想到自家娘娘居于嫔位就有了自己的寝宫,而这岳敏不过如同那些常在、答应一般住在一个小小的园中,红蕊感到无比快意。当年梅妃娘娘不喜宫中争斗,又有病在身,才得了先皇的特许建了梅香园,而这岳敏无灾无病就扔到了冷宫旁边,晦气不说,气数也尽了,不过主子无端受了陛下呵责,而这岳敏犯了律令还未处死,实在让人心里不快!红蕊话锋一转,“再说了,红萼现在正在安慰主子呢,谁让主子无端受了陛下责备,心中忧伤难抑呢。” 意思是还不放过红萼?岳敏气得几乎就要发作。 “蒻水遵芩贵妃娘娘喻,求见宸妃娘娘。”门外响起蒻水毕恭毕敬的声音,而听到“蒻水”这个名字,红蕊的脸有些扭曲。 “进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岳敏暗笑,又有戏可看了。 “蒻水见过宸主子。”一个清秀少女给岳敏盈盈道了个万福,身后有许多奴才,“奴婢是在芩贵妃娘娘身边当差的,这是第一次见到宸主子,宸主子吉祥。” “免了。”岳敏笑了笑,“不知蒻水姑娘有何贵干?” “听闻宸主子入住梅香园,贵妃娘娘特地遣蒻水来道喜,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轻轻招手,身后的那些奴才把一些日常用具放到了地上。蒻水又看了红蕊一眼,“娘娘还听说尚寝局那些奴才怠慢了宸主子,唤蒻水把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交给宸主子,任凭发落。” “贵妃娘娘这么快就知道了,可真是消息灵通啊!”红蕊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这不是红蕊姑娘吗?”蒻水笑容不变,说话却似乎要噎死人,“进来许久,一直没注意到红蕊姑娘,真是抱歉。不过红蕊姑娘不去安慰莜嫔娘娘,怎么在这里?难道也是来帮宸妃娘娘收拾梅香园的吗?” 听出蒻水话里意有所指,红蕊憋红了脸,却是因为芩贵妃压人一头,红蕊也不敢过多争辩,只能闭口不再说话。 果然这些个奴才就是仗了主子的势,岳敏心里不屑,面上却是极为温和,“真是谢谢蒻水、红蕊两位姑娘了。至于这帮奴才,尽他们本分就好。”看了看身后破败的屋子,免费劳力真是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