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天煞 笙歌鼎沸,酒香四溢,已是深夜,东临部洲相府中仍旧热闹非凡。这是大小姐子书寄情成亲的好日子,一扇房门隔开了满府的喧嚣,桌上红烛摇曳,喜榻上,她娇咛着在帕上洒下元红。 他忽然停下所有动作,笑道:“娘子?” 她羞不可抑的别着脸,他强拉她起身,半挽她笑道:“怎不看我?不怕嫁错人么?” 她又是羞恼又是欢喜,悄悄抬睫,瞥了他一眼,眼前人双眉斜飞,墨瞳含笑,乌发凌乱散落,眉尾墨蝶翩翩欲飞,光滑紧实的肌理上,汗渍微微闪亮,比平日更多出几许性感迷魅。她心里甜的好似揉进了蜜,柔声道:“相公……” 他笑吟吟应了一声,手指抚过她嫣红的唇瓣:“娘子,你嫁给我,会不会后悔?” 她羞涩摇头,他的手指调弄般滑下:“看着我,说出来?” 她嗔怪的扭腰,却避不开他的手,只得娇羞抬眼,对上他含笑的双瞳,那般璀璨瑰丽,看一眼就连心都要陷进去……她的声音温柔又坚决:“不后悔,我永远不后悔。” 永远么?他低笑了一声,瞳中滑过诡异莫测的光彩……下一刻,一股剧痛传来,她不能置信的低头,胸前忽然多了一把锋锐的冰刃,她的娇躯迅速被鲜血涂满,雪腻的肌肤衬着这刺目的鲜红,宛如雪中红梅怒放,极残忍的美…… 她整个人都僵住,全不知发生了甚么……他随即抽身站起,用帕子拭去了溅落身上的血,慢条斯理的着了衣袍,悠然道:“子书家族后人,天生灵识过人,三岁便修玄术,九岁便能通灵,半妖血统的处子,生于阴年阴月阴日,卒于阳年阳月阳日……天地交汇之时,阴阳交汇之刻,以极寒之地玄冰取而为刃,取心头之血凝而为煞……” 他抬眼看她,狭长眼眸带着残忍的笑意:“子书大小姐,我说的可有错漏?” 他在制造“天煞”!他想把她的魂魄炼成阴煞!阴煞是天煞中至阴至厉者,三界无敌,弑天屠神! 痛到极点,她反而渐渐清醒,却已经痛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拼命拼命的张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看着这个风华倾世的男子,念兹在兹的心上人…… 他始终微微含笑,好像在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眉尾墨蝶那般妖娆绽放……透明的冰刃之尾,渐渐凝聚成一粒红珠,血腥一层层包裹,红珠却越来越小,红的刺目。 身体痛如骨髓,却远不及心头痛楚,她曾经真的很爱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同生共死,执子之手一路走到洞房花烛,以为会这样甜蜜到永生,到头来,却是如此惨烈的背叛……一滴眼泪滑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微微一顿,略抬手看着那透明的水滴…… 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会后悔会不舍会心痛,他却只是抬眼一笑:“天煞不能有情,看来,我还要多等些时间呢……” 她惨然一笑。他什么都想到了,他要令她重新投胎,忘记这一世的所有,只保留天煞的杀气……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扣起,拈成一个法诀,他并未察觉,只小心翼翼将那血珠捏在指尖,她眼前渐渐斑驳,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开口:“你……爱过我吗?” 她未能成声,他却一笑而答:“没有。” 没有么?很好……她抿紧了唇,手指轻轻弹出,在他身周画出了淡淡的光芒,他惊愕回首,正对上她冰冷含笑的眼眸……你若无情我便休,背叛子书寄情,一定会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有匪君子帝孤鸿 十五年后。度玄部洲。京城梵摩。 神殿前,许多年满十五岁的少男少女整整齐齐的站成数列,等待度玄馆一年一度的招新。度玄部洲虽号称人人学玄术,可只有进入度玄馆,才算是真正进入了玄术的领域。 辰时的钟敲过了,巳时的钟也敲过了,眼看就要到午时了,仍旧不见半个玄术师的人影。许是站的太久,东边一列有个绿裙少女身子摇了一摇,似欲昏厥,又急垂手站好。 少女生的明眸皓齿,容颜娇憨,眉心红痣鲜艳欲滴。她名叫花寄情,刚满十五岁,今日恰是她的生辰。花家在度玄部洲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族,托庇于陈氏家族而生存。花父几乎倾家荡产,才把女儿送进了这次的招新大会。花寄情半夜就来了,早饭也不曾吃,早就饿的头昏眼花。可是记着爹娘的嘱咐,只能咬唇强撑。 站在几步外的华服少年忽然动了一动,花寄情斜眼看去,却见他悄悄抬手,借着身体的遮掩,从供桌上拿了个苹果,淡定的咬了一口,无声的嚼……花寄情惊讶的张大了眼睛,少年一眼瞥见,立刻甩过一个“敢说出去就弄死你哟”的凶狠眼神,花寄情吓了一跳,赶紧转回来,低头盯着自己的裙摆。 就在这当口,忽听吱哑一声,数步外的神殿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两个身着紫袍的玄术师走了出来。 少年吃了一惊,手儿一颤,苹果掉在地上,骨碌碌的直滚到花寄情的脚边,他脚尖一动,似乎想拣起来,可是那两个玄术师走的极快,转眼到了面前,他不敢再动,花寄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伸足,把那颗苹果拨到了自己裙下。 那两个玄术师并肩站在几步外,朗声道:“今年无人资质合乎入馆标准,请回罢。” 众人鸦雀无声,他们一个字也不曾多说,便转回了身。听着神殿大门呛然合拢,少男少女们忍不住唉声叹气:“又是这样,看都不看就赶人……” “这十年宸王爷闭关,神殿一个新人都没招纳……” 边角处一个墨袍少年双手捏拳站在原地,神色冷的吓人,渐渐散开的少男少女们纷纷从他身边擦过,他却似全未在意,直直的盯着神殿大门,似乎在期盼它会再次打开…… 供桌前的华服少年看左右无人留意,便走到花寄情身边,笑嘻嘻的拍了拍她肩:“谢了丫头!少爷会记住你这份人情的!” 花寄情摇摇头:“没事。” 几个青衣下人小跑着冲到了他面前,一迭连声的叫少爷,少年大喇喇的应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还不走?” 花寄情苦着脸:“腿站麻了……” 少年哈哈一笑,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忽听哗啦啦连声,神殿大门被人推开,数个身着各色法袍的玄术师冲了出来,尖声道:“宸王爷驾到!快些站好!快些站好!” 多年没有见到这么多玄术师同时出现,才刚刚散开的少男少女们都吓傻了,那些玄术师不住催促,好一会儿才重新站成队列,几乎是立刻的,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便缓缓的走出了神殿,大袖飘飘,风华若仙。 连同殿前的玄术师一起,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花寄情赶紧跟着跪下。 真的是宸王!是帝孤鸿!玄术师共分九阶,七阶以上已是不可思议之高度,而据说帝孤鸿在百年之前就已经突破了八阶,已成近仙之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就连当朝皇帝也对其敬若神明,封了这个比肩星宿的“宸”字。他在度玄部洲早已经是一个神话,世上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居然会出现在招新大会上?花寄情不知为何觉得心跳,悄悄抬起了眼睛。 看清他的那一刻,阳光亦为之失色。他着了一身金色华美衣袍,长身玉立,宽袍大袖,飘逸之极,却在腰间以雪色缎带收束,便生生显出了几分性感,乌发泼墨般垂落双肩,玉面朱唇,剑眉斜飞入鬓,双瞳璀璨迷魅,薄唇似笑非笑,眉尾处纹着一只小小的墨色蝴蝶,正展翅蹁跹,真真惊艳绝绝,风华倾世。 花寄情张大了眼睛,一时心头如受重锤所击,痛的眼前发黑,几欲昏厥,却全不知为何。 她看到他的同时,帝孤鸿也看到了她,他脚下仍旧逶迤,手指却下意识的抚过左手的手背。子书家族女人的眼泪,让他疼足了十五年,连施展玄法时都有些滞涩,现如今,终于把她等来了……子书寄情,哦,现在应该叫她花寄情了罢!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有花堪折花寄情 小姑娘正悄悄抬眼偷看他,大眼睛黑溜溜亮晶晶,两颊耳发上还系着珍珠,好不俏皮可爱。与前世几乎一模一样的美貌,却褪去了前世所有的高傲凛冽,现在的她,像一只雪白柔软的小兔子,正张着好奇的大眼睛,懵懂张望这个世界…… 真想摸摸她呢……帝孤鸿眼神流转,浅浅的勾起了唇角,她显然被他这个笑吓到,慌张的垂下了头。帝孤鸿也是一怔,全不知自己为何竟在此时笑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向身后微一示意,一名蓝袍的玄术师立刻上前一步,朗声道:“王爷闭关十年,今日感悟天机出关,欲在你们中选出一人,收为关门弟子……” 话音未落,少男少女们瞬间就沸腾了,他们均被自己的家族费尽力气送来此处,只要被度玄馆一个最低辈的玄术师收为弟子,已经算是三生有幸,至于拜帝孤鸿为师,根本想都没想过!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殊荣! 蓝袍玄术师连连喝止,诸人仍旧喧哗不已,尤其是几名胆大的少女,看着帝孤鸿俊美无伦的容颜,直兴奋的俏脸涨红,几乎要尖叫出声……蓝袍玄术师额头见汗,悄瞥了帝孤鸿一眼,后者微微勾着唇角,似乎是一个笑,一对颠倒众生的墨瞳中,却是毫不动容的漠然。 蓝袍玄术师只得抬高声音:“诸位免了跪拜,起来让王爷看看你们的资质。” 花寄情紧张之下,手足并用的爬了起来,早忘记裙下还藏着一个苹果,一脚踢到,苹果就直滚了出去。 蓝袍玄术师一眼看到,顿时就是一惊,凡人在度玄馆面前本就如蝼蚁一般,他也不待帝孤鸿发作,直接上前,狠狠掴了她一掌,怒道:“大胆,敢动神供!马上丢到兽园喂灵兽!” 花寄情不敢避开,硬捱了这一巴掌,小脸儿顿时肿了起来,华服少年脸色都变了,双拳紧捏,却不敢挺身而出……帝孤鸿长眉微凝,瞳中顿时划过一丝嗜血的锋芒……他正想开口,却见她微微敛裾,迤逦施了个宫礼:“多谢大师!信女仰慕王爷久矣,今日王爷出关,信女情愿以身做殉。” 语声清脆,犹带一丝惊惧中的颤抖,辞意却极锋锐刁钻。帝孤鸿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蓝袍玄术师大惊失色,宸王爷闭关十年今日出关,这是天大的喜事,他居然下令杀人,这简直是有意冒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一时骇极,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砸的地面咣当一声。 场面顿时就是一僵,就连一众玄术师也是屏声息气。花寄情一径低头,语速丝毫未变,柔婉续道:“只是信女听闻王爷要择徒,有心观摹此百年不遇之盛况,不知大师是否允可?” 蓝袍玄术师大气也不敢出,等了许久,不见帝孤鸿发话,他乍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帝孤鸿神情淡淡,全似没看到他一般,满场静的针落可闻,他竟汗湿重衣,不敢起身,更不敢不起,只得抖着腿站起来,颤着声音道:“这是自然……咳,自然……” 花寄情谢过退开,仍旧站的笔直,眼帘低垂,神色宁静。看着她娇嫩的模样,帝孤鸿不由得薄唇微勾,他特意令她投生于平庸的家族,却不想竟仍如此聪慧,这一手以退为进,举重若轻,着实漂亮,他不由得生了兴味,含笑道:“花寄情。” 她哪能想到高贵无极的宸王爷竟知道她的名字,大吃了一惊,急施礼道:“王爷。”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苹果,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今日本王出关,你要以此果为贺仪么?” 花寄情愣住,她当然绝不认为宸王爷会有意为难她一个小小女子,可是这一句却问的着实刁钻,本来以果为贺未尝不清雅,可是错就错在,这果子已经被那华服少年咬了一口,而且掉在了地上,若她答是,就是大不敬,若她答不是,那偷吃供品就是大不是,仍旧要重罚…… 此时哪里来的及细想,花寄情恭谨道:“回禀王爷,此果……只是一个种子。” 他偏头,丝绸般的乌发自肩头徐徐滑落,那倾世风姿直令人目眩神迷:“哦?” 花寄情壮着胆子上前,捧起了那苹果,用帕子细细擦干净,然后向他身后的玄术师们施礼:“常听人道,度玄馆中春晖大师擅草木之术,今日花寄情斗胆,恳请春晖大师以此果为种,种得绿树亭亭。”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生辰快乐 帝孤鸿薄唇微勾。很好,她分明是在借他的势,却借的如此巧妙,令人难以拒绝……一众玄术师当然不会听一个民间小姑娘的话,可这既然是他的“出关贺礼”,谁敢不殷勤?所以春晖不但不敢不出来,还要快速积极的迎出,施法令苹果落地生根,瞬间抽枝散叶…… 少顷,花寄情捧着一簇苹果花走到了帝孤鸿面前,略略蹲身:“信女代春晖大师贺王爷出关。” 这话仍旧说的漂亮,他却在这当口愣了一愣,看着她娇嫩的小手儿,雪白的花儿带着淡淡芬芳。依稀昨日,他从树上摘了一朵梨花,弹指在子书寄情发髻间,笑吟吟说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我今日是来折寄情花的。” 那是他们前世的初见,梨花本就预兆了不得善终……今日斗转星移,这苹果花能保她平安么? 她见他不接,只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眉尾墨蝶妩媚妖娆,可是看在她眼中,竟有几许狰狞,花寄情只觉得喉口一甜,竟似要吐血一般……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帝孤鸿随即回神,接过了那簇花儿。 所有人都深深的埋着头,假装没有看到超尘绝俗的宸王爷看着一个民间少女出神……帝孤鸿微勾了薄唇,悠然道:“投我以木瓜,报卿以琼琚……本王既受了你这花儿,是不是要送你些甚么才好?” 满场噤若寒蝉,花寄情愕然,好一会儿才跪拜下去:“信女……无功,不敢受王爷赏。” 他长眉轻挑,抬手一引,指尖忽然就多了一只蝴蝶。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宛如上好的美玉雕成,蝶儿却是极鲜艳的颜色,形状与他眉尾墨蝶差相仿佛。这副情形着实太美,她竟看的出了神,他随即轻轻抬手,那蝶儿落在她肩头,犹翩翩展翅……衬着她晶莹剔透的小脸,竟是说不出的美好。 他凤瞳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情愫,忽附耳低喃:“宝贝儿,生辰快乐!”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抬头看他,双眼张的大大的,雪腻肌理吹弹得破,粉嫩樱唇有如花瓣,诱人品尝……那蝶儿似也惑于这丽色,竟翩翩飞起,想落在她唇间……他望定了她浅浅一笑,忽轻轻挥手,那蝴蝶受惊飞开,却在空中陡然一震,化为焦黑,随即被风吹去…… 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又转头看着负手而立,风华倾世的宸王爷……几次三番错疑是梦…… 场中无人敢抬头,自然也不曾看到蝶儿栖花的一幕,隔了许久许久,蓝袍玄术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帝孤鸿本是为花寄情出关,原本不耐烦与众人敷衍,却在这当口忽然改了主意,向他微一示意,他愣了一下,急转头道:“度玄馆会先选出十人,十日后,至天地玄黄阁由天道指定最终人选。” 少倾,名单便送到了他手中。度玄部洲本有八大家族,再加上近年兴盛的金家与谢家,刚好十位,场中少男少女俱屏息以待,帝孤鸿接过扫了一眼,忽微微一笑,取过笔来,将陈玉婵划去,亲笔添上花寄情三字,含笑道:“就这样罢。”蓝袍玄术师急接过宣读。 花寄情眼睁睁看着他的动作,一时竟是惊疑不定,做神殿之主宸王爷的关门弟子,这是无上的荣光,天大的诱惑,且又是十分之一的机会……而且,他偏偏还划去了陈家的名字换上她……他一定知道他们是托庇于陈家生存的,他安心要让他们没有栖身之处! 记忆中,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宸王爷,方才他对她态度如此暧昧,可现在,他分明不怀好意,想把整个花家推上绝路!眼看宸王爷翩然转身,花寄情当机立断,追上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略停步,她便低声道:“王爷,多谢您垂青。” 帝孤鸿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其实这时候她说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众人都看到了他们在说悄悄话……这仍旧是在借他的势,可是他却不想让她借了。于是他徐徐道:“这十人机会均等,一切全在机缘,本王不会干预。” 这话几乎是明说各凭手段生死不计…… 花寄情脸色一白,帝孤鸿已飘飘走远,一众玄术师迅速随入,神殿大门呛然合拢。她缓缓回身,不必抬头也知四处眼神如刀,欲杀她而后快……只是碍于在神殿之前,一时不敢造次。 华服少年犹豫的凑过来,低声道:“对不起。”她心事重重的摇头,少年又问:“你跟王爷说了甚么?”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花寄情心头一动,抬起头来,哀怨道:“我今天真的不想来,可爹爹硬要我来,我怎么学的会啊……我到现在连凝气都不会啊!”她取过腰间的玉佩给他看,少年一愣,众人也是一静,许多人顿时面露鄙夷之色。 其实花寄情这句话说的很取巧,她不是学不会,是压根儿就没机会学,但物证在手,别人就不会这么想了……她腰间的玉佩,是度玄部洲每个孩童从婴儿时就带在身上的,类似罗盘的形状,每完成一项那一项就会变为红色,而凝气只能算入门的小把戏,许多人五六岁就能学会,她到现在这一格还未变红,资质的确太差了。 忽有个少女冷笑一声,对身边人耳语道:“这人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本小姐怎么没见过?” 这是洪家大小姐洪华娇,洪家势大,洪华娇也极是骄纵,这姿势虽像耳语,声音却恰好够在场诸人听的清清楚楚,另一人回道:“宸王爷好像叫她花寄情?” “哦!姓花啊!”洪华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那个老药匠的女儿,啧啧……你不知道吧,当初她爹爹到处磕头求人,脸都不要了……”她声音有意转小,却边说边笑,笑中透着十足的不屑之意。 花父花怀仁是药师,但度玄部洲重玄轻药,药师一向不得尊重……花寄情微微抿唇,看了那华服少年一眼,忽压低声音:“对了,我要请教你,‘红花还要绿叶衬’,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啊?谁是红花啊?” “嗯?”华服少年一怔:“这是宸王爷说的?红花?嗯……难道是?”他忽然想到甚么,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旁边人并没听清他们的交谈,少年这一说话一抬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跟了过去,看着洪华娇。 洪华娇正在肆无忌惮的取笑,见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得意洋洋的笑道:“宸王爷学纵天人,眼光见识自然是极好的。不选我们八大家族的人,难道还会选个粗鄙不堪的野丫头?呵呵……” 她娇笑一声,扶摇的转了身:“我们走,回去向爹爹报喜!”言下已将神殿弟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 旁边众人神色各异,花寄情却是一派从容,只眼神中透出几许冷意……说起来,花家之所以如此寥落,被逼的不得不托庇于陈家生存,还是拜洪家所赐,当日他们趁火打劫,逼得花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今日父债子偿,她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她却毫无察觉,甚至如此配合引颈就戮……若当真有甚么不测,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 整个神殿都在帝孤鸿神识笼罩下,当然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由唇角微勾,这一手移祸江东玩的真是风过无痕呢……前世她出身显赫修为卓绝,极擅临敌制胜,今生她毫无倚仗,却学会了弱势求生……很好,他的小姑娘,果然没让他失望。 花寄情却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醒。虽不知宸王爷用意,但绝不能坐以待毙。这一番表演,最多能给她多争取一点点时间,度玄部洲的百姓对玄术的向往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就算只有一线可能,他们也不会容许她有机会出现在天地玄黄阁! 其余九人均家世显赫,只有她的家族毫无地位,且他们都有教习自小传授些玄术技能,她却只是个甚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宸王爷今日偏还与她说了好几句话,直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打赌她一走出神殿范围,就会被各大家族的人疯狂追杀!连家都回不了!花寄情心中苦笑,终于还是决定暂时利用身边的少年……眼见数个下人簇拥过来,显然他家世非凡,希望不至于连累他吧! 于是她笑道:“我叫花寄情,你叫甚么名字啊?” 少年并未多想:“我叫金诺。” 是金氏家族的小少爷,亦在这次的名单之上……金氏近些年才开始兴盛,乃行商起家,可以说是度玄部洲的首富,虽然从未出过玄术师,却因这个财字,也在这次的十人之列。下人们一直侯在不远处,自然看到了刚才的情形,可是两人正交谈,也没机会嘱咐自家少爷,两人边聊边走,金诺心中愧疚,盛情邀请她上马车:“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罢?” 有个年长的下人试图阻止:“少爷,这只怕不方便……” 花寄情截口笑道:“好啊!”一边就抬手,把手儿放在了金诺手上。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我要让你们求我去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上了马车,各怀心思的数人渐渐散去。神殿中,帝孤鸿负手站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眼前的情形……善于利用身边每一点资源,这很好,可是,看着她雪白的小手,按在那少年的掌心,他的眼中,却迅速的滑过一丝杀机…… 金府马车转进一条小路,一个小厮跳下了马车,奔进了旁边的糕点铺,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小厮转了个身,就从后门奔出,飞也似的向城外跑去。 这小厮当然就是花寄情。金诺本就是个大少爷,也没甚么心机,几句话之间,就答应借她衣袍,她也就玩儿了一手金蝉脱壳……花怀仁爱药成痴,此时一定在城边的药圃。她几乎跑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一眼看到父母的身影,她心头一松,急冲了过去,花怀仁一眼看到她,便玩笑道:“咱们的小玄术师回来了……” 花母却是一怔,道:“囡儿,你脸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一言未毕,花寄情不容分说拉着他们就走,一边飞也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花母登时就慌了:“那怎么办?十天,我们去哪儿躲这十天?” 花寄情咬唇思忖,片刻下了决心,“去神殿,只有在神殿周围,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此时,宸王爷出关欲收徒的消息已经传开,梵摩城中一片沸腾。好在花家三人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没几个人认识,就算有人认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公然下手,所以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收拾东西,正要出门,大门便哗的一声被人推开,陈玉婵尖细的声音划破安静:“花寄情!你给我滚出来!” 还是慢了一步……花寄情微微皱眉,花怀仁急迎了出去,躬身道:“大小姐。” 陈玉婵抬腿就踢了过来,花寄情急冲出去,眼睁睁看着父亲摔落在地,一时间咬碎银牙……就在这时,她便下了决心,她一定要进入神殿,要成为最高明的玄术师,绝不能再让爹娘这么寄人篱下受人欺负! 此时她尚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任人宰割!花寄情扶起父亲,小脸上满是悲愤:“大小姐!” 此时,陈玉婵的兄长陈金戈也在她身后,还有数个下人,陈玉婵冷笑道:“没想到你这小贱人还有这一手!当众勾搭宸王爷!你照照镜子,你这种下贱奴才配去神殿么!你配拜宸王爷为师么!” 花寄情道:“我没有!你明明知道,我……”她欲言又止,眼神瞥了瞥陈金戈,却又迅速别眼,低下了头。 陈金戈是真正的纨绔大少,长的尚算英俊,却是个好色不要命的货,连有几分姿色的下人都不会放过,何况是貌美如花的花寄情,只是他几次纠缠,都被她巧妙避开,却也一直不敢得罪了他,今日陈玉婵一副撕破脸的模样,她不拖这色狼下水,更待何时? 果然陈金戈一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就飘飘然,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唬起脸训自家妹子:“有话好好说,骂骂咧咧简直像个泼妇,还有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了!” 陈玉婵险些没气死:“哥!你可知道宸王爷把我名字划了,就是为了这个小贱人,你还让我对她客气?” 陈金戈连看都懒的看她:“明明是你自己没福气,关旁人何事!”他看向花寄情,顿时就换了一副笑脸:“不用怕,有爷给你撑着哪!” 花寄情满脸感激:“大少爷……” 陈玉婵怒道:“混蛋,你居然帮着外人欺负我!” 美人面前,陈金戈哪能丢了面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把自家妹子掴倒在地,“敢对兄长这么说话,不好好教训教训是不行了!” 陈玉婵痛的眼泪都下来了,怒极一掌挥出,她虽然略通玄法,毕竟远不及兄长,陈金戈轻松两下就将她劈落在地,一边不住向花寄情飞眼,陈玉婵气急败坏,又不敢跟兄长对抗,顿时迁怒花寄情,种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情形堪比泼妇骂街,连下人都听的瞠目结舌。 花寄情听不远处脚步匆匆,显然是陈父赶了过来,不由得冷笑一声,袖底的手缓缓捏紧。你们不是不想让我去么,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不配么?好,我偏要你们求我去! 她做势抽泣,泪珠从雪玉般的小脸上滑下,凄婉动人:“我本来就不喜欢玄法,不想去神殿,可我回来同爹爹说了,爹爹却说,事已至此,不想去也要去!难得宸王爷亲笔添上我的名字,这是在给我机会,我一定要抓住!当年陈伯伯收留我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也算是半个陈家人,若我能入神殿,将来也许有机会报答伯伯的恩情。”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十分之一的机会 陈父听在耳中,双眉深皱,花家在他眼中的确就是个下人,乍闻得下人抢了主子的机会,怎能不怒火熊熊,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可是花寄情这句话却提醒了他。 事已至此,的确已经无可转圜,陈家已经没了机会,可是花寄情却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而且,照方才的情形来看,宸王爷似乎对她十分留意,也许真的会进入神殿,到那时,可就是一步登天了。八大家族所倚仗的本来就是玄术师,而陈家这两代人才凋零,压根就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物,占八大家族之一已经很勉强,这次更是连边儿也没摸到……就算只有一线可能,也不能得罪了她! 花寄情听脚步声停在门前,声音便愈是柔婉:“可是我这么笨真的学不会啊!再说大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陈家人,不如十日之后,大小姐顶替我进天地玄黄阁,只要天道择定,宸王爷想也不会拒绝……” 陈父心说真是胡说八道,谁敢在宸王爷眼皮子底下玩儿偷龙转凤?可是却不由得放下心来,他素知花怀仁为人老实诚朴,而且他们毫无玄法修为,也不怕他们捣鬼。于是咳了一声,一步迈入,做势惊讶:“这是怎么了?” 陈玉婵急迎了上来,哭哭啼啼的道:“爹,还不是花寄情那个小贱人!敢抢我的好事!我过来理论几句,哥哥却帮着她打我!” “真是胡闹!”陈父唬起脸来斥道:“我与花兄弟情同手足,侄女若能得入神殿,我也为她高兴,你这孩子好不懂事!” 陈玉婵哪想到父亲竟也斥责她,顿时又气又急,怒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她,难道我还不如一个下人!” 她抬腿又想踢向花怀仁,陈父一把将女儿拉开,显然打着做戏做全套的主意,一巴掌扇了过去,满脸怒容:“甚么下人!胡言乱语!来人哪,把小姐带回房中,让她闭门思过!” 陈玉婵愕然,被下人强架了下去,陈父走过来拍了拍花怀仁的肩,满脸愧疚道:“花兄弟,女儿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演的真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如此厚待花家!花寄情几乎要冷笑出声,当年他收留花家,是因为花怀仁精通药理,向来对他呼来喝去,比下人还不如,这会儿却来演兄弟情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起身福了一福。陈父搭手扶起,含笑道:“我早知你这孩子有出息!”他一脸慈爱的摸她头发,“方才的情形,究竟是怎样,你好生同伯伯说说。” 花寄情于是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只除了帝孤鸿那一句“生辰快乐”,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了,也没人信……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一定是听错了,度玄部洲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宸王爷对她说生辰快乐?这种事,怎么可能? 陈父却已经被惊到了,传言中,帝孤鸿冷情残忍,又是惜言如金,就连面对当今皇帝时也丝毫不假辞色,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对花寄情这小小女孩儿青眼有加?可是她所说的,跟陈玉婵所说的偏偏又能对上,何况她神情腼腆,吐语软糯,绝不像是在说谎。难道她真的会成为宸王爷的关门弟子? 神殿中,帝孤鸿凤瞳中笑意满满,几乎要为她击掌……她真的很擅长弱势求生,败中求胜,这一手以退为进,轻轻松松就将几个凡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起先主持仪式的蓝袍玄术师匆匆而来,一眼看到他的神情,竟生生被吓到,腿一软便跪伏在地。 帝孤鸿缓缓的收了笑……伸手摸了摸犹弯的唇角,上一次笑,似乎还在十五年前,手挽着子书寄情的纤腰……真也好,戏也罢,他漫长生命中寥寥几点欢喜,似乎,都与这个小姑娘有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帝孤鸿神色渐冷,抬手收了镜中影像,略一示意,那玄术师急步进来,必恭必敬的跪拜下来:“王爷,这十人资料在此请王爷查阅……” 他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招了招手,那玄术师不解,急膝行上前,将文书高举过头,帝孤鸿接了文书,回手时,指尖忽有雪色光芒暴出,只听极轻的嘶的一声,那玄术师一只右手齐根划断,那玄术师张口欲呼,却拼死抑住,一时直痛的脸色惨白。 帝孤鸿取了雪帕,慢条斯理的拭净了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这个人,只有本王可以欺负,你可记住了?” 那玄术师惊骇无极,拼命点头,下一刻,帝孤鸿便抬手,将雪帕抛在了他身上……雪帕飘飘坠落,直落到了地面,而这修炼千年的高阶玄术师,连同地上的断腕鲜血,瞬间便化烟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家族之间的抗衡 而此时的陈家大院,陈父越想越激动,简直想把这小小女孩儿供起来…… 他毫不犹豫的吩咐下人,去取些贵重的头面钗环权充贺仪,花怀仁连连逊谢,陈父慷慨道:“都是一家人,花兄弟不必跟我客气!”一边拍拍花寄情手背:“好孩子,你好生用功,若能拜入宸王爷门下,伯伯一定为你摆酒庆功!” 花寄情道:“陈伯伯,我真的不想进神殿啊!我不想离开爹娘。再说他们都家学渊源,我什么都没有学过,人家一定会欺负我的,而且我,我……”言下好似十分委屈。 陈金戈早听的着急,赶紧挺身而出:“爹!花家妹妹不想去神殿,你们又何必逼她!” 陈父愣了愣,一见自家儿子的神情,顿时头都大了,如果花寄情喜欢自家儿子,想嫁进门当少夫人安享富贵,那倒真的有可能不想去神殿受那修行之苦……这会儿他比谁都想让她去,急急斥道:“别胡说,拜宸王爷为师,那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份!” 陈金戈道:“可是花家妹妹不稀罕啊,对不对!” “是啊!”花寄情语声不疾不徐:“我宁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的……” 陈金戈喜道:“就是!我们……” 陈父急了,一脚踹了过去,怒道:“混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陈金戈吓了一跳,退开一步,陈父放缓声音:“莫说孩子话,你好生去神殿,若当真能做宸王爷关门弟子,那才是光宗耀祖,你爹娘也会为你高兴。” 花寄情迟疑道:“可是我……” 陈金戈急了:“爹,你怎么能棒打鸳鸯呢!” 一听他连棒打鸳鸯都说出来了,陈父简直是怒气勃发,左右开弓就给了儿子两巴掌,陈金戈被老爹打蒙了,捂着脸看他,陈父怒道:“还不滚出去!” 陈金戈不敢再说,讪讪的退了出去,陈父这才轻言慢语道:“好孩子,看在伯伯面上,你可一定要去啊,你放心,伯伯知道你的心思,你好生努力,若当真进了神殿……到时,又不是不能出来,伯伯定会让你如愿!” 这话看似慷慨,其实甚么都没说,何况若真有那么一天,十个陈金戈也搭不上度玄馆的边儿……这时候倒来充大方。 花寄情心头微晒,却仍满脸犹豫,陈父急的汗都冒了出来,使尽浑身解数,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又与花怀仁攀了半天交情,花寄情才委委屈屈的点了头,陈父放了心,打定主意这十天把自家儿子关起来,免得又来招惹她,脸上神情却愈是温和:“这几日只怕不太平,你们有甚么打算?” 花寄情满眼迷惘:“不太平?王爷已经出关,如金乌普照,为甚么还会不太平?” 陈父见她不懂,便微微一笑,也不解释,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花寄情道:“我不想去神殿,又怕王爷怪罪,所以想跟爹爹娘亲一起去神殿前,摆上神供,以示敬意……” 陈父不由沉吟。度玄部洲共有八大家族,是为王李周洪陈宋梁和钟离,各自出过数个玄术师,便是此时的神殿中,也有八大家族的后人,而近年兴盛的金家与谢家,金家行商起家,乃度玄部洲首富,谢家却是因为有一个高阶炼丹师,炼丹师本就稀缺,所以连带他的家族也在度玄大陆拥有了一席之地。 所以,这完全不是几个少男少女们的对战,而是各家族之间的抗衡。这样一来,所有的战斗都不敢放在明处……所以在神殿周围是最安全的。陈父当然不相信花寄情一个小女孩儿能想的这么深远,只当是误打误撞,于是呵呵一笑:“也好,伯伯带你去罢!” 陈家家大业大,既然要去,自然派头十足,很快便在神殿前搭起神帐摆了供桌,两家人都在神帐中守着。其它人见陈家抢先,怎甘人后,于是不到半天,神殿前便摆起了九张供桌,衣着唯恐不奢华,供品唯恐不精细。几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向来走的近,便互相寒喧,一时熙熙攘攘。 虽无明文规定,神殿却一向只有年满十五却未及而立的少年或青年人才可进入,所以几大家族的长辈们也不敢久待,不过走个过场。待了一会儿,花父花母便随陈家回去了,陈玉婵本就不在名单之列,当然不会来,陈金戈被陈父拘着也来不了,倒是十分清净。 神殿背倚青山,地势高旷,白天还好,入了夜便寒气侵人,几家少爷小姐本就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罪,不大会儿,李家小姐便前呼后拥的走了,她这一带头,其余几人也陆续走了,诺大的神殿前只余了几家的仆人。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把敌人变成朋友 花寄情微微皱眉,眼看走在最后的杨家已经堪堪离开,便起身随了出去。 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赖在神殿前不走,她只想坚持一个原则,随时处在大庭广众之下……眼下只余了零星下人,神殿就变的不安全,倒是神庙前,为了庆祝宸王爷出关,正彻夜狂欢,人声鼎沸。 长街之上灯火通明,花寄情沿着街道慢慢走过,忽有一个墨袍少年迎面走了过来,神色冷漠之极,两人擦肩而过的同时,他淡声道:“此事我誓在必得,不要逼我杀你。” 花寄情脚下不由一顿,少年已经走了过去,脊背挺拔,器宇轩昂。 花寄情微微抿唇,已经想到了这少年的身份。这次十人之中,除了无根无蒂的花寄情,还有一个特别的存在,就是钟离殇。钟离家族原本是八大家族中实力最强横的,可在十几年前一次对异域的征伐中,钟离家五个四阶以上玄术师毙命,钟离家族瞬间败落,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死在那一战中,所以他将名字改为“殇”,苦修玄法,小小年纪,已经过了两阶,论理,的确是最适宜的人选,可惜……没人会跟他讲理。 看着他的背影,花寄情不由微微敛睫,少年人本就不习惯深思熟虑,她神殿前一句话,将众人目光都吸引到了洪家身上,没想到钟离殇却完全没被影响,他的口吻似乎已经认定了她会留到最后,而且他显然不介意在最后关头公开动手杀她。不过,这种时侯他还这般骄傲,独来独往,只怕未必能坚持到十日之后呢! 一念尚未转完,便有两个男子飞快的从她身边走过,其中一个侧头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眼神锋锐如刀,花寄情不由一凛,却见这两人脚步匆匆,尾随钟离殇一路拐进了小巷。 当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花寄情秀眉微蹙,只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神殿弟子之位,难道,真的有人要下杀手么?这两人显然是玄术师,煞气这么重,钟离殇只怕凶多吉少……救还是不救?就算要救,钟离殇已经两阶,这两个人最少也是两阶,她一个无阶的废柴,要怎么救? 玄术师之间的战斗快如疾风闪电,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花寄情抿了抿唇,左右一顾,迅速跑到前面的花灯铺子,一挥手:“店家,我要一个龙船灯,马上就要,麻烦您帮我抬过来。” “好嘞!”店家训练有素,答应一声,很快点起一个巨大的龙船灯,六个汉子抬了起来,花寄情道:“这边!”一边飞也似的转身引领。 龙船灯虽大却轻,那几个汉子倒也跟的上,一转眼进了小巷,前面隐约有金刃破空之声,花寄情跑的更快,六个汉子的脚步声哗啦啦的响,高大的龙船灯直照的小巷亮如白昼。哪消片刻,便遥见前方三人对恃,钟离殇背靠着墙,以剑驻地,手臂上一条伤口血水淋漓。 两边都是一僵,花寄情若无其事的上前一步,笑道:“钟离少爷,你要的龙船灯,我帮你买来了!” 钟离殇微微一怔,抬头看她,花寄情随即转向那两人,道:“这两位大叔好英俊,一定是来帮忙搬花灯的吧?” 灯火下,两人面容看的清清楚楚,她有意提到英俊二字,那两人顿时就是一惊。度玄部洲在野的玄术师并不多,除非把在场的人全杀光,否则很容易通过他们的模样查到他们的主子是谁……那两人空自咬牙切齿,却毕竟不敢当众下杀手,只能狠狠的扫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的退开,纵身越墙而去。 花寄情上前一步,抽了帕子包起他手臂上的伤,淡声道:“钟离少爷,你怎么把自己弄伤了?你的玄术已经两阶了,还有谁能伤到你?” 她这是在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少年眉目峥嵘俊美,一对眼瞳寒浸浸的,望之令人生悸。许久,他才道:“谢了。” “不必。”花寄情退后一步,落落大方:“那我就不打扰钟离少爷巡街敬神了。” 她的意思,是要他不可落单么?他出言威胁,她却现身相救,又如此诤言相劝……钟离殇不由抿紧了薄唇,再次扬声道:“谢了!”犹豫了一下,仍是道:“但若真的到了最后一步,我不能手下留情。” 花寄情已经转身离开,闻言不由好笑:“钟离殇,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只怕容不得你再出手干预结果……如果没到那一步,你又何必枉自出手,为他人做嫁衣裳?” 钟离殇愕然,只觉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竟透出十足的旷达警世,一时竟不由得怔住。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花寄情走的飞快,迅速汇入人群之中,却是暗暗心惊,从小到大,她其实并没真正见过玄术师之间的对战,全都是道听途说,她自认去的已经足够快,而且钟离殇也并非全无修为,却仍是受了伤,这就证明,玄术师出手真的快到不可思议,就算她时时刻刻处于人群之中,略高阶的玄术师,要在一照面的瞬间杀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么,现在有甚么办法可策万全? 花寄情直到天亮,才回到神殿,靠在供桌一角补眠。才刚睡了一小会儿,便听一人尖声道:“花寄情!” 花寄情微吃一惊,猝然张了眼,洪华娇正叉腰站在对面,只觉她一对眼眸清亮瑰丽之极,竟是不可逼视,不由一窒,随即回神,一扬下巴,哼哼道:“嗯……在神殿之前,你东倒西歪的,成何体统?穷药匠的女儿,果然就是没规矩。” 典型的欲加之罪,连想个靠谱的理由都懒,这分明是在找茬了。这似乎也可以证明一件事,昨晚袭击钟离殇的,是洪家的人……花寄情心头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欺上门来,少不得,又要借你一用了。 她也不起身,反而打了个哈欠,慵懒一笑:“哦,是洪大小姐啊,我昨晚逛庙会,有点累了,所以小睡一会儿。” 洪华娇昨天被家人押着背了大半夜的玄术法则,累的不堪,听说她居然悠哉游哉的去逛庙会,更是愤怒,冷笑道:“逛庙会是假,私会情郎是真吧?” 花寄情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从何说起?” 洪华娇本就是气不过她横插一脚,想倒打一耙,栽她个行止不端不守妇道,见她一脸坦然,简直就是气急败坏,尖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昨天明明有人看到你跟钟离殇在一起,亲热的不得了!” 花寄情飞快问出:“谁看到?” 她问的太快,洪华娇根本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张大师和刘……” 忽听有人冷笑一声,却是钟离殇走了进来,他语声清朗,一字一句:“昨晚有两个玄术师暗中伏击,想伤我性命,原来是洪家的人,大家本是公平竞争,洪家却做出这般行径,不嫌太无耻了吗?” 花寄情暗幸他来的巧,一脸惊愕道:“也有人跟着你吗?难道昨天晚上跟着我的两个玄术大师,居然是想杀我?真是好险!” 洪华娇吃了一惊,见旁边人眼神都望了过来,立时便晓得说错了话。看花寄情神情,又忍不住分辩:“少装模做样!我才没派人跟踪你!你也配么!” 花寄情一句紧跟一句:“那你们跟着他想干什么?” 洪华娇情急之下,不留神便被她带偏:“我们跟着钟离殇当然是想取他……” 钟离殇冷冷的看着她,洪华娇急掩住口,退后一步,花寄情温言道:“洪大小姐,我听人家说,你这次胜算很大,又何必这般歹毒,派这么多玄术师对付我们,难道你们想把所有人都除掉只留你一个吗……” “才不是!才没有!我没有!”洪华娇看周围的眼神都望了过来,又急又气,脸红头涨,大怒道:“花寄情,你不要胡说八道!” 花寄情退开一步,轻声道:“好,我不说就是。” 洪华娇张牙舞爪,花寄情却是委曲求全,而且还有一个素来沉默寡言的钟离殇,手臂粗粗包扎,犹有血迹,这几乎坐实了洪家的罪状。有这么一只绝佳的挡箭牌在,若再有人受伤遇袭,立刻就会被扣到洪家头上,洪家这下子等于得罪了所有人……要知道,这时候情形本就一触即发,几乎所有家族都在等一个下手的良机,洪家这一出头,他们若不趁机出手,才是傻了。 下人们不住劝说,洪华娇听旁人议论,也渐渐回过味来,怒道:“花寄情!你竟敢做弄我!我今日不杀了你,我就不姓洪!” 她素来骄横,也不顾眼前就是神帐,抽出长鞭就扑了过来,花寄情吃了一惊,急闪身避开,旁边忽有人纵身过来,一把抓住了鞭梢,却是钟离殇。他修为已到两阶中段,单手对付洪华娇也是轻而易举,轻轻一甩,就把洪华娇抛到了数十步外,重重摔到地上,洪华娇痛叫一声,口不择言的道:“没爹没娘的小杂种,你找死么!” 钟离殇生平最恨人提及此事,眼神顿时冷到了极处:“是谁找死不妨试试!昨天的帐,我还没跟你好好算呢!”他一剑挥出,气势惊人,洪家的玄术师急上前救护,钟离殇昂然迎战,瞬间便斗在一起,攻击的气浪四处飞溅,直逼得左近诸人不住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