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言 每一个创业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或辛酸、或幸福、或苦涩、或无奈。创业的路,原本就是一次没有终点的旅途,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欣赏、顿悟旅途中的风景,这风景有悬崖绝壁也有风光旖旎,有清山秀美更有恶水险滩,人生的旅途贵在坚持。 当爱情遇见创业,本该用命运精心演译,但我只想用三生烟火,换你一世红尘 烟火红尘中,谁又是谁的相濡以沫?谁又是谁的情海无涯?有一些事只能深埋心底,有些情只能写成记忆,当韶华老去,故事只能写到荼靡,路上的人未来又在哪里? 谨以此书献给在路上温暖过我的人!感谢每一位在路上帮助过我的朋友。 正文 中药的味道 初秋的雨,稀稀拉拉的敲打着医院病房的玻璃窗,病房里静得可怕,到处弥漫着苦涩消毒水的味道,呼吸机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心电图疲惫缓慢地忽上忽下地跳动着,证明着病人的一息尚存,我的父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微弱的呼吸,扣在鼻部的呼吸机让他无法说话,虽然一直昏睡着,但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显示病情的严重,特别是大腿动脉上插入透析用的针头已经两年了,从未取出过,早就让一条正常的腿萎缩失去了功能,细得只有我的胳膊那么粗,甚至连动都无法移动,让人不忍直视。昏迷中父亲苍白的脸上依然承受着难以言表的痛苦,但是不论怎样的痛苦,父亲从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见到我和母亲永远都是苍白淡然的微笑,如今他安静地躺在那等待死神的宣判。他真的累了,再也挣扎不动了,再也不能向从前一样守护这个家,守护着我和母亲这两个他爱护的弱小女人了,他不想再挣扎了,每一次与死亡的擦肩而过,换来的不仅是难以承受的病痛之苦,更是对家庭负担的深深内疚,他不想再为母亲和我增加一分负担了,昏迷前他向医生交代了最后的嘱托,拒绝再使用任何特效药物,他要把家里最后的积蓄留给失去屏障的母亲和我,他把能救自己命的医药费省了下来告诉母亲留给燕子,等她出嫁时给她,咱们不能让这丫头出嫁时身无分文,再难也得让这丫头风风光光地嫁人。然后流着泪拉着母亲的手用尽最后微弱的声音,说出了压在他心底的话: “惠歆,我对不起你,我拖累你了,你还年轻,再找个好人嫁了吧!不要再受苦了,无论如何要把丫头留在身边,这孩子任性单纯,千万不能放她走,那个小子我不放心,你不能让我死不瞑目!” 医生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这一次父亲已经昏迷了两天没醒过,母亲和家里的几个长辈们在病房外商量着后事,父亲上海的姊妹们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坐在父亲的病床边,握着父亲的手,那只手早已不再是我曾经熟悉温暖有力的手,而是一只软弱、冰凉、毫无知觉的一个垂危病人的手。50岁,是一个男人应该享受幸福的时光,可是尿毒症已经让父亲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五年,让父亲从盛年的岗位上退下,缠绵于病塌,那种无奈,那种悲凉,或许只有母亲才感受最清楚!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母亲陪着父亲寻医问诊,几乎走遍了中国的各个角落,只要有一线救命的希望就绝不放弃。 在父亲得病的初期,都说偏方治百病,母亲带着父亲去过新疆,走过云南,到过最偏远的农村,吃过无数农家土法炮制的“特效药”,做过针灸治疗,眼看着中医无法医治最后开始西医的诊治。到过上海最大的医院,去找过北京最权威的专家,转遍大半个中国,凡是能想到的治疗方法全都尝试过了,眼看着病情一步一步地恶化得不到有效控制,只好回到云阳,开始中草药保守治疗,我们能做的就是一家人陪在父亲身边,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从那天起家里就没有断过中药的味道,尽管中药已经不起作用了,但是那个求生的信念,趋使着我和母亲每天轮流在家中小院的小火炉上为父亲煎制中药,希望这苦不堪言的中药真的能起到作用,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一碗接着一碗,一副着一副,我们也不知道煎制了多少副中药,只要是听说有效的偏方土方不论多贵多难寻找,母亲都竭尽全力去配来,每一中副药里都凝结了全家人的希望。这碗药于父亲而言虽苦心甜,于母亲而言则苦不堪言,于我而言则不谙余味,只是家里的每个人都渐渐习惯了缭绕不散的缕缕苦药味...... 好在父亲过去在厂里一直是个处长,家境较好,家中又只有我一个独生女,多少还有些积蓄,但是这几年下来,再多的积蓄也有见底的时候,何况为了看病父母亲几年都未上班,而我也只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步入社会的黄毛丫头而已。母亲的几个姐妹们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着母亲照顾父亲,送个饭,陪个护,也好让母亲稍作休整,否则几年下来,就是铁人也早就熬垮了。 母亲是家中的长女,本是生活最优越的一个,父亲是上海人,在那个年代能嫁给一个大都市的人是件非常体面的事,因为只有上海那种花花世界才有各种内地看不到的衣服、鞋子,好吃的好玩的,每次回上海探亲,父母亲总是会带回十几个大包,全是给亲戚朋友带的物品,父亲靠着上海人的精明能干,在厂里当上了处长,而我从小也就在各种羡慕和宠爱中养成了大小姐的骄傲个性,天生的优越感十足,天生的我行我素,骨子里那种固执倔强确实让父母大为头疼。过去母亲从未为家中的衣食担忧过,即使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靠着父亲的能力,家里最基本的四大件——沙发、五斗柜、大衣柜、电视机全部都有,而且还是“飞跃”牌12寸电视,这在当年成了我向小朋友炫耀的资本。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在厂里工作一直非常拼命,在他的心里不能把我送回上海接受最先进的教育已经非常遗憾了,所以希望在这个小城市里给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当然对我的要求也是最高的。 从我刚会牙牙学语,父亲就亲自教我背诵唐诗,弹小钢琴,等再大些,就是拉小提琴,学英语。对我的教育可以用非常严格来形容,我每天的时间父亲早早就给我做了详细安排,早上六点起床跑步,六点半背书,七点吃饭,七点半到晚上五点学校上课时间,晚上六点到八点作业时间,晚上八点到十点各种琴类和课外知识学习时间,十点睡觉。在我的那个年代同龄人里独生子女是非常罕见的,大家都认为我是躺在蜜罐里长大的,但是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对于我的严厉和执拗,坚持要把我培养成他心中的那个最优秀的女儿。走路的时候如果我碰倒了什么物件,父亲就会把我拉回来,让我重新走过,训斥我女孩子家走路要矜持不能那么大大咧咧的;小学检查作业的时候,如果发现错题在三个以上,马上就是罚站,甚至会用书敲我的头。为了纠正我挑食的坏毛病,父亲可谓是想尽了方法,把各种蔬菜分成小份放到我的面前,不吃完不让下桌,也正是那个时候激起了我的叛逆和对抗,我开始和父亲赌气抗争,我不喜欢的就是不吃,哪怕天天挨打死也不碰一口,最后干脆用绝食和父亲对抗,父亲从来不知道那么弱小的我,居然倔强地两天滴水未进,从早到晚坐在饭桌前绝食对抗。第一天是父亲罚我不吃完不允许睡觉,我不吃不说坐了一夜,第二天父亲和我赌气以为我坚持不到下午,谁知道我硬生生地坐了二天谁叫也不吭声,直到最后母亲害怕了,喂了昏昏沉沉的我一点水,结果我连水带胃里的胃液全部呕吐出来,把所有人都吓坏了,父亲抱着我就往医院跑,后来听母亲说我昏迷了一天一夜。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逼过我,我的倔强和固执让父亲彻底妥协。但是父亲执意要把自己未完成的梦想让我去完成,要把我培养成一名医生,可惜最后我的个性使然,还是让父亲大失所望。 在那个时代,父亲凭借着在上海造船厂学到的技术,在厂里没日没夜地带头加班工作,甚至发着烧也被从病床中叫走去解决技术难题,也正是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持续的高烧还带病咬牙坚持在车间一线,等解决了技术问题到了医院检查,已经确诊成肾炎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家里再没断过草药的味道,走进家里永远有一股淡淡的草药苦涩,挥之不去。即使父亲当上了领导依然经常在车间一线工作,终日积劳成疾,终于酿成了苦酒---尿毒症。 正文 芬芳记忆 尿毒症也叫慢性肾衰竭,是肾脏病导致肾脏功能渐进性的减退,直至功能丧失。慢性肾衰的终末期就是尿毒症。尿毒症不是一个独立的疾病,而是各种晚期的肾脏病共有的临床综合症。治疗尿毒症目前临床方法就是血液透析和换肾。血液透析就是将患者的血液经血管通路引入透析机,在透析器中透过透析膜与透析液之间进行物质交换,再把经过净化的血液回输至体内,以达到排出废物、纠正电解质、酸碱平衡紊乱的目的。血液透析机其实就是一个人工肾脏,在这个人工肾脏的作用下,父亲在医院坚持了两年。从每月1次的透析,到后期每周2次至3次,最后完全依赖透析机,甚至在透析时引发心绞痛而不得不借用杜冷丁止痛。我清楚地记得在后期的透析中,父亲突发性冠心病、心力衰竭、心脏栓塞、胸痛、呼吸困难窒息,痛苦地在病床上挣扎,抓着胸部像要撕开胸膛一样,面部因过度痛苦早已扭曲变形,但是他依然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是怕母亲担心,他用自己最后的毅力维持着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尊严,四个护士按着床上的父亲,大剂量的杜冷丁注射完后症状依然没有好转,心电图上已经没有了脉路,紧急的电击后心电图仍然没有反应,那一刻我和母亲的心跟着父亲一起停顿了,没有人哭,大家全都安静地在心里祈祷着,愿父亲不再受这病痛的折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是长期透析,有着不可逆转的后遗症,严重贫血,营养流失,引发心血管疾病和并发症。在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透析都会发生突发的抢救,一次次看着父亲生不如死地在死亡边缘挣扎着、煎熬着,所有的人都看不下去了,都希望宁可父亲在抢救中不治而亡,也不愿意看他受这种没有尽头的慢慢煎熬。每一位来探望父亲病情的亲朋好友,看到曾经谈笑风生那个一身技术的上海男人,瘦小委缩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没有一人不落泪,家人亲友眼看着生命的气息在父亲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抽离、消散,而束手无策,那种心里的煎熬、撕扯并不比一个病人少到哪里去。 大家商量着要给父亲在厂里募捐换肾。因为父亲的工友们都知道,父亲的病纯粹是因为没日没夜的带头技术创新而累出来的,几个热心的同事把父亲的事迹写成大字报准备贴在工厂门口,并且让母亲把父亲所有获得的嘉奖证书全部都拿出来准备同时贴在募捐启示旁,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父亲的技术创新曾经得到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六级部二等功勋奖,大大小小的奖励证书摞起来居然有一尺多高,大家都说,就凭这些荣誉肯定能募到换肾的钱。那个时候父亲所在的厂是国营大厂有上万职工,但是效益不好,经常发不下工资,更别说公费医疗了,九十年代初期换个肾要三十多万,那个年代三十多万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根本换不起,换不了肾就只能等死。眼看着病情一天一天恶化,大家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当父亲知道后,强行制止了募捐行动,作为厂里的中层干部他知道工厂的实际困难,工友们也都并不宽裕,所以父亲坚决不给厂里添麻烦,不同意募捐,只能靠透析维持日渐消散的生命。病床上那个瘦弱萎靡的父亲在我的心里却越发的高大伟岸。那三十多本红彤彤的证书从来都安静地躺在家中抽屉的一角,从来没有向世人炫耀过它们的存在,从那一刻起,父亲在我的心中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病房外,70多岁的姥姥和姥爷早就赶了过来,看过父亲的情况,他们把母亲拉了出来,在我面前一直坚强隐忍的母亲看到姥姥姥爷的到来,突然之间泣不成声,扑倒在姥姥怀里,这是一个女儿一个妻子最悲怆的表述,那种无奈和不舍,让年近花甲的老人红了眼眶,终于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姥爷冷静理智,当了一辈子的老厂长,虽然年岁已高但心思清晰,拍着母亲肩膀说: “惠歆,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坚强,云松的后事都准备了吗?景毅呢?老二、老三呢?” 母亲擦了一下眼泪回复着姥爷:“他们都在,景毅去给他姐夫做寿衣了,老二和老三去接燕子的姑姑和叔叔了,应该在回医院的路上。” 正说着,我听到了那地道的上海方言:“大哥,大哥在哪个病房?”姑姑和叔叔焦急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门外,我用力握了握父亲的手,哽咽着说: “爸爸,姑姑和叔叔他们来看你了。”那只尚带一息温热的手一动不动,但是我从心电图的跳动上看到了父亲的感应,他说不出来,但是依然能感知外界的声音。 首先冲进病房的是我的二叔海云峰和三叔海云锐,看到弥留之际的父亲,大家全都红了眼圈。“大哥,我们来晚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大哥!”当姑姑海云凤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大哥的时候,我感觉到父亲的手凉了下来,心电图慢慢成了一条直线,父亲咬牙坚持着就是为等到所有的亲人见到最后一面,哪怕是听一听声音,对他而言也是圆满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这世上除了让他牵挂的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再没有放不下的心愿。 病房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医生和护士通过各种医疗器械抢救,注射大剂量的强心剂,终于还是没能挽救父亲的生命,那一刻,对所有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父亲死于并发症多功能器官衰竭,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挣扎没有痛苦,他终于可以卸下身上所有的管子,可以不再有痛苦,可以再也不用皱着眉喝下那难以下咽的苦药了,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了,我握着父亲冰凉如水的手,就像握着一块生铁毫无生机,生命的气息刹那间消失怠尽,原来生与死真的仅在一度之间,生与死仅在一息之间,生与死仅在一念之间…… 父亲走后,家里再也没有了中药的味道。母亲把家中熬药的中药罐子全都砸烂,保存的中药书籍也全都焚烧了,希望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受病痛之苦。但是中药的味道却在我心里余味绕梁。每每路过中药店门外,都会停下勿勿的步伐,驻足回味。从那飘出的缕缕药香中寻找经常给父亲煎药的蒲公英、黄芩、豆蔻、茯苓、泽泻……几味熟悉的味道,让世人苦不堪言的中药早已在我心中熏制成沁人心脾的芬芳记忆,这个味道无法取代,弥漫不去! “爸爸,不要走,你回来,我听话,我再不任性了,我不去云南了,我哪儿也不去,我留在妈妈身边!爸爸,我发誓,我会努力,会照顾好妈妈,我没有实现你的梦想,但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骄傲!爸爸你听得到吗?爸爸,你原谅我的不懂事,爸爸你不要走……”我握着父亲冰凉冰凉的手泣不成声! 父亲走了,也意味着我和云南的再会无期、和吴欣和再会无期…… 正文 无心之缘  很多年后,我依然不敢回忆父亲临终的一幕,因为那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每一次回首都会无情地撕开我对往事的记忆,我站在伦理和爱情的擂台上,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对抗、再挣扎、再对抗……无论哪方获胜,都会让我体无完肤,我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释怀。因为我的任性和固执,在父亲弥留之际,逼迫父亲上演了一次又一次的逼婚大战,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父亲那颗护犊心切之心,父亲用他最后的意识,最后的认知留下了我,用他认为对的方式把所有的父爱给了我,也给我设置了一条让我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用中国最传统的伦理和最真实的父爱强行禁锢了我,也拆散了我和吴欣,狠狠地打碎了我那颗懵懂烂漫情窦初开的心,但是他不知道病患或许有法可医,破碎的一颗心却找不到医治的方法,即便是十年后我终于踏着千山万水走上孔雀东南飞的旧路,却依然找不见那颗丢失的心……父亲走了,吴欣走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有人曾无数次试着唤回那颗丢失的心,但是固执如我,怎肯回首?   认识吴欣是在一个大型的招聘会上,闻名遐迩的跨国集团乐儿饮料也在招聘,面试会现场人山人海,吴欣是主面试官,不苟言笑地正襟危坐,旁边还有两个助理,而我是来面试市场部秘书职位的。带着对白领不切实际的幻想,大学毕业后,我没有按学校的分配进入工厂工作,而是主动放弃了指标,独闯社会。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在校时又报考了秘书专业,幻想着那些外企白领们的优越生活,于是我挤过层层人群好不容易坐到了吴欣的对面。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人生的机缘是如此微妙,上天给每个人安排的一切都有着必然的因果,有的时候是机缘不到,有的时候只是无法参透。   我递上自己的简历,静静地看着吴欣。一尘不染的白衬衣,灰色的斜条领带,手腕上劳力士名表透露出他的管理级别,略带自来卷的黑发映出微红的皮肤,金丝边的眼镜后面隐藏着一双不苟颜笑的目光,直接锐利,声音很有磁性。看到我坐到他的对面,突然皱紧了眉头,直视我的目光有一种漂缈。   “给你一分钟,介绍一下自己”。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歪着头想了想,   “已经过去20秒了”。他面无表情的说。   我忽然急红了脸,一大堆背好的自我介绍,硬生生让吴欣的催促给憋了回去。 “还有30秒”。吴欣抬起眼皮不经意地看了看我。 我从那隐藏在眼镜后面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质疑和嘲笑,我的固执和倔强在那一刹那升腾了起来,不就是自我介绍吗,凭我堂堂一个中文系高材生,又有何难?   “河大中文系,文可笔绘天下,武可市场杀伐,优则静待号令,劣则无可挑剔!可以吗?”我挑衅的看着吴欣,哼,别说出口成章,就是七言绝律也难不倒本姑娘!   “文言文学得不错”吴欣脸上范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重新审视着我,目光依旧让人难以捉摸。   “你的口气可真不小,你如何市场杀伐?”吴欣似乎故意在考验我。   能来应聘市场部秘书,我当然做了功课。“市场,实则商品交易,需知已知彼,了解、调查、计划、实施、监控、调整、总结。”聊聊数语,我已将市场运作进行了简单精辟的总结。   吴欣似乎有点惊喜,前面无数面试人连说带比画,长篇大论的却被我聊聊数语简单概括,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一丝满意,但快得稍纵即失。   “你不像是学中文的,为什么来应聘这个岗位?”   “知名跨国集团,世界第一大饮料品牌,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吗?”它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而我也不能免俗。   “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 in English.(请用英语介绍你自己)”当吴欣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提问我的时候,我有如当头一棒。鼻尖冒汗,苍天啊大地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是中文系,不是外文系,大学四年,我连个英文书都没碰过,更别说这种标准美系英语对话了,虽然能听懂,但是让我用英语把“文可笔绘天下,武可市场杀”,这些话翻译出来,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啊!我感觉他是故意在为难我,故意在挑刺让我落败……但是这么多人在现场,我不能就这么缴械投降啊?这么简单的英文介绍如果我都不能对答,如何进入外企工作啊?怎么办?可是我这四年早把英语还给老师了,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一向自命清高的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轻易放弃啊,我努力隐藏着自己的促急,急中生智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道:“Sorry,I learned Chinese,English is not good.”   “你很聪明,你的聪明掩盖了你的不足。”吴欣盯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三天内,会通知你。”我看着吴欣冷峻的脸,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上寻找些确定的端倪,但是那张略有沧桑的有些晒得微红的脸庞,始终是那么冷静理智,让人找不答案。   我挤出拥挤的面试人群,长长出了口气,妈呀,还好本姑娘机智,要不今天可出丑了。这时同来的同学也是我的好闺蜜吴丽珍一把拉住我:“小姐,你真行,刚才我都差点被你吓住了,还好你反应够快。”   “妈呀,别提了,吓得我出了一身汗,这英语说得我自己都感觉蹩脚,好歹是对上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就在我和丽珍叽叽喳喳交换彼此面试战果的时候,忽然有人递来一张名片,海洋国际期货经纪公司。“你好,你们了解期货公司吗?”我们俩茫然地看着来人,淡蓝的衬衣,1.80米以上的个头,清瘦精明,没有打领带但是依然不影响来人的干练。   “我姓蒋,是期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刚才看了你的面试,你的应变能力很好,非常适合在期货公司工作,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们愿意来的话,可以先从前台坐起,熟悉后可以晋升报单员岗位,前台的月薪是500元/月,报单是800元/月。但是有夜班,因为我们做国际期货,和美国那里有时间差,所以晚上工作到凌晨四点才能下班,一个月一倒班。”   500元每月,没听错吧,20多年前月薪500元在云阳这种三线城市算是高薪了,至少比工作半辈子的父母工资还要高。吴丽珍暗中拉了拉我的手,不动声色地问:   “可是我们并不懂期货啊,甚至期货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关系,进入公司会有顾问进行培训,如果悟性好的话还可以转做经纪人。”   “可是我们不用面试吗?”   “你们刚才不是面试过了吗?重复的面试没有意义,期货公司讲的是效率,一秒之差就会让客户损失过亿,我想问的问题,他们都替我问了。我在旁边已经观察你半天了。你很冷静,如果你想加入到一群年青人中,感觉不一样的青春澎湃,就来期货公司看看这群年青人是如何激昂人生的。”蒋主任有一种捷足先登的感觉,谈话也很有煽动性,和吴欣的冷静理智完全不同。我忽然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对蒋主任这种坐享其成式的招聘方式颇感意外,原来一场招聘都可以演变成公司与公司间的脑力争夺和效率PK。这个社会真的是个竞争的社会。   我很迟疑,进入乐儿那样的跨国公司是我的梦想,但是今天上千人的面试场面让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多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机率,而且月薪并没有期货公司高,海洋期货给出的待遇十分吸引人,如果错过海洋,乐儿如果落选,那两个机会都会错过,看到我的犹豫,丽珍一把把我拉到一边,“大小姐,别想了,你能确保你一定进乐儿吗?再说那个面试你的家伙摆明了有点故意刁难你,就算进去了,像他那样的魔鬼领导你能保证你有好日子过?现实点,期货公司也不错,这在云阳可是万里挑一的高薪啊,你还犹豫啥?”我心里还有些不舍,但是对于刚才的面试我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像刚出校门的我并没有太多阅历,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自信准确的判断,于是我妥协了。   “你们明早8点按名片上的地址准时到公司报道,带上你们的相关证件和照片。”   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本是冲着乐儿去的,结果阴差阳错地进了海洋。我以为自己和乐儿的缘份终止于蒋主任的出现,但是天意总是那么的不可捉摸,原来我和乐儿的缘份、和吴欣的缘份才刚刚开始。 正文 夜半惊魂 海洋国际期货公司在市中心一个五层高的独栋洋楼的最顶层,有点像证券公司,到处是繁忙的经纪人,到处是那些动辄操控千万的操盘手或投资人,每天一开盘,公司的气氛就会凝固,各种电话声、下单声、讨论声,都遮盖不了那种紧张的氛围,因为分分秒秒都会有人因为判断失误损失惨重,也会有人因侥幸赚得金银满钵。悲剧和喜剧每天都会在这个上千平方的大厅里重复上演着。   初入公司我很不习惯这种紧张的气氛,有时紧张压抑的心都要蹦出来,有时又嘈杂得无法冷静。虽然我只是一个下单员,但是每一次的下单都不允许有半点差错,每一手估单或扎单都系着上万的金额,每慢一秒可能就会错过最佳时间。单房是整个公司最安静的地方,隔着厚厚的隔音玻璃,在开盘铃声响起的一刹那,每个下单员都成了前线战场上的一名战士,紧张地守在各自的电话机前如临大敌,让自己成为一台不会出错的报单机器,而当收盘的铃声响起,仿佛一切都嘎然而止,全都如释重负。   这种高强度高紧张感的工作让我没有半点心思考虑工作以外的事情,我忘了乐儿,忘了那场面试。   第一个月由于实习我没有上夜班,一直跟着白班的同事学习各种专业知识。我是个很专注的人,这一个月除了下单、期货的各种知识的恶补,其它的我全部都没有时间关注,包括我们这批新人的到来,也带给了海洋一些新鲜的活力,特别是我们几个女孩子,在众多男经纪人里,成了经常谈论的话题,谁的报单声音比较甜美,谁是冷美人,谁的态度最耐心,这些八卦消息都是丽珍时不时地透露给我,甚至楼下都有哪些公司,周围哪儿的快餐最好,都让这个丫头打听得一清二楚。   我从来都不是个美女,但是上海人天生的那种讲究,独生女养成的清高优越的气质,一头乌黑的长发,修长上扬的凤眼,小巧的嘴唇,圆圆的脸庞,清瘦的体形,永远安静地坐在电话前,对谁都礼貌有佳,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从来不参加任何的邀约和集体活动,让我成了众人眼中的矛盾体。接听电话下单报单永远是声音最甜美,最温柔的一个,但是也永远是最不爱说话,最不好接触,最神秘的一个。经纪人私下里都说我是没有温度的瓷娃娃,其实这只是我在陌生环境里对自己的一种自我保护而已,而丽珍首当其冲的成了我的经纪人。   第一天上夜班一切都还顺利,凌晨四点下班的时候同事小梅被男朋友接走了,单房其他几个男同事也都回家去了,我落单了。大家临走时安慰我不用怕,楼下有保安,一般人是上不来的,楼上很安全。经纪人也都陆续离开,若大个期货公司只留下了我一个人,虽然公司在四楼为夜班的报单员全部安排了宿舍,但是空荡荡的大楼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了白天嘈杂的半点生气,女生天生胆小,而我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晚上在外面住过,更何况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楼里,电影里各种诡异的情节,不知道为什么一遍遍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和衣而卧,开着灯,毫无睡意,宿舍外的走道里每一点响动,都会让我汗毛竖立,胆胆战心惊,甚至连厕所我都不敢去。凌晨四点的夜里安静得能听得见针尖落地的声音,我第一次体会到静谧也会让人窒息。我宁愿坐在大街上听到些响动,也不愿在这毫无生气的夜里惊魂不定。我咬着牙一头冲进了电梯,总算是心落地了一半,到了一楼我就不怕了。电梯安静地停在了三楼,妈呀,这么晚除了我谁还会在这个楼里坐电梯?我紧张地死盯着电梯的门,缩到电梯一角,才几秒钟的时间,后背就冒出了一身冷汗,崩紧的神经让我几近崩溃。   门终于开了,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吴欣,依然是一件平整的白衬衣,没有打领带,脸上有一丝的疲惫,眼睛里依然是出奇的冷静却突然冒出一股狡黠,我如释重负,可能是我的表情把吴欣吓了一大跳。   “用不着那么紧张吧?我又不是鬼!”   我有点心虚,却又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害怕,什么也没回答,只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了笑,唉,谁让自己胆小呢?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我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可怕安静的大楼,回到属于自己那个温暖适合的床上好好睡到天亮。我看到保安和吴欣热情地打着招呼,看来他们很熟悉,我顾不上理会他们说了什么,也没细想为什么吴欣会出现在这个楼里,径直冲到大街上,才发现我又失误了,凌晨四点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安静得出奇,根本没有出租车,我有点不知所措,此时的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回去。一辆奥迪停在了我的眼前,摇下的玻璃后面,是吴欣似笑非笑的脸。   “这个点你是打不到车的,上车吧,我送你。”   我有点不知所措,除了那次面试,我并不认识吴欣,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对于我而言,吴欣依然是个陌生人,我怎么能轻易地相信他?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上一个陌生人的车呢?看到我的犹豫,吴欣笑意更浓了,无奈地摇头。   “你们女生啊脑洞总是开太大,这个楼的保安和我很熟悉,不放心你可以回去问他,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在哪儿工作你应该没忘记吧?楼里到处是监控,你的电视剧看太多了吧?”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迟疑。   “你独自一人打车回家的危险性远远大于我送你!这个点出来的司机没人敢保证是好人还是坏人。”在吴欣半开玩笑半吓唬的话中,我终于坐上了他的车。   我有点紧张,不敢出声。吴欣似乎并不在意,很轻忪地和我聊着天。   “期货公司报单员的工作如何?”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   “你面试后的第三天我打电话通知你来上班,你留的应该是家里电话,你父亲接的,说你已经在期货公司上班了,做的是报单员。”   可能看到我已经上班,父亲并没有通知我。   “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没想到我会通知你吗?”   “嗯。”我心虚地低下头。   “这可不像你面试时候的表现啊,一副拉开架势和我剑拔弩张的样子,我的两个助手还夸你呢,现在能说文言文又出口成章的女孩子不多见啊,还挺机灵,就是英语差了点。”   我顿时红了脸:“我的英文确实不好,没想到你会突然用英语向我提问”。   “外企不会英文怎么行,至少简单的应该会”。   “是啊,所以我没自信,正好面试时海洋期货的人也在现场,说看到我面试了,直接就让我报到了。”   “哼,他们倒是省事,会拾便宜!”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们也在这个楼里办公吗?”我试图缓解着气氛。   “是,招聘结束后,公司就租了三楼一层作为云阳办事处筹备建厂,等厂建好了,我们还会搬走。这里地段好,开发市场比较方便。”   难怪今天我会看见吴欣。   “对了,我叫吴欣。”   “我叫……”没等我说完,吴欣看也不看我直接说:“海燕,叫此姓的比较少,所以你的名字比较好记。”   突然吴欣咧着嘴冲着我笑着问:“你今天是被吓跑出来的吧?”   “谁说的?”我刚刚开始对吴欣产生点好感,突然让他这一问打消得无影无踪,立刻竖起伪装。   “凌晨四点,是美国时间下午四点,是你们做国际期货的收盘时间,你穿着拖鞋从写字楼里紧张兮兮地冲出来,看谁都一幅见鬼的样子,还能有别的理由吗?”   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穿着拖鞋出来的。糟糕!由于太紧张,居然忘记换鞋就跑了出来。我再一次红了,不由得佩服吴欣的观察入微和判断能力。   “我们是有夜盘的所以下班晚,可是你们为什么也这么晚下班呢?”   “罐装厂筹备期间事多,全是新同事,业务不熟悉,加班是常事,你平时只是没碰见我,这个楼里除了你们经纪人是夜猫子,我也是啊,如果你来乐儿上班也一样!”   凌晨的马路车少,公司距离我家并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家属院门口。我住的是厂矿大院,车只能开到大门外,必须走进去。我下了车向吴欣道了谢,准备离开,虽然已经到了家门口,但是漆黑一团的院里,离家里还有几分钟的路程,不免还是有些害怕。吴欣停了车,和我一起下来,很细心地一路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我们家住在一楼,直到看着我开了门,把门锁上亮了灯才转身离去。看着路灯下吴欣的背景,我忽然感到一阵温暖,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细心的一个男人,细致入微,虽然也有过很多男生送过我回家,但都只是送到院门口就转身离去了,只有吴欣能这么负责细心,即使对我这个不太熟悉的人,这样一个责任感极强的男生已经不多见了。有一种好感在心里莫名地滋长着。   回到家里我倒头就睡,那种踏实安全的感觉,很快让我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我强迫丽珍和小梅换了班,这样我们两个单身狗就可以做伴了,至少不用我一个人心惊胆战地在宿舍过夜了。   有了丽珍就像有了一本八卦杂志,永远有新鲜出炉的新闻。永远也不怕寂寞。她总会知道经纪人里谁和谁在谈恋爱,谁和谁因为抢客户闹不和,顾问对哪组经纪人比较器重,哪个顾问最受欢迎……我总是说她没有到公安局当侦察员实在是太屈才了。   从那以后我总是希望在电梯里能再次遇上吴欣,莫名其妙地希望再见到他,吴欣并不是很英俊的类型,但是脸上总是有一种冷峻和苍茫,个子不高,微卷的头发,眼镜后面永远藏着那双捉摸不定的目光。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但是吴欣的形象反而在我心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暖。 正文 丹顶鹤 期货公司白天是非常紧张忙碌的,因为国内有太多期货交易的商品可以选择,象郑交所的棉花、大豆、玉米类,而到了晚上,虽然外盘的交易比较活跃,像马克、美元、牛楠等,但是由于国内外的时间差,一般也是12点前交易活跃,过了12点,大部分经纪人或投资人、顾问、领导都已经回家或休息,12点后期货公司是比较悠闲和安静的,这时我们也可以稍事休整。   12点后也是丽珍开启小广播的时间。就在丽珍得知我深夜惊魂的事件后,也不知从哪儿打听的,突然在一个晚班告诉我:“你知道面试你的乐儿的那个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啊,不是叫吴欣吗?”   丽珍不屑一顾地瞟了我一眼:“你呀,说你不识人间烟火吧,你不是仙;说你是凡人吧,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说你在学校的时候就是什么活动不参加,整天坐在后排也不和同学交往,弄得大家都说你是孤芳自赏,这工作了还是这样,唉,真服了你。人家可是吴总,乐儿集团云阳地区的市场总监,是整个中原区最年轻的总监。你知道在一个跨国集团要坐到这个位置上有多不容易吗?我什么时候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看着丽珍一副痴迷的神态,我忍不住乐了。   “你呀,你不需要坐到这个位置上,你只需要有一个坐到这个位置上的男朋友就足够了!”   丽珍忽然狡猾的盯着我:“你说,那么晚他送你回家,你们……没发生什么?”   “珍姐,你琼瑶小说看多了吧?”我打趣地说,丽珍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真的没有?” “没有。”我肯定并坚定的回答让丽珍很是失望:“外企、高管、单身、28岁,虽然算不上英俊也算精干吧,这样的男人绝对是绩优股!”   “你就慢慢幻想吧,我去盘点对帐了,等你做完白日梦呢,麻烦你把夜班的交接记录写了!”。   “好吧好吧我写我写,幻想一下都不行。”丽珍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夜班上了快一个月了,马上就要倒白班了,在一个写字楼里,我居然还是没遇见过吴欣,缘分缘分真是件奇怪的东西,想要的时候偏偏不来。换班前的一个晚上,下起了蒙蒙的秋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中原地区的气候总是从短袖一下蹦到毛衣,才晚上9点多,公司里就没了人影,这是平时交易最活跃的时候。偌大的一个大厅里只剩下一个前台和盘房里的我和丽珍。趁着没人我们三人热火朝天地闲聊着公司的趣闻。快12点的时候,公司的玻璃门突然被什么人撞开了,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由于盘房和前台就在公司大门口,所以他径直朝我们三个走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喷袭而来。进来的是公司外号叫“丹顶鹤”的客户,因为年纪不大,头发稀少,头顶基本已经谢光,所以公司的经纪人无事闲来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顾不上多想,前台的明明赶忙上去打招呼,忽然“丹顶鹤”一挥手把前台放的盆栽打翻在地,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到前台把桌面上各种文件、电话全都推到地上,霎时地面一片狼藉,嘴里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在讲些什么,顿时我们三个涉世未深的小女生都惊呆了,手足无措,吓得我们大叫着冲出门口,却又不敢走开,隔着玻璃门惊恐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和喝醉的“丹顶鹤”。我们三人紧急商量了一下,派明明下去找保安,我和丽珍在门口监视“丹顶鹤”,防止他再砸坏其它物品。   忽然“丹顶鹤”站起来朝门口一步三晃地走来,我和丽珍吓得顾不上看路便朝楼梯跑下去。门没开,“丹顶鹤”站在门内,目光游离,又走了回去。我忽然想起来前段“丹顶鹤”因为炒德国马克赔了二百多万,估计是心绪难平,今天是来找茬的。虽然期货公司有严格的程序,客户在下单时,必须本人签字,如果电话下单,则提前需授权经纪人,即使有授权,下单时,经纪人也都是小心翼翼,反复和投资人确认后才敢下单。因为一旦发生纠纷,金额巨大,对谁都是损失。   二百多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任谁也会积怨难平,难以冷静面对。只是这三更半夜经纪人不在,找我们出气也没用啊!就在门里门外僵持阶段,明明和保安冲出了电梯,看到保安我们稍微壮了壮胆,都躲藏到保安后面,试探着想把“丹顶鹤”拉出来。可能是借酒发疯,也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和几个黄毛丫头没闹腾起来,好不容易来个男的,立马发起酒疯,因为是客户,保安也有顾忌,加上只有一个人,看到局面越来越僵持,保安忽然冲着我们喊着,快去打电话啊,可是电话、总机、分机都在办公室,楼下保安只有对讲机和内线,我们被“丹顶鹤”拦在门外,去哪儿打啊?90年代初,手机并不普及,就是有也是个别人才有的天价的“砖头块”,大部分都是寻呼机。怎么办呢,就在我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吴欣在三楼办公,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加班,唉,管他呢,先看看再说。于是我报着一线希望冲下楼。   三楼的乐儿集团大门口灯火通明,我顾不上太多冲进去,我刚跨进大门,就愣住了,大厅里吴欣正对着一幅全市地图,在上面比画着,下面还坐着十几个人,我有点难堪,看着盯着我的十几双眼睛,咬了咬牙,语无伦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借用一下电话,我是楼上的,五楼的,期货公司的,楼上有个醉鬼闹事,可是今晚就我们三个女生在值班,我们吓得全跑出来了,想借个电话。”   “前台上就是,打外线先拨0。”面对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吴欣是什么表情我完全没有留意,但是我知道自己生生地打断了他们的会议,十几双打量着我的眼睛,如果在平时我可能会逃离,但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我打电话的时候,乐儿的办公室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我的慌张。   我分别给蒋主任和“丹顶鹤”的经纪人发了传呼留言,留下了乐儿前台的电话,便急着往楼上跑去。有一个近乎质问的声音从大厅的一角穿透而来:“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和吴欣说。期货公司的客户都是投资人,开户都在二百万以上,都是各个企业的老板、董事长,都是不能得罪的人,各种利益关系千丝万缕,他已经赔了二百多万了,今天只是砸了个花盆,这件事一旦闹大不仅这个客户无法挽回,而且对期货公司的声誉也会有影响,况且他也没干什么,只是喝醉闹事而已。我进退两难的站在门口,努力咽下想说的话: “我已经通知了公司的领导,等他们来再说吧。” “如果他们没看到你的传呼留言呢?” “是啊,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如今只能赌下自己的运气了。”   “你们几个跟我上去看看,东海,带几瓶乐儿上来。”我没听错吧,能借到电话联系上外界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搬来救兵,真是天助我也!只是这个时候居然还不忘他们的饮料……不管怎样我感激涕零地跟在吴欣一群人的后面。兴许是会开得久了,大家也都疲惫了,起码好趁这个机会活动一下,一群人显得格外兴奋。   见我带了一大群人上来,虽然不是公司的人,但人多壮胆,我们几个马上也有了精神,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许多。问了保安情况,吴欣带着几个人加上保安径直走进了大厅,看到进来的一群人,“丹顶鹤”的酒疯似乎也收敛了许多。我站在门口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和“丹顶鹤”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工夫,双方就拍着肩膀称兄道弟地热聊起来,吴欣递给“丹顶鹤”一瓶乐儿,可能是说地太久也僵持太久,“丹顶鹤”一饮半瓶,气氛缓和了许多。趁着这个时机,几个人连哄带拉地把“丹顶鹤”拉进了会议室。那个叫东海的大男孩忙跑出来冲我们吆喝: “别看了,敢快进去收拾收拾吧。”   我和丽珍冲到盘房,把账单整理好,门锁上,和前台的明明一起清理地上的物品。这时蒋主任和一群经纪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看到我们没事,才忪了口气,简单问了情况,就进了会议室。几分钟后,蒋主任和吴欣搭着肩膀走出了会议室,蒋主任非常客气地把吴欣送到门口,还约定明天请吴欣喝酒。送走了吴欣,蒋主任返回前台: “今天没客户下单,你们三个别值班了,都回家吧!”   本来经过“丹顶鹤”这一闹,我们就心有余悸,正好趁这个机会溜之大吉。我们三个像撒欢的兔子一样溜出了大厅。   雨还在稀稀啦啦的下着,丽珍和明明一个方向,二人结伴打了辆车回家了。我自己一个方向,初秋的夜晚凉风阵阵,清爽的空气透着夜的静寂,路上偶尔会有走过一对情侣,相拥于伞下,漫步走过,这种雨中的画面倒也是一种浪漫。我不知道自己是羡慕还是孤独,陡然伤感起来,世界如此之大,能与我执手之人到底在哪?   我准备走到马路对面打车,几声汽车喇叭似乎在叫我,不远处,吴欣那辆黑色的轿车正朝我驰来,吴欣冲着我摆头,做了个上车的手势。那一刻我忽然心跳加速,有种惊喜,有种不安,更有期待……   《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不知是因为夜晚天气渐凉还是因为我的紧张,坐在车里我有些微微发抖,我抱着胳膊缩在坐椅里一声不哼。吴欣看出了我的寒意,摇上车窗,打开暖风。热气袭来,包裹着我,暖暖的让我放忪了许多。   “这个工作不适合你,有机会换个工作吧。”吴欣很直接。   “为什么?”刚刚踏上社会,我自己都没弄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能干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暗自撇了撇嘴。   “一个女孩子,总是上夜班一是不安全,二是期货公司那种地方太现实,人太复杂,报单这种和数字打交道的工作不合适你。”   还挺了解我。提起数字我就头疼,从小数学就不好,不知道挨了多少训,大学学的也是文科,其实像期货公司下单盘房这类工作更适合财务或经济专业的人干,永远一成不变,重复着固定的公式。   “人的潜能是很大的,要么在压力下激发,要么在动力下催生,你只是还没有真正的压力或动力。等你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会主动离开期货公司的。”吴欣说。   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我自己都困惑不解,心中仿佛有个模糊的轮廓,但又不清晰,我想成为像吴欣那样驾驭千军万马的三军统帅。可是那个目标离自己太遥不可及。   “你的第一个工作只能是你锻炼的起点,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不要浪费每一次机会,今天你在任何一个岗位上学到的东西,明天都是你的财富。”看我不说话吴欣开导着我。   我真的很佩服和羡慕吴欣,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不是也能成为他那样的职业经理人,受人尊敬和仰慕。   “你在乐儿工作几年了?”我小声的问道。   “三年多了吧,我之前在中州乐儿总部销售部工作,这次是被派到云阳成立罐装厂的。”   “那你的家呢?也搬到云阳了吗?”我懊恼着自己的不知所云,明明是想问人家是不是单身,有没有把女朋友一起带来,但是话到嘴边拐弯抹角就成了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们做销售的,工作在哪儿家就在哪,好在我是光棍汉,拉着行李就来了。一箱行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有种暗自窃喜的感觉,不由得脸上泛起了微笑。   “那你还会回中州总部吗?”   “这个不好说,筹备好后,会在当地组建新的团队,是不是留任还要看总部的安排,我们这几个大区的负责人经常会互调的。”说完瞟了我一眼。    刚刚才有的一点喜悦的我,被他的话一盆冷水泼到了脚,我又低头不语,象是被吴欣看穿了心思,他接着说道:“一般筹备组都会在当地留任,因为他们最熟悉工作。”   我又来了精神:“那,你是中州市人?”我刨根问底,痛恨自己的三八。   “我是内蒙古人。”吴欣简短地回复我,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语气的消沉,似乎并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内蒙古?”我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想不出来,他是怎么从内蒙古跑到中州的。我侧着脸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吴欣,我还真没看出来吴欣身上哪里有蒙古的味道,必竞蒙古高原的风情太特别了,从那里出来的人应该都有一种粗犷和豪气吧。   吴欣大概是被我歪着脑袋看他的样子逗乐了,无奈地摇着头说: “女孩子好奇心太重了不好。”   可是我真的好奇!被吴欣送回家里我失眠了,猜测着吴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从那么远的内蒙古来到中州,吴欣的身上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沧桑,成熟干练中透着倔强,那是我欣赏的风格。不像学校里那些乳臭未干的豆牙菜的同学们,或者用今天的话讲叫“小鲜肉”,为人处事幼稚得可笑。那是我第一次躺在床上大胆地去想一个男人,去渴望能再见到他。 正文 身世 第二天的晚班一来,丽珍的小广播就开始报导:“海燕,你知道不,楼下那位今天把咱们蒋主任给灌倒了,蒋主任现在还在办公室里躺着没出来呢。”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啊?”我一边翻着白班的交接记录一边不相信的看着丽珍。   “哎哟,小姐,这你都不知道啊?我今天一来,好几个经纪人都趴桌子上不动,我还以为他们又赔钱被客户K了呢,谁知道,居然是中午蒋主任请吴欣吃饭,居然被吴欣他们给全灌趴下了。”   “啊?不是吧?那群经纪人没事晚上就凑堆喝酒,不至于酒量这么次吧?”我瞪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丽珍,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点幸灾乐祸。   “不是是啥,这回可把咱期货公司的人给丢尽了。”丽珍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仅丢尽,还是全军覆没。”突然门口前台的明明趴到盘房的柜台上,小声的冲里面说着。   “刚才黄顾问开晚会的时候已经发话了,非要扳回一局不可。”明明发布着小道消息。他们总是对公司的事情出奇的灵通。   我有点替吴欣担心起来,因为公司的这群经纪人经常打团体战,平时让黄顾问培训的是战斗力特强的团队,这次喝酒吃了亏,早晚得找回来。我恨不得立刻就跑下去告诉吴欣,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凭什么啊?非亲非故,非女非友。自做多情!我赶快摇了摇脑袋,好好报单算账吧。   晚上的期货公司特别冷清,一是近来行情不好,好多客户不敢贸然下单,二是中午喝酒的一群人都大呼头疼,早早的就回家了,空空的大厅又剩下我和丽珍、明明三人,我们也乐得清静。十二点多的时候,明明和丽珍的男友来送宵夜,这二对小情侣聊得热伙朝天,一对在门口的前台,一对在盘房内外趴着,我一个人弄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以上厕所为名,找借口溜了出来。   公司在整个写出字楼的顶层,门口就是上房顶的楼梯,每天早晚,一大群经纪人都会被黄顾问拉到顶楼平台上训练,要么跑操要么喊口号,每天30分钟才会下来,所以顶楼的平台被经纪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安上了灯。我走上顶楼,站在平台的一角眺望着这个城市。清风徐来,静夜朦胧。忽然我看到平台的另一个角上站着一个人,昏暗的灯光下依稀相识。   吴欣也看到了我,转过身向我走来。   “你怎么跑上来了?”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发问。   “今天行情不好,公司没人,楼下又有两对小情人,我无处可躲,只好跑楼顶看月亮来了。你呢?”我问。   “写总结汇报写累了,就上来透透气。”吴欣凝视着远方。   “你们中午和我们公司的经纪人喝酒了,把他们全灌倒了,你们也太厉害了吧?你没事吧?”我关心的问。   “没事,我是蒙古人,蒙古人最擅长喝酒啊!”吴欣突然转过脸望着我,目光如月,胶洁温柔。   “可是他们正计划着要再找你们拼酒呢!”我忍不住透露了消息。   “放心吧,做销售的哪有不会喝酒的,你们今天是轻敌,所以才让我们占了便宜,加上你们蒋主任的酒量确实不如我。”吴欣淡淡地说。   “还是别理他们了,喝多了总归难受的是自己。再说这些家伙这次是有备而来想着法对付你,你可别上当。”我劝着吴欣。   吴欣看着我,突然目光如电地说道:“你这么关心我吗?”   我猛然红了脸,还好是夜里灯光不明,我忙低下羞红的脸说: “我先下去了,我们还没有下班呢。”   “能陪我在这儿聊会吗?”吴欣诚肯地看着我,目光如水,令人不忍拒绝。   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压抑着情绪。我试探着问: “是筹备工作不顺利吗?”   “没有,想家了。”吴欣低沉地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父母就在身边。”   “那你可以抽空回家看望他们啊!”我一脸天真地看着吴欣。   一抹阴云遮住了月亮的光华,吴欣的脸色暗淡下来:“他们都不在了。”   我懊悔着自己言语上的过失,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今天是他们的忌日。”吴欣的声音空洞而遥远。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那个时候我体会不到丧失亲人的痛苦,但是我能感到人心底的沉重。 “有篇文章里曾经说过,故去的每一个人都会化成星星远远的在天上守护着自己关爱的亲人。”我抬头仰望着星空,幽幽地说。   吴欣没有说话,仰望着似锦的繁星。   “如果你思念父母,就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祈祷吧,他们听得见!故去的亲人能感受到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是阴阳相隔,阻碍了交流的方式。我姥姥说阴间有阴间的规矩,每逢忌日、清明、鬼节才可以出来一次看望自己的亲人,我相信他们能感受到你的思念。”我想起每逢清明姥姥烧纸时,总会和我这么说。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是我大姐艰辛照顾,供养我直到大学毕业,后来我在西安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乐儿集团,去年从西安调到了中州大区。”吴欣望着远方,仿佛往事就在昨天。   原来他是这样从内蒙古来到中州。   “我在草原上长大,我的家在离呼和浩特比较近的察哈尔右翼中旗。”吴欣默默地扶着楼顶的栏杆,眼里滚动着一抹潮湿。   “你的家乡一定很美!”我想象着广袤无垠的草原,从那样的一个环境一个家庭中走出的吴欣该是怎样的一个人,怪不得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苍茫冷骏的味道。   “也许草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吴欣悲哀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落寞和愁绪。   “可是你是蒙古人为什么叫汉族的姓名呢?”好奇心驱动着我,想了解吴欣的身世,因为我想走进他的内心,想体会他的酸甜苦辣。   “我的父母亲是山西的中学老师,在那个动乱年代被迫害下放到内蒙古草原上,虽然后来被平反了,但是长年的积怨让父亲身染重病,旗上条件很艰苦,得了病根本就找不到医院更别说医生了,父亲是病死在草原上的,母亲在同一天也自杀了,只留下我和姐姐。姐姐早早出嫁,我们才活了下来。”   我看到吴欣湿润的眼眶,那一刻我越发的敬佩起吴欣,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坚强地从草原中走出,靠着自己的能力在跨国集团占得一席之地,他的身上有着怎样的一种顽强和意志?   我不知道是吴欣的身世让我对他产生了同情之意,还是他的经历让我对他起了崇拜之心,从那一晚的那一刻起,吴欣就这样于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我的心里。   夜凉如水,我站在天台顶上,感觉有些冷,抱紧了胳膊。吴欣看到了我的寒意,柔声道:“下去吧,你穿得太少了,别冻感冒了。”   我点点头。   天台通往下面的楼梯没有安灯,而且还是一大节钢板焊的四面透空的楼梯,不仅陡而且黑,我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的一节一节地的下着,吴欣走在我的侧前面,伸出手命令式地对我说:“扶着我。”   我有点犹豫。上楼时没感觉这钢板楼梯那么陡,下楼时才感觉到又高又陡。   “就你这样穿这么高的鞋下这种楼梯,没到楼下,你的脚就崴了。”   看着吴欣伸来的手,我犹豫地伸了过去,这是我22年来第一次除父亲之外和一个男人拉手,有如过电一般,心跳突然加速,冰凉的夜里就这么被吴欣的手温暖的牵着一路走到了公司门口。   “你们星期天休息吗?”吴欣看着我问道。   “休息啊。”   “星期天你陪我去石窟吧,来云阳这么久了,天天忙工作我还没去过呢。”   “嗯,好。”说完我又低下了头,不敢看吴欣,心怦怦乱跳着。   “那好,星期天早上8点,我去接你。”吴欣终于露出爽朗的笑容。   回到公司,好久我都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回味着刚才的一幕,那是心跳的感觉吗?那是恋爱的感觉吗?我不知道,但是我期待周日的到来。   突然眼前一红,丽珍把一个大苹果举到了我的面前。   “小姐,想什么呢?星期天逛街去吧?”丽珍兴致盎然的问我。   “啊?嗯……我……嗯……我得在家帮我妈煎药。”我撒了个谎。   “唉,真扫兴,我还想买裙子去呢,好吧,那下周一陪我去啊!”   “嗯,一定。”我爽快地答应丽珍。   星期天很快就到了,我早早地起床梳妆打扮,这是第一次和男士约会。大学四年里,男同学向我写过情书,递过纸条,等过我下课,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心动过,因为在我懵懂的心里不止一次地勾勒过那个他的轮廓。他也许算不上英俊潇洒,但绝不能缺少正直坦荡;他也许算不上富有,但绝对不能缺少勇气和信心。我想吴欣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了吴欣,心中那个模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我穿了条牛仔裤,配了件宽松的黑底大花的毛衣,一双旅游鞋,黑色的双肩背包,一头披肩长发,对着镜子上下打量。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住院,只是在家休养治疗,父亲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我在客厅的大镜子前转来转去,若有所思地对着母亲说:“女儿长大了。” 正文 情窦初开  我向父母告了假,就走了出去。家属院门口吴欣早就到了,车停在路边等我。   看着我向他走来,吴欣的眼前一亮:“第一次见你穿得这么休闲。”   我发现吴欣也穿着一条牛仔裤,白色的旅游鞋,一件黑色的立领拉链毛衣,不约而同的妆束倒像是情侣装,我不由得红了脸。   “看来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说着就坐上了车,拿出一张地图交给我。那个时候没有智能手机,没有手机地图,只能靠地图指路。我坐在一边给吴欣指着路。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由于是星期天的缘故,闻名的石窟游览区游客非常多。我是当地人,对游览区的景点比较熟悉,我陆继的给他介绍着景区的一些景点和大佛的故事。游览区是个狭长型的地型,从入口走到景区尽头徒步需要两个小时,然后再从山上的佛洞中走下来折回。景区的台阶都是依山而建的石阶,有些是从几千年前就沿袭下来的,非常陡,即使是穿着旅游鞋,也要格外小心。我沿着下山的台阶东倒西歪地下着,时不时的冒个趔趄惊叫两声。就在又一次的趔趄中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栽倒时,忽然我的手被旁边的吴欣牢牢抓住,他调侃地说:“我怕你再这样叫下去,把前面下山的老太太们都惊出心脏病了!”   我忍住笑,被吴欣拉着,慢慢走下山。终于到了山脚下,我想抽出手,但是吴欣依然紧紧地抓住我,我又羞得低下了头,任由吴欣牵着我走出景区。我忽然发现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自己,居然可以这样温顺地臣服在一个男人面前,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从那天以后,每逢我上白班,晚上吴欣就会等我一起下班,或是我陪他加班。而我上夜班,吴欣会在加班后偷偷跑上来看我,或是在没人的时候跑到顶楼的天台上一起看星星。跟着吴欣,我学到了很多以前不懂的知识,市场营销、职场厚黑、企业管理,这些都是他宿舍里随处可见的图书,他加班的时候,我就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有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地出题考我,听我的思路和想法,纠正我的偏差。有时帮他整理宿舍,会看到他带回来的厚达几十页的公司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规范着很多的细节,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一个跨国集团竟然有那么严格的管理制度。但是也有一些英文文件,我根本看不懂,吴欣会念给我听,解释给我听,我常常会听得发困甚至睡着,吴欣就会戳着我的脑门教训我。和吴欣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和新鲜的。他像是良师益友,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更像是我在管理上的启蒙老师,打开了我对企业管理的探索之门。   渐渐地我成了吴欣的助手,常常会帮他起草总结或各类报告,刚开始还在他的指导下,后来他只要告诉我是什么事由的报告或总结,我就能马上替他编写好。甚至会帮他草拟一些市场营销的方案。而吴欣也总是在送我回家的夜晚给我深情相拥的一吻。   每一个人都看出我恋爱了。   每次回到家里,父亲就会关心地问我: “丫头,和你交往的男生是哪里的人啊?干什么的?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爸爸看看?”我总是害羞的回答: “爸,人家才刚认识,再过一段我会带他回来的。”   “丫头,早点带他回来,爸爸帮你把把关,免得你以后上当受骗。”   “爸,瞧你说得,你以为这满世界都是骗子啊?再说您女儿一不傻,二又不是公主有谁会骗我啊?骗我有什么好处啊?”每次我都是嬉皮笑脸地和父亲打哈哈。   “唉,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就是天真,爸爸怕你上当的时候就晚了。”   “唉呀,爸,你不要总把所有和我交往的男生当骗子好不好啊?别总象审查犯人一样审查别人。”   “丫头,我那是为你好,你才多大?你懂什么?”   “爸,我已经工作了,我是大人了。”我嘟着嘴,满脸不乐意。也许在父母的眼中,不论我长到多大,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需要他们的保护。从小我就生活在父母的层层保护下,从小父母就会不停地告诫我,女孩子不要单独去同学家玩,特别是男同学;女孩子晚上9点前必须回家;女孩子去哪秘玩要给家里交代清楚,最好留下对方家里的电话......我就是在这样一个严格管教的家庭里渐渐长大,原以为终于工作了可以自由了,谁知道父母亲的约束一点也没减少。   “那你跟爸爸说说,他是哪里人,多大了?父母都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住在哪儿?什么学历?干什么的?”父亲连珠炮式的发问,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每次我都会噘着嘴冲着父亲嘟囔: “爸,您查户口啊?户籍警也没您问得详细啊!”   每一次这种谈话都是不欢而散,每一次母亲都会一边做家务一边摇着头叹着气说:“这父女俩真是没办法,一见面就得抬杠。”   日子如流水,和吴欣交往已经半年了,公司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有个乐儿的男朋友,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吴欣都会让东海或他的助手给我送上来好多乐儿的赠品或活动的免费饮料,我都会分给同事们。时间长了大家看到吴欣上来就会热心的跑来告诉我:“海燕,你的乐儿来了。”有的时候吴欣打来电话恰逢我不在时,回来的时候同事们就会云淡风轻地告诉我: “乐儿给你来电话了。”“乐儿让你给他回电话。”   蒋主任经常站在盘房的玻璃窗前貌似严肃的审视我: “你说你们这是在来海洋前交往的还是来海洋后才交往的?这小子挖墙角挖到我这来了,不就是应聘的时候我撬了他两个人吗?行,告诉你的乐儿以后喝酒必须他请客啊!”   每次我都会被蒋主任说得红着脸低下头,但是脸上却有份掩饰不住的喜悦。吴欣是个深谙事故的人,天生有着蒙古人的豪放和豁达,抽空会请蒋主任和一些经纪人喝酒,当然以吴欣的酒量,每次都会把别人先灌趴下,他拉拢腐蚀了期货公司里他见过的我身边所有的同事或朋友,甚至连蒋主任都被吴欣拉下了水。吴欣总是说我太过单纯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他要帮我铺好路,好让我在公司里左右逢源。而我说他是怕期货公司里那一群群的男经纪人近水楼台,所以先用外围战加埋伏战的方法把我包围了,吴欣常常不置可否地冲我狡黠一笑说: “行啊,孺子可教!”   吴欣也常常会在下各地市跑市场之前带着我到书店买来各种书籍给我,从小说到市场管理、从诗集到营销,让我在他出差的时候好好学习,回来要讲给他听,每次书店的营业员看到我们俩抱着一摞摞天南海北的书籍去结账都会说:给女朋友送这么多的书啊?小伙子你这追女孩子的方法还真少见。”   吴欣总会爽朗地一笑冲着我说:“人丑就要多读书.”   而我就会瞪大眼睛噘着嘴掐着他的胳膊说:“我哪里丑了?”   吴欣总会装模做样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说:“你吧......也就是脸大了点,眼睛小了点,鼻子塌了点,个子低了点,总之呢......”他就会四下找一个最难看的人和我比较,指着那人让我看说,“你比他难看,啊不,他比你好看......”   每次去买东西,营业员都会被我们俩逗得前仰后合地说:“你们俩可真逗,真是一对。”   然后吴欣就会象个大男生一样冲着我挤眼睛。   每次回来我都会把书中对吴欣有用的地方画出来,拆好页,安静的等着他回来参阅。吴欣虽然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但是他和我一样喜欢文学。我们最喜欢的一本诗集是《纳兰容若诗集汇编》,字里行间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和缱绻深情。22岁生日的时候吴欣送给我一本装订精美的《容若诗集》并在书的扉页里提了一行小字:“上邪,我欲与燕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落款是1996年3月8日赠燕子于云阳。   从那一天起,他和父亲一样开始叫我燕子,而且霸道地警告我:“这个称呼除了你的家人和我别人谁也不许叫。”那是我进步最快的一段时光,吴欣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工作中吴欣是个负责甚至被称之为魔鬼的领导,生活中吴欣是个幽默乐观的大男孩,他带着我走进了从未接触过的大千世界,青春懵懂,万紫千红。   那也是我青春时光中最甜蜜最难忘的一段回忆。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与不帅,年不年轻,或者富不富有,而是他能给你一种其他人都给不了你的感觉,缘分凭的是真心真意! 正文 生死别离 乐儿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8个月后筹备组就搬到了新建的厂房办公。随后吴欣带领团队在云阳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宣传攻势。通过筹备组前期地毯式艰苦的市场铺垫,好象一夜之间,整个云阳以及周边郊县的小卖部或副食店的招牌都改成了乐儿饮料的门头,乐儿饮料很快在大街小巷里遍地开花,销售量剧增,短短三个月就成为全省销售量第二的地区,仅次于省会中州。但是这骄人的业绩并没有给吴欣带来升迁的机会,反而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听吴欣说,有人在总部的会议上说他谎报军情,强制给经销商派量,所以才会有销量的突长;也有人说吴欣在云阳不务正事,以谈恋爱为名假公济私,更有甚者说吴欣在云阳拉帮结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或者听到所谓的公司政治,我对这些无事生非、恶意诽谤的人发自心底地憎恶,我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小人,总是看不到别人的成绩和努力,总是以打击他人为目的来抬高自己,我真的不明白,这种损人的事情是否真的利已?   那一段时间吴欣很失落,没了往日的斗志,再也没有加过班。反而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陪我,和我讲什么是公司文化、公司政治。从那一天开始我才渐渐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斗争的首要前提是保护自己,斗争的原则是克敌制胜,而不是不择手段,懂得了什么是制度,制度就是保护好人,约束恶人,它是在一个公司里制胜的法宝之一。只有当能力、沟通、才艺、人脉、业绩、品德这些综合因素都能充分运用自如的时候,才能成为职场上的常胜将军。吴欣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突破底线,不能用卑鄙龌龊的手段去害人,那是最可耻的行为。我永远都想不到这是吴欣给我上的最后一堂人生哲理课......   如吴欣所料,一个月后乐儿总部下达了对吴欣的平级调动,回中州任职。虽然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还是或多或少让吴欣受到了影响。失去了云阳区域总经理的职位,而换成了一个从北京调来的空降兵。上任没几天就把筹备组老人几乎全部换了一个遍,我熟悉的东海、阿强这些随吴欣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纷纷离职的离职,跳槽的跳槽,好好的一个团队就这样消散的无影无踪。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企业内耗的杀伤力,第一次知道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20多年后我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送走吴欣的那一个风雪交加的早上,我站在吴欣的宿舍楼下,看着吴欣拉着箱子装上车,仍然是那些简单的行囊,与来时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一份牵挂。我站在车边眼泪扑嗒扑嗒就往下掉,一声不哼,那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流泪,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揪心之痛,第一次送别那个恋恋不舍的爱人,第一次尝到离别之苦,太多的第一次,只为吴欣......   上车前吴欣搂过我安慰的说: “傻瓜,我只是回中州,又不是内蒙古,中州离云阳只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答应你每周都回来看你,每天都给你电话,好吗?”说着帮我掸掉飘落发际的雪花,系紧了衣领,坚持要先送我回家他才会走。他说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背影。   回到家后我就躲进自己的房间失声痛哭。原来恋爱还有这么痛苦的味道!   爸爸心疼地站在我的屋门口来回踱着方步,不知所以,却又不便发问。终于等到我哭累了,走出房间,才拍着我的肩膀爱抚地问我:“这是哪个小子惹咱们家大小姐生气了,和爸爸说说,爸爸帮你分析分析?”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我顿时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们家这么优秀的丫头还怕没人要?我看你那些同学啊什么的上门找你的能排一里地,就是那个什么小眼睛的那个谁....,那个家住在酒厂的那个他爸是厂长的那个谁......,还有那个楼后你高中同学天天在楼门口等你那个瘦高个......”   我被父亲说地破涕为笑:“哎呀爸,你说什么呢,他们只是我的同学。”   “哪个小子这么有福能让我们丫头为他掉眼泪,我倒是真想看看。”父亲不断的开导着我。   那一天我第一次向父亲介绍了吴欣,以及吴欣的全部情况。父亲听完后反而沉默了,在家养病的父亲已经许久不抽烟了,那晚父亲却抽起了烟,我坐在小板凳上靠在父亲的腿边,对未来充满了迷惑,我不知道自己和吴欣的未来在哪里,而父亲却满腹心事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发。   许久才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丫头,你和他不合适,根本没可能,先不说他的家在蒙古那么远,就说眼前,你准备跟着他到中州去吗?你忍心抛下我和你妈只身一人去外地吗?从小到大我们都没让你受过半点委屈,你真去了外地,受了委屈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啊。先不说他的家庭出身无从落实,就像现在这样居无定所,今天在云阳明天在中州,后天又不知道在哪里,你跟着这样的人连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我们怎么放心?”父亲停了好一会慈爱的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乞求和悲哀,那是父亲对我最后的要求。   “丫头,我这病你也知道,没几天好日子了,我要是走了,你怎么能让你妈一个人生活?”说着父亲就红了眼眶,我顿时也红了眼圈。如果父亲是严厉地训斥我,让我断绝和吴欣的来往,我反而没有负担会义无反顾地随吴欣而去,可如今我怎能拒绝一个慈父,一个朝不保夕病人的最后要求?   从那一天起,我背负着难以言喻的苦恋,走上了离吴欣越来越远的道路。这份不被亲人祝福的异地恋,只能靠每天晚上和吴欣的电话来维持。每一次吴欣的探望,我都会编尽了各种理由瞒着父母,偷偷地跑出来与吴欣待上一天,我没有办法告诉吴欣家里对他的看法,更不忍心告诉父亲我还在与吴欣来往。不论是见与不见,我都在内心的极度矛盾中苦苦挣扎,却找不到出路。   就这样,我在心无旁骛的等待中和痛苦挣扎中,矛盾地期盼着每一个周末的到来!   这一天我是早班,早早地来到公司,刚一进门,就看到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嘀咕着,明显气氛异常,还没等我坐下,丽珍一把拉住我,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低声对我说:“小姐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公司出大事了?”   如若在平时我只会心不在焉的应承着丽珍,我一向对她的八卦新闻不感冒,但是今天我明显感到公司气氛不对,连平时8点的早会都取消了。我忍不住地问:“什么情况啊?外面咋了,今天气氛不对啊?”   “晨曦自杀了,你知道吗?”丽珍小声地附在我耳边说。   “什么?晨曦?不是吧?”我吃惊得差点没站起来。   晨曦是公司的总经理秘书,比我们年长几岁,结婚一年多没要孩子,是个很有风韵的职业女性。平时对同事都很随和,处事也很成熟老练,最重要的是笑起来特别甜,脸上总是洋溢着两个酒窝,大大的眼睛,凹凸有致的身材,比起我们这些发育不全,身材平平的黄毛丫头要耐看得多。平日里连我都想多看她两眼,在我们眼里晨曦就是那种很有女人味,性感有魅力的女人,怎么会自杀?   “你呀大小姐,你的眼里只有乐儿,还能注意到谁啊?”丽珍撇着嘴。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焦急地追问。虽然和晨曦没有和丽珍那么要好,但是公司里就我们几个女性,平时关系都还是不错的,这忽然的意外让我根本不敢相信。   “唉呀,昨天晚上晨曦喝硫酸自杀了,送到医院早就不行了,手术台都没上就走了。”丽珍不无惋惜地说。   “什么?硫酸?”我不由得全身发凉,妈呀,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正值青春的女人能如此决绝的做出喝下硫酸这么残忍的事,那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会做出对自己惨绝人寰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着急的问着丽珍。   “唉,晨曦结婚后和现在的老公关系一直不是太好,听说是晨曦的父母极力促成的,父母都是厂里的老同事。咱们公司以前有个香港的邹顾问,那时候咱俩还没来,听说那可是比明星还帅,那是公司从香港高薪请来的投资顾问,现在的黄先生还是他介绍的师弟呢,邹顾问在云阳帮助海洋组建好公司培训了第一批经纪人就回香港了,但是和晨曦一直保持着联系,听说每个月都从香港到云阳看晨曦,前段邹顾问又回来了,晨曦和现在的老公摊牌说离婚,但是晨曦老公不同意,晨曦的父母也不同意,都说邹顾问是香港人不可靠,有今天没明天,闹了好久。后来晨曦的老公不知怎么知道邹顾问是期货操盘手,佣金高,就狮子大开口向邹顾问索要50万,就同意离婚,邹顾问没犹豫就同意了,可是晨曦的老公又反悔了,说让邹顾问用一条胳膊换晨曦,还带着几十个人把邹顾问住的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晨曦的父母把晨曦锁在家里,后来晨曦听说自己的老公要打断邹顾问的胳膊,急得要跳楼出去找邹顾问,晨曦的妈妈就急了,拿着硫酸危胁晨曦,如果她出去就喝毒药,结果晨曦也急了,眼看着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恋人,闹了这么久也是心灰意冷,抢过硫酸一饮而尽。那硫酸可不是别的什么毒药,太可怕了,那可是一饮而尽啊,人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全身都烧得不成样子了面目全非,听说在医院的时候,晨曦的老公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本就不是真想离婚,只是想让邹顾问知难而退,没想到邹顾问根本没犹豫就答应了结果就生出这么多的事。唉,红颜薄命啊!这晨曦的性格也真是倔,唉!”丽珍叹着气悲愤地说着。   “你说这事全怪晨曦的老公,人都死了跪在地上就有用吗?”丽珍愤愤不平地说着。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为晨曦感到惋惜,敬佩晨曦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勇气,也为这场不得善终的悲剧感到万分不值,我理解晨曦父母的心情,但是更同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在这场爱情的悲剧里,没有赢家,每一个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由于邹顾问和晨曦老公根本无法相见,晨曦的葬礼举行了两次。由邹顾问主持,公司大部分同事都参加了葬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邹顾问,很帅很年轻很干练,晨曦如果还在的话,站一起那一定是人人羡慕的绝配。说实话邹顾问有点像带着眼镜的刘德华,只是眼窝深陷,面容憔悴,已经被悲痛折磨得不成人形。邹顾问的父母也从香港赶来,做为见证人,葬礼上几十位同事一起见证了邹顾问对晨曦的承诺,见证了邹顾问亲手将一枚钻戒带在了穿着中式红色礼服躺在鲜花中的晨曦的手上,向晨曦献上了最后的吻别,邹顾问对晨曦的承诺我至今都言犹在耳:“阿曦此生,来生,生生世世愿我们永远结为夫妻,今生我邹立伟起誓终身不娶,阿曦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那一刻我们都哭了......   这场即是葬礼又是婚礼的告别,像烙印一样印刻在我的脑海中,那是我第一次感悟到,这个世界只有爱是不够的,晨曦的悲剧在于爱情和亲情的取舍,而我又该如何取舍? 正文 宫宇 晨曦走后,也让三个家庭从此阴云密布。晨曦的妈妈没多久因脑溢血也跟着去世了,晨曦的先夫因酒后斗殴致人伤残被判了刑,而邹顾问则离开了香港再也没有信息,在那样一场悲烈的灾难里,没有人可以幸免。三个家庭因晨曦的离去而满目疮痍,两个男人也因晨曦的离去而背负终生的枷锁,我相信这一切真的不是晨曦那样善良的女子想看到的。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用这样的代价去争取爱情值得吗?   晨曦走后很长时间我都无法释怀,我忘不了那个美丽成熟的女子。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审视我和吴欣的未来,我们的明天又是否真的存在?   我和吴欣的电话从开始的一天一次到后来的两天一次,再到一周一次;而吴欣从每周来看我一次到两周看我一次再到每月来看我一次。异地恋的诸多问题逐一的呈现在我们面前,避无可避。吴欣希望我能随他到中州工作,希望能到家里拜见我的父母,但每次我都推托父亲身体不好,晚些再见。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期货公司的经纪人也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一波又一波,来来回回换了多少人我根本就记不清楚。只是这一批的经纪人中有一个很少和我讲话,却总是在我上夜班时间给我送上一个苹果的大男孩,格外引人注意。   他就是宫宇。按丽珍的话讲,就是自信心澎胀得要爆炸的那种自大狂,对期货公司的业绩考核不屑一顾。宫宇在公司很少说话,白白净净的皮肤,不算太高的个子,很精神的一头短发,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像两潭湖水那样清可见底,笑起来很单纯,天生就是一幅邻家大男孩的形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这样一个乖乖男和自大狂联系起来。   期货公司的晚上行情不好的时候闲得发慌,行情好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盘房的两个值晚班的女生常常是忙得根本顾不上吃饭。而宫宇总是安静地从盘房的窗口经过,悄悄地在我的窗口前放上一个大苹果,抿着嘴对我笑笑就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来不多打扰我,也不会像别的经纪人一样主动凑上来和我借故搭讪,更不会像有些脸皮厚的经纪人不是硬拉着要请我吃饭就是打电话软磨硬泡地向我要家里电话号码。   而那些时不时常爱在我窗口前晃悠的经纪人无一不被蒋主任或一些老经纪人给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地一顿嘲讽。明确地告诉他们,海燕早就名花有主,男朋友是乐儿的总监,什么时候喝酒、职务、收入都超过人家再来海燕面前晃悠,公司禁止员工间谈恋爱。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吴欣外围战的作用。每一步棋都深谋远虑,设想周到。   在我的印象里,宫宇就是一个腼腆的邻家大男孩,根本不适合做期货公司的经纪人。期货公司的经纪人都是老于事故,能说能砍能吹能喝,而宫宇身上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特质,我很奇怪他这样的一个乖乖男为什么会到期货公司来工作。   人心只有一拳,有时小得只能装下一人。红尘百丈,心只为一人守候,原来,心恋一片光影,悸动一个眼神,他在,或者不在,情就在那里,不离不去……所以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宫宇的苹果。   每过三个月经纪公司都会来次大换血,业绩好的经纪人会升职做高级经纪人或主任经纪人,业绩不好的就会被淘汰。好几天没有看到宫宇了,我想他一定不会出现了,反而有种替他明珠暗投的可惜。我感觉他似乎更合适做IT界的工作。   又是一个晚班,公司有几个经纪人在大厅看盘,最近行情不稳,波动较大,很长时间没人下单。忽然明明敲了敲门叫我到前台接电话,盘房的电话是报单电话,是绝对不允许私人电话占用的,因为这种国际行情每慢一秒可能就会损失上万元,而客户下的每一个单我们都会报到香港总部的盘房去,在90年代初,期货公司是没有后台可以给客户自行操作的,也没有今天的各种证券期货APP那么方便,所以行情好的时候大厅里挤满了人,排队下单往盘房里递单子,而我们则根据客户的要求重新按照规范表格填写操作,帮客户买进或卖出,每一单操作都会从客户的账户上扣除一笔佣金,每一种交易的商品都有代码,一旦记错损失将无法挽回。在那个年代里这些都是手工操作,手工记账。这不仅要求报单员思路敏捷,思维清晰,更要有灵活的应变能力,要求在几秒内准确、清晰向香港总部下单报单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这种大宗期货交易一旦出错,是任何人都无法承担的经济损失。所以公司要求盘房除了我们几个工作人员外任何人包括蒋主任都不得进入,绝对保持安静、准确、高效,电话绝对不能占线。盘房工作人员的私人电话只能接到前台。   我拿起电话顺口说了句: “你好。”因为我知道吴欣一般是不会打到公司的。  “你好,我是宫宇。”电话里传来宫宇明朗干净的声音。  “嗯。”我听出来了,但是明明就站在前台,我并不想多说。  “我已经从期货公司离职了,你能给我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吗?”宫宇依旧声音清朗如溪流。   “嗯,那你记一下吧。”我报了家里的电话。这一年公司无数来来往往的经纪人想方设法地打听我家里的电话,都让我一一回绝,但是我不想回绝宫宇,因为我并不反感他,像他那样腼腆的邻家大男孩无论如何都不能与那些世故老成的经纪人相提并论。所以我并有没犹豫就相互留了电话。   宫宇很少给我打电话,时不时地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也从不叫我的名字,总是标志性的几句开头语:你好,是我。等我们再熟悉一些,干脆就是:是我。仿佛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的声音出现,我就一定能听出是他。那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宫宇青春年少中发自骨子里那种无所畏惧的自信。   和宫宇熟识后,我们偶尔也会一起吃饭。宫宇从来没有什么肉麻酸腐的内容,更没有让我为难的话题。我们总是很轻忪地聊着彼此的生活,学校里的往事,偶尔他也会告诉我他的一些发明。原来宫宇真的是做IT行业,学的是计算机,从北航毕业后,一直在自己开发软件,已经取得了专利,正在投放市场。来期货公司只是想感受一下这种氛围,煅炼一下自己,他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就是要做IT界的风云人物。每次听到这儿我都会笑他不切实际,都会说他自信心膨胀得要爆炸。而他不置可否地冲着我坚定地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宫宇有的时候会整月都消失不见,有的时候会突然冒出来。他经常会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给我讲他编的程序,开发的软件。冷不丁地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告诉我,他开工作室了,他发明的软件开始投放市场了,他的软件已经销售多少万套了,他发展多少个经销商了,他的专利上报了......每一个小小的成绩都会第一个和我分享。   宫宇只比我大一岁,他从来不会像别人一样问我是不是有男朋友,喜不喜欢他之类的俗语。也从来不给我任何压力,更没有对我提过任何要求,甚至从来没有问起过吴欣的存在。常常陪着我在街头漫无目的一走就是几个小时,或者陪我坐在临街咖啡馆的玻璃窗前细数心事。和他在一起我没有负担,他更像是我的中性朋友,更像是邻家男孩一样的纯粹、清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么自然、自信。只是那个时候我太过年轻,根本不懂得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须多言的道理。   但是我喜欢他像朗月一般的微笑,澄明透亮。   我告诉吴欣我认识了一个叫宫宇的男生。吴欣听后哈哈大笑地问我:“你确定是男生?那我就放心了。燕子等有一天你遇上一个像我一样成熟优秀的男人你再告诉我,我一定回去请他喝酒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这就是吴欣,他的自信是久经历练的准确判断,是心有城俯的洞若观火。   有人说男生是化学元素,活跃、刺激;男人是惰性气体,踏实、稳定。还有人说男生含蓄,男人包容;男生青春激昂,男人阅历深沉;每一个男人都曾经是男生,但不是每一个男生都能成长为男人。   而我说男生如宫宇陪我淋雨陪我散步;男人如吴欣为我遮雨为我铺路;宫宇青春,吴欣果敢;宫宇和我分享成果,吴欣为我分担风雨;宫宇为我手捧鲜花,吴欣却握着我的手放进自己的衣袋。如果说吴欣是草原上一匹桀骜不驯的骏马奔腾,那宫宇就是皎洁夜空中的一轮皓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