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少年陈哲 陈哲老家的村子叫“三潭村”,隶属于远平县吉水公社。村子里大部分姓陈。他们祖先在中原颖水河一带,后来迁徙至江西九江,最后在远平县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安居乐业。他们根在中原,南迁后落居南方,故被称为“客家人”。 说起客家南迁,历史上一共经历过五次。第一次是为西晋永康元年,时年发生“八王之乱”,继而又爆发了大规模反晋王朝的斗争,动摇了西晋王朝的统治。偏偏北方的匈奴、鲜卑、羯、氐等少数民族又趁虚而入,各自据地为王,相互争战不休,使中原陷入“五胡乱华”的动荡局面。为避战乱,大批汉人西由中原经河南南阳,转入襄樊,沿汉水入长江迁向湖北、安徽、江苏一带。东则由九江到鄱阳湖,或顺赣江入江西赣南;第二次迁徙发生在唐代,当时先后爆发了由王仙芝、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起义军弛骋中原,辗转大江南北十数省。这些地方正是第一次南迁汉民分布的地域。惟有赣南、闽西南和广东东北相对平静,“堪称乐土”,于是上述各省客家先民的大部分,由江州溯赣江而上,来到今天的赣南、闽西、粤北的三角地带定居,也有避居福建宁化石壁洞者;第三次迁徙是在宋代。北宋亡,宋高宗南渡至临安(今杭州)称帝,建立南宋王朝。随高宗渡江南迁的臣民达百万之众。元人入侵中原后,强占民田,推行奴隶制。处于黄河流域的汉族人民,不服奴役,又一次渡江南迁。随后由于元兵向南进逼,赣闽粤交界处成为宋、元双方攻守的战场。文天祥率兵抗元,进抵梅州,客家儿女纷纷从军,转战于闽粤各地,早先迁入此地的客家人,为寻求安宁的环境,又继续南迁,入粤东的梅州、惠州一带;第四次迁徙发生在清代,其原因有二:一是受满族入主中原的影响。清兵进至福建和广东时,客家节义之士,出面号召群众举义反清,失败后被迫散居各地。有随郑成功到台湾的;有向粤北、粤中、粤西搬迁的;有的则迁往广西、湖南、四川。二是客家人口膨胀。赣闽粤边区的客家人,经过200多年的发展,人口大增,而当地山多田少,耕殖所获,不足供应,乃思向外发展,又恰逢清政府发起“移湖广、填四川”大规模移民。于是,由中原移居两湖两广的汉民,大量入川;第五次迁徙是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基本上都是客家人,辗转征战十余年。天京陷落后,起义军受到剿杀,百姓纷纷逃匿。在此期间,粤中地区发生了持续12年的土客械斗。清政府为解决土客之争,特划出台山赤溪地区以安置客家人。客家人开始了又一次的大迁徙,分别迁到海南、广西,有的甚至飘洋过海去谋生。 南迁的汉人在这些地方建家立业、繁衍生息,与当地原著居民交往、发展、融合,造就了一种独特的群体——客家人,创造出一种独特的文化——客家文化。现在客家后裔已遍布五大洲的80多个国家和地区。毫不吹嘘地说:“凡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客家人”。 历经沧桑,形成了客家人勤劳,友善、忍让的共同性格。 陈哲小时候就读的学校叫做“三潭小学”。在河对面,陈哲他们去读书,就要过一座小木桥。这小桥几根木头拼起来,三十公分左右宽,却有四五十米长。这样的桥,常常让外地人望而却步,心怕一不小心就掉进河里。本地人走惯了,一点也不害怕,陈哲和大中可以赤脚在上面跑,就像在河滩里跑步一样,那样矫捷,那样从容坦然。 三潭小学校长姓张单名硕,人到中年,仍然单身。 张硕当小学校长不仅仅因为他有高中文凭,更重要的是他出身好,父亲贫农,祖父也是贫农,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凭着这好出身,张硕就做了校长,正宗的国家干部。 张硕有个妹妹,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是至今未嫁。天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家净出产剩男剩女。 张硕的妹妹名字叫张青,人不高,又胖,尤其两只nai子,圆滚滚的,就像塞进衣服里面的两只大皮球。 在陈哲的眼里,张青的长相跟他的小学同学黄晓瑜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黄晓瑜,单眼皮,瓜子脸,笑起来脸上两个小酒窝。浅浅的,圆圆的。 黄晓瑜父亲在县城某单位上班,星期天回三潭老家。黄晓瑜的母亲是农村户口,黄晓瑜却随着父亲吃了商品粮。可见她父亲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陈哲的父亲原也是城里人,只是三年困难,避难一样回到老家,就把工作弄丢了,也把一家子的城市户口弄成了农村户口。为了这事,陈哲的妈至今还埋怨父亲。好在陈哲的父亲陈大明脾气比较好,每每遇到母亲的唠叨,总是沉默的时间居多,听的烦了,最多反驳一句:当初也是你同意的啊。 陈哲小时候的成绩,总在中游,只是语文,出奇的好。这也得益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个大家闺秀,读过私塾,有一定的文化底子。陈哲三岁时,母亲就教他背诵“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门前一口塘,放的鲤鱼八尺长……”还教他背唐诗、三字经、弟子规,背客家规家训。所以后来,他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里念,一点也不奇怪。 正文 第2章哪人是谁 陈哲和张校长两家只隔着天井,大声说话,对方都可以听见。 张校长像个两栖动物,上课时在学校,假日住在家。好几天陈哲都没看见他了,学校没见着,家里也没见着,陈哲猜测校长这段时间是不是出差了。 陈哲的妈妈很爱干净,不仅自己始终保持整洁形象,家里也总是拾掇的利利索索。这个周末,妈妈照例去河边洗刷被褥和蚊帐。陈哲也跟着去了。 陈哲的妈妈长的不错,年轻时是个美女,现在人到中年,风韵犹存。陈哲的妈妈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像黄晓瑜一样,黄晓瑜浅一些,妈妈深一些。陈哲时常会望着妈妈和黄晓瑜的酒窝发呆:是不是所有的美女笑起来都有酒窝? 妈妈洗完那些东西,把它们晾晒阳光充足的门坪。就在妈妈晾chuang单的时候,陈哲看见张硕急匆匆回来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张硕擦着陈哲的身子走过,脸色阴沉。 午饭时间,忽闻张校长家热闹非常。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管不着!”张青尖尖的声音。 “这事我咋不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丢了你什么脸,丢了你什么脸?” 男女二重唱,张青的嗓子尖,张硕的嗓音粗。 突然,张家传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啪”!,好像是巴掌的声音,挨巴掌的是谁呢,是张青? 张青的哭喊,证实了陈哲的猜测。 “哇,张硕你敢动手打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脆响,“啪!” “说!那个人是谁?”张硕的声音。 张青的哭喊:“哇哇哇,张硕你个王八蛋!” “快说,是哪个狗男人把你的肚子弄大的?” “哇哇哇。” 张青的哭声小了些。 又是“啪”的一下,这下不像是煽耳光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拍在桌子上。 “看啊,看清楚没有?这是什么,这是诊断书,医生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要不是带学生体检,我还不知道这件丑事呢!快说,那个臭男人是谁?”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哭声也停止了。 张硕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不说,我也会很快弄清楚,我绝不会放过他!” 这时候,陈哲已经吃完饭,出了家门。站在门口的陈哲看见张硕黑着一张脸走出来。 陈哲的脸原本是朝着张硕家门的方向,这时急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家。 这样的尴尬时刻,躲着为好。 正文 第3章祸从口出 陈哲属于嘴里藏不住事的那种,按大中的说法是心直口快,按陈哲自己的说法是天生一张破嘴。父母分chuang而眠的事就是陈哲亲口告诉大中的,要不然,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看见父亲鬼鬼祟祟从张青的房间出来,纯属偶然。那一日的清晨,雾很浓,整个村子被厚厚的雾霭包裹着。时间是在张硕张青吵架一个月之后。 陈哲最先把这事透露给母亲。 妈妈听说后,表情有些异样,说不清是痛苦还是鄙视。她眉头紧皱,叮嘱陈哲:“这事你不能说出去。” 但是后来,陈哲还是把这事告诉了黄晓瑜。 陈哲和黄晓瑜都是学校黑板报的编辑,黄晓瑜是美工,陈哲是执笔,陈哲的文章写的好,老师就指定他和黄小瑜为学校黑板报业余编辑,每星期出一期,每星期一更新。 为了出黑板报,陈哲和黄晓瑜都要迟一些回去,尽管辛苦一些,但看到那些男女同学们嘻嘻哈哈围观在黑板报面前的时候,他们就有一种成就感。 陈哲在黑板上抄写自己编写的文章,黄晓瑜正在画一朵向日葵,黄晓瑜擅长画画,尤其是画一些花草树木,形象逼真。 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张青。陈哲一不小心就把父亲从张青屋里溜出来的事告诉了黄晓瑜。 放学路上,陈哲与大中结伴而行。陈哲忍不住又把这件事告诉大中。 大中用很肯定的口吻对陈哲说,弄大张青肚子的百分之百就是你父亲陈大明。 大中呵呵一笑,又说:“长着连鬓胡子的男人,那样的人在那方面最厉害,你爸就长着连鬓胡子,又与你妈分chuang而眠,熬不住啊,哈哈!” 大中得意的时候,小小的眼睛笑成一条细缝。 陈哲忽然有些后怕,这样的事让心狠手辣的张校长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陈哲反复叮嘱黄晓瑜和大中,千万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张校长。 星期六很平静,星期天也平安无事。 星期一是出黑板报的日子。出完黑板报,陈哲和黄晓瑜正要离开学校,陈哲被张硕单独叫进房间。 张硕在学校的房间很宽大,里面就一张chuang,一张办公桌,还有一张藤椅,几张靠背椅,显得空空荡荡。 陈哲一走进张硕的房间,心里就突突地跳,他有一种预感。 张硕让陈哲坐在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上。 “陈哲,最近发现你鬼鬼祟祟的,见着我就躲,为什么?” 陈哲不敢直视张校长的眼睛,低下头。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看见我父亲从你妹子房间里出来。” 张校长原是坐着的,这时“呼”一声站起来:“果然是这条老狗!” 陈哲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闭着眼睛,眼前浮现出悲惨的一幕:张硕用拇指粗的藤条猛抽着老爸的头和脸,用细长的脚猛踢老爸的下mian,鲜血从老爸的头部留下来,染红了他兰色的士林布的上衣血淋淋的身子,老爸用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下mian,一双充满失望和愤恨的眼睛看着自己饶舌的儿子。 正文 第4章适可而止 农村小学,年龄差距大,像陈哲班上,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十四岁,最小的就是陈哲,最大的是叶长生。 这一天,叶长生和另一个同学来到陈哲家。叶长生轻蔑地看陈哲一眼,说陈哲你不用来学校了,这是张校长的指示。张校长的另一条指示,就是把陈哲的老爸押去学校。 后来的这些情景,都是大中向他转述的。 大中告诉陈哲,pi斗会上,动手最狠的就是叶长生,他从陈哲老爸背后一脚踹归去,差点让他晕倒在地。 陈哲听罢,心里顿时萌生仇恨:叶长生你个王八蛋,你我无怨无仇,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老爸?陈哲最痛恨的还是自己,还是自己这张破嘴,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张硕? 老爸精神恍惚疲惫不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妈妈平时很少进老爸房间,今天端来一盆温热的水走进父亲的房间,为伤痕累累的丈夫小心翼翼洗净污垢,用药棉在伤口上搽红药水。 陈大明躺在chuang上,低声shenying着,一双哀怨的目光看住陈哲,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陈哲,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陈哲低着头,内心充满恐惧,担心父亲随时会从cuhang上一跃而起,揪住他的耳朵,摁住他的身子,然后痛痛快快揍一顿,就像前两天晚上做的噩梦一样。 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老爸安静地老老实实地躺在chuang上。 “咱儿子觉悟真高啊,都知道诬陷自己的父亲了!” “陈哲,怎么回事?” 妈妈盯着我,停止手中的动作。 “我……” “你向张硕说了?” “我……” 妈妈一个巴掌甩过来,陈哲的左侧的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张硕把陈哲的老爸折腾了三天,早上七点钟去,晚上六点钟回来,像上班一样的准确。 陈哲也就整整在家里猫了三天,没有去学校。 第四天,张硕去县里开会,对陈哲老爸的pi斗暂时停止,告一段落。 大中来找陈哲,对他说:“陈哲,你可以去学校了,张硕去县里开会了。” 陈哲苦笑着说:“我还有脸去上学?不去了,以后也不会去了。” 大中说:“陈哲,你也太经不起挫折了,你看看我们同学当中,有多少的父母没被揪斗过?人家还不是照样去上学?” 好说歹说,陈哲才磨磨蹭蹭跟着大中重返学校。 路上,大中指天发誓:“陈哲,你要相信我,绝对不是我嚼舌。” 陈哲朝大中点点头:“我相信。” 学校门口遇到黄晓瑜,也是信誓旦旦:“陈哲,你爸那事,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陈哲朝黄晓瑜点点头:“我知道。” 张硕在县里开了一天会,下午就回来了。 大中从叶长生嘴里知道,明天又开pi斗会,“要把陈大明这个坏分子批深批透”。这是张校长的原话,大中把这句话告诉陈哲,陈哲又告诉妈妈。 覃蓉儿听后,眉头紧皱,好久没有说话。 陈哲眼里浮现出老爸的伤痕累累,浮现出那双哀怨的眼睛。 沉默好一会,妈妈才手一挥,大将军下命令一样对陈哲说:“你去找张硕,转告我的话,别把事情做的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二天一大早,陈哲跑到学校,找到张硕,果然把妈妈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他。 陈大明的pi斗会临时被取消。 这事神奇得让陈哲丈二和尚mo不着头脑,妈妈一句话怎么那么有力度,竟让大红大紫的张硕俯首听臣? 正文 第5章他能吗 因为漂亮的黄晓瑜,陈哲更加珍惜和热爱黑板报编辑这个职务。 星期一是学校黑板报更新的日子,在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陈哲可以四十五分钟和黄晓瑜厮混在一起。 黄晓瑜和陈哲同年出生,今年也是十四岁。 黄晓瑜是随父亲下放在三潭村的,她母亲没下放,现在还是公社供销社营业员。黄晓瑜家庭条件比陈哲好多了,黄晓瑜还是吃的商品粮,每月有定量的粮油供应,初中或高中毕业以后还有招工的机会,而陈哲和大中都是农村户口。那时的商品粮户口和农村户口有着天壤之别,农村户口要转为商品粮,除非推荐上大学,除非推荐进工厂,除非你有当官的手握实权的爹(现在叫拼爹),没有这些“除非”,门儿都没有。招工、参军、上大学,对陈哲这样农村户口又出身不好的人,希望更是趋近于零。陈哲家里唯一与当官的瓜葛,就是那个早年的乡长,现在也已离休。听说离休时,已经是正处级领导。但一个离休之人,还会有多大的能量?再说,自从爷爷去世后,他们就再没联系过,谁知人家还认不认得我们? 商品粮与农村粮,仿佛是横在陈哲和黄晓瑜之间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 有了母亲的“警告”,张硕果然没有再揪住陈哲老爸不放。平平静静过了三天。三天之后,张硕板着一张脸把陈哲叫到身边:“陈哲,请你转告你父亲,我张硕可以既往不咎,前提你父亲他必须与张青彻底结束,如若故伎重演,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陈哲把张硕的指示转述给他母亲。母亲听后,冷笑一声:“张硕也是高看他了,他行吗?能吗? 母亲每天晚上给老爸那个地方擦着药水,那小心翼翼的情景就像工兵排地雷,一不小心就会引爆。 尽管这样,老爸还是一声一声痛苦shenying着,老妈搽一下,老爸就大声叫唤一声,仿佛老妈给他搽的不是药而是辣椒水。 一个月以后,老爸才能下chuang行动。 张青被快速处理,远嫁他乡。张青嫁的丈夫比张青大十二岁,是内蒙古一座煤矿的挖煤工,陈哲没见过,听说又黑又瘦,就像一砣煤块。 张青的家人把张青送到汽车站时,陈哲就躲在后面,像特务跟踪地下党员一样跟踪他们,张青的灰头土脸的丈夫在候车室等着他们。候车室很冷清,没有几个人。陈哲只能隔着窗户的白玻璃远远地瞄几眼。张青的黑煤球一样的丈夫先上汽车,然后是张青,扭着两爿大屁股跟上,由于肥,张青上车有些费劲,她的丈夫还伸出一只鸟爪一样的手拉了她一把。 陈大明并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在一个清晨,被吉水中学一伙红卫兵押走了。 “黑五类”是公共资源,那里需要开pi斗会,那里需要活靶子,就可以无偿使用、无偿占有。 陈大明是“地主资本家孝子贤孙”,现在又多了一ding“坏分子”帽子,自然是热门货,抢手货。 两个身材高大(比叶长生还要高一些)的中学生一人扭住陈大明的一只手,推着他上了解放牌汽车车厢。陈大明挣扎着,但根本无济于事,又上来两个人,一个人摁着他的头,一个人用胳膊肘在他的后背上使劲来了一下,陈大明拼命扭过头,大声对儿子说:“陈哲,告诉你妈,我是爱她的,让她不要生气,不要气坏了身体。如果我回不来,陈哲,你要照顾好你妈!” 陈哲使劲忍着,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涌出来。 陈哲心里痛恨老爸的背叛,又担心他受不了如狼似虎的红卫兵的折磨,万一他回不来了,自己和妈妈怎么办? 陈大明真坚强,他又一次ting了过来,陈哲认得车牌,还是那部车,把奄奄一息的老爸拖回来,扔在家门口。 陈哲的家就像医治伤员的前方医院,一次次接收遍体鳞伤折腾得半死的老爸。 陈哲接到老妈的命令,搬到老爸房间住。 老爸那夜的sheng吟一直没有停,搅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陈哲,你是不是真的怀疑爸爸?瞧不起爸爸?” 黑暗中,陈哲很坚决地点点头。 “唉,”老爸叹一口气,说:“陈哲,你还小,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请你相信我,我和张青什么事也没有。” 陈哲欣赏老爸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他想起父亲母亲的分cuhang而眠,想起母亲那句“他能吗”,觉得这句话不同寻常。 那一晚,月半弯,夜朦胧。 尿急的陈哲匆匆爬起,就在屋前那棵柚子树下解决问题。小便急促地落在柚子树叶上面,“沙沙”地响着。夜已深,那声音格外清晰。 这时,陈哲仿佛听到谁说话的声音。 “不行不行,别这样。” 一个女人的声音,奇怪,有点像妈。 “没事,别怕,没人看见的。我想死你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哲还没听出是谁,但绝不是老爸,因为老爸还抽了筋的癞皮狗一样躺在chuang上。 “不行就是不行,你松手,你快松手!” 真是妈,这回陈哲听清楚了。 “覃容儿,你就满足我一次吧,我决不会亏待你的。停止对陈大明的pi斗,这点我马上可以做到。” 陈哲一声咳嗽就像开关,关掉了一切声音。 陈哲看到一个男人慌乱离去,从背影判定,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张硕。 正文 第6章较量 陈哲与叶长生的那一场冲突,是偶然也是必然。 事情是叶长生挑起来的。 已经走在放学的路上,陈哲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教室,大中陪着他返回学校,正遇到回家的叶长生和另一个也是六年级的同学。 他们相向而行,狭路相逢。陈哲扭过头,尽量不去看叶长生。 叶长生却没有放过他,伸出右手拦住陈哲,怪腔怪调地:“喂,我说陈哲,你爸的ji巴好点没有?还能不能做那事?” 陈哲没理会他,绕过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叶长生不依不饶,陈哲走左边,他挡在左边,陈哲走右边,他挡在右边,还试图动手扯陈哲的裤子。 “让我瞧瞧,陈哲你小子那个东西是不是跟你的流mang爸爸一个样?” 陈哲一股火从心里往喉咙里窜,但还是忍住了,咽下一口唾沫。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攥紧。 “叶长生,请你让开。” 陈哲眼睛直盯着这个曾多次押解父亲游街的叶长生,心里迸发出一股仇恨的怒火。 “小子,口气不小啊!” 话音刚落,叶长生一脚就踹过来,踢中陈哲的膝盖。一阵酸痛,陈哲差点蹲下。忍无可忍的陈哲冲上去,一把抱住叶长生的腰,试图把他扳倒在地。但叶长生个头更高,身子也比陈哲壮实,陈哲根本不能一下子把他摔倒。 他们就像日本相扑运动员,陈哲在后面抱着叶长生的腰叶长生挣扎着摆脱环抱。 陈哲腾出一只脚,想用脚把叶长生绊倒,但力度不够,结果只是让叶长生后退了一小步。叶长生的后退,却让一条腿支持身子的陈哲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叶长生顺势翻过身,反而让把陈哲压在地上。 “狗崽子,想搞阶级报复,不自量力!” 叶长生双手死死撑住陈哲的肩膀,陈哲动弹不得。 “哼,要不是一个小石子磕我的脚,我才不会输给你。” 陈哲的嘴硬也不是空口无凭,这种“古典式摔跤”他跟大中之间常常进行,大中也比陈哲高大,却占不了上风,输赢各半。 但叶长生不是欧洲绅士,他不会给陈哲第二次机会。 叶长生骑马一样坐在陈哲身上,以胜利者的身份哈哈大笑,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绝没有调和的余地!” 陈哲暗暗积蓄力量,寻找翻盘的机会。 只见他突然腰身一拱,来个泥鳅翻身,丧失警惕的叶长生从陈哲身上滚落下来,陈哲迅速爬起,乘势骑在叶长生身上。 村童式摔跤,谁在上面谁就是胜利者。 现在陈哲又把叶长生压在shen下,现在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整个过程,大中袖手旁观。因为这样的pk,伤不了筋骨,谁胜谁负没多大意义。这时嘟囔一句:“行了行了。陈哲咱们走吧。” 陈哲刚起身,只见叶长生一跃而起,飞起一脚狠狠踢在陈哲的膝关节。受到攻击的陈哲顺势蹲下shen子,对准叶长生裆部,用头狠狠撞过去! 只听到杀猪样一声嚎叫,叶长生躺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蒋力是陈哲班的另一位女同学,长的没黄晓瑜好看,但为人热情大方,还有不一般的背景,她父亲是公社革委会副主任。 蒋力对陈哲好感多多,她从来不会因为陈哲“黑五类”的出身而鄙视他。 就说这次陈哲和叶长生干架,除了大中,蒋力是为数不多站出来支持陈哲的。 她对老师说,当时她就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确实是叶长生先动手的。 陈哲不清楚当时蒋力是不是在场,当然,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蒋力父亲身份的特殊性,蒋力父亲身份的特殊性决定了她说话的分量。 本来学校是要给陈哲一个记过处分的,最后是写了一份检讨了事。 事后,陈哲特意找到蒋力,向她表示感谢。蒋力淡淡地:没什么,我就是喜欢伸张正义。 正文 第7章有个好爸爸 “学会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这是当时的时髦话语,现代词叫“拼爹”。蒋力有一个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爸爸,她的前程注定一片灿烂辉煌。 当蒋力特意赶到陈哲家里,兴高采烈告诉他,她已经通过体检,就要去福建当兵的时候,陈哲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祝贺你,蒋力同学。” “你不为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一人当兵,全校光荣!” 陈哲笑嘻嘻地看一眼蒋力。 “陈哲,我去了部队,从此远隔千里。陈哲,可记得给我写信啊”。 蒋力有点伤感。 “好的,我会的。” “陈哲,你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瞧这个蒋力,好像不是她出远门,倒是他陈哲要远走他乡一样。 “蒋力,你也要保重自己。” 陈哲终于说出一句带点感qing色彩的话。 陈哲他们敲锣打鼓把蒋力送到县里武装部。蒋力穿着肥肥大大的新军装,xiong前别着一朵纸做的大红花。 看着一身戎装的蒋力,陈哲心里想的是,要是黄晓瑜穿着这身军装,一定更靓。 新兵在县武装部集中,然后一部大巴车把他们送到部队。一共十三个,十一个男兵,女兵只有两个。 车开动了,新兵们都尽量把头伸出窗口,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他们向送别的人挥手告别,蒋力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陈哲看见她的头也伸出外面,扎着红头绳的羊角小辫晃动着,格外显眼。 她爸妈朝汽车开走的的方向跑了几步,一直到羊角辫消失在拐角处,才停下脚步。 回学校的路上,陈哲对黄晓瑜说:“黄晓瑜,你也叫你爸活动活动,什么时候弄个参军的指标,你瞧蒋力多神气!” 黄晓瑜鼻子里哼一声,说:“不就是当兵吗,有什么好,没自由,累死人!” 这几天,整个学校都在议论蒋力当兵的事,都羡慕死了,黄晓瑜这样说,陈哲有理由认为,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不到十天,陈哲收到来自福建某部队的信。 蒋力的信是这样写道: “陈哲:你好!我已平安到达部队,勿念。我和另一个女兵一起分在通信连,平时就是接接线什么的,很轻松,不过,早上要上操,得起早chuang。在家懒散惯了,一时间还真有点适应不了。 陈哲,我们宿舍后面就是大海。 你知道吗,我一看见一望无际的海,很激动,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你可别笑我是小资产阶级请调,一个从山里出去的孩子,抬头是山,低头是山,突然看见辽阔的大海,那是怎样的惊奇!我问过同来的那些新兵,他们都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陈哲,我们驻地离市区并不远,但我们有纪律,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所以,我们更多的时候,就是坐在海边,看海,想家,想爸爸妈妈,想老师同学。你近来还好吗?你爸爸的身体怎样了?叶长生是不是还经常欺负你?对付叶长生这种人,你不要怕,你越是让他,他越是得寸进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上次你们干一架,他就老实多了。 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陈哲你有什么打算?你是我们班的学习尖子,选择继续升学才是正路。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去找找我的父亲,他可以帮上忙。好好努力,我相信你一定有一个好前程。 好了,吹熄灯号响了,暂时就写到这里吧。 蒋力。 某年某月某日十点零一分。” 收到蒋力的第一封信,正好是暑假的第一天。以后每隔十天,就有一封来自东海的信。大中羡慕地对陈哲说:“陈哲,只有你这小子才有这艳福!人家是男追女,你是女追男,而且又是这么一位优秀的姑娘。” 陈哲懵懵懂懂地:“这是不是初恋,我怎么没一点感觉啊!” 大中哈哈一笑:“小屁孩,懂什么感觉?蒋力家庭出身,又是现役军人,多好的条件,这样的人哪里找去?” 陈哲挠挠头,实话实说:“其实我更喜欢黄晓瑜。” 正文 第8章柳暗花明 日子过得好快,眼看面临毕业,陈哲对老爸说,我要上中学,想去公社中学读书。 老爸点点头,我没意见,你去跟你妈妈说。 家中的大事,从来就是母亲说了算。陈哲又把升学的愿望跟老妈说了。 覃容儿露齿一笑,说,一个小屁孩,除了读书你还能干什么? 陈哲盯着老妈那张漂亮的脸说:“妈妈,恐怕要还得你去跟张校长打声招呼,升学不单单看成绩,还得要学校推荐。” 并不是毕业班全体同学都有升学的机会,名额只有三分之二,就是说,三分之一的同学面临辍学。 听说要去找张校长,覃容儿楞了一下,嘴里说道:“升个学还要学校推荐?不是凭成绩吗?” 为了儿子的前途,覃容儿硬着头皮买了些礼物,去了张硕的家,儿子陈哲也一起去了。 张大爷看他们提了东西过来,连声责怪我妈:“街坊邻舍,不应这么破费的,陈嫂你也真是的。” 覃容儿抿嘴一笑,露出两个浅酒窝:“张大爷,也没买什么,一点糖果,不成敬意。张校长呢,在不在家?” “在呢,在房间里。”张大爷说完,就高声嚷一句:“张硕,陈哲他妈来了,你出来一下!” 听见喊,张硕才从里间出来,见了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跟覃容儿打声招呼: “陈哲他妈,你来了。” “张校长,陈哲他想去公社中学读书,孩子还小,也干不了农活。” 妈妈没有坐,站在那里跟张硕说话。 张硕也是站着,慢条斯理地打起官腔:“不是谁想升学就能升学,有指标限制。” “所以,就想请张校长帮个忙。” “恐怕有点困难,都是半大孩子,都想去读中学,拉下谁谁都会有意见。” “陈哲成绩好,张校长你也知道的,每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 “现在不是唯成绩论的年代了,政治比成绩更重要。” 张大爷看不下去,发话了:“张硕,你不要打那么多官腔,谁升学谁不能升,还不是你校长说了算?” “爸,事情没那么简单。” 张硕这样说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我妈的脸蛋和xiong部睃来睃去。 覃容儿低下头,陈哲却仰起头,盯住张硕说:“张校长,很为难吗?” 张硕用手拢拢头发,眼睛依然看着覃容儿:“陈哲他妈,是有点难度,什么时候咱再细细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吧。” 陈哲想起那晚的情景,觉得张硕这句话有内容,就拉着妈妈的手,很硬气地说:“妈,没事,实在不行,我不读初中就是了。” 妈妈听儿子这样说,立马板下一张脸,教训道:“不读书,你留在家做小liu氓啊?”教训完儿子,又转脸对张硕说:“张校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请你看在多年街坊邻居面上,尽量帮个忙。” 覃容儿最后那句话还是有效果,学校推荐名单上确实有陈哲的大名,却在公社那边刷下来。原因很简单,贫下中农的子女比陈哲更有享受初中教育的机会。 最后关头,陈哲想到蒋力,想起蒋力说过的话。 当晚,陈哲就给蒋力写了一封信,信中这样写道,“蒋力同学,正如你所说的,要有一个好的前程,只有继续升学深造。所以,还得请你爸帮帮忙。 学校推荐名单有我的名字,被公社砍了。现在,也只有你爸爸说句话,才能改变我陈哲的命运。” 陈哲还客气地写道:“蒋力同学,麻烦之处,容后面谢。” 陈哲他们的毕业典礼,学校来了两位公社领导,一个是分管教育卫生的靳副主任,一个是分管党群的蒋副主任,也就是蒋力的父亲。还有一些陪同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是吉水红卫中学的校长,姓王。 他们接见了校长副校长,还接见了毕业班全体同学。 公社革委会领导,在我们这里,就算是大官了。张硕除了领导们去解手,一直就跟在他们后面,又是敬烟,又是点火,一边点头哈腰介绍着情况。 两位主任在我们的教室里接见了他们。 靳主任浓眉大眼,个子不高,一副很精干的样子,他讲话的时候,总爱比着手势。 他说:“同学们,毛zhuxi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到底是你们的,你们年青人朝气蓬勃,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就要毕业了,就要走向新的地方,有的同学成绩好,需要继续升学深造,有的身强力壮,要留在农村这个的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祖国的需要,都是革命的需要,希望你们愉快接受学校的安排分配,不管在那个地方,都一样为党和人民奉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 蒋主任也讲了话,内容与靳主任大致相同,只是结尾加了一些内容,他说,“学校就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学校不培养人才,那还算什么学校?所以,我们要把成绩好的,肯学习的学生选拔到高一级的学校去。” 蒋主任讲完话,面对坐在第一排的王校长,“王校长,你也说几句?你是来招兵买马的,表个态吧。” 王校长摆手推辞。 蒋主任不管,扭头就大声宣布:“下面请红卫中学王君安校长讲几句话,大家欢迎!” 逼上梁山的王校长不得不站起身子走上讲台,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轻轻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领导们,同事们,同学们:蒋主任刚才说了,学校就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我极度赞成这句话。我代表红卫中学表个态,我们要把成绩好的,有培养前途的学生录取到中学来,我们要逐步提高教学质量,为社会主义建设培养合格的人才!” 后来,陈哲的名字就出现在红卫中学补录名单上。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陈哲就给蒋力报喜,感谢她的帮忙。 大中也被录取了,同时被录取的还有陈哲的死对头叶长生。他们被分在同一个班级,初一(二)班。 正文 第9章叶长生之父 黄晓瑜没有和他们一起升到红卫中学,她父亲用一箱肥皂和十斤白糖换来一个文艺学校的指标。 省城艺校美术专业,专业与兴趣爱好相符,黄晓瑜自然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的黄晓瑜请陈哲和大中在公社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啜了一顿。除了告别,免不得有些炫耀的成分。 陈哲他们背着草绿色军用书包去红卫中学报到的时候,黄晓瑜在父亲和母亲陪同下,登上去省城的班车。 红卫中学校舍背后是一条河,叫吉水河。陈哲在信中对蒋力说:你们背靠大海,我们背靠大河。 如果所说,蒋力第一封信显得含蓄,那么,后来的爱慕之情就流露在字里行间。有一封信,蒋力就很直白:我蒋力常常凝望大海思念着你,你是不是面对家乡的河流也思念着我? 说实话,陈哲倒是常常一个人面对静静流淌的河流发呆,但他思念更多的是在省城艺术学校读书的黄晓瑜。当然,他不会把实话告诉蒋力。 在红卫中学,陈哲的状况要比三潭小学好多了。班主任以及那位戴眼镜的王校长对他都不错。班主任还让他当了小组长。陈哲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学习成绩好,还有蒋主任的因素,陈哲被蒋主任亲自钦定录取,谁也搞不清他和蒋主任究竟是什么关系。 红卫中学的学生,有的走读,有的住校。大中和陈哲只能选择住校,他们家离学校比较远。 大中和陈哲原来不是住在同一个寝室,后来陈哲跟班主任说了,就调整在一起。大中睡上铺,陈哲睡下铺。 叶长生也和他们一个寝室。陈哲完全可以让班主任把他分在另一个寝室,但他没有这样做。叶长生不是以前的叶长生,陈哲更不是以前的陈哲,他有班主任chong着,还有大中等一伙要好的簇拥着,再不像以前那样惧怕叶长生。况且,通过那次较量,多少打压了叶长生的嚣张狂妄。 其实,叶长生的家庭并不比陈哲好多少,他的父亲是个神汉,以前在城里帮别人看宅屋风水,到处吹嘘可以替人消灾驱邪,也曾经受过冲击,被革命群众打成封建迷信头子,在城里戴高帽游街示众,后来才老老实实回家耕田。 叶长生的父亲还有许多feng流故事,以前不敢讲,因为怕他变本加厉报复。现在,陈哲不怕了,就常常向同学们讲讲那些故事,以打发无聊的时光。 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是在学校后面河边那颗大樟树下,陈哲的受众除了大中,还有另外几个同学,当然,叶长生不在其中。 陈哲这些个故事,多少带点夸张,但基本框架是真实的。叶长生的父亲有多少feng流故事在家乡流传,成了地头田尾人们消遣的谈资,成了现在陈哲故事的素材。 这些故事传到叶长生那里,让他恼羞成怒。有一天蹲守在澡堂门口,等到正准备进去洗澡的陈哲。 叶长生气势汹汹:“陈哲,你这王八蛋,你竟敢侮辱我的父亲!你胡说了些什么?” 面对咄咄逼人的叶长生,陈哲这时一点也不害怕。 “叶长生同学,牢骚太盛防肠断,有话慢慢说,不急、不急。” “陈哲你这个王八蛋,恶意中伤,恶毒攻击贫下中农!” “叶长生同学,这个故事不是我陈哲编出来的,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哈哈!” “陈哲,你这个野种!” 叶长生暴怒的时候,额头青筋清晰可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野种”不仅骂到自己,还伤及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两个字迅速点燃陈哲心中的怒火,只见他手攥铁捅,怒目相向,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一旁的大中赶紧扯着陈哲的袖子:“陈哲!” 还好,叶长生没有说出第二句。 虽然弩张剑拔,形势没有进一步恶化。 叶长生离开时很阿Q地说了一句:“哼!你老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天是星期四,这个礼拜,陈哲在扬眉吐气的氛围中又过了两天,星期六回到家里,却受到母亲一顿臭骂:“春风得意了,也学会欺负人了?陈氏家规家训都白背了?” 陈哲被母亲带到祠堂,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把义门陈家规家训分别背了三遍。 陈哲不明白,那些事怎么一下子就传到母亲那里了。 正文 第10章作文竞赛 黄晓瑜走后,陈哲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给她写了一封信,一封极富文采的长信。但这封信发出后,不见回音,后来陈哲又连续写了几封,也是石沉大海,涟漪不兴。 倒是蒋力,十天一封信,雷打不动。部队用的是专用信封,邮戳也是专用邮戳,一看就知道是“军用品”。引来许多同学羡慕的目光。 也不知是不是蒋主任打过招呼,陈哲父亲的条件也有所改善。再没有这个派那个派揪他出去游斗,生产队记分员的身份也恢复了。 蒋主任是陈哲一家的大恩人。陈哲心里暗暗发誓,假如有发迹之日,一定不忘蒋主任的大恩大德。 陈哲的语文老师是个女的,姓康,喜欢打乒乓球,打球姿势十分优美,两条辫子甩来甩去,浑身上下充满青春的活力。 厄运突然降临到康老师头上。 康老师的父亲被揪斗,揪斗的原因是说了错话,带上现行反geminng的帽子。 康老师本来就不是正式员工,是代课老师。父亲打成反geming,康老师的代课教师资格也立马被取消,一个反geming的女儿,哪能为人师表?替换她的也是临时代课老师,叫范彤,也是女性。因为谐音,也因为康老师的先入为主,对范老师就有了成见,陈哲们背后都叫她饭桶。范老师中等年纪,没有康老师的青春活力。而且常常面目严肃,深沉老练。 可是,这个貌不惊人的范老师却很有墨水,据说是北京某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分在上海某大学教书,说起来,还是个下放干部。 范老师很欣赏陈哲,多次当着许多学生的面,称赞他聪明有悟性,是个可造之才。 陈哲渐渐对她产生了尊敬之情。毕竟,让人钦佩的,除了长相,还有才学。 熟识之后,才发现范老师身上其实有许多优点。她举止优雅,穿着得体。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你,让你有一种受尊重的感觉。 课余时间,范老师会跟同学们谈文学,谈中外名著,谈中国的鲁迅、茅盾、巴金,谈外国的高尔基、巴尔扎克。 那一天,范彤老师把陈哲叫去,商量作文竞赛的事。 1975年邓公主持guo务院工作,百废俱兴,教育战线也欲欲跃试。 这一年,县教育局牵头,全县中学准备搞一次中学生作文竞赛。陈哲是范老师的得意门生,学校对陈哲抱有极大的期望,都希望他能拿奖,为吉水红卫中学争光。 范老师一共布置了五篇作文,叮嘱陈哲一个星期之内完成,因为下个礼拜二,作文竞赛就要开始了。 范老师的牙齿很白很整齐,陈哲注意了一下,她经常用的是中华牙膏,但是,陈哲用不起,也买不到。 范老师布置完题目,还就结构问题做了详细的安排,文章如何开头,如何展开,如何结尾,应该着重写些什么内容。范老师口舌翻飞讲得眉飞色舞。陈哲看着她洁白的牙齿,厚厚的嘴唇,却是想到另一个问题。突然又有口渴的感觉,瞥一眼范老师面前的那只灰色的雕着兰花图案的茶缸,咽下一口唾沫。 范老师把那只茶缸推到陈哲面前,笑眉笑眼看着我:“陈哲同学,口渴了吧,口渴就喝点水。” 陈哲也不客气,拿起那只茶缸,一口气就把里面的茶水喝光,好像里面装的是不是开水,而是琼浆玉液。 陈哲喝完水,突然冒出一句:“范老师,大中给康老师写过恋爱信。” “你说什么?” 范老师怔了一下。 三天之后,大中受到学校记过处分,原因是给女教师写恋爱信。 大中首先怀疑到叶长生,以为是他告发了自己,让他差点受到学校开除的处分。 陈哲觉得好汉做事好汉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陈哲告诉大中:“大中,这件事你不要去怪叶长生,是我告诉范彤的。” 大中整整三天没理我。祸从口出,陈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管住自己这张破嘴。 陈哲和另外三位同学如期参加作文竞赛,四个同学中,有一个得了三等奖,但这个人不是陈哲,而是一位姓洪的同学。 凭陈哲的水平,当然在洪同学之上,至于没有拿奖的原因是由于发挥失常。 范老师很会押题,竞赛题目竟然与她布置的五篇作文的其中一篇很相近,范老师题目之一有“说说我身边的同学”,而作文竞赛题是“我最亲近的同学”。按理,陈哲可以很轻松就能出色完成,但他提起笔,刚刚写完题目,眼里就浮现出大中的影子,就会联想起大中的那次处分,心里就忐忑不安。这样的心境,哪能写出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