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代理市长半夜私会女下属 想到几天后即将去掉头上这个“代”字,代市长周林踌躇满志。 从三源贫困老区的县长到亢州市代市长,这个阶梯不是谁都能跨越的。虽然亢州是县级市,虽然同是政府一把手,但亢州这个一把手的含金量却是三源一把手无法比拟的。 亢州是全锦安市的政治经济文化大市,这里的干部在最近十年间,只有往上升的,没有平调出去的,谁都知道这里是上级后备干部的选拔基地。 抬头看着窗外满天的星光,周林心情很激动,他忽然有了想喝酒的冲动,为了几天后的自己。 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耍钱。找谁喝呢? 他目前在亢州没有真正的朋友,因为这里的干部有些排外,再有,他也不想跟他们发生交集,更不想在人代会前夕和什么人走得过近。 他当市长,靠的是实力,是上级对自己的信任,不想因为喝两杯酒而落个拉拢干部的名声。 排除了其他人,一个人就自然而然进入了他的脑海——年轻漂亮的机要室女秘书于莉莉。 他们这些官员,常年在外地工作,老婆不在身边,感情生活太枯燥、单调,都快熬成和尚了。可他毕竟不是和尚,他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男人,所以在眼下这个星月皎洁的美好夜晚,想到佳人也是人之常情的事。 周林第一次见到于莉莉是签发文件的时候,于莉莉不但人美,而且打扮也很得体,性格活泼,健谈,也很幽默、俏皮。周林很开心在自己的管辖的范围内,有这样一位迷人的姑娘,哪怕跟她什么都不发生,只要看到她,就舒心。 于莉莉很崇拜他,对他非常有好感,每次给他送文件的时候,都是笑意盈盈,周林在审阅文件的时候,她总是温顺地站在他办公桌的右侧靠近他身体的位置,提前给周林准备好签字笔,待周林快看完的时候,适时地递上签字笔,而且是双手托笔,而且保证笔尖是冲里的,绝不会扎到领导的手。她动作轻柔、及时,比他用的那个毛手毛脚的秘书强多了。 周林从内心来说非常喜欢她,久而久之,给他送文件就只有于莉莉一个人了,这样她来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他在不忙的时候,也偶尔会和她聊上几句。 因为工作忙来不及当时看的文件,他就让她先放下,等有时间他看完后,都会亲自给机要室打电话,让机要室来人取文件,无一例外,每次来的也都是于莉莉。 年底,三源县的同志来看他,给他带来好多山货,周林对这些不感兴趣,就让秘书给机要室的同志们送去,为此,于莉莉特地代表机要室的人来办公室感谢他,并以个人的名义请市长吃饭。 尽管他很想跟于莉莉就餐,但还是保持住了市长的风度,婉拒了于莉莉的邀请。 这件事后,于莉莉自然认为跟市长关系近了,每次来送文件,都会刻意打扮一番。 春节周林值班,他特地安排了政府值班人员小聚,于莉莉也参加了。 周林发现,这个于莉莉不但歌唱得好,舞跳得也好,在跟他跳舞的时候,于莉莉自然而然地贴紧了周林,周林知道她的心思,但都克制住了自己,从没对她有过轻佻的举动。 今天,面对这大好的夜晚风光和自己人生即将到来的重要时刻,周林自然就想到了这个漂亮且对自己有崇拜之情的女下属。于是,他给于莉莉打了电话。 于莉莉以为市长找文件,连忙说道:“市长,找我有事吗?” 周林正正经经地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这话说出后,周林就意识到有些不合适,似乎有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感觉,要知道,他跟于莉莉的关系还远没到这份儿上。尽管于莉莉对他有情有意,但他从未在她面前有过轻佻的话语和不检点的举动,从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刚才那话,显然有点那个味儿了。 “这……”于莉莉当然不知道周林此时的心理想法,她显然没有料到一向严肃的市长居然这样跟自己说话,她似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周林赶忙说道:“小于啊,我找你的确有点事,想请你帮我找份文件,不知你是否方便,如果不方便就等明天再说。” 于莉莉一听,赶忙说道:“方便、方便,我这就去机关。” 周林一听于莉莉答应了,就又说道:“你说个地址,我去接你。” 于莉莉惊喜地说道:“真的?您真的要来接我?” 周林笑了,说道:“当然,毕竟眼下是下班时间,是我请你出来工作的,当然要去接你了。” “太好了!” 于莉莉高兴告诉了他小区的地址。 周林认识这个小区,是早年间政府家属楼,他的秘书就住在这里。他想了想说:“这样,你离你家大门口远点等我,不见不散。” 于莉莉听了市长这话心就莫名地跳了起来,周林特地嘱咐她离大门口远点等他,她知道是怕人们认出他。 这样特别的有意叮嘱,怎能不让于莉莉的小心脏“砰砰”地乱跳? 她精心化了淡妆,穿上下午刚刚买来的红色的羊绒大衣,又在脖子见围上一条厚厚的黑色围巾,走出小区,往周林来的方向走出一百多米,确定这里比较僻静后,她便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等。 北方的冬天寒冷刺骨,尽管于莉莉身上的羊绒大衣保暖性很好,又是第一次上身,但仍然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 她不停地哈着手。 可一想到市长这么晚约自己出来,肯定不是因为工作,她一个小小的机要室秘书,有什么工作需要市长直接吩咐?他这是借工作之名,想跟她约会。 想到这里,于莉莉的内心又有一股温暖的冲动,她按捺住心跳,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提了提,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样不但保暖,也免得被熟人认出。 正文 第2章 拳打野男人 一辆出租车急速驶来,快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减速,惯性使然,滑出两三米后才停下。 于莉莉扫了一眼后,就往旁边躲去,她的目光仍然看向远处,搜寻着市长那辆半旧却永远都是擦得锃亮的蓝鸟轿车。 哪知,出租车后排的车窗降了下来,周林探出头,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上车。 于莉莉这才看清车里的人,她蓦然间就明白了市长的用心,他之所以没让司机开他的专车来,而是打了出租车,为的就是避人耳目,这也说明,他的司机和秘书都不知道他夜晚出来的事。 也正是这份良苦用心,让她知道周林并非对自己无意,只是碍于他的市长身份,不敢对她轻举妄动而已。 这样想着,于莉莉内心就是一阵欣喜,小心脏激动得乱跳。看来,她今晚特意的打扮不会付之东流,他们的关系必定有所进展。 于莉莉裹紧围巾,低着头上了车,车子继续向前行驶。 于莉莉紧挨着周林坐着,她转头看了周林一眼,发现周林正微笑着看她。 她不敢正视周林的目光,羞涩地低下头。 周林拉过她的手,抚摸着说道:“冷吗?” 于莉莉的心一下子慌了,但她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任由周林握着,别说,他的手非常温暖,不像自己的冰凉。 周林知道她不好意思,又说道:“围得这么严实,怎么手还这么凉?” 于莉莉心想,能不凉吗,尽管过了春节,但节气还处在三九天中,夜晚十分寒冷。 周林见于莉莉不说话,只是冲他笑,心里就一阵躁动,他伸出胳膊,搭在于莉莉的肩头,见于莉莉没表示反感,就轻轻揽过她,亲昵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此时,司机早就将后视镜扭到看不到后面的方向去了。 感受着怀里美人的软玉温柔,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周林有些情不自禁,他低下头,居然亲了一下她的头发…… 于莉莉感到了市长这个暧昧的动作,她仰起头,深情地看着他,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周林又是一阵激动,没想到朝思暮想的美人,这么容易就到了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又去吻她,只是这次不再是头发了,而是她柔软凉爽的嘴唇…… 两人如饥似渴地吻了一会,于莉莉柔声问道:“我们去哪儿?” “你说。”周林低头看着她,眼里有种火光在闪亮。 于莉莉摇摇头。 周林屏住呼吸,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跟我回宾馆,敢吗?” 于莉莉很想立刻表示同意,但又恐市长认为她轻浮。 周林见于莉莉没有立刻表态,又改口说道:“咱们俩去酒吧,我今晚很想喝几杯。” 尽管于莉莉有些失望,但还是点点头同意去酒吧了。 这时,就听前面的司机瓮声瓮气地说道:“要检查了。” 周林一看,就看见前面一个路口摆满了临时障碍,旁边警灯闪烁,交警们正在检查过往车辆,每辆必查,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们在录像。 周林连忙问道:“师傅,他们查什么?” 司机恨恨地说道:“查买淫!查嫖娼!” 于莉莉听到司机这话,立刻就是一惊。她“噌”地从周林怀里直起身,偷偷打量了一下司机,立刻惊慌地低下头,顺势将脖子上的围巾往拉了拉,遮住了自己多半张脸。 周林见她直起身,就再去搂她,被她悄悄挡了回去,又往边上挪了挪,和周林拉开了一段距离。 周林不解,问道:“莉莉,怎么了?” 于莉莉赶忙低下头,脑袋往围巾里缩去,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那个司机。 “莉莉,我没想到你真的跟传言里说的一样,给我带了绿帽子!” 司机突然这样说了一句,脚下就狠狠地踩了一下刹车,轮胎被强行制动的声音非常刺耳。 突发的情况,让周林也慌了起来,眼见车子停在了检查口,就怒喝道:“怎么在这停车,开过去!” 哪知,司机不但没开过去,反而下了车,他来到于莉莉这边,猛地拉开后门,一把就将于莉莉抻了出来,随后一个嘴巴就扇了过去。 周林在车里大声说道:“你怎么打人?” 司机说:“我不但打她,还打你!” 说着,他快步来到周林这边,将周林抻出,大巴掌重重甩在了周林的脸上。 周林被打蒙了,他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司机顾不上回答,他又要抡胳膊打周林,周林已有防备,不再老实挨打,而是躲开他的拳头,和他扭打在一起。 这时,两边的交警立刻围了过来,记者肩头的摄像机也对准了他们。 交警拉开司机,喝道:“你怎么打顾客?” 司机说道:“他不是顾客,他是嫖客,嫖我老婆!” “别听他胡说,我是市长!” 司机根本不顾他的争辩,说道:“你是总理我也要打!”说着,胖壮的身体再次向周林扑去。 今天真是巧了,这些记者中,不但有当地的记者,还有锦安市电视台、日报和晚报的记者,因为今天是全省联打的第一天,为了大造舆论声势,锦安各家媒体全面配合公安系统这次联打行动,同时派出各路记者深入到基层各个市县,捕捉第一手新闻。一时间,记者们手中的摄像机和采访机就都凑到了他们跟前。 于莉莉见势不妙,赶忙拉住了司机的胳膊,带着哭音护住了周林,说道:“你不能打他,他是……” 司机一见女人护住了这个男人,更是气从心起,红着眼睛喝道:“你这个臭娘们,还敢护着野男人……”话音刚落,巴掌便重重地落在女人的脸上。 一阵火辣立刻在脸上燃烧起来,于莉莉被男人打得眼冒金星,但她顾不了自己,手捂着脸,继续说道:“他真的是市长,是周市长。” 这时,当地的民警和记者已经认出了周林,立刻就涌上来几位民警,将司机制服,但司机仍然大骂不止。 正文 第3章陷入媒体危机 “把他关到车上去!” 一位领导模样的警察大喊一声,立刻又过来两位民警,将这名司机扭到了警车里。 这位民警这才回过身,走到周林旁边,“啪”地向周林敬了个礼,说道:“报告周市长,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宋波,正在奉上级指示,在这里联合执法。” 周林挥了一下手,算作回礼,说道:“辛苦了。” 这位副局长赶紧走到周林旁边,捡起周林刚才掉在车门口的大衣,给他披上,关切地问道:“周市长,今天这是……” 周林一边穿上大衣一边说道:“误会,完全是误会,我根本不认识他,谁知他吃错什么药了,上来就打我。” 眼看行人和车辆越聚越多,周林授意旁边的交警拿掉路障,赶紧让过往车辆通过,不要再检查了。几位交警照着周林的指示去做了,拥堵的车辆迅速通过。 这一切,都被行道树旁边的一个人看在了眼里,他,就是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彭长宜。 彭长宜早就认出了周林,但是他不能向前去拉架,他倒不是希望事情闹大,是怕市长感到难为情,毕竟,因为,自己的部长跟这位市长是两个阵营里的人,唯恐适得其反。 “把我送回去。”周林一边命令着宋波,一边快步向旁边的一辆警车走去,他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快到警车时,周林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了于莉莉。 此时的于莉莉妆容已经完全破坏了,精心打理的卷发蓬乱不堪,脖子上的围巾不知散落在何处,大衣的扣子已经被撤掉,敞开着,她捂着肿痛的半边脸,满眼是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周林。 周林很想嘱咐警察一会将她送回去,但却狠了狠心,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便朝车上走去。 于莉莉的心就是一凉,周林冰冷的目光让她感到陌生,这个,还是刚才在车上给自己暖手的男人吗? 这时,有一位记者反应过来,拿着话筒迅速拨开两名警察,冲到到周林跟前,问道:“请问,您是代市长周林吗?” 周林刚要回答,他就看见又有两名记者跑了过来,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道:“周市长,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请问,你跟她半夜出来是因为工作吗?那个司机是她男人吗?” 那个记者低估了周林的脾气,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就见周林一把夺过他肩上的摄像机,摔在地上,大声吼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这么不懂规矩!” 冬天的地梆硬,摄像机摔在地上后,反弹了一下,随后就传来零件破碎的声音……这下事情可是闹大了! 锦安市电视台坚持要报道此事,日报和晚报也联合拟发通稿:标题分别是《代市长人大会召开前夕行为不检点》。晚报的标题则充分体现了晚报的特色《代市长嫖娼被老公抓正着,摔记者摄像机不让报道”,稿子的内容则是一模一样的。 版样和照片连夜印了出来,就等着总编最后签字。 周林得到消息后,连夜展开公关行动,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亲自或者托人代为拜访这些媒体,好话说尽,好礼也送了不少,好在他在三源任县长的时候,跟媒体的关系不错,公众形象也不错,加上他动用的都是硬关系,总算安抚了上级媒体,撤下了那篇稿子。 本地媒体就好说了,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快天亮的时候才给广电局局长和报社总编打过电话,指令销毁一切影像资料,并指令广电局做好各路媒体的解释工作。 当然,他是不能完全指望广电局的,在选举到来之际,绝不能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差错!他必须亲自出马去趟锦安市,平息这一危机。 这些媒体也不说吃素的,他们太善于发这种横财了。 周林跟日报、晚报和电视台勾兑的结果就是:两家报纸的订阅量在亢州增加了一倍;跟电视台签订了一年的形象广告合同,广告费高出正常时段的三分之一,当然,光有这些还是不够的,他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分别塞到了两位总编和台长的手里。 安抚了各路媒体,堵住了记者们的嘴巴。 周林松了一口气,认为危机已经过去了,可是他不知道,几天后,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第二天,周林刚从锦安请客回来,就接到市委秘书长的电话,下午四点开会,他能否回来。并说是樊书记说的,如果他不能回来就挪动晚上开。 今天是例会时间,作为市委书记的樊文良,每次开会都会让人提前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是否有时间,如果他没有时间,那么这个会就不开或者等他有时间再开。 作为这个城市的二把手,周林他很佩服樊文良的气度和涵养。 要知道,在亢州,没人敢挑战樊文良的权威,但他周林不怕,他有锦安市委做后盾,有市委书记翟炳德给他撑腰,他什么都不怕。他不想给亢州的干部留下他好欺负的印象。 当周林疲惫地出现在市委常委会议室的时候,他发现全体常委都已经到齐,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疲惫地坐在市长的座位上,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轻松自如的样子,他打量了大家一眼,发现他们没有异常表现,就是跟他眼神碰到一起,也跟往日一样,不是点头致意,就是平静地低下头翻本子准备做记录。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风平浪静,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有所不同。 但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担心。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相信在座的各位什么都没听到。尽管他当天夜里就给公安局、广电局等单位下了死命令,封锁了一切消息,但不可能没人知道。 比如坐在他对面的组织部长王家栋。 在亢州,他最不待见的人就是这个王家栋,这个人简直就是樊文良一条忠实的狗。 王家栋就任组织部长十多年了,是锦安市县中出了名的老组织部长,早就在亢州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大大小小几百名副科以上的干部,哪个不是经他手提拔的。他的党羽遍布亢州各个角落,这一点,就连樊文良都惧他三分,对王家栋言听计从,虽然按排序来说,他只是排在中等靠前的位置,但他的作用不亚于市长和市委副书记,尤其是在樊文良面前,比市长、市委副书记说话还有分量,因为樊文良信任他,视他为心腹。樊文良深知,在亢州,只要掌握了王家栋,亢州就乱不了。 正文 第4章市委书记刺探虚实 所以,谁都有消息不灵通的时候,但唯独王家栋没有。 无论发生多么隐秘的事情,没有王家栋不知道的。王家栋知道了,樊文良必然知道,如今他们俩穿一条裤子还嫌肥。选掉检察长和法院院长的事,都是樊文良授意王家栋具体操办的,尽管没有什么把柄,但他相信这是事实。 今天这个会和往常差不多,就是一个大杂烩会议,说白了就是个碰头会、工作通报会、互通有无会,该开的专项工作会议早就开了不知多少遍了,常委例会的确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他上次才跟樊文良建议取消例会。 常委们各自汇报了自己分管领域内的工作情况,樊文良重点强调了人代会的准备工作,要求各司其职,把准备工作做细,问题想足。 散会后,周林随大家一起往出走,快到门口了,樊文良突然叫道:“周市长,你留一下。” 周林听到樊文良叫他,心,莫名跳了一下,莫非樊文良要跟他谈昨晚的事? 想到昨晚自己出的糗事,他的脸上就似火燎过一般,尴尬地坐在离樊文良较远的座位上。 樊文良见他坐得远,就往他跟前凑了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材料,递给他,说道:“政府工作报告已经打印出来了,你抽时间看看,没有大的修改意见的话就可以定稿了。” 周林见他说的是这事,内心就轻松下来,他接过报告,没说什么,站起就要走。 樊文良又说道:“周市长,你精神不太好,要注意休息。” 听樊文良这么说,周林就是一惊,他回头看着他。 从樊文良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表情平静,态度和蔼,且面带微笑。 不知为什么,周林感觉今天樊文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甚至不怀好意。 在周林印象中,樊文良从不跟同僚说闲话,更很少聊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今天这样关心他,实属罕见。 此时的周林笃定地认为樊文良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知情的,他心里很不服气,内心就有了抵触,说道:“没事,能我自己摆平的事我就尽量自己摆平,不麻烦组织。” 周林这话出来的很硬,硬中带刺,在他看来,他的危机就是亢州的危机,是亢州市委领导班子集体的危机,遇到麻烦不找你樊文良就算仁义了。 樊文良看着他走出的背影,眉头紧皱在一起。 周林本能的应激反应,让樊文良确信自己听到的消息是真实的,更加相信了他跟于莉莉的传说。 他不理解的是,周林凭什么把没理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而且话里还有着明显的对抗情绪?你自己做的丑事,难道也要怪别人吗?他不知道上级给周林下了什么秘密指示,让他这样跟自己作对。 其实,昨天晚上樊文良就得到了消息,他料定周林今天要去锦安公关,所以,故意将例会改在了下午。 他刚才的确是有意试探周林,如果周林能从大局着眼,跟他坦诚相见,开诚布公地谈谈,他将不计较他之前对他的许多无理言行,他想给周林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借口。 但遗憾的是,周林非但不领情,反而对他充满了敌意。 樊文良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暗暗地咬动着腮帮子,目光变得深邃而阴冷,他起身,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王家栋的办公室…… 再说周林,回到办公室后,脑子里反复琢磨着樊文良的那句话,他把秘书林岩叫进来,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有事吗?” 林岩向汇报了两三件无关紧要的事,没有一件事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 周林又问道:“听到什么负面消息了吗?” 秘书一怔,不明白市长何意,就老实地说道:“没……” 周林进一步问道:“有没有听到大家议论我?” 秘书松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对了,于莉莉没来上班,说是病了。” “你怎么知道?” “我给她打电话着。” “你给她打什么电话?”周林非常严肃地看着秘书。 林岩说:“她前几天说给您钩个杯套,我今天没事就去管她要去了,结果说她请病假没来,我就给她家打了电话,她家没人接……” 不等秘林岩书说完,周林严厉地说道:“以后少跟她来往!再有,从今往后,凡是机要室需要我签阅的文件你亲自去取,别让他们送来,尤其是这个于莉莉,不许她再迈进我的办公室!” 秘书看着市长,他有些纳闷,周林明明喜欢于莉莉来,每次于莉莉一来,周林整个人都变了,脸上立刻和颜悦色了不少,作为市长身边的人,就希望于莉莉多来几次,市长心情愉快了,就不用整天给他们脸子看了。 但是于莉莉怎么忽然惹市长不高兴了?难道,他们俩…… 作为秘书的林岩不敢想下去了。 周林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被公安局带走的那个司机,他抓起电话刚要打,看到秘书还站在身边,就说道:“你出去吧,有事我叫你。” 周林看着秘书关上门后才拨通了昨晚在现场的公安局副局长宋波的电话。 宋波接通电话后,周林低声说道:“是宋副局长吗?我是周林。” “周市长,您好,我正想过去跟您汇报呢。” “汇报什么?” 周林的心就是一紧。 “昨天晚上那个司机被我们带回来后,他一直骂您不止,我怕对您影响不好,就直接把他送进了拘留所,单独关在一个号子里,我上午给您办公室打电话,秘书说您没在。” “我去锦安开会了,你那儿说话方便吗?” “方便,您请指示。” 周林说:“最长拘留期是多长时间?” “15天以下。” 15天,够用了,离人代会召开也就是还有一个星期,只要这一星期不出事,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这个人就是从拘留所出来,再散步什么都是流言蜚语、无济于事了。 正文 第5章惊弓之鸟 想到这里,周林说道:“这样,你……想办法拘他15天。” 宋波为难地说道:“我就是想跟您汇报这个事,15天有点长,因为我们不能给他定性,他今天一直在叫喊冤枉,并且嘴里一直在胡说八道,我怕反而对您影响不好。” 周林说:“他辱骂殴打市长,并且对女人也进行了殴打,治安拘留15天一点都不过分,另外,你要负责让他在里面反省,态度好就早点放出来,态度不好就不只是15天的问题了。” “这……”宋波为难了。 “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办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副局长干了几年了?” 对方说:“六年头了。” “知道了,也该进步一下了。好吧,你多费些心思,人抓进去就不能随便放出来,不然凭什么抓人家,是抓错了吗?理由你琢磨,性质你们定,就这样吧,有事直接跟我汇报,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连着三天过去了,周林没有听到人们议论这件事,估计于莉莉的丈夫进了拘留所,别人也就听不到什么了,毕竟出事那天是晚上了,天又冷,街上行人并不多,当天晚上周林就强调了保密纪律,即便将来于莉莉那个司机丈夫出来,经过宋波的软硬兼施,相信他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尽管如此,越是平静,周林越是不踏实,总感觉头上似乎有把剑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王家栋和樊文良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听不到是不正常的。 又过了五六天,还是没有听到任何议论,看来,亢州还真有王家栋不知道的事情。 眼看人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周林的关注点也从这件事上转移到了两天后的人代会上。 明天上午是政协会议召开的日子,他和樊文良都要参加政协会议,下午是人大代表报道,晚上市主要领导都要到代表驻地进行走访慰问,尤其是他这个被选的市长,更应该去跟代表们套套近乎,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博得他们的好感,因为他们手里有着神圣的一票。 下午,樊文良主持召开了人代会前夕最后一次常委扩大会。 散会后周林的秘书走进会议室,给他的水杯盖上盖子,将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合上,扣上笔帽,收拾利落后并没有立刻走出会议室,而是看着他。 周林感觉秘书有事,就看了他一眼。 果然,秘书暗暗向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出来。 周林开会开得早就头大了,从政以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开会,见秘书给他收拾好东西,他站了起来,扯过椅背上的大衣搭在胳膊上,跟在副书记狄贵和的后面走出会议室。 秘书在后面小声地叫了他一声:“市长……” 周林站住,见秘书神情诡秘,就回过头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秘书看了看走廊里没人,就说道:“机要室的于秘书……让您跟她联系一下,说是有要事。” 周林立刻皱起眉头,理也没理他,转身就走。 秘书快速追上他,情急之中说道:“市长,于莉莉真的有要紧事跟您说,她让您无论如何都要跟她联系,说是关系到您,这是她给您的电话号码,她在这个电话等您……” 秘书还要说什么,这时就看见一侧办公室的门开了,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彭长宜从里面出来。 周林狠狠地瞪了秘书一眼,秘书立刻闭了嘴。 彭长宜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此时退回去就不合适了,便闪到一边,让周林先走,并且礼貌地说道:“周市长好。” 周林看都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他面前走过。 如果说王家栋是樊文良的一条狗,那么这个彭长宜就是王家栋的一条狗,是王家栋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也是王家栋的得力干将,他参与了王家栋的许多人事上的阴谋,也是樊文良的阴谋,一个小小的干部科长,居然有权力参与人事变动!这个人,年纪轻轻就表现得如此深沉老练,真到了王家栋这个岁数,还不得成精? 周林这样想着,脸上就表现出了对彭长宜的鄙夷和轻蔑。 对于周林的态度,彭长宜早就习以为常,记得他曾跟王家栋抱怨过,说周市长对小伙计有些傲慢无礼,跟他打招呼,经常爱答不理,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对此,王家栋叮嘱他道:市长理不理你是他的事,招呼打不打是你的事。也正是部长的这句话,让彭长宜每次见到周林的时候,照样厚着脸皮向他问好,不管他理不理。 周林尽管从心里憎恶这些哈巴狗,但他走过去后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彭长宜,看他有没有立刻去向王家栋报告,如果他立刻去了王家栋办公室,就说明他确实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看见彭长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处,也就是说他没有马上去告密,也许,他什么都没听到。 周林长出了一口气,真他妈的晦气,这件事把他折腾得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周林坐在大办公桌后面,这才阴着脸,没好气地看着秘书问道:“她找我什么事?” 秘书刚才吓得不清,他担心市长会骂他说话不注意,急忙陪着小心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打电话说找您,我说您在开常委扩大会,过了一会又来电话找您,问您散会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她就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让您尽快跟她联系,说有大事、急事,我这才在会议室外面等您。” 自从那天出事后,周林再也没见过于莉莉,期间,他接到过于莉莉打来的一个电话,听出是她的生意后他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眼下这个节骨眼,他可再也不想跟这个女人发生点什么了。 他看着秘书,严肃地说道:“记住,我跟这个于莉莉没有任何来往,更没有任何私交,她再电话,你就明确告诉她,工作上的事,让她找主管领导,不要越级找我,这是规矩!”说完,就把桌上的笔记本拿起啪地一声又摔在了桌上。 正文 第6章两位主官公开宣战 秘书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周林的表情和动作,再也不敢说话了。 由于周林的固执,他错过了一次自救的机会。 第二天,周林以代市长的身份跟樊文良一起参加了全市政协会议,中午陪委员们共进午餐,下午,他顾不上休息,又参加了代表团团长会议,晚上,逐个走访了各个代表团,半夜回到宾馆后,他又再次将政府工作报告熟悉了一遍,实在太累了,就倒在床上睡了。 直到此时,一切还都是那么风平浪静。 又过了一天,太阳照样升起,今天是人代会召开的日子。 周林在镜前认真地刮着胡子,打着领带。 尽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不利于他的言论,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仍然放不下那件事。难道,亢州,真有樊文良和王家栋不知道的事? 领带绕了一半他就停住了。 但他转念一想,就算他们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他们敢拿组织意图开玩笑?敢拿这件事做文章吗?哼,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是上级党委内定的唯一市长候选人! 无论是樊文良、王家栋,还是整个亢州市委领导班子,谁都不希望这次选举出事,他是市长,不是之前曾经被他们选掉的检察长和法院院长。 为这事,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特地把他和樊文良叫到锦安训话,当面让樊文良向上级党委保证,保证这次选举不出现任何问题。 没办法,这是组织的意图,任何个人都无法与之抗衡,更无力改变。 想到这里,他快速利落地打好领带,暗笑自己庸人自扰。 人代会召开的当天,周林作为亢州撤县建市后的第一任代理市长,在热烈的掌声中,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走向演讲台。 他衣着整洁,站在台前,精神振奋,表情严肃,目光扫过全场,直到掌声平息,他才对着话筒,振声说道: “各位代表:现在,我代表亢州市政府,向大会做政府工作,请各位代表审议,并请全市政协委员提出意见……” 此时,台上的他信心满满,声音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可是,就在他代表上届政府做完工作报告后,也就是大会进行投票选举之前的晚上,意外还是发生了! 八封举报信同时送到了八个代表团团长的手中,信中罗列了周林到亢州后乱搞男女关系的种种劣迹,甚至还扒出他在三源的一些事……最严重的就是这次跟女下属于莉莉乱搞,被人家老公当场捉奸,并且暴打一顿,有图有真相,并且还捎带出他跟宾馆别的女服务员种种不堪……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提前没有任何征兆,时间节点掐算的如此精到,专门选在半夜时候爆发。 举报信和小字报引起的轰动不亚于一颗炸弹,代表们都被震惊了! 早上才得到消息的周林,手里拿着小字报,气冲冲地闯进樊文良在代表驻地的临时办公室,用手指着樊文良,气急败坏地说道:“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干?” 樊文良见周林如此无理,并且跟他公开宣战,他一反常态,“啪”地拍着桌子一下子站了起来,严厉地说道:“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放肆!” 周林仍不示弱,他大声说道:“你敢拍着胸脯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吗?” 樊文良抓起桌上的小字报,举在手里晃动着说道:“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没干这事吗?” 事到临头,周林也豁出去了,他梗着脖子说道:“我什么都没干,那些都是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炮制出来的。” 樊文良冷笑了一声,举着打印在纸上周林被打的照片说道:“这照片也是别人炮制的?这个司机也是别人提前找好专门等着你来打他的车然后陷害你?” “我打车是因为不想麻烦司机,再说了我那天什么都没干?” “是的,你什么都没干,但是被人家老公打了,被记者们拍到了,既然什么都没干,干嘛急着跟于莉莉划清界限?还一大早就跑到锦安报社和电视台去请客,让亢州为你的荒唐埋单!” 樊文良说到这里,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票据复印件,“啪”地摔在桌子上。 周林走到跟前,拿起那些复印件,这些复印件有的是他跟报社、电视台高价签订的广告合同和票据,其中还有他在高档饭店请客的发票。 看着这些票据的复印件,他气得手就抖动了起来,嘴唇颤抖着说:“原来你提前把什么都做好了,就等着我伸出脖子挨宰,去你的狗屁东西!” 周林说完,箭步冲到樊文良跟前,将手里的一沓复印件,冲着樊文良的脸狠狠地摔了过去。 哪知,这些东西并没有如周林的愿望摔到樊文良脸上,旁边立刻出现一个人,像一堵高大的墙,及时挡在樊文良的前面,才没使这些纸张砸到樊文良。 周林定睛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家栋的走狗彭长宜。他再一看,旁边座椅上还坐着一个更大的走狗——组织部长王家栋。 就见王家栋稳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举报信,就跟屋里没他周林一样。 没有比他这种方式更能侮辱周林的了,周林立刻火冒三丈,从他看到小字报的第一眼起,他就笃定地认为樊文良是整件事的幕后授意者,王家栋是总导演,彭长宜是具体执行者,目的就是出他的丑,混淆代表们的视听,从而达到把他踢出亢州目的。 他伸出胳膊,一用力就将彭长宜甩到一边,指着彭长宜大声骂道:“滚,有你什么事!我不管是什么人指使的你,我只问你一点,那天我在走廊和秘书说的话是不是被你听到后,报告给了你主子?” 彭长宜故意眨着眼睛,脸上做出一幅无辜的表情,说道:“我……我不明白您再说什么?” 周林看着他,冷笑着说道:“果然能装。好,装吧,继续装,你们继续装!” 正文 第7章市长落选 周林用手指指王家栋,又指指樊文良,大声说道:“我到要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我告诉你樊文良,大会选举不出意外便罢,一旦出了意外,后果有你承担!” 说完,他气冲冲地大步走了出去,差点没撞到刚刚进来的副书记狄贵和的身上。 狄贵和连忙闪到一边。 周林有所不知,这些人一大早就赶到樊文良临时办公室,正在要商议怎样消除小字报带来的不良影响,以确保选举顺利进行。而彭长宜是给部长送文件夹来的,里面的确夹着他从锦安两家报社和电视台复印回来的这些合同和票据。正好碰到周林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唯恐周林跟樊文良撒野,就躲在周林后面,随时准备拉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伤到樊文良。 眼看周林和樊文良就要动手,他及时冲到前头,挡在周林的面前,本来他已经做好了挨周林打的准备,但周林毕竟在最后一刻住了手。 周林和樊文良撕破了脸,这下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了,周林大势已去。 当天上午,市领导和全体参会的人大代表开始投票,快中午的时候,统计结果出来了,当大会主持人宣布继续开会的时候,大家发现,周林没有回到主席台上来,市委书记樊文良旁边的市长的座位是空的。 会场立刻出现一阵骚动,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这时,主持人宣布:“肃静,请代表们肃静!下面,由大会主席团主席公布选举的投票结果……” 偌大的会场立刻寂静无声,静的有些可怕,尽管大家已经猜出了结果,但几百双眼睛还是投向了主席台,屏住呼吸,噤声倾听。 “本次大会应到代表216名,实到208名,本次大会共收到有效选票208票,周林同志得票数是34票……” 哗…… 台下一阵骚乱…… 代市长周林的得票数没有超过半数!也就意味着周林落选。 这时,在会场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惶恐和惊讶的程度,远远超过会场上任何一个人,他就是彭长宜。 尽管彭长宜早晨亲眼目睹了周林的狂妄和无理,但他绝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他以为樊文良也就是想给周林一点颜色,让他知趣一些,但没想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不是颜色的问题,而是直接粉碎了他的市长之梦。 其实,彭长宜一直都是知情者,从周林和于莉莉那天晚上被打,到今天的小字报出现,到他去锦安复印那些票据,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事态的进展。 尽管他已经预料出选举可能不会顺利,但没想到是如此结果! 周林只得了区区的34票!也可以说是屈辱的34票! 难道,这就是一位代市长半年来辛苦工作的结果吗? 他的后背登时冒出了冷汗,不为落选的那个人,而是为了这场斗争的残酷性,残酷的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可是又有谁知道,他,间接参与了这场斗争,并且在几个关键的环节,还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就在昨天下午,他还带着部长封好的一封信,秘密送到公安局长尚德民的手中,尽管他不知道信的内容,但是从尚德民看后立刻烧毁的举动来看,这是一封密信,随后,尚德民让他陪着他一同前往拘留所。 到了拘留所之后,彭长宜还不知道尚德民干什么来了,但他知道肯定和部长的密信有关。尚德民将所长叫到一边,耳语了一番后,便随所长进了一间屋子。 彭长宜当然不会跟着他们进去,他仍呆在所长办公室,不曾想,从所长办公桌上的监视器里,他看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的全貌。 就见所长把一个男人叫进来后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尚德民和这个男人。他们单独谈了一会后,所长就进来带走了这个男人,随后尚德民离开。在回来的路上,尚德民才告诉他,刚才他提审的那个人就是于莉莉跑出租车的丈夫…… 当时他还不能完全弄明白尚德民为什么这个时候亲自去提审于莉莉的丈夫,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已经掐算好了时间的,不早也不晚…… 看来,一切的一切,早就在不知不觉进行中了…… 周林和于莉莉被打的当天晚上,彭长宜是最先得到了消息,他连夜打电话告诉了部长,部长当时的反应就是让他保守机密,谁都不能说。 他当时还以为部长是为了人代会大局着想,维护周林的公众形象而叮嘱他保守秘密,并尽自己所能,封锁一切有关周林和于莉莉被打的消息,就连他的好朋友、来亢州挂职的副市长江帆都没告诉。 彭长宜有所不知的是,部长在给他下达保密命令的同时,也给公安局、广电局和拘留所下达了保密命令,不许扩散消息,加之周林也给有关部门下达了同样消息。所以,周林没听到任何有关这件事的议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想到这里,年轻的科长下意识的看向主席台,只见组织部长王家栋沉着冷静,波澜不惊。市委书记樊文良更是无形于色,镇静自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其他领导也都在低着头往笔记本上写着字。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 对于彭长宜来说,要想从那些老道的久经官场风云变幻的领导们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彭长宜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主席台上那把空椅上,不免有些同情周林。想到他昨天还在台上慷慨激昂做政府工作报告,今天他的宝座就落空了,不知他该如何接受这样一种结局? 大会上,没有任何人出面解释周林为什么没有回到主席台来,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回不来了。 亢州,将没有了他施展政治抱负的舞台,他宏伟的“富民计划”也将随之而去。因为,没有哪个继任者肯嚼别人的剩馒头。 正文 第8章三位好朋友 周林,就这样带着一腔愤懑离开了亢州,离开了他从未喜欢过的地方。 这样一个以开拓、实干精神著称的干部,在贫困老区广受群众好评的县长,今天却败走亢州,遭遇了仕途生涯中的滑铁卢。 亢州撤县建市后第一个人代会就这样草草闭幕了。因为周林落选,政府市长一职暂时空缺。 纵观整个周林落选事件,彭长宜如梦初醒,有些事情他知道,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比如那些小字报,很显然,这里不光他一个人参与了这场倒周的行动,部长手里也不只他一个“兵马”,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可能掌握事件的全部经过,这可能就是“斗争”的需要。 彭长宜好像遭到了一次洗礼,他后背直冒冷汗,好像被选掉的不是周林,而是他自己。 今天的周林,是每一个官场人的反面教材,这场选举事件,也是每个官场人都该好好研读的官场教材。 他在密切关注这件事如何收场。 按照常规,随着周林的落选,上级很快就会派调查组下来,有可能更大的地震还在后头。 然而,两天过去了,上级对亢州的选举事件还没有任何说法,樊文良倒是一如既往地坐镇市委大楼。倒是王家栋进进出出显得有些忙碌,第二天他就在宾馆一个房间里秘密约见了几个代表团的团长,随从人员只有一个,就是彭长宜。 但是彭长宜只负责外围的事,不在约见现场,部长找人谈话都谈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他只负责给部长传唤人,然后秘密守候在外面。 彭长宜为能有机会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感到幸运,因为不是谁都能遇到这样历练机会的。但是仅过了一天,就传来母亲逝世的消息,他便请假回老家了。 悲痛之余,他仍然没有忘记周林的事。 这天,副市长江帆和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卢辉来老家吊唁,他们坐在江帆212吉普车里,说起周林的事,彭长宜问道:“上边来调查组了吗?我在老家什么消息都听不到。” 卢辉看着彭长宜,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部长眼前的红人,你听不见别人就更听不见了。” 彭长宜笑了,卢辉尽管贵为樊部长,但并不是部长的心腹,这一点卢辉经常故意刺痒他。 彭长宜说:“我刚才就说了,我现在是在老家,要是在单位,用得着问你吗?” 彭长宜并不回避跟王家栋的关系,事实上他也回避不了。整个市委机关,谁不知道他是通过岳母通过王家栋的关系才从一所乡中调到市委组织部的。 卢辉这才正经回答道:“反正这几天没从正道上听说调查组来了。” 彭长宜敏感地问道:“那是不是暗地里来了?” 江帆说道:“你们俩能超脱一些吗?这几天我走到哪儿听到的都是这事,没有之一。” 卢辉看着江帆说:“目前这是亢州政界的大事,也是你们政府的大事,你江市长怎么总是把自己置之度外呀?” 江帆说道:“我本来就是亢州的过客。” 江帆是国家建设部派到基层挂职的干部,是亢州目前领导干部学历最高的一个。来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分管社团、文教、卫生等工作,没什么官架子,跟周围的人处得很好。 他第一次踏上亢州土地就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卢辉带着干部科科长彭长宜去北京接的他,所以三个人关系很好,年龄差距不大,都是四岁之差,卢辉最大38岁,江帆34岁,彭长宜30岁。 卢辉的确没法挑江帆话的不是,江帆说得很对。假如他是下来挂职镀金来的,他也不需要这么关注周林事件,亢州何去何从,的确跟他没有关系。 但是他们这些处于亢州权力最中心的人就做不到这么超脱。 因为任何一次政坛的波动,有人倒霉就有人获益。显然,彭长宜近身参与了,不然他不至于重孝在身还如此关心调查组来没来。从这一点来看,彭长宜肯定参与其中了。 作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卢辉还真有些嫉妒他。别看他是一个小科长,而自己贵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但若论在部长面前说话的分量,他卢辉还真不及这个小科长。 想到这里,卢辉有些酸酸地说道:“论起来,我也算过客,因为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既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长宜就不一样了,马上就会官运亨通。” 彭长宜并不计较卢辉的阴阳怪气,说道:“我再怎么官运亨通,也追不上你卢部长亨通的速度。” 卢辉噗嗤笑了,说道:“兄弟,骂我?想想我都多少年正科副职了? “但常务副部长没几年啊,你这一出去最起码就是副处,再不济也是乡镇党委书记,弄好了到外地当个副市长或者组织部长还有问题?”卢辉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说道:“我不想到外地,我家里的情况你们都知道,我就想守家在地,能照顾到家里。” 彭长宜知道,卢辉的妻子身体不好,接送女儿上学都是他的事。 他忽然意识道,卢辉在他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想让他给部长带个话?他是不是看上部长的宝座了? 想到这里,彭长宜吓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吧? 江帆笑了,说道:“你们俩俗不俗啊?好像一个周林倒下了,你们俩马上就要站起来似的?” “哈哈哈。” 卢辉和彭长宜大笑。 卢辉说:“我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惦记周林那个位置啊,我其实是想跟长宜说,抓住这次机会,这件事过后,肯定要有论功请赏这个环节。” 江帆说道:“老卢啊,你这话千万不能在外面说,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这可不像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水准。” 卢辉连忙说道:“我这不是跟你们俩说吗?在亢州,有谁能听到我的真话,只有你们俩人能听到,咱们弟兄之间说什么都没关系。” 江帆说道:“兄弟之间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照你这话推理下去,近期或者再远点的时间里,不能有人进步,只要是有人进步,都是论功请赏的结果?包括你自己?” 卢辉赶忙说道:“我哪是那个意思啊?” 江帆说:“我也知道你主观上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你的话在客观上却起到这个效果。” 江帆说完,就看了看彭长宜。 彭长宜更加坚信刚才自己的判断。既然卢辉觉得周林倒台后会有“论功请赏”这个环节,就不单单指他这种小伙计而言了,王家栋功不可没,肯定也会得到提拔,这样,部长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天,他还真敢想啊!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甩甩头,他当然不会跟卢辉计较这个了,自然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正文 第9章美丽的女大学生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彭长宜回到单位上班。 他早早来到了单位,除去值班的人,还没有比他更早来上班的。 两年前,彭长宜在岳母一手操办下,从一所乡中学调到组织部,开始就是给王家栋当秘书,后来他被任命为干部科科长,王家栋就再也没找新的秘书,彭长宜仍然干着部长秘书的工作。 早到的习惯,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他要赶在部长上班前,把办公室卫生收拾整洁,而部长和樊书记一样,也有早到的习惯。 彭长宜发现,往往是这个时候,部长和樊书记私下碰面,研究一些事情,等大家都来上班了,部长和樊书记的“小会”也就散了。亢州一天的工作,大都是这样开始的。 几天没给部长搞卫生了,他的办公室乱极了。部长有个洁癖,就是他的办公室从不交给彭长宜之外的打扫,尤其是纸篓里的废弃物,必须有彭长宜亲自烧毁。 彭长宜打开部长办公室的门,立刻就有一股不洁净的气味扑来,屋里乱糟糟的,纸篓里的废物冒了尖,他赶紧将两扇窗子打开通风,然后将从老家带回来的两条凤凰过滤嘴香烟塞进部长办公桌的抽屉里,这才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他将办公桌上散落的文件和报纸分门别类归纳到文件夹和报夹里,将办公室角角落落包括水泥地面擦拭干净后,又端起茶盘走进水房,将所有的茶杯洗干净,给两只暖水瓶住满开水后,才回到自己科室。 可是,当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后,他一下子愣住了,以为自己走错了门,随后看了看门口上方挂的小木牌,没错,就是他们干部科的办公室。 但是,眼前的办公室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几张办公室桌上没有了堆砌的旧报纸,烟灰缸里也没有了烟灰烟蒂,而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原来各个桌边的纸篓早就冒了尖都不清理,现在不但没有了废物,而且纸篓也被擦拭干净,并且套上了垃圾袋。 再看彭长宜办公桌的对面,多了一张新桌子,桌上,放着一小盆飘逸淡雅的文竹。 再看四周的墙角,没有了蜘蛛网,没有了灰尘,角角落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爽之气。 他忽然想起卢辉去他老家时,跟他说部里新来个女大学生,分到了他们干部科。想必这是那个女大学生的杰作。 女孩子爱好清洁,肯定无法忍受他们过去那种脏乱差的环境,才动手清理的。 彭长宜打量着办公室,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见他对面的新桌子上,三张写满了小字的白纸一字摆开,彭长宜这一看,又是吃惊不小。 这白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书法专用的宣纸。那上面的小字也不是普通的钢笔字,而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书写人可能怕墨迹粘连,才这样摆开晾干的。 彭长宜走过去,弯腰低头仔细端详着这些蝇头小字,他惊奇的发现,这些字比黄豆粒还小,匀称工整,端庄秀丽,且排列整齐,尽管只有六、七毫米大,但每笔的笔锋都一丝不苟,笔画流畅纤细,提按分明,给人以平和恬静之感。 彭长宜不会书法,但喜欢欣赏,眼前这蝇头小字绝对吸引了他,比起樊书记他们写的那些大字来,不知要秀丽多少倍? 他不禁想起元代丁鹤年的 《雨窗宴坐与表兄论作诗写字之法》诗里的一句话:“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 正在细心打量着桌上的小字,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一头短发、上身穿灰色针织开衫、下身穿土黄色细纹灯芯绒长裤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暖水瓶,腋下还夹着一个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进门后弯腰把左右两只暖水瓶放在地上,同时向后抬起一只脚就把门顶上,刚从腋下抽出那个饭盒,就听屋里有人说道: “你好!” 年轻的姑娘根本就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吓的她一激灵,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了。 彭长宜赶紧过去帮他捡起饭盒,好在有毛巾包着,里面的东西才没有滚落出来。 他把饭盒递到姑娘手中,又把地上的两只暖水瓶拎起,直到他做完这一切时,发现姑娘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彭长宜笑着说:“呵呵,看来吓得不轻。” 姑娘的脸窘的通红,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您就是彭科长吧?”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 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小郝和老钱还说您今天可能来上班,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 彭长宜发现这个姑娘长的很好看,脸型娇小五官精致。两只乌黑的不算太大的眼睛清澈明净,弯弯的眉毛似柳叶,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一直在打量着他。她脸上的皮肤凝白、细腻、无暇,渗着着青春的光泽。可能由于刚才的惊吓和窘态,脸上的红润还没完全褪去。 彭长宜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盯着一个姑娘看,这个姑娘的确太好看了,有一种书卷气质,他强行调开自己的目光,说道:“呵呵,习惯了。” “我叫丁一,所有数字中最小的那个。”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随后大方的冲彭长宜伸出自己的手。 彭长宜和她握了一下手,他感到这只小手温热而柔软,他平时握手的对象大都是男性的手,今天握这只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彭长宜很想看看她的那只手,怎么写得如此清丽的小字,但没好意思,唯恐第一次见面就让自己失态,就及时松开了她的手,笑笑说道:“丁一,这个名字好,简单,易记。但却不是最小的,在亢州,你是最大的,在中央也是最大的。” 丁一“咯咯”地笑出声,她说道:“你们怎么都是这种思维呀?” “哦,还谁这么说?”彭长宜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兴趣。 正文 第10章请求部长接见 丁一笑着说:“王部长也这么说,他说我的名字一共才三画,如果我参加选举,按照姓氏笔画排名肯定排在最前头,保准能捞到便宜,他说人们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给排在前面的人打对勾。” 彭长宜笑了,部长从事组织工作多年,把这一切都琢磨透了。就附和着说道:“部长说的对,的确是这样,希望你今后能捞到便宜。” 丁一掩着嘴,又“咯咯”地笑出声,她说:“我不会有被选举的那一天的。”想想父母给她起名字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小优势。 彭长宜说:“部长经常教导我们说:想不到是不行地!俗话说得好,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你将来会有别选举的那一天的。” 丁一笑了,说道:“看起来我来亢州还来对了。” “是来组织部来对了。” 丁一笑了,说道:“可是,如果不是选举而是砍头呢?是不是也要从排在最前头的人开始。” 彭长宜感觉这个姑娘很单纯,斩钉截铁地说道:“错,砍头的时候不从前面来,一般都从后面的名字开始。”彭长宜认真地说道,还并起手掌有力地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哈哈。”丁一这次是大笑,她感到这个年轻的科长很幽默,又说道:“反正,我总能捞到便宜对吧?” “当然,谁让你的名字只有三笔呀?” 彭长宜说话的时候,就看见她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整齐、晶莹细碎的牙齿,眼睛也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有一种灵韵的光泽,单纯自然的本色就流露了出来,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清灵和毓秀。 彭长宜觉得自己不应该盯着一个女孩子看,但是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想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一会。 彭长宜调开目光,看见那些小字,说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这是我每天早上的作业,写的不好,让科长见效了。”丁一说着,就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写得太好了!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蝇头小楷。” “呵呵,我写得差远了。”丁一说着,将这些晾干墨迹的作业连同笔和墨盒收进抽屉里,坐在座位上,从里面抽出一个日记本,微笑着看了彭长宜一眼,写下了一行字。 事后,彭长宜才知道那天丁一写的是: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科长,一个身材魁伟、谈吐机智幽默、性格温稳沉毅、长相不坏颇有几分英俊但衣着老气横秋的人。 彭长宜也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丁一,仍然充满了好奇,问道:“你这字练了多少年了?那么小,很难写吧?”彭长宜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话还是蛮多的。 丁一抬起头:“从会拿笔写字就开始练了,只练这一种,别的字我不会写。我写的还不是最小的,最小的直径是三毫米。”丁一说着,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尖,给彭长宜比划着大小。 彭长宜吃惊地问道:“三毫米?” 彭长宜有些吃惊的说道,他也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肚丈量着大小,说道:“尽管我不会写,但是我知道,咱们这方块字往大了写好写,往小了写不好写。” 丁一抿着嘴笑了,她说道:“爸爸不让我写大字,只写小字,他说人的性格决定书法的成就。可能我这性格这辈子也创作不出大气磅礴的书法作品,只能当个抄书匠了。” 丁一说完,自己还撅了一下嘴,估计是对爸爸的话有些不服气。 “你爸爸是搞书法的?” “教书匠。”丁一撅了一下嘴说道。 “哦,在哪儿教书?” “京大美术系。” “啊——哈哈。”彭长宜大笑:“看来你对父亲有意见啊,这哪是教书匠啊?分明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书画家!” “就是教书匠。”丁一认真地反驳他。 “哈哈,教书匠是指的我们这种人,我当过好几年的中学老师,孩子王,你爸爸那个层次的是教授,是导师,不是教书匠。” 丁一认真的说道:“只有教书匠才这么囿于形式,教授都是有创造性的教书育人,所以我从来都跟爸爸叫教书匠,或者叫丁老师,特殊语境下也叫丁教授。” 丁一的声音很好听,轻柔的似深山清泉般流过,彭长宜看着她,有些痴迷。 丁一还想说什么,彭长宜赶快将食指放在嘴边,冲丁一“嘘”了一声,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等这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后,彭长宜往前倾着上身,故作神秘的说道:“咱们部长大人来了,我要去他那里请求接见。” 丁一笑了,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部长来了?” 彭长宜说:“这就是观察的技巧,你仔细想想,这脚步声是不是咚咚的声音,连贯而且短促、有力?”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这就说明只有个子不高的人,才会走出这样的节奏,因为步岔小,脚步声就紧凑。但是请注意,不是所有这种脚步声的人就是部长。部长的步岔小,沉稳、有力,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算了,以后我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我要去请求部长接见了。” 彭长宜站起身,故意轻踮着脚步,夸张地走了出去。 丁一觉得这个科长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练,对她很温和,她原先很担心她的顶头上司会是非常刻板、严肃的领导呢,看来不是。 连日来,彭长宜吃不下睡不好,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严重透支,身心疲惫。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了丁一,她身上那特有的干净的气息感染了他,一想到在沉闷枯燥的机关生活中,能有这么一位清新的女孩子相处,他就有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浑身上下感觉通畅。 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在分来的大学生中,王家栋亲自点的丁一,把她留在组织部,就是看上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