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一章 抓捕 江南省南屏县公安局那间简朴的刑侦值班室里沸腾了! 在欢呼雀跃的雄壮矫健的人群中,有个挺拔却不失柔美的身影显得尤为特殊,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沉静柔和的微笑。她就是陈道静,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虽然她的职务只是东州市清湖区公安分局的刑侦副局长,但这次却是代表江北省公安厅来江南省执行任务。 “方厅长,行动结束,五名匪徒中有四名被击毙,活捉一名。”陈道静拿着电话,语气平静地汇报着喜讯。她一米六八的修长身材,虽身穿警服,却也难掩身材的凹凸有致,浑身上下都张扬着一个二十八岁女人的特有的风华,尤其是那张如白玉砌成的面庞,在警徽的映衬下,妩媚柔和中更透着一股庄严。 “好!好!好!”听得出方明清厅长也有些兴奋,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不过随即便审慎地叮嘱道:“道静,对黄猛、刘子辉和龙杰等三名主犯要验明正身,我等你消息,明天才到部里的规定期限,还有时间。” “好的方厅,您放心吧,我马上去办。”尽管方厅长嘴上说还有时间,但她明白那其实是种催促。 方明清厅长顿了一顿,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缓缓地问道:“男男没惹事吧?” “没有,这次很听话。”陈道静笑笑说道。 “那好,你抓紧办吧。”方明清厅长仿佛放了心,挂断了电话。 陈道静收起手机,整了整警服,一挥手:“去现场。” 虽然知道现场早已结束,估计厉胜男现在正带着人犯往回赶,但一想到那个胆大妄为的丫头,她还是微微有些沉不住气。厉胜男是方厅长的亲外甥女,不但性格继承了她姓氏的涵义,并且所作所为也完全配得上她的名字。 抓捕现场在小井庄。 小井庄四面环山,因形状似井而得名。这里地形异常得复杂,沟壑纵横,易守难攻,历史上经常成为土匪出没,劫贼藏身之地。 一栋钢筋水泥的二层小楼中,四条大汉倒在血泊中,公安部A级要犯“悍匪”黄猛用手扶着门框,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没有了子弹的五四式手枪扔在脚下,尽管他努力想摆出一幅英雄气概,却实在难以忍受胸口彻骨的疼痛。 本想鱼死网破舍命一搏,可当被眼前这个女人一脚踢在肋骨上的时候,黄猛就知道这辈子完了,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两根肋骨已经断了。回头望望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刘子辉,心里一阵悲痛,在这一刹那,他想起了胆小温柔的老婆,幼小可爱的女儿,还有谆谆告诫过他们多次的萧队。 “赫赫,还挺硬气得嘛,挨了我一脚居然还能站着。”厉胜男摆摆手,拦住了要扑上去的四五个刑警,一脸娇笑着走了过去,站定在黄猛的面前。她的身材极为匀称,双腿笔直,腰肢纤细,乍一看是个美人,可是如果你仔细看,却会发现她的不同之处,无论从后面或侧面看,她都显得曲线玲珑,可是偏偏却又透着一股飒爽英姿。当你看她脸的时候,一定会觉得那双桃花眼妩媚撩人风情万种甚至有些放荡,可当她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你又不难发现眼底那抹令人心寒的冰冷和绝情。 黄猛的目光中毫无表情,呆呆地望着与自己相隔不过二十公分的这个娇艳“魔鬼”。 “倒下吧!”突然,随着一声娇喝,厉胜男毫无征兆地猛一提膝,直直地撞向了黄猛的小腹。 黄猛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嚎,瘫软在了地上。 在场的刑警有些心善的,不忍再看,便纷纷扭转过了头去,大家都清楚这位厅长外甥女的脾气,知道想拦也拦不住,更何况在前几次对黄猛等人的抓捕中,已经有三位同事牺牲,还有十一位受伤,每个人心中也或多或少地有着一股同仇敌忾的恨意。 可是等这些人回过头来的时候,心却蓦地跳到了嗓子眼,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原来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黄猛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竟然多了一把枪,而枪口正指着面色有些发青的厉胜男。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悍匪”,身负重伤的黄猛居然在倒下去的瞬间从厉胜男的腰间把枪给夺了过去。 “都给我开枪!还等什么!”厉胜男面色发青,有些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喊道,当年以女子自由搏击第一名成绩从警校毕业的她,还从没有栽过这样的跟头。 身后的刑警们都下意识地举枪对准了黄猛,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枪。虽是寒冬天气,但却因为紧张,几乎每只握枪的手里都沁出了汗水。 黄猛惨然一笑,慢慢把枪口对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脸上闪过一丝悲愤。或许人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深刻地体会到生的宝贵,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妻儿,想到了在黄北区农林局执法二队担任分队长时那段人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岁月,想起了萧队对他和刘子辉旁敲侧击的劝诫,也想起犯下命案后,已经担任副市长的萧何吏冒着被牵连的危险,偷偷给他们跑路钱的情形。甚至,在这一瞬间,他还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时听从了萧队的劝诫,现在一帮队员围拢在萧队身边,那该多么安心和幸福啊! 不过,一切都晚了!黄猛凄然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躺着的刘子辉,心里悲痛却又有些欣慰。在刚才自己堵住门口的时候,刘子辉完全可以跟着龙杰从后窗跑掉的,但是他却没有,而且还冲上来替自己挡了致命的一枪。 “子辉,慢点走,我来了!”黄猛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开枪啊!开枪算你是个男人!”厉胜男的脸色还没有恢复正常,依然青着,她自始至终没有后退半步,甚至还向前逼了逼。 “呵呵,”黄猛惨然一笑,突然脸色一变,大喊了一声:“秀儿,爹对不起你!萧队!我和子辉给你脸上抹黑了!”话音未落,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鲜血喷溅出来,洒了厉胜男一身。 厉胜男有些发呆,她从来不相信会有人不怕死,但是今天看到刘子辉的义气和黄猛的果决,她这个一直坚定的念头变得有些动摇了。 “怎么回事?”就在一屋子人默默发呆的时候,一个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二章 急召 厉胜男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道静到了,她虽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对这位当年综合成绩全校第一的师姐却极为顺从,又因为两家世交的缘故,一直亲如姐妹,也正是这个原因,当陈道静从省厅下派到分局挂职锻炼的时候,她也主动要求跟了下来。 “胜男!”陈道静目光凌厉地望过去,语气中也多了一份严厉。 “我,他,夺我枪自杀了。”厉胜男指着地上黄猛渐渐发凉的身体支吾着说道。 陈道静心里雪亮,知道又是厉胜男捅出的篓子,当着这么多人也不便太说她,便“哦”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三名主犯都在这里吗?” “应该都在,我看他们倒挺讲义气的,同生共死。”厉胜男见陈道静没有责备她,脸上顿时露出了笑脸,凑上前拉住陈道静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 “赶紧拿照片比对一下,厅里急着等消息。”陈道静不易觉察地轻轻将厉胜男的手甩开,径直向屋内走去,扫了一圈后,目光在后墙那扇开着的窗户上停下了。 这座小楼坐北朝南,位于东井山的西北角角,屋前是稻田,视线开阔,屋后是竹林和灌木,便于隐蔽和逃跑。陈道静心里一沉,这一定是龙杰的杰作。 龙杰,据说有狙击手的枪法,特种兵的身手,冷静的头脑,精妙的选址以及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曾经有一次,他跟五个兄弟被堵在了老窝,面对百十多号的警察,激战一小时,交火四千余发,虽然五个兄弟最后皆丧命或被捕,但这位龙大侠竟然穿着警服眼睁睁地从公安的眼皮底下从容地离去。 陈道静返身出门来到小楼的后面,看着地上的脚印,蹲下用手指轻轻地在地上扫按着,再抬头看看山上那片浓茂的果林和灌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还是让龙杰给跑了。 “道静姐,都怪我,里面没有龙杰。”不知什么时候,厉胜男已经悄悄来到了陈道静的身后,一脸羞愧与自责,完全没有了刚才面对黄猛时的模样。 “呵呵,也好。”陈道静拍拍手上的土,笑着宽慰道:“这个位置不是特别好,如果他不跑,恐怕我们的人也难保都安然无恙。” “嘿嘿,道静姐,你真好,每次都能给我找理由。”厉胜男仿佛变成了个撒娇的孩子,伸手就要搂陈道静的脖子。 “没点正经!”陈道静不悦地瞪了厉胜男一眼,刚想说话,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拿出一看,原来是方厅长打来的,便赶紧接了起来:“方厅长,我是道静,正想给您打电话汇报呢,刘子辉和黄猛都被击毙了,但是龙杰跑了,我指挥失误,请求.......” “先别说那么多了,坐最快的一趟飞机,立即回东州!”方明清厅长没有等陈道静说完,便语气有些急迫地说道。 “啊?”陈道静微微一愣,她很少见到方明清厅长用这种口气说话。 “没听明白吗?!!立刻回东州!越快越好!”方明清厅长的口气中多了一丝不悦和严厉,说完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过火,便缓和了一下语气又说道:“让其他人处理善后工作,你马上回东州。” “好的。”陈道静应了一声,放下电话,心中充满了疑惑,方厅长一向以稳重著称,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有大事发生? “林队,方厅长让我马上回东州,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陈道静回头对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说道。 “陈局,您放心吧。”那个被称为林队的中年人点点头说道。 陈道静把厉胜男轻轻拉到一边,不放心地叮嘱道:“胜男,一切行动要服从林队的指挥,别太任性,尤其要与南州的同志们处好关系!” “道静姐,我,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厉胜男微微撅着嘴,一脸的哀求,并拉起陈道静的胳膊轻轻地晃着,像个小孩撒娇一样。 “唉!”陈道静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带上她吧,省得再惹出什么麻烦,便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好吧,你抓紧收拾一下,我们直接去机场。” “咳!去什么机场啊!”一听陈道静答应,厉胜男立刻变得眉飞色舞起来:“道静姐,不是我吹,这八百多公里的路程,飞机不一定比咱的车快!” 陈道静想想也是,这丫头开车就跟飞一样,如果不是挂的省公安厅的车牌,别说每年的罚款不知会有多少,就是驾照都不知道要被吊销多少次了。 在得知最近的一班飞机也要明天早上的时候,陈道静做出了决定:“胜男,我们开车走!” “好嘞,道静姐,你在这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厉胜男有些雀跃地向院外那俩路虎跑去,这辆车是她的私家车,但因为经常执行公务和她与方厅长的特殊关系,挂了省公安厅的牌照。 ********** 夜色渐深,陆虎在云青高速飞驰电掣地奔行。厉胜男毫无倦意,那双水汪却又有神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前方。 陈道静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微闭着眼睛假寐,她的心中有两个疑问一直萦绕不去,方厅长这么急让自己回去到底是为什么,另外,黄猛口中的“萧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让一个亡命之徒临死前说出那样的话来,他与逃脱的龙杰会有联系吗? 就在陈道静还在高速路上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却不知道八百里外的东州,市委常委们正在进行着一轮与她有关的票决程序。 夜已深,东州市委大楼的三楼中厅会议室依然灯火通明,这次常委会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研究各县市公安局长的调整与交流,会议之所以选在夜间进行,一来是为了保密,二来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因为公安系统尤其是一把手的调整,势必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经过简单的讨论,其他县市的局长人选很快定了下来,但是在通过黄北市公安局长的人选时,各位常委们的意见却并不统一,甚至发生了一点微小的争论。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三章 冤家 黄北市最近几年,经济发展快速,但治安却极度恶化,帮派林立,黑社会活动猖獗,甚至有一触即发的危险。就在昨天,还发生了两件惊动全省的事件。一件是牧羊乡的乡民与洪洞矿业集团如狼似虎的保安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致三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其中十六人伤势严重。第二件是清河乡六个村的村民驾驶五十多辆农用车浩浩荡荡去省政府上访,在黄河大桥收费站与赶来拦截的民警发生激烈冲突,造成这条黄北市与省城东州最主要的交通纽带瘫痪近四个小时。 这次在推荐黄北市公安局长人选时,各方意见并不统一,主要人选有三位。一位是黄北市委极力推荐的黄北市政法委书记李青云,一个是东州市政法委极力推荐的黄北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孟如海,还有一个便是正在云清高速向东州方向疾驰而来的陈道静,而她,这次是由省公安厅通过东州市公安局提名推荐的。 路虎驶入东州地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陈道静抬手看了看表,九点五十分,侧身看了看一脸专注望着前方的厉胜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八百多公里的路程,这丫头才用了不到六个小时。 “胜男,进东州了,慢点开,一会先找个地方吃点饭。”陈道静温和地笑着说道。 “嗯。”厉胜男应了一声,但车速却并未降下来:“道静姐,今晚你还回家吗?要不去我家睡吧。” 陈道静犹豫了一会,笑笑说道:“我打个电话问问晓刚。” 厉胜男一撇嘴:“还用问!想想他那副臭德行也知道会说什么!” 陈道静有些无奈地瞪了厉胜男一眼,用责备的口吻说道:“他是你姐夫!怎么可以总是这么说他呢!” “哼!什么姐夫,还没我大呢!小屁孩子!”厉胜男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也是你姐夫!”陈道静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加重了语气,虽然生性淡然豁达,但作为女人,还是不太愿意别人提起丈夫比她小三岁的事实。 厉胜男撇了撇嘴,虽然没有再顶撞,却赌气般地将车速提得更快了。 陈道静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除了父母,晓刚和胜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了。 可这两个相差一岁的人就像是上辈子的冤家,一见面除了吵就是打,如果是动嘴的话,晓刚倒还能不落下风,可是厉胜男几乎每次都会恼羞成怒最后借助于武力解决,而晓刚就只有吃亏的份了。 虽然陈道静从来不好当面说什么,但每次看到丈夫被胜男欺负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疼的。 一想到丈夫晓刚,陈道静的心里就充满了歉疚,平时工作忙,还经常要出差办案,有时俩人定好了的事,电话一来她就得走,家里的大事小情全仗晓刚一个人撑着,所以回到家以后,陈道静总是想尽可能地多干些家务,以弥补心中的亏欠。可年龄比她小三岁的晓刚却对她百般呵护体贴,什么家务也不让她干,而且只要陈道静在家,他总能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饭菜。 “晓刚,我回到东州了。”当着厉胜男的面,陈道静一般不愿意与晓刚通电话,更多是用短信,她在感情方面一直是被动的,她不太擅长表达内心的情绪,或者也可以说她太克制内心的情感,即便发个短信也是如公务一般简洁平淡,完全没有一点炽热的色彩。 不一会,晓刚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声音中透着兴高采烈:“静静,你回来了!几点到家?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晓刚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带些惊恐地赶紧问道:“那个变态没有回来吧?” “你才是变态!你给我等着!我要收拾不死你我不姓厉!”虽然陈道静有意识地用右耳接电话,并且身子还尽量地靠着车门,可还是被听力极佳的厉胜男听到了,歪过头大声地吼叫着。 这就是陈道静不愿意当着厉胜男面与晓刚通话的原因。 “唉!”陈道静在心中叹了口气,本来想与厉胜男各回各家,可又怕她因此而对晓刚的怨恨更深,犹豫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对着话筒柔和地说道:“晓刚,你别忙了,早点休息吧,我们还有点事,回到家可能不早。” “嗯,那我等你电话。”晓刚说完,又压低声音说道:“今天就别让那个变态来咱们家了吧,我......想了……” 陈道静脸微微一热,语气却依然平静:“好的,如果回家我会给你打电话,再见。” “那个死屁孩子又说我什么了?”厉胜男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陈道静瞪了厉胜男一眼,刚要说话,手机却又响了起来,拿起看了一眼,赶紧接通了电话:“方厅长,我是道静。” “道静啊,现在到哪了?”方厅长笑着问道。 “已经进了东州地界了。”陈道静简洁明了地回答道。 “那好,别回家了,直接到东州市公安局,来霍局长办公室,我们在这等你!”方厅长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却没有一丝商量的口吻,说完便挂了电话。 “胜男,直接去市局。”陈道静收起手机,转头对厉胜男说道。 厉胜男也仿佛有些诧异,微微一侧头:“道静姐,什么事这么急?难道又有大案子?” “哦!”陈道静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声,峨眉微蹙,出神地望着窗外,还有三个月,方厅长就要二线了,属于日暮西山的他,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再为某个案件劳心操神了,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呢? *************************************************************************************************************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四章 污浊 沉思中,厉胜男驾驶的路虎已经由郊县渐渐驶入了市区,路的两侧不再是漆黑一片,闪烁的霓虹渐渐多了起来。云青高速东州段几乎是与黄河平行东进的,路、河相隔不过几百米远。 陈道静斜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出神地望着黄河对岸那片热气腾腾的繁华。 四年以前,当她离开东州去北京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时,河的对岸还是黄北市的一片五十多平方公里苍凉荒芜的滞洪区。 滞洪区,顾名思义,就是暂时消减洪峰,短时阻滞洪水的意思,通俗点说,就是黄河水位达到了警戒线而威胁到省城东州的时候,这里就成为了时刻准备做出牺牲的泄洪区域。也正因为如此,这片区域当年是不允许建设永久建筑的,又加上是黄河滩区,低洼涝碱,即便种点粮食也是极其劣质的低产田。 陈道静心中很有些感慨,四年,在历史长河中或许连朵浪花都算不上,可就是这短短四年,仿佛亘古不变的一片荒芜,却摇身一变成了东州最繁华的地区之一,尤其是娱乐业的发展更是突飞猛进,俨然已经成为了东州的不夜城。 据说每个周末,都有上千辆车从市区跨过黄河奔赴这里来寻欢作乐。因为据说在这里,你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场所,不论你喜欢什么。 可是,灯红酒绿的繁华表象背后,却也有着无数的丑恶和扭曲,黄北市在创造了东州三产增加值奇迹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刑事案件的高发地。 尤其最近几年,这里多次发生重特大刑事案件,有娱乐场所保安打残部门执法人员的,有黑道火拼聚众械斗甚至枪战的。这种乱象为培养“黑道人才”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和养分,公安部A级大案的主犯黄猛、刘子辉就是出身于黄北市,而且,被击毙另外三名同伙中,还有两名也是出自黄北市。 在包括陈道静在内的许多公安干警眼里,黄北市就像一个浑浊的大湖泊,刑事案件仅仅是漂在水面上的零星垃圾而已,浩荡的水面下究竟还有多少污垢,那无疑是很难想象的。 任重道远 车很快下了高速,一路疾驰来到了东州市公安局。 陈道静下了车,整整警服、警帽,迈步走进了市局办公大楼。 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前,见里面的灯亮着,并不时传出阵阵低声谈笑,知道两位领导都还在等着她,便低低地咳了一声,抬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里面传出霍天泰局长的声音。 陈道静轻轻将门推开,微笑着一点头:“方厅,霍局。” 方明清和霍天泰正在屋里喝茶,他们俩人的职务和级别很有意思,也决定了两人的微妙关系。 方明清论职务是省厅的副厅长,级别副厅,霍天泰局长是东州市的局长,但因为解决了副市级,而东州是副省级省会城市,所以级别就是正厅。因此,放开实权不说,论职务,方明清属于上级,但论级别,则又是霍天泰高了。 方明清厅长正在端着茶杯喝茶,见陈道静进来,显得有些意外:“道静?怎么这么快?”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又问了一句:“是不是男男那丫头开车回来的?” “嗯。”陈道静微笑着点了点头。 “唉!”方明清厅长有些无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呵呵,陈局长,来,坐吧。”霍天泰对陈道静有些客气,除了陈道静是省厅派下来挂职的身份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对清湖分局的人都有种淡淡的疏远。 清湖虽然是隶属东州的辖区,但因为是省公安厅机关所在地,所以一直以来,清湖的历任局长甚至是分管局长的人选大多由厅里点名推荐。当然,推荐只是好听点的说法,事实上,清湖的历任局长一直是由厅里下派的。所以清湖分局和东州市局的关系就有了一层微妙,既是下级单位,可又算是上级的直属局。 陈道静落落大方地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微笑着问道:“方厅,霍局,这么晚找我来,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子?” “看,就知道案子!”方明清厅长和霍天泰局长相视一笑。 陈道静见两人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得不对,也没再说话,微微一笑等着两位领导揭开谜底。 方明清笑着对霍天泰说道:“天泰,你说说吧。” “好吧。”霍天泰局长慢慢收起了笑容,神情有些庄重起来:“道静同志,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派你去黄北市担任公安局长。” “啊?!!”陈道静尽管一向沉静稳重,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禁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呼。 “怎么了?!!”方明清厅长沉下脸,故意装出一副不悦地样子望着陈道静。 “没,没怎么。”陈道静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定了定心神,这才抬头一脸郑重地说道:“方厅,霍局,这次调整是不是太突然了,我恳请两位领导再慎重考虑一下。” “都过了会了!还慎重什么?!!你拿常委会当什么了?啊!!”方明清厅长瞪了陈道静一眼,轻轻一拍桌子。 陈道静一脸苦笑,轻声辩解道:“方厅,我是真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去北京学习了三年,分局副局长才干了一年多点,现在又要调去当局长,我担心……” “担心什么啊!担心资历不够?”方明清厅长目光灼灼地望着陈道静,声音也提高了几度:“我们提拔干部看的不是资历,而是能力和成绩!”说完伸手一指霍天泰,不悦地责备道:“霍局长在常委会上据理力争,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了这个服务人民和展示才能的舞台,怎么?你还推三阻四?!!” “我服从组织安排!”陈道静啪地站起身,干净利落地打了个敬礼。打敬礼的时候,飒爽英姿,精气神十足,可等把手放下后,又想起了黄北市那片深不可测的浑浊的沼泽,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愁容:“可是方厅,霍局,黄北市的情况,二位领导恐怕也清楚,说心里话,我对干好这个局长,心里真是有点没底啊!”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五章 分歧 “哎!你说这些话是可以滴!”方厅长笑着端起茶杯,低头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望着陈道静说道:“你确实应该把困难想得大一点,然后再大一点!” 霍天泰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这时插话进来说道:“道静,黄北市的治安情况很复杂,虽然从数字上看,发案率不是很高,但是大案要案多,社会秩序乱!黑暗势力活动猖獗,群众反映强烈,所以,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是啊!”方明清厅长点点头:“道静,你要记住,以后的工作不再是跟某个刑事犯罪嫌疑人斗法,你即将面临的或许是一个强大的系统,一个完整的体系,他们会从方方面面给你下绊子,挖陷阱,甚至是直面攻击。所以,你必须做好的充分的思想准备,才有可能扭转这种局面。” 陈道静默默地点了点头,方明清厅长提醒得没错,她以前作为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一直都是跟刑事犯罪嫌疑人斗法,善恶分明,性质相对单纯一些,可是当了一把手后,或许方方面面的关系就会变得复杂得多。这对于并不擅长应酬的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霍天泰仿佛猜到了陈道静的想法,笑了笑说道:“呵呵,道静啊,你也不要思想负担太重,有方厅的强力支持,你就放开手干吧!” “道静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方厅和霍局的期望!”陈道静再次站起身打了个敬礼,一脸的凝重。 “呵呵,道静,黄北市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东州的事情,以后要多给霍局请示汇报,另外,也要与黄北市委加强沟通。”方明清弹了弹烟灰,仿佛有些感慨,缓缓地说道:“黄北市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很多人也都在指指点点,但我一直认为,这一届班子还是务实的,能干的!短短几年,就能把一片盐碱涝洼地建设成东州最繁华的地区,能创造二产、三产增加值第一,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是啊,黄北的几个年轻人不简单啊!”霍天泰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现在有种现象特别不正常,有的人冲锋陷阵流血流汗,可有些人不但不干事,还要天天拿着放大镜,去盯着别人的毛病,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方明清说着说着,情绪便微微有些激动起来,声调也提高了几度:“面对黄北市那么复杂的情况,年轻的段文胜书记能将两地三县区的人心合拢到一块,并干出这样的成绩。单凭这点,我认为东州的干部就没有资格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陈道静望着方明清略显激动的脸庞,心里微微叹口气,她明白方厅长是有感而发,方明清与犯罪打了一辈子交道,却也被内部人非议了半辈子。 霍天泰一直淡淡地微笑着,轻轻点着头,只是在听到方明清的最后两句提高声调的话时,眉头却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一下,脸上也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安。 陈道静敏锐地捕捉到了霍天泰脸上情绪的细微变化,心中不由一沉,看来两位领导在对待黄北市领导班子的态度和立场上的倾向并不一致,是有分歧的,这对自己将来开展工作恐怕是个不利的因素。 “老霍,黄北市的情况,你比我熟悉,具体的,你们谈。”方明清也觉察了自己的失态,他一直是个说话很严谨的人,但是随着二线的时间越来越近,好像他的牢骚也逐渐多了起来,说完站起身,冲霍天泰笑笑:“老霍,道静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霍天泰本想挽留一句,可一看表,时间已经接近半夜,便赶紧站了起来笑着向外送。 方明清冲霍天泰摆摆手笑道:“老霍,都是一家人,就别弄这些繁文缛节了!谁也别送,你们继续谈工作!” “呵呵,方厅,先不说您是领导,就凭你为我们东州输送这么好的人才,我也必须得代表全体东州干警送送您啊!”霍天泰半开玩笑地继续向外走。 “呵呵。”方明清笑了笑,抬手一指陈道静,对霍天泰笑道:“老霍,你就别送了,要送的话,就让道静送送我吧。她现在也是你们东州的人了,应该能代表吧?哈哈……” 霍天泰见方明清这么说,心里明白他还有私密话要跟陈道静交代,便也没再客气,笑了笑:“呵呵,当然能代表。”说完转头对陈道静说道:“道静,那你就送送方厅。” “好的霍局。”陈道静自然也看出了方明清的意思,便笑着随了方明清下楼。 下了楼,来到院子里,方明清看看院子里的车,抬脚径直向那俩扎眼的路虎走去。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六章 来头 “舅舅!”厉胜男看到了两个人,连忙下车喊道。 方厅长没有说话,径直开门上车,并将车门关上了,陈道静和厉胜男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眼,也赶紧开车门上了车。 方明清仿佛有心事,沉默了一会,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刚想点上,却被厉胜男一把夺了过去:“别在车里抽烟,半个月去不了那臭味!” 方明清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厉胜男,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这脾气!能有道静的一半我也就省心了!” “切!谁让你操心的?你要哪天对我不管不问了,我天天烧香拜佛……”厉胜男并不领情,伶牙俐齿地反击着。 “胜男!”陈道静有些严厉地斜了厉胜男一眼:“你先下车,我跟方厅谈点事!” 厉胜男一吐舌头,赶紧闭了嘴,乖乖地开门下车了。 方明清见状,不禁有些感慨:“男男这丫头,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看来这世上也就你能降住她了!” 陈道静一笑,没有接这个话题,开门见山地说道:“方厅,这次的调整太突然了,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方明清沉默了一会,摸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道:“道静,你也知道,我还有两个月就二线了,这个时候再安排一些人事变动,一来不合情理,二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次调你去黄北是别人的意思,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别人的意思?陈道静一脸迷惑地望着方明清。 “一个是老霍,他一再向我举荐你。”方明清说完犹豫了一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顿了好长时间才又说道:“还有,这也是老政委的意思。” “白伯伯?”陈道静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说霍天泰举荐她,也算情有可原,因为在几次案件中,她能感觉到霍天泰对她的欣赏和满意,可是白伯伯让她去黄北市,仿佛就没有多少道理了! 这位白伯伯叫白云海,是方明清的前任的前任,在对越反击战中任团政委,当时,方明清只是团里的一个营长,而陈道静的父亲,则是方明清手下的一个连长,有了血与火的考验,三个老乡之间的感情自然更是异常深厚。 “你还记得小天吗?”方明清的神态恢复了平静,轻轻地问道。 “哦。”陈道静轻轻点点头,淡淡地说道。 她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因为她依稀还能想起白小天那油头粉面一脸讨好的模样,有次白小天借着酒意想轻薄她,却被她一记耳光扇得鼻血直流,脸也肿了好几天。更倒霉地是,脸上的肿还没等消褪下去,却又被厉胜男在路上截住暴打了一顿,这是顿严格意义上的毒打,白小天住了好几天院,其后果就是严重地伤了三家的和气,白小天的母亲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白云海是个男人虽然倒也看得开,但军人那种争强好胜的作风,犬子无能也很伤他的面子。 方明清仿佛也不太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沉吟了半响,说道:“道静,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退了,对你只能是扶上马,但是送一程,恐怕是送不了多远了!咱们几家的孩子中,只有你跟小天算是最有出息的,小天几个月前刚去黄北市任代理市长,你到了那里,两个人在生活上、工作上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陈道静没有说话,但脸上却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 方明清看在眼里,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顿了顿,这才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道:“道静啊,黄北市的情况很复杂,是两个地市的三个县区合并而成的,自从成立那天起,就一直存在着党政不合的传言,你去了以后,一定要慎重地处理这些问题,尽量不要卷入党政的矛盾中去!” “嗯,我会的。”陈道静轻轻点点头。 “黄北市的市委书记段文胜跟我有过几次接触,给我留的印象不错,年轻却不气盛,很谦虚内敛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我这大半辈子都没见到过言行举止这么得体的年轻人,有想法,有抱负,也有思路……”方明清说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立场有点偏,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说着小天,怎么说起他了!” “方厅,我可是很少听到您对年轻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啊!”陈道静倒显得有些高兴,这与她内心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能把黄北市发展成这样,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起码不是白小天那样的人物。 “不是我的评价,是很多人的评价!”方明清加重语气地说完,眉宇间闪过一丝忧郁和担心:“段文胜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他的对手们也不简单!缠斗了几年也没个明确的胜负。与他们相比,小天就要幼稚单纯得多了,毕业后一直在团省委工作,接触的事情少,没经历过社会的险恶,善良单纯,又有些自大,碰上这些人,真怕他吃大亏啊!” 陈道静仿佛不再想听关于白小天的事,抬手看看表:“方厅,不早了,您回去吧,我也早点上楼,霍局还等着呢!” “也好!”方明清见陈道静这种态度,知道她与白小天很难默契地配合,不过还是有些不死心,叹了口气又劝道:“道静,小天再有不是,终归是我们自己人,你一定要多给提着醒,劝他摆正位置,好好地配合市委,不要被一些人利用……” “嗯,我会的。”陈道静言不由衷地敷衍着,又抬手看了看表,仿佛有些沉不住气。 “那你去吧。”事已至此,方明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何况,让霍天泰等太久也不合适。 就在此时,刚参加完市委常委会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富白也正在通电话。 这次常委会确定的人选,并没有随了李富白的心愿,有些灰头土脸,心情不太好。才刚回到家,手机响了起来,摸出来看了一眼,并没有马上接通,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有些居高临下懒洋洋地问道:“许总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呵呵,李书记啊,常委会开完了吧?人选最后定的谁啊?李青云还是孟如海啊?” “两个都不是,是一个姓陈的女人。”李富白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啊?都不是?”电话那端的声音里仿佛充满了震惊和失望,甚至带出了一丝明显的不满:“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姓陈的了?难道一百万就这样打了水漂?” 一听这话,正在垂头丧气的李富白腾地坐直了身子,怒声呵斥道:“怎么?还要怪我?!!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我是怎么说的?!!不是告诉你让他们两个最近老实一点吗?!!本来老霍就对他们两个不满意,现在倒好了,把柄抓在人家手里,周书记都表态了!我还能说什么?!!!” 电话那端沉默了,过了好半响才笑道:“李书记,你别生气啊,他们不也是想为李书记服务心切嘛,不过不要紧,谁来了,咱们也一样可以应付。对了李书记,这个新局长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 李富白见对方态度软了下来,目的既然已经达到,语气也就变得和缓起来,不过还是带了些没好气的味道:“新局长叫陈道静!也没什么关系,父亲是个退伍残疾军人,母亲是是国有企业的退休职工。” “哦?那她是怎么半路杀出来的?能力很强?”听到说陈道静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电话那端仿佛倒显得有些不安起来。 “一个不倒三十岁的女人,能有多大能耐?无非有点姿色而已!”李富白的口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猥亵与不屑:“这几年,她倒是也破了几个案子,不过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你不必担心。” “既然李书记这样说,那我就安心了。呵呵,李书记,您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搅了。”电话那端说话的口气虽然客气,但是说完后居然不等李富白说话,便毫不客气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七章 任重 方明清走了,陈道静急匆匆快步上楼,回到了霍天泰的局长办公室。 霍天泰正带着花镜在看一份通告,见陈道静进来,笑着将花镜摘下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在这一刹那,陈道静突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平时腰板挺直一脸威严的老局长竟一脸的疲态和苍老。 “霍局长,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陈道静走过去,提起暖瓶给霍天泰的杯子里添了点水,轻声说道。 “呵呵,老喽!”霍天泰竟然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态,闭上眼睛,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按压着睛明穴。 陈道静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静静地站在那里。 “对这次调整有什么想法和要求?”霍天泰缓缓地说着,并不睁开眼,继续揉按着穴位。 “霍局,我总觉得这次调整太突然了,黄北市的孟如海局长是十几年的老副局长了,对黄北市的情况也熟悉,而且也一直是分管刑侦,我这突然……” “你看看这个。”霍天泰睁开眼,将桌上的通报慢慢向陈道静面前一推。 陈道静轻轻拿起通报,没等看上几眼,峨眉便紧蹙了起来,上面全是黄北市入冬以来的恶性刑事、治安案件。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也做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今天亲眼看到这种发案频率的时候,还是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尤其是在后面的结案率上,显示的数字竟然不足百分之十! “这么……严重?”陈道静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霍天泰笑笑说道:“如果不严重,我也不会千辛万苦把你请来了!” “霍局长说笑了。”陈道静脸微微一红,仿佛想起了什么,略带些迷惑地问道:“对了霍局长,大上周我刚收到了全市的案件情况通报,好像黄北市的发案率并没有这么高啊!” “是啊,他们报的并不高。”霍天泰缓缓地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是内部掌握的,也未必全。” “内部?”陈道静微微一愣,心里不由打了个鼓,这个内部指的是哪里?难道霍局长在黄北市还有“内线”?这样一想,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这也难怪,任凭是谁,也不想在别人的监视下工作。 “道静,说真的,对你的观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霍天泰仿佛没有注意到陈道静的心理变化,有些疲倦地将身子仰在椅背上,淡淡地笑着说道:“从你在刑侦大队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你,但当时还担心你会不适应县区的复杂情况,可是从这一年多来担任分局副局长的表现来看,我确定你是黄北市公安局长的不二人选!” 陈道静静静地站在桌前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次没有让黄北市第一副局长孟如海梯队接班了。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是事到如今还是告诉你吧!”霍天泰坐直了身子,用一种平静的口气淡淡说道:“这次的黄北局长候选人,除了你,还有两个,一个就是孟如海,还有一个是黄北市政法委书记,叫李青云。而他,是黄北市委极力推荐的!” “哦!”陈道静如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肩头觉得又沉重了不少,凡是竞争对手,总会留下一点心结的。 “道静,你这次能顺利通过票决,省厅和我的推荐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那两名同志为了要当这个局长,采取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托关系不说,还互相告状,引起了市委主要领导的反感,这也是他们落选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道静半响没有说话,政法委书记和刑侦副局长这两个职位对她这个新任局长是否能顺利打开局面影响太大了,如果都心怀怨气,对工作采取对抗或者消极的态度,那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很难跨过的棘手问题。 霍天泰静静地望着陈道静,没有安慰,也没有鼓励,只是淡淡地说道:“道静,困难重重,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吧。” “我会的!”陈道静慢慢地抬起头,柔和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无惧的坚定。 霍天泰看在眼里,心里很有些欣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静,黄北市现在的行政区域是经过两次区划调整后形成的,基本构成大体是三部分,原东州黄北区的黄河北五乡镇,道州通县的七个乡镇,道州临县的八个乡镇。所以整个黄北市,原东州和原道州的人口及面积比例大约都在一比四左右。原道州人虽然在面积和人数上占了大部分,可是目前却属于东州的辖区,而市委书记也是由东州人担任,所以他们特别抱团,尤其是今年,通州本地人身份的市长被调走,两方的较量势必会更加激烈,虽然省里为了缓解矛盾,选择了空降市长,但这种做法并没有让双方满意。目前,由于受乡镇干部的情绪感染,再加上有些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在其中蓄意挑拨、教唆,两方的百姓矛盾不断,并时常发生整村的械斗,可以说,黄北市治安情况已经恶化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八章 派系 陈道静默默地听着,半响才抬起头轻轻地说道:“霍局长,像这种情况,我认为单靠公安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在政治上解决才是根本之道。” “是啊!”霍天泰赞赏地看了陈道静一眼:“你说得没错,这些矛盾都是政治问题引起的,咱们公安如果过多介入反而会使矛盾更加升级。但是呢,保证社会稳定是我们公安机关责无旁贷的职责,所以,这就更需要你运用灵活的策略和方法。” 陈道静缓缓地点了点头,脸色显得微微有些沉重,直到这时,她才有些明白黄北市治安如此混乱的病根,而要想根治这个病,单靠公安机关的威慑是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的,和解才是唯一的解决途径。而和解,更多地还是要依靠黄北市班子成员们的高超智慧以及大局意识。 霍天泰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了笑说道:“方厅长刚才说得很对,黄北市的班子成员是非常优秀的,他们的平均年龄在东州应该是最年轻的了,每个人都很有能力,当然,因为性格不同,所以表现出来的特点也就不尽相同。到了黄北以后,你要尽快地与他们建立起相对和谐的关系……” 霍天泰语重心长地谆谆教导着,陈道静则静静地听着,虽然霍天泰第一句就是肯定方厅长的评价,但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是可以轻易地分辨出两者间明显的不同,霍天泰没有突出段文胜,而是一直在强调班子。 “道静,要记住,咱们是公安,不宜过多涉入党政事务,尤其对黄北区的几派人马要保持合适的距离,一定要避免被牵扯进去,否则会纠缠不清难以脱身的。”霍天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顿了一顿苦笑道:“什么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说的轻巧,可是就是现在派我去黄北市任局长,说心里话,我也未必有把握处理好!”说完摇摇头很有感触地叹道:“现在的公安局长,不但要对付罪犯,还必须要练就一身走钢丝的本领啊!” 陈道静心里暖暖的,很少有领导能这么推心置腹地谈论这些事情,不由地感激地笑笑,问道:“霍局,黄北市党政不合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霍天泰沉思了一会,微微地摇摇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不过大体就是以市委书记段文胜为核心的东州派和以市长周雄为核心的道州派,现在周雄来东州任城建局局长了,这一派的大旗估计要被市委副书记林秀峰扛起来。另外,市长空降以后,还可能会出现以白小天为首的空降派。” “呵呵,确实够复杂的!”陈道静苦笑了一声,要在三派中间寻求一种平衡,对于性格并不圆滑的她来说,无疑是种巨大的挑战。 “除了这三派,你还要注意一个人,那就是黄北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萧何吏,据说他跟段文胜是校友并搭了几年的班子,可是关系却并不融洽。”霍天泰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夜幕中闪烁的霓虹,缓缓地说道:“虽然他没有自己的派系,但是据说在部分中层干部中还有些影响力。而且,你如果有机会听听底层老百姓的声音,好像对他的评价都还相当不错!” “那很不容易。”陈道静微笑着说道,心里有些释然,她清楚了霍天泰局长与方明清厅长的分歧在哪。方厅长仿佛更欣赏段文胜书记,而霍天泰局长却似乎对萧何吏副市长的评价更高一点。 “这个萧副市长挺有意思的,我去过黄北几次,那段时间他正好代管政法,一次都没接待我,呵呵。”霍天泰笑笑说道。 “呵,有点不像话啊。”陈道静微笑着应了一声,虽然霍天泰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但她的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诧异。 现在这个社会,能被老百姓说好的官员并不是太多见,不巴结领导的则更是少见。 虽然大部分官员也非常在乎老百姓的口碑,但他们心里却也明白,那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且也太难。有,当然更好,没有,那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因为真正能影响他们仕途命运的不是老百姓的口碑,而是那些手中握有人事予夺大权的领导的评价。 “不过,很多事我这也是道听途说,算不得真,还是等你去了以后实地挨个了解吧!”霍天泰局长解释般地说说完,抬手看看表,笑着问道:“不早了,道静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霍局。”陈道静连忙微笑着摇摇头,又带些诚挚地劝道:“霍局,您以后也要注意休息,总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哈哈,还是女同志细腻啊!”霍天泰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站起身,舒缓了一下四肢,神色又变得郑重起来:“明天你回清湖做好交接,后天上午我陪你去黄北市报道!” “嗯,好的霍局!”陈道静虽然心中诧异于这样的速度,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下楼,霍天泰上车走了。 直到霍天泰的座驾消失在门口,陈道静还在久久地伫立。 “道静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厉胜男已经悄悄站在了身后。 “哦?胜男啊,咱们走吧。”陈道静从出神中清醒过来,笑着说道。 “走?去哪?我可不去你家!”厉胜男说完,突然又想起了晓刚骂她的事情来,马上改了口,恨恨地说道:“走!道静姐,去你们家!我今天非收拾死那个小子不行!”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九章 妥协 陈道静责备的眼神里全是无奈:“胜男,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叔和婶整天护着他!你也护着他!什么都是我的错!”厉胜男竟变得一脸黯然,轻轻地低下了头,仿佛有些委屈得不能自抑。 “唉!”陈道静叹了口气,如果说起不省心,胜男固然是一个,但父母的瞎掺合也让她劳神,只是他们和胜男是两个极端,身为胜男眼中钉、肉中刺的丈夫晓刚,在父母那里却成了心头肉,捧在手里百般呵护体贴,那种爱,几乎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岳父母对女婿的范畴。如果说她爱晓刚就像一杯淡淡甘甜的泉水,那父亲对晓刚则是一杯醇香浓烈的二锅头,如果她对晓刚的爱是暖暖的春风,那母亲对晓刚的感情就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团火焰。见过翁婿和睦,也见过丈母娘疼女婿,但没见过这么和睦、这么疼爱的,真正地是拿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嘘寒问暖,怕饿着怕冻着,怕女儿对女婿不好,以至于陈道静有时会突然一阵恍惚,到底谁才是父母亲生的。 陈道静有时候总在想,如果父母对晓刚的爱不是这么“浓烈”,或许厉胜男也不会对晓刚那么反感甚至是“痛恨”了。 厉胜男从小就爱跟在陈道静屁股后面,加上厉胜男的母亲经常出国,所以她一年总有三四个月是住在陈家,久而久之,陈道静的母亲也就当又多养了个女儿,厉胜男最初还喊“干妈”,后来嫌麻烦,就连那个“干”字也省却了。由于她生性顽皮,所以在陈家总是受到的呵护少而责骂多,不过厉胜男倒也不以为意,爱之深才责之切嘛,何况本来也大多都是她的错,所以虽然经常拌嘴,但娘俩的心却离得很近,尤其陈道静的话很少,如果厉胜男一走,这个家立刻就会变得很冷清。 陈道静的母亲也从心里疼爱着厉胜男,在胜男不在的日子,也经常想念、唠叨着这个爱顶嘴的丫头。 如果说娘俩之间出现过裂痕,那只有一次,是在两年前的时候,当时陈道静还在北京进修,可是父母却突然以生病的名义将她骗了回来,非要她立刻与才认识不到两个月的晓刚结婚。 虽然陈道静也有些被晓刚的炽热打动,但晓刚毕竟比她小三岁,当时才只有二十三岁,在她眼里还像个孩子,于是本能地就以了解不够拒绝了,并与父母发生了自懂事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当然,这在厉胜男眼里根本算不得“争吵”,充其量只能算语气柔和的“据理力争”罢了。 可是谁知母亲竟铁了心一般,以断绝母女关系来威胁,而更重要地是,母亲不像是在玩假的,脸色青、红、苍白的变化和哆嗦的手指都可以看出她内心愤怒、失望而焦灼的情绪。 而最让陈道静觉得动摇的是,一向理解她的父亲这次竟然从始至终都与她母亲立场罕见得高度统一,不但没想像往常一样出来缓颊二人冲突,甚至对陈道静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失望和怒气。 厉胜男当时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妈!是道静姐要嫁人,又不是你们二老嫁人”,话才说了一半,陈道静的母亲就爆发了,拿起笤帚就向外赶厉胜男,没打到厉胜男,却自己摔了一跤,爬起来后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流着泪说了一些令厉胜男心碎的话:“这是我们老陈家的事,你一个外姓人瞎掺和什么!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滚……” 虽然以前也不止一次地骂过厉胜男“滚”,但大家都知道,那带有玩笑和亲昵的成分,但这次却分明不同,是流着泪咬牙切齿地说出口的。 厉胜男也有些呆住了,最终含着泪摔门而去。 当天晚上,陈道静的母亲便因心脏和血压的问题住进了医院,医生说非常危险。 望着躺在病床上却依然固执、依然情绪激动随时处于危险的母亲和站在旁边沉着脸一语不发的父亲,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厉胜男也有些胆怯了,在病床前流着泪承认了错误,并违心地赞成了这桩婚事。陈道静也不敢再坚持,默默地同意了婚事。 (关于晓刚和陈道静父母之间,也是很精彩的故事,方便的时候会写成番外奉献给大家,浓浓的人情味,异常美好) 这是厉胜男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无原则的违心的妥协,面对陈道静的母亲,她强忍了下来,可是在心里,却将这笔账统统记在了晓刚的头上。尤其是陈道静的母亲时不时叮嘱她不要有事没事往陈道静家跑的时候,新仇旧怨很容易就在心头升腾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陈道静总觉得家人对厉胜男有些亏欠,所以在厉胜男每次欺负晓刚的时候,她虽然有些心疼,却也不好太过于说些什么。 “唉,走吧,先找个地方吃点饭。”陈道静看看一脸黯然和委屈的厉胜男,心中升起了老大不忍,叹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厉胜男的肩膀说道。 “呵!这还差不多!走,上车!”厉胜男的情绪总是转换很快,刚才眼里还隐约泛着泪花,现在却又立刻灿烂欢欣起来。 两个人上了车,厉胜男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随口问道:“道静姐,去哪吃?” “黄北市。”陈道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厉胜男一愣,吃顿饭还用跑那么远?不过随即就高兴起来:“好,那边我还有个好去处呢!说了好多次苗苗姐了,你都没空见,今天正好带你去见见,顺便保养保养!” 陈道静没有说话,有些呆呆地出着神,其实刚才说出黄北市三个字以后,就连她自己也有些诧异,怎么就鬼使神差一般说出了黄北市呢?难道是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厉胜男自然不知陈道静在想些什么,但她却知道今晚道静姐选择陪她了,心里一高兴,车便开得更风驰电掣了。 第一卷临危受命 第十章 旧怨 二十分钟后,车便飞驰在了空寂静旷的黄河大坝上。陈道静出神地望着窗外,一轮斜月在稀疏的柳条间飞快地闪着,车慢它也慢,车快它也快,却总是在车的前方。这让她心里微微有些感喟,但仔细想,却又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感喟什么。 “道静姐,你还记得牧羊乡的那个老杨头吗?”厉胜男突然侧脸问道。 “呵呵,记得,有四年没去看他了吧?”陈道静没有回头,依然出神地望着窗外稀疏柳条间的那弯明月,她怎么会忘呢,甚至在刚听到霍天泰局长说她要去黄北市任局长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诧,而惊诧的同时,脑海里就浮起了老杨头那张苍老枯干脸庞,而那张脸上,写满了愤恨、无奈、消沉却又不甘的复杂情绪。 “朱勇霸那狗东西被人打死了!唉!这种人,真不该让他死得这么简单!”厉胜男有些恨恨地叹了口气,仿佛这人被打死还不能消除她的心头之恨一般。 陈道静没有说话,眉宇间却也闪过了一丝阴郁和愤懑。那是很多年前了,当时还没有成立黄北市,牧羊乡是原黄北区的一个下辖乡镇,而她,也只是省公安厅的一个科长。 那天,细雨霏霏中,一个满身伤痕的老头来到省公安厅门前,在屡次被门卫冰冷无情地拒绝后,绝望之余竟起了轻生的念头,就在跳河的一刹那,被路过的陈道静无意中发现而将他救下。经过询问,得知老人因承包山地而与村里发生了纠纷,儿子竟然被村干部给打死了,悲伤过度的老伴又疼又气,很快也撒手人寰。 当时陈道静以为这只是一起很简单的刑事案件,便有些大意地将案子转给了东州市公安局,而东州市公安局又转给了当时的黄北区公安分局。然而,在经过了黄北区公安分局的调查后,却得出了老人的儿子之死与村干部无关的结论。 当时,陈道静望着手中那份经过了市、区公安机关调查后完全走样甚至面目全非的调查结果,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身为一名公安,但是在老杨头和公安机关所做的不同陈述中,她更倾向于相信前者。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拿着自己的生命来做那点可怜的抗争呢? 可是,等陈道静明白这个案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时候,却稍微显得有些太迟了,这次调查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并迅速地做了完善、细致的应对工作。 后来,她也曾带着厉胜男以个人身份亲自去了黄北区以及牧羊乡几次,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不管是当时的黄北区公安分局,还是牧羊乡派出所,对此事都有些冷淡且不太配合,所有的说辞都跟报告上完全一致。这也难怪,毕竟重新核查本身就表明了是一种不信任,更何况她是以个人的名义和身份。而进村调查的时候,情况就更糟了,村里老百姓都像瘟疫一样躲避着她们,更让她感到不安地是,就连有些跟老杨头同样遭遇的受害人,对她们也是同样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有一次,当老杨头带着她们去一家儿媳妇被村副主任朱玉贵强暴过的人家时,竟被那对胆怯、恐惧却又暴躁的夫妇给骂了出来。 就在陈道静有些束手无策,准备请厅里出面施加压力的时候,却开始有领导似有似无地给她透话,让她不要再插手黄北区的这件案子,队里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频繁安排她外出办案,所以直到她进京学习进修,终究也没能再腾出时间去细致地调查那件案子。 虽然陈道静也知道,时隔多年,再想将这个陈年旧案查个水落石出已经很难,可每当想起老杨头那张充满了绝望悲愤枯干苍老的脸,就总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每年都会来看老杨头几次,一来了解下情况,二来也算是一种撑腰,让那些人不至于肆无忌惮地报复。 在进京学习的前一天,她又专程带着厉胜男去了一趟牧羊乡,不是为了案情,而是再三地交代老杨头,如果万一与村里再次发生矛盾摩擦,一定不要冲动,先忍下来,然后及时给她或者厉胜男打电话。那天的老杨头明显得与往日不同,眼里放着兴奋的光芒,乐颠颠地告诉她区里农林局的萧局长帮他联系了一个企业,不但能给他在企业里安排个岗位,还能保住他的地。按老杨头的话说,在他有生之年,只要能够保住地不被村里夺走,那他就是死也能瞑目了,可以高高兴兴地去那边见老伴和儿子了。 望着老杨头那张枯干却因兴奋而浮起几抹红晕的脸庞,陈道静的心情异常得复杂,既为老杨头的开心而感到高兴,也为老杨头的知足感到悲哀。 善良百姓的要求是如此卑微,可是,为什么就连如此卑微的要求都那么难以实现呢?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每次想起这件事,陈道静都会没来由地一阵胸闷。 车在大堤上飞驰,陈道静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想借寒风来吹散胸中难解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