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滂沱大雨犹如倾盘一般倾泻而下,现在是阳春三月,即使不是阳光明媚,本也应该下着绵绵细雨,可是天气却出奇的反常,一大早,在一声接一声的雷声中,下起了滂沱大雨。 她身穿单薄的白衣,微闭着双眸,卷缩在床角。听着那令人心悸的雨声。一个小小的身体卷缩在地上,嘤嘤地在哭泣。 琉璃知道阿奴在哭泣,虽然外面大雨滂沱,雷声一阵接一阵,啊奴又极力压底了声音,可是,那细细的哭声仍然清晰地被她听进了耳里。 阿奴是她的贴身宫女,在进宫前,阿奴是她父亲买给她的贴身丫鬟。因为自幼一起长大的缘故,阿奴与她的感情甚驾,以至她在宫中落难后,其他的宫人都离去,只有阿奴仍然陪在她身边。 一阵风吹过,一下拂开了窗户,一阵寒冷袭来,琉璃不禁瑟缩了一下。盖在身体上那单薄的被子,已经不足御寒。自从去年立冬,他宣布流离宫成为禁地后,宫里对这里已经不再有任何补给,除了每日的三餐,连暖炉也没有送来。整整一个冬,她都是搂着阿奴互相取暖,这样熬过来的。 阿奴站了起来,快步走上前去,把被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关上,外面的大雨犹如泼盆一般洒进来,瞬间把阿奴全身浇得湿透。 琉璃支起身,对阿奴招了招手,说“阿奴,过来暖和暖和。” 阿奴眼眶微红,泪水在溢出眼角时,借故举起衣袖拭去,她走上前来,帮琉璃掖了掖被角,说“娘娘,你醒了?怎地不多睡一会?” 琉璃把阿奴拉坐在床上,淡淡地道“阿奴,什么时辰了?” 阿奴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滴落在被面上,她拭着泪水,哽咽着说“娘娘,你饿了么?奴婢这就去给你把吃的端来,今儿个宫里送来了娘娘最爱吃的雪卷儿........” 看着阿奴泪眼模糊,却强欢笑的模样,琉璃心里一酸,她缓缓闭上双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不忍看到阿奴悲伤,可是,她却无可奈何。 她知道阿奴为什么哭,也知道今天为什么宫里会送来她最爱吃的菜。 今天,是她行刑的日子,他让人送来了雪卷儿,这代表着什么?她曾经以为他是爱她的,因为他对她说:阿璃,除了皇后之位,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以行动表面了他对她的宠爱。他不惜逆太后的意,执意为她建了琉璃宫,只因为她小时候曾经在江南生活过,喜欢江南的建筑。他因为她的一句话:如果能够在玉盘上畅舞一曲,将死而无憾。而不惜费千金和无数的人力物力而打造出白玉台。 为了打压宫里与她争风吃醋的嫔妃,他曾经一怒而斩杀后宫百妃,只为了不让那些心有不甘的妃子去打扰她。 可是,他最终却赐她极刑。他对她的爱,终究比不上皇权,他把她赐以极刑,只是因为她丞相之女,他对她的宠爱,仍然是因为她是丞相之女。 阿奴已经离开,琉璃闭上双眼,一滴清澈晶莹的泪珠从眸角滚落。 正文 第二章 阿璃..... 阿璃..... 往事历历在目,他的柔情,他的无情。 他当着她的面把宫家一百余人斩首示众,其中包括她那白发苍苍的父亲与早已经哭瞎眼睛的母亲。鲜血从断首处喷出来,亲人的血染红了她的双眼。她昏死过去,却被冰水浇醒。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先死去,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下。 可是,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残忍地用手揪住她的头发指着她父母亲的尸体告诉她。 “看到了么?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 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他嘴角那残忍冷酷的笑意,琉璃终于潘然而悟,在他决定把她关在琉璃宫,下了禁令的那一刻起,他对她的柔情不再。他之所以让她活着,只是为了让她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曾经说过,“阿璃,你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今生今世,除非是我,别人不能动你分毫,你自己也不可以。” 是的,是的。 她的命是他的,从她遇上他之后,她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可是,她心里仍然在想,她的命,不是他的,仍然是她自己的,只是,她爱错了人,她看错了他。 她与她,就像是一场赌博,她与她的家人的命是赌注,而她,输了他,同时也输了自己与家人的性命。 窗外,仍然下着倾盆大雨,雷声一阵接一阵,仿佛在敲打着她的内心与洗刷着她心里的伤痛。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安,阿奴去了多久了?怎地还没有回来? 多年相依,琉璃最是熟悉阿奴的性子,这会儿外面下着雨,阿奴不会乱跑。可是,她怎么还不回来? 阿奴! 琉璃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她顾不上穿外衣,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外面大雨倾盘,琉璃光着脚,没有撑伞,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硬生生的疼。 阿奴,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雨劈头盖脸地敲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双眼。 阿奴是找他去了么?阿奴,和你说过多少遍,叫你不要去找他,你怎么就不听我的?他若是肯放过我,又怎会杀我家人?阿奴,你何必,你何必啊....... “妹妹这是要去那里?”一声娇笑,伴随着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大雨中响起。 琉璃呆然站住,一抹明黄色刺痛了她的双眼,在巨大的伞下,他身边站着一位身穿宫装的女子。 他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忽然嘴边勾起了一抹讽笑,淡淡地道“怎么?想去找那个奴才么?” 阿奴......一股热意是眼眶涌出,琉璃的身体在颤抖“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奴才,放过她......” 他淡淡地笑,他身边的女子轻蔑地笑道“既是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敢扰圣驾,自然是万死不足惜。” 扰了圣驾!万死不足惜!琉璃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到了地上,浑身早已湿透,雨点模糊了她的五官,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声音在颤抖“求求你放过她,她不姓宫,求求你........” 正文 第三章 他仍然稳稳站在那里,并不为所动,凉薄的唇角微翘,仿佛是在看一个小丑。曾经的柔情不再,留下的只有凉薄和残忍。 尽管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泪水仍然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与雨点混在一起,缓缓沿着颊角流下,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终究是忍不住哽咽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 他冷冷地一挥手打断“晚了!朕已经把她赐死!”他的目光冰冷,薄唇轻启“你已自顾不暇,还是省点力气罢!别忘了,还有半个时辰,你还想说什么?” 朕已经把她赐死,朕已经把她赐死........终究还是晚了吗?阿奴.....阿奴.......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终究还是不相信他会对她说出如此冰冷凉薄的话。她还想说什么?她还有什么可说?一如当初,他温柔地在她耳边底语:阿璃,除了皇后之位,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除了皇后之位,除了皇后之位......呵...她要的又岂是区区一个皇后之位?他可知道,即便不是妃后,是一个小小的宫人,只要他心里仍然有她,她亦会甘之如诒? 她紧咬薄唇,强压住涌上喉咙的腥甜,身体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一袭白衣早已湿透,贴在身上,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 她曾经以为,他的心里终究还有她的,毕竟,他曾经把她宠到骨子里去,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会给她更尊贵的身份,可是,他的温柔,他的呵护,她宁愿相信他是真的爱过她。 而如今....那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么? 他是否真的心里没有她,所以才会对她如此残忍,看她在大雨中如此狼狈? 他一步步向她走过来,缓缓在她面前蹲下,用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他的动作仍然是那么温柔。仿佛一如以往。 雨点落在他身上,湿了那一身尊贵的龙袍,他身后的宫人想把伞撑过来,却被他冷冷的一个眸光阻止。 他冷冷地看着她,由始至终不曾移开过双眼,他的脸孔仍然绝美得令人失去呼吸,脸上的表情却冰冷僵硬,他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看着她因为疼痛而皱起双眉,冷冷地道“你还是没有话和朕说么?” 说什么?她还可以说什么?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琉璃无声地笑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溢了出来,落到他那冰冷的指尖上。 她知道,他要她说什么。她也知道,如果她说了,虽然不能重获他的宠爱,却能够苟且偷生,捡回一条命。 可是,她却有一千个不能说的理由,因为,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残杀她的家人,她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家人。 腹中一阵接一阵地抽搐,钻心的疼痛在腹部渐渐旷散,早些年落下的胃病又犯了。她紧咬住牙关,凄然一笑,道“皇上,时辰不早了。” 是的,时辰不早了。午时行刑,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三刻,该行刑了。 他修长的指尖微微僵了一下,忽然猛地放开她站了起来,放声大笑。笑毕,双眸死死盯住她,道“果然不愧是宫行云的女儿,死到临头仍然有如此气节!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就成全你!” 正文 第四章 闪电划过天际,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雨越发下得大了。在雨幕中,他转身大步向琉璃宫观台走去,“准备行刑。” 二个宫人快步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把琉璃从地上架起来,然后往前面不远处的白玉台押去。 在模糊的雨幕中,琉璃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的面目迷糊,而陪在他身边的女人美艳的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样的笑容,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显得尤其刺目。 花千金打造的白玉台在大雨中看起来仍然是如此华丽,那由纯白玉彻成的圆台,看起来晶莹透剔。在这白玉台上,她曾经无数次挥袖轻舞。而他,也是这般坐在下面的观赏台上欣赏着她的蹁蹁舞姿。 他曾经俯在她的耳边,极温柔地说“阿璃,你跳舞的时候最美,朕爱极了那时候的你。” 是的,她与他相遇,是因为她曾经在先皇的寿宴上倾城一舞。 那时候的她,认为他之所以爱看她跳舞,是因为他爱她这个人。可是,她后来才知道, 他爱看她跳舞,其实只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一个叫玲珑的女人。他,心里一直没有她,他宠她,只是因为她跳起舞来极像玲珑,还有,因为她是丞相之女。 一旁的刽子手已经就位,在高高的白玉台上,那二个宫人已经放开了她。 要开始了么?一会应该会很痛苦吧?这是凌迟之刑呵!他到底有多恨她才下令对她处以极刑? 琉璃赤足站在白玉台上,任由冰冷的雨点落在身上。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她仰起头,看向灰涩的天空,雨点直接滴落她的眼里,然后混着泪水流了出来。 爹爹,娘亲,阿奴,你们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可以和你们相聚了。到了地府,应该就没有痛苦了吧?只是,爹爹,你还愿意认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么?女儿实在是没有脸去见你呵........ 若不是女儿任性,宫家又怎会被灭门?女儿就是万死也不能辞其疚...... “宫琉璃,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可有话与朕说?”他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虽然距离不近,但是琉璃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在看她。 琉璃苍白的脸上凄然而笑,她静静地看着他,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在观赏台上那么挺拔,那么惹人注目。 “殷洛,你终究还是不了解我,当初在景阳宫我对你一见倾心,不顾父亲反对,刻意追随于你,以至闯下大祸,连累家人灭门。事到如今,虽然无颜面对死去的家人,但是却不曾后悔当初爱上你。殷洛,事到如今,你可曾对我有愧?你利用于我,我心里虽明,却甘于被你利用。你杀我家人,我纵是千般痛苦,却也不曾对你有半分怨恨。而你呢?你心里除了玲珑,可曾有过宫琉璃?今日我但求一死。殷洛,你不必多言,行刑罢!” 颤抖的声音在大雨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殷洛脸色巨变,不是因为宫琉璃的话,而是因为她提到了玲珑,那个占据了他心的女子,那个他倾尽所爱,身为帝皇却得不到女子。 正文 第五章 琉璃直呼皇帝姓名,语气之间毫无尊敬之意,若是平时,必有宫人站出来大声呼喝她不敬,可是今天,宫人虽然黑压压地站了一圈,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坐在殷洛身边的女子也只是沉默的坐着。 玲珑,这个名字是宫中的忌讳,即使是太后以及当今的皇后也不敢在皇帝的面前提到这个名字。只因为,玲珑是皇帝心里爱的人,一个神秘的女子,一个,即使是皇帝也得不到的女子。而她,在五年前已经死去。间接害死她的人正是宫琉璃的哥哥宫若月。 琉璃心中酸涩,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仍然是不能忘记玲珑,即使是在对她宠爱万分的时候,她仍然是不能提到玲珑这二个字。 殷洛,你深爱玲珑,失去最爱之人的痛我明白,可是,我呢?即使是到今天,你对我仍然是没有半点情吗?当初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报复宫家,即使到今天,仍然是如此吗? 你灭宫家满门,你已经为玲珑报了仇,可是我呢?我呢?你对我可有半分情意? 温热的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淌到了嘴里,琉璃尝到了那涩涩的味道。该结束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她用她的命,加上宫家一百多口人的命去抵那个叫玲珑的女子的命。够了,不是么? 殷洛面色阴沉,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玉台上摇摇欲坠的纤影,紧握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玲珑,永远是他心里的痛。 一旁站着的领头太监刘公公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硬着头皮轻声说“皇上,午时三刻已到.......” 殷洛重重一掌拍在案上,猛地站了起来,双目死盯住那抹纤影,道“你既然执迷不悟,就别怪朕无情!要怪就怪,你为什么是宫若月的妹妹,宫行云的女儿!” 琉璃无声而笑,从见到他的那一刻,泪水就没有断过,她知道她即将被施以凌迟之刑,她不知道当刽子手用手里散发出寒光的尖刀把她挑筋剔骨的时候有多痛苦,可是,她却知道,不会有她的心那么痛。 她并不害怕,因为早在她亲眼看到父母亲在她面前被斩首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想活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与家人一同下黄泉,至少在黄泉路上还有个伴。 大雨仍然不倔不饶地下着,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行刑。” 那二个宫人手里拿着粗粗的麻绳走上前来。二人底着头不敢看她。 琉璃轻笑一声,道“不必给我上绑,我不会挣扎。” 宫人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观赏台。殷洛挥了挥手,不知道是同意不给琉璃上绑,还是示意刽子手行刑。 那二个宫人看到殷洛挥手,如蒙大赫,忙退了下去。 刽子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他手里拿着尖刀,走上前来,轻声对琉璃道“娘娘,得罪了!”说完,并不动手,而是定定地看着琉璃。 她知道刽子手在行刑前都会给犯人时间默念亲人的名字,这是规矩。琉璃凄然一笑,却忽然猛地推开刽子手,纵身往台下跳去。白玉台高十余丈,当初是为了能够与观赏台呼应才建那么高。而如今,却成了她的葬身之所。 一道白色的纤影从台上飘然而下,一如在风中轻舞的倩影。 “阿璃.....!”殷洛的声音无措而惊恐。 他终究还是叫了她的小名。一滴渐渐冰冷的泪珠在脸颊滑落,琉璃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阿璃,你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今生今世,除非是我,别人不能动你分毫,你自己也不可以。” “殷洛,你错了,这条命从来就不是你的,我不会按你的方式死去.......”空中传来了琉璃那若有若无的叹息。 正文 第六章 一声沉闷的犹如重物落地的巨响,是宫琉璃最后的感觉。 之后,她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中。一记耳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硬生生把她从沉睡中拽了出来。 一张蜡黄苍老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阴冷的双眸正冷冷地看着她:“你想用死来威胁我吗?我告诉你,即使是死,你也得给我去了凌王府才死!到了凌王府,你要死要活也没人管你!现在,你给老子乖乖呆着等出嫁,不然饶不了你!” 他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还没有死吗?难道她在做梦? 宫流离用力闭上双眸,再次睁开,那张脸蜡黄苍老的脸仍然在她面前。 “你在发什么呆?我和你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老子养你那么多年,现在给你寻了个好主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人见宫琉璃在发呆不说话,又再次抬手给了宫琉璃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宫琉璃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一旁扑过来一个妇人,哭着护住她道“老爷,你不要打云儿了,云儿这身子骨可经不住啊,云儿只是一时糊涂,妾身会慢慢劝说她的......” 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抬足踢了那妇人一脚,怒道“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她要是再胡闹,我就打死你!” 妇人唯唯诺诺,却不敢咄闪,她哭着哀求“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求你不要逼云儿,她毕竟也是你的女儿呀......” 那人呸了一声,道“老子没有这样不孝的女儿!”说着,又忿忿地哼道“不识好歹的贱人,老子那里亏待她了?老子这是送她去享福,堂堂的凌王妃有什么不好?她这是飞上枝头了!” 这时一个披金戴银,身材妖娆的女人挤上前,娇声说道“哎呀,老爷,你就别气了!这丫头片子不是还没死么?只要没死就能上花轿!你看,大姐心疼得都抹泪了,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那人狠狠地瞪了正在抹泪的妇人一眼,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哭哭啼啼,真是晦气!贱人,我告诉你,你给我把她看好了!若是再出什么岔子,我剥你的皮!” 宫琉璃沉默着,她默默地打量着站在周围的人,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她却察觉到了,那个在哭泣的妇人口中的云儿正是指她。 这时只见那个妇人哭着道“老爷,你就不要逼云儿了,你这样逼她,她会看不开的呀......” “看不开?”那人冷笑“她就是死了也得给我嫁过去!老子养了她十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现在又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妇人极怕那人,想争辩,却终究不敢再说话,只是嘤嘤地哭泣。 那人一拂衣袖,指着宫琉璃说“这几天你最好给老子乖乖呆着,要是再闹,老子饶不了你!”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带着那个妖娆女人离去。 那人一离去,妇人便一把抱住宫琉璃放声痛哭“云儿,我苦命的云儿呀....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呀......” 正文 第七章 云儿?娘?宫琉璃怔怔地看着那个抱住她号啕大哭的妇人,一时无措。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白玉台高十余丈,从上面坠落断无生还的道理。若是她没死,现在应该是在宫里。她了解殷洛,除非她死,否则殷洛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想到殷洛,想起在最后那一刻她听到的那声阿璃,宫琉璃的心里又是一阵揪痛。殷洛,殷洛,你满意了么? 也许是宫琉璃的沉默令妇人不安,她忽然惊慌地抬起头哭道“云儿?云儿你说句话呀,你不要吓娘呀......” 妇人的呼喊,令宫琉璃回过神来,她看着妇人,在她泪水模糊的眼眸里看到了关切,不禁心里一暖,伸手轻轻搂过妇人道“我没事......”话方才落,泪水已经落了下来。这个妇人那关切和不舍的目光,令宫琉璃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但是经过刚刚那些事情,她已经隐隐觉察出了不妥,她感觉到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宫家的二小姐宫琉璃,而是这个妇人口中的云儿。 她不知道是那里出了问题,本来应该死了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成了这个妇人的女儿。难道,她真的再世为人了么? 想着,宫琉璃心里苦涩一笑,再世为人么?如此也甚好。换了身份,换了活法,那些不该记起的,都忘了吧...... “云儿,你答应娘,以后可不要再做傻事了呀,你若是.....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娘还怎么活呀.....”妇人仍然紧紧地抱住宫琉璃,仿佛害怕她想不开。 傻事?宫琉璃心里黯然,当她走上白玉台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再活下去,她纵身一跳,并非是害怕极刑之苦,而是因为她确实已无生意,但求一死解脱。而如今意外重生,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本想一死以求解脱,而上天却让她重生,难道是因为她罪孽太重,就连上天也不愿意她如此简单地死去么? 宫琉璃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抬手为妇人拭去泪水,轻声道“娘,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再做傻事。只是,只是我什么都忘了,你可否与我说说之前的事?” 妇人眼里噙满了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道“我苦命的云儿呀......你咋得了失魂症了呢....你要是想知道啥就问娘,娘细细与你说来......” 宫琉璃没有立即问妇人,而是等妇人平静了下来,才轻声问道“娘,我是谁?刚刚那些人又是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妇人怔怔地看着宫琉璃,过了半响,才呐呐道“云儿,你真的把什么都忘了么....?” 显然,刚刚妇人并不是完全相信宫琉璃的话,她认为宫琉璃是为了逃避,才假装得了失魂症。 宫琉璃平静地看着妇人,点了点头。 妇人终于相信女儿真的得了失魂症,她搂着宫琉璃,依在床上,娓娓道来,随着她的解说,宫琉璃终于确定了自己确实是重生了。不,应该是传说中的换魂...... 正文 第八章 这里仍然是她所熟悉的轩辕国,当今皇帝仍然是殷洛,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 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除了她身份。她现在已经不再的宫家二小姐宫琉璃,而是水府的大小姐水若云。出生在商人世家,祖上亦世代经商为生。 刚刚那个脸色蜡黄苍老的中年人是她爹爹水富贵,妇人是她娘亲,亦是水富贵的正室余氏。 余氏出身大家族,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后来家道中落,蒙水富贵相助,为了报恩所以才下嫁于他。 开始水富贵对余氏宠爱有加,后来余氏因为体弱多病,生下水若云后就再无所出,而重视继承香灯的水富贵便开始纳妾,随着妾侍一个个进门,水富贵也开始渐渐冷落人老珠黄的余氏,并而日渐对余氏态度凶恶。 水富贵是典型的商人,之前为了巴结凌王爷,便准备将女儿送去凌王府为妾,当初说好的是把二姨娘的女儿,水家二小姐水如媚嫁过去的,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 前些日子不知道凌王爷为了什么开罪了皇帝,一下被削去了权势,眼看凌王府就要没落了,这会儿虽然凌王改变主意,欲娶商人之女为正妃,可是水富贵却后悔了。 水家有三个女儿,除了并不得宠的水若云,还有二女儿水如媚和三女儿水如娇,水如媚与水如娇都是妾室的女儿,那些妾室们看到凌王府已经没落,那里肯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苦?当下便哭哭啼啼地窜嗫着水富贵把水若云嫁过去。 水如媚与水如娇虽然是妾室所生,但是容貌却是长得千娇百媚,水富贵一直把她们当成换取财富的筹码。而今凌王府已经没落,他也不想那么早就失去了筹码,当下便同意了妾室们的要求,同意把水若云送去。 其实,水若云的容貌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也算是清秀佳人,只是可惜,性子木纳,又胆小怯弱,一直被水富贵和妾室们看不起。 因为娘亲失宠,在府里说不上话,所以她极怕水富贵,这一次水富贵让她下嫁凌王府,她心中不愿,也不敢顶撞,只好以死抗争,幸亏余氏发现得早,所以才被人救了下来。 宫琉璃秀眉微蹩,她觉得余氏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事情,若是按她所说,之前水若云的性格胆小怯弱,那即使是被逼代嫁,也必不会有勇气轻生,而导致她轻生的原因,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知道了事情的原讳,她已经不想去了解水若云轻生的原因,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水若云,宫琉璃已经在白玉台香消魂损。 经过一次生死,虽然她现在想起与殷洛过去的种种仍然会黯然神伤,可是她却也平静了下来。 她看到余氏仍然伤心地抹着泪水,当下叹了一口气道“娘,你就别伤心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既然他要我嫁,我嫁便是了!” 余氏不敢相信地呆呆地看着宫琉璃,过了好一会儿儿,才怯怯地道“云儿........” 宫琉璃冲她微微一笑。她明白余氏心里在想什么,大户人家里一般都是三妻四妾,当年她父亲也纳了几门姨娘,只是她父亲一向对母亲敬爱有加,所以并没有冷落她们母女。不过即使是如此,母亲仍然闷闷不乐。 而刚刚水富贵对余氏的态度她也看到了,可以想像出,一个失去丈夫宠爱,倍受欺凌的母女在水府里的处境有多艰难。现在既然她是水若云,那么,她就为余氏做点什么罢,反正她并不喜欢水富贵和水府里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嫁过去能够换得余氏的日子好过一点,这样也是甚好。 正文 第九章 凌王虽然被削了权势,眼看没落,但是,他终究是一国王爷,是正宗的皇亲国戚。身份与地位摆在那儿,所以,虽然是与地位低微的商人之女结亲,凌王府也甚为重视,差人送来了好些娉礼。 这些日子水府里的人一直在忙着准备亲事。那些妾室们都眼巴巴地盯住,恨不得把水若云塞出去,所以这几天倒也没有来生事。 水富贵作为商人,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家境确实不是一般的殷实,他虽不喜水若云这个女儿,但是因为结亲的对象是凌王,倒也不敢怠慢。 嫁妆堆满了水若云住的院子里,也有满满的十八抬。只是大多是一些不甚值钱的东西。新嫁衣倒也是新做的,虽然没有原先给二小姐准备的那套华丽,但是嫁衣外还是细细地描了金线,也十分精致。 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有这样丰厚的嫁妆,自然心喜不己。而宫琉璃自然是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想当年,她入宫为妃,虽然没有婚宴,可是爹娘为她准备的嫁妆却是极其丰厚的。 现在水富贵为她准备的这些,还入不了她的眼。殷洛随便赏给她的凤珠拿出来也比这十八抬值钱多了。 开始的时候,水福贵与余氏十分紧张,怕水若云又闹出什么岔子来。后来见她十分平静,也就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了。 在水府大堂里,水富贵端坐在正堂上,盯住宫琉璃,板着脸对余氏道“你都与她说了没?别去了凌王府,丢了水家的脸,她要敢再闹,就莫怪我把你赶出水家!” 余氏极怕水富贵,她不舍女儿,却又不得不唯唯诺诺地说“云儿想通了,她愿意嫁。” “是这样吗?”水富贵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宫琉璃。 宫琉璃冷冷地看着他,对这样贪图荣华富贵,卖女求荣的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水富贵心里想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无非是想攀龙附凤,在轩辕国,商人的地位十分底下,能够与堂堂王爷结亲,地位自然是上了一个台阶。 得不到宫流离的回应,水富贵有点悻悻地哼了一声,道“是这样最好!”话毕又指着余氏道“你最好乖乖地上花轿,不然我就把她赶出去!” 宫琉璃冷笑,她盯住水富贵,冷冷地道“你最好善待我娘,你别忘了,我嫁过去后就是凌王妃,就算凌王府再没落,也有得是办法整治你!” “你!”水富贵脸色铁青,抬手想把手上的茶杯摔过来。 水若云过去胆小怯懦,生平最害怕的就是这个父亲,那里敢顶撞他半句?现在宫琉璃出语威胁,水富贵自然气得不轻。 余氏怕他打女儿,忙扑过来把宫琉璃护在身后,戚然喊道“老爷,你就不要怪云儿了,明天是她的大喜日子,你就饶了她吧!” 说完,又转头对宫琉璃底声劝道“云儿,看在娘的份上,你就向你爹道个不是吧......” 看着余氏那紧张的模样,宫琉璃心里一阵酸涩,这个妇人虽然性格懦弱,却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女儿的。正是因为如此,她可以毫无芥蒂地唤余氏为娘亲,却不会认水富贵这个爹。她宫琉璃的爹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像水富贵这样的人,怎配成为她宫琉璃的爹? 正文 第十章 也许是怕水富贵一时冲动,伤了水若云误了明天的亲事令自己的女儿遭殃,站在一旁的妾室们忙上前劝说“老爷,这丫头一向不懂事儿,明儿个又是她出嫁的日子,你就莫和她计较了!” 水富贵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回桌上,心里虽然仍然生气,却也对这个一向在他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女儿多出了几份讶然,他感觉到这个一向被他看不起的女儿有点变了,但是到底那儿有了变化,却又说不出来。 他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再出什么岔子,当下缓了缓语气道“只要你明儿个上了花轿,我自然会善待你娘,你别忘了,我是你爹!你再怎么飞上枝头,也是我水富贵的女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宫琉璃讥讽一笑,淡淡地道“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只要我娘没事,水家上下就没事,若是我娘有事.....”宫琉璃目光扫过站在水富贵身后的那些妾室们一眼,冷笑不语。 那些妾室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各自底下了头。若是平日里,那些妾室自然是不甘被威胁,但是今天的水若云却令她们不敢对视。 面对突然改变的女儿,水富贵有点不习惯,不过,他是一个商人,自然是精明得很,他知道,待明天水若云上了花轿,就成了凌王妃,若是他日凌王再得势,她想要对水家做点什么,也是极容易的事情。所以他这次并没有因为宫琉璃的话生气,而是沉默不语,算是答应了宫琉璃的条件。 看到女儿为自己出头,余氏的眼睛湿润了。她别过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擦了擦眼角。她不敢被水富贵看到她流泪,不然又少不了一顿责骂。 “娘,我想回去试下嫁衣,你陪我回房罢!”该说的已经说了,宫琉璃自然是不会再留在这里。她不等余氏答应,便拉上她的手,往外走去。 一夜无话。 天色微明的时候,府外已经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宫琉璃一大早就被下人叫起来梳妆打扮。 当穿好嫁衣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来催了几次,说是凌王府的花轿已经到了。 余氏站在一旁,看着女儿那美丽精致的妆容,心里有着几分骄傲,又有着几分悲切,她强笑着,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地告诉她为人妇的规矩,以及三从四德。 宫琉璃听着听着却红了眼眶。这些她已经听过一次,她记得,那一次她进宫的时候,娘亲也是这般在她耳比轻语,教她初为人妇之道。可惜,一切已经事而物非。 “傻丫头,今天是大喜日子,你可千万不要哭,会不吉利的......”余氏见女儿红了眼眶,连忙劝说,可是语毕,自己却先落下泪来。 这时喜娘已经走过来,她口中催促着,把拿在手上的喜帕给宫琉璃盖上,然后有二个仆妇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宫琉璃往门外走去。 “云儿.......”看着女儿的背影,余氏终于哭出声来,远远的,传来一阵阵响彻云霄的鞭炮声和喜乐,淹没了她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