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国破   “话说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南赵国君穷兵黩武,压榨百姓,终亡于东齐。南赵皇族被一一屠杀殆尽,皇宫尽毁,上天更是狂风四起,以助火势,实乃怒火难平,南赵国君赵胜王,人人得而诛之!”   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看向了在座的听客们。这段书他已经讲了有一个月了,其内容便是源于半年前强大的南赵国突然被灭亡。   茶馆内一位公子长相俊俏,细看之下便能认出此人是女扮男装。她只冷哼了一声,蹙了蹙秀美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眨动,羽睫也随着扑扇起俏丽的弧度。   说书先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细小的眼睛散发着光芒。   “这位公子,您对我说的书有何指教?”   姑娘冷眼瞧他,良久,淡淡道:“南赵已亡,纵使胜王生时有何过处,南赵皇族其余人却是无辜,东齐破南赵时连皇族内的妇孺都不放过,在我看来东齐国君与赵胜王并无任何区别!”   她落了话音,周围的听客们大都向她看了来。她毫不畏惧地接受着这些仇恨、怒视的目光。   此处是姜国,姜国乃弹丸之地,曾经被南赵百般欺凌,这里的百姓一旦提起南赵来便是深恶痛绝,如今她为南赵说话,自然惹上了不少吐沫星子。   眼见着要争吵起来,茶馆老板慌忙制止。   “大家都是姜国人,和和气气便好,这位公子您看起来也像家境显赫之人,犯不着与其他客人起什么口舌之争。”   她抿了抿唇,淡淡点了点头,温好的阳光给她白皙的容颜拢了一层宁静,微风拂过,她只轻轻笑着,阳光便将她的影子拓印在了茶馆的地面上,铺叠出一团阴影。   店老板朝说书先生使了个眼色,说书先生点了头,又继续道:“不过相传,南赵皇族中有一人逃了出来,这人并不是他人,而是东宫太子赵亦儒的龙凤胎妹妹,南赵公主,赵亦钰!”   听客们屏了呼吸,齐刷刷地朝说书先生看了去,这一段他们今日可是第一次听说,面上与心里都是止不住的好奇。   说书先生愈讲愈来劲了,“赵亦钰乃是胜王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她自小随天下第一谋士欧阳晏楚学习术数,随南赵第一大将学习兵法,若非因她是女儿身,这南赵皇位绝对会落入她手!”   姑娘抿了抿唇,微微闭了眸子,雪白的指尖紧紧握住茶杯,那样浅薄的力道却让她的身体不住颤抖着。。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对!怎么逃出来的?”   听客们接二连三地提出同样的问题来,说书先生神秘一笑,那快要找不见的眼睛散发着深刻的光芒。   “赵亦钰师承天下第一谋士欧阳晏楚,三年前欧阳晏楚夜观天象,曾做出预言,三年后南赵必亡。三年后正逢南赵、东齐之战,赵亦儒生性懦弱无能,赵亦钰女扮男装,替兄出征,方得生还。”   “后面怎么样了?”听客们七嘴八舌地道,“那赵亦钰现在身在何处?”   说书先生笑眯眯地环视了周围的听客们,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光芒锋利极了,像要刺入她的心头一般。   她起了身来,在桌上撂下一锭银子便就离去了。说书先生瞧着那淡色的背影渐渐远了,积满了痰的嗓子这才又发出了声音来。   “她啊……其实就在每个人的身边。”   金色的阳光充盈在天地间,反射着淡淡的波纹。每个人的面上都挂着温和又友善的笑容,仿佛战争只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慢悠悠地走在青石色砖头铺成的道路上,蜿蜒的队伍如同一条墨龙,不宽敞的街面却行人如织。   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替兄出征,死里逃生的事情竟如此迅速地传了出来。   她紧紧握住拳头,那个被舍弃了半年的名字,那个名为“赵亦钰”的名字,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重新敲打着她的思绪。   出征那日大雾四起,她独自潜入敌营,就快要得手之时,叛变的骠骑将军朝她的心口狠狠刺了一刀,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被已经归隐的欧阳晏楚救了回去。   在欧阳晏楚居处的半年,是她最无忧虑的时光。她为了养好身体,一切听凭欧阳晏楚的吩咐。欧阳晏楚的居所处设有八阵图,反复八门,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布置,每日都变化无端,为她挡去了所有搜捕的追兵。   然而,她终究是要离开的。   也就是在离开那日,她才知道自己已不再是公主,而南赵,也已不是南赵了。   那日阳光正好,光线照在欧阳晏楚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拓印在金黄色的地面上,她记得他褒衣博带,面色极为白皙,一双眸子格外澄澈,泛着秋水般的光泽,凝聚着沉静与清冷。   “世间险恶,不比皇宫,钰帝姬请珍重。”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忠告。   她点头应了,又收下了他赠与冰晶石,这才策马离去。   赵亦钰摇了摇脑袋,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只顾着喝茶,并未进食。她不由叹了口气,心疼起了彼时给出去的一锭银子。   好容易找了一间馆子,她刚刚坐定,小二便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   “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赵亦钰并不理解“打尖”是什么意思,只淡淡道:“野鸡崽子烫,牛乳羊羔,蒸春卷,蒸玫瑰猪油糕,春薄饼。”   小二为难地看着她,这些菜他可是听也没有听说过的。赵亦钰似乎没有瞧出来小二的尴尬,一双水灵的杏眼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小二方才道:“客官,我们这里……没有这些个菜。”   赵亦钰愣了愣,又道:“那有什么你就看着上吧。”   “好嘞。”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没等一会子,就见着小二端着托盘出来了,将菜肴一一摆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拿起筷子来,尝了一口,这馆子里的菜肴竟还比皇宫的要美味一些。   在南赵皇宫时,皇族吃饭是不能连吃三口。因为皇族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一来怕有人在膳食上打主意,投毒谋害;二来也是不想传出宫后有人假借御膳之名,招摇撞骗。如果连吃三口,侍奉太监中为首的一个就会叫一声:“撤”,其余太监便将这个菜撤下去,而且此后十天半月就不会再见到这个菜了。   如今没人管着,她便也放心地吃了起来,可这吃到一半,却只觉得头晕眼花。她是习过武的人,立马明白这饭菜被下了药。   想到这里,赵亦钰在心里将自己暗骂了一顿,便忙支撑着起身,朝门外走去。可她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抵得过药效?还未走到门口,就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珠帘玉暖,暗香幽幽。   姜国都城中最大的青楼暖香阁,每日皆是一番宾客满盈的景象。丫鬟们凭栏远望,各色花束中藏着诗笺,按照姑娘们的吩咐,一一抛了下去。摇曳的烛火下,各家公子穿梭于大堂之内,吟诗作画,品评美酒佳肴。   青楼外已是孤夜冷清,而这里,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丽娘,阿文来了。”   丽娘点了点头,艳红的唇轻轻抿了抿,一双狭长的眸子轻轻斜勾,这便起了身,扭动着腰肢,手中的团扇轻轻扑扇起一股香气,朝门内走了去。   名为阿文的小贼笑了笑,将麻袋扔在地上,揭开了麻袋口。丽娘本是细心瞧着,见了麻袋中那姑娘的容颜,不由一怔,“呦呦,你这次绑的这姑娘不错,定能讨得谢大人的欢喜,不过她为何做了一副公子的打扮?”   “丽娘,你又何必在意这些?穿着公子的衣衫,就当是别样情趣了。”   丽娘啐了他一口,“去领钱吧,这姑娘我收下了,今晚就给谢大人。”   皎洁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棂,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给赵亦钰那雪白的肌肤拢上了一层朦胧。她蹙了蹙眉,醒了过来,无奈被下了蒙汗药,身体无法自如。   丽娘瞧她醒了,只往镂空花纹红木凳上闲闲一坐,得意地看着她,“姑娘长得可真是俊俏呢。”   她话音刚落,大门便被一把推开,赵亦钰想也不用想,来人定是这帮人口中的“谢大人”。   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赵亦钰所料,她正想着是威逼还是利诱,方能让这谢大人离她远些,却没想着这谢大人见着她,便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半晌,方才见那谢大人回了神,“丽娘,你稍后便派人去我府上支取银子,这姑娘我要了。”   赵亦钰稀里糊涂地见着谢大人身后冒出了一排子家丁来,不由分说地就架起她上了马车,奔向远方去了。   她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看见面前的建筑,心里这才有所警觉。   她自幼生长于皇宫,自然一眼便就认出了面前的建筑正是姜国皇宫。   这谢大人为何要领她到皇宫里来?他莫不是认出了她是南赵公主,打算将她凌迟处死,以报姜国之怨?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无奈身体并无恢复,动弹不得。死里逃生却又遇新难,此次是生是死,大概只能由上天定夺了。 正文 第二章 代嫁   宫殿里红烛摇曳,夜风徐徐,攒动着明艳的烛火,描摹出浓重的光芒。殿前铺了一张极长的红色毡毯,缀满了零星花瓣,踏足上去,连脚底都是软绵绵的。   太监微微欠身,扯了嗓子,“禀皇后娘娘,谢大人到。”   “兄长请进。”   悦耳却又不失庄重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门口候着的宫女太监们将那红木大门轻轻打开,玉石屏风之后,皇后的身影若隐若现,太监领着谢大人走了过去,谢大人作揖而拜。   姜国的皇后娘娘并未注意到赵亦钰,只笑道:“来人看座,兄长这么晚入宫,可有要紧之事?”   “皇后娘娘,您瞧瞧她是谁。”   皇后这才看向了赵亦钰去,赵亦钰心里忐忑不安,突突地跳动着。   “她!”皇后娘娘看起来极为激动,却又碍于皇后的仪态,不得不收敛。   红烛摇曳的光影投射在赵亦钰的面颊上,她心里也被晕染出一团团的不安来。这姜国皇后为何见了她会如此激动,莫不是认出了她是南赵公主,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她的手向后腰摸去,如今虽然身体尚未恢复,但若这姜国皇后硬要取她性命,她还是能搏上一搏的。   皇后敛了眸光,继而看向了谢大人去,“兄长,不知这位姑娘是从……”   “回娘娘的话,是从暖香阁寻得。”   赵亦钰听到这里,不由轻轻喘了口气。   原来这姜国皇后并未识出她的身份来,不过既然他们并不知道她是敌国公主,为何将她绑到了这里来呢?   皇后微微蹙了眉头,“暖香阁?那里可不是什么清白的地方。”   “请娘娘放心,那丽娘与臣说过,这姑娘是刚刚入阁的,身子清白。”   赵亦钰实在不理解他们究竟打着什么算盘,不过她并不在意,就目前的形势看来,她的命是保住了的。只要命保住了,剩下的一切都好说。   “行了,我知道了。”姜国皇后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那衣袖上用细密金线织成的凤凰闪耀出极为耀眼的芒光。   谢大人双手作揖,后退三步,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空气中静静默默的,那烛火仍不停闪烁着,忽明忽暗,如同心底里的恐惧与期待,忽隐忽现,忽高忽低。   皇后默了半晌,平复了心情,这才淡淡地抬了眸子,眼光中掺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姑娘,可想后半生能荣华富贵?”   姑娘可想后半生能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谁会不想?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亡国公主。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用完欧阳晏楚给她的银两,到时的她能依靠谁?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国无家,只是飘散于世间的一个亡灵罢了。   “敢问皇后娘娘,如何荣华富贵?”   “南赵刚灭,东齐强盛,西秦新皇登基,对姜国虎视眈眈。姜国乃小国,实在无法生存,只得送公主和亲。可本宫的女儿玉兰公主,一听说要嫁给西秦那个飞扬跋扈的小王爷,便打死也不肯,若姑娘你肯替她出嫁,后半生定能荣华富贵……”   赵亦钰垂了眸子,并不答话,心里却一阵酸涩。   同为公主,她从小便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做政治上的牺牲品,姜国虽小,可人情味却比南赵重得多,这皇后只是因为生女不愿远嫁,便能冒着巨大的风险另寻他法,倒实在让人佩服。   “皇后娘娘,西秦人不是傻子,就算我替公主出嫁,他们难保不会看出来。”   “你且放心,西秦人并未见过玉兰,他们只有她的画像,而你与玉兰大概有六七分的相似,西秦人不会认出来的。”   如此看来,这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嫁给西秦的小王爷,无论怎么说也能顶个王妃的头衔。若是顺利的话,她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位小王爷帮她复国。   她不觉怔了怔,在心里无奈一笑,“复国”可是个漫漫长路,有可能赔上性命,究竟如何抉择,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敢问娘娘,我……民女从未听说过西秦有个小王爷,不知他是哪位?”   “近日西秦发生了政变,新皇弑兄而登基,封了他十个儿子为王,这小王爷便是他第十个儿子,秦游措。”   秦游措?这个人倒是真有名气,赵亦钰在南赵时可没少听过关于他的传闻。   但她可听说的不是他尊老爱幼,拾金不昧,而是他做过的荒谬之举。换言之,这位小王爷的名声已经差到南赵境内,一时成为后宫妃嫔、公主们的饭后谈资。   她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这位措小王爷放火烧了丞相的府邸,而事情的起因只是这丞相家的下人惊吓了他宝贝的马。   她还听说过因为有人与他一言不合,他便放毒蛇将那人咬了,后来太医院抢救了许久才抢救了过来。   还有他府中的下人不小心拿他养的兔子做了一道汤喝,他便把那人悬挂到了山峰顶上,当做靶子供他练剑,最后把那人吓得只剩了半条命,回府以后宁愿举借高利贷也要赎回卖身契。   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似乎还不如流离失所。   “姑娘,这措小王爷的名声虽然差了些,但他却是能文能武,难免恃才傲物,才导致性格如此飞扬跋扈。”   赵亦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既然您觉得这秦游措这么好,您的女儿怎么不嫁过去呢?   “姑娘,你不要怪我心狠。如今你已知道了我们皇族的秘密,你若不嫁过去,我就只好……”   赵亦钰明白她省略的四个字是“斩草除根”。想来也是,她知道了这位皇后娘娘的大计划,若真放她出宫,她出去随意一宣扬,还不知又引出多少祸患来。   事情的发展情况由不得她不答应,或者说,她从踏入这皇宫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了。   “但凭皇后娘娘吩咐。”她双手作揖,道。   皇后这才绽开一丝笑颜来,吩咐了贴身宫女,“你找位嬷嬷,带这位姑娘出去验验,看是否真是清白之身。”   赵亦钰眼见着那宫女朝自己走了来,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怎么说她也曾经是一国公主,虽然她能认清现实情况,但自尊心却仍是有的,这验身子的事情,她可不想做。   “姑娘,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下的赌注太大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透过皇后娘娘温婉的笑容,她看到的却是这位皇后打从心眼里散发出的不屑与轻蔑。她冷冷一笑,“皇后娘娘,你要知道出嫁这件事是我答应你的,可不是我受你逼迫才去做的。”   皇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赵亦钰扬了扬眉目,“选择权在我手上。”   还没等皇后反应过来,就见她从后腰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皇后娘娘,如今只有我才能救你的玉兰公主,你本就是被动的,若你执意要验我的身子,我现在就自杀,你就让尸体去替玉兰公主出嫁吧。”   皇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忙制止了她。   赵亦钰收了匕首,得意一笑。其实她也不过是吓唬吓唬这皇后而已,她可是个惜命之人,才不会轻易赴死呢。   “娘娘,希望你好好挑选个陪嫁丫头,一定是要没见过公主本人的。”   皇后远远地看着她,她的面容如此清晰,却又瞬间模糊了起来。面前这个不知姓名的姑娘,真的是兄长从暖香阁里带出来的吗?为什么她身上有着如此强大的气场?   迎亲仪式在三天后举行,为表重视,西秦皇帝命秦游措亲自迎亲。   紫灰色的晨光穿破云层,皇宫被点染出一片耐人寻味的韵味。赵亦钰由丫头们侍候着,换上了火红的嫁衣。等在门口的宫女立马给她罩上了火红的帕子,她的视线瞬间就被那抹艳丽遮挡得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赵亦钰由丫头们搀扶着,出了宫殿的门。姜国皇后本以为她见着如此盛大的场面会胆怯,却没想到赵亦钰格外自如,比真的玉兰公主都得体几分。   她正慢悠悠地走着,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阳光瞬间冲入了她的眸底。   她瞧着火红的盖头掉落于青石色的地面,而做出这一举动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未来的夫君,西秦最小的王爷,秦游措。   赵亦钰抬眸看着他,只见他身形挺拔干练,目光锋利又冰冷,剑眉飞扬,鼻梁挺拔,头束一条紫色发带,衬得他泰然自若,又带着几分俯瞰苍生的王者气概。那双黑如夜,深如海的眸子里满是挑衅的意味,冷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去。   赵亦钰回了他一个冷笑,“王爷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前殿,王爷此举未免太过乖张轻浮。”   秦游措不由扬了扬眉目,笑道:“本王从小就得了这样一个名声,王妃如何现在才知?”   赵亦钰调开了眸子,懒得理他,却听他又道:“本王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想看看王妃是否就是这画像上的人,姜国人狡诈多变,本王也是怕被蒙骗了。”   赵亦钰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却故作镇定。   秦游措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似是在打量着猎物一般。突然间,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了一道微光。   “你不是玉兰公主……” 正文 第三章 新婚   赵亦钰倒吸了一口气,她见过画师所画的玉兰公主像,与她本身并无什么区别,应当不会有人认出来才是,怎地这个秦游措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她的结局。这秦游措个性这么跋扈,发现了她是假的姜国公主,会做出什么事情可真是让她无法想象。   “你以后就不是玉兰公主了,而是本王的王妃,万事都要以本王为先。”   赵亦钰愣了愣,抬眼看着他,阳光逆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那双透着光芒的眼睛缓缓地掠过了她。   她忙点了点头,这秦游措说话太过大喘气,着实让她受了惊吓。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单手将赵亦钰抗上了马,飞奔而去。   姜国人第一次见到行为如此怪诞的王爷,一时竟也反应不过来,而西秦的迎亲队伍貌似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赵亦钰受了不小的惊吓,娇小的身体被秦游措紧紧地箍在怀里,她仰头看着他分明的轮廓,只见他恣意一笑,笑声顺着空气流动着。过了许久,他才停了下来,那匹马在他的拉扯下,前蹄高高抬起,发出阵阵长嘶。   秦游措跨下了马,斜睨了她一眼,“你不是为了不嫁给本王而跳河自杀了吗,怎地现在又想通了?”   赵亦钰愣了愣,她本以为这玉兰公主只是拒婚,却没想到她是以死相拒。   “本王在问你话呢。”他突然走到她的身边来,长而有力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眸中的光线极为黑亮。   赵亦钰想了半天,倒是想不到什么理由,只好实话实说,“因为你的名声太差了。”   秦游措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赵亦钰说得这么直白,不禁一挑剑眉,轻轻一笑,“名声差又如何,你百般抵抗不仍是要嫁给本王?”   赵亦钰实在不想与他多言,抢过被他攥着的红盖头,将自己的脸蒙住了。   “虽然仍要嫁给你,但我可以眼不见为净。”   秦游措眯了眯眼睛,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不是眼不见为净,而是掩耳盗铃,你现在盖上了盖头,难不成能一辈子盖着?”   她正欲反唇相讥,却只觉得手腕被他反手握住,攥得生疼。她正挣扎着,他却突然松手,使得赵亦钰随着惯性朝前栽去。   秦游措伸手一拦,握住赵亦钰瘦弱的香肩,勾了唇角,“眼不见为净,可你怎么仍迫不及待地对本王投怀送抱?”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忍无可忍,终于发飙。   厚重的云层遮挡住温暖的天空,暖光被蒙上一层迷离,虚幻地洒在青石色的地面上。秦游措扬起嘴角,手仍没有拿开的迹象。赵亦钰毕竟是女子,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现在被秦游措这么一闹,她的脸不禁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放开我!”她怒声道。   秦游措挑了挑眉,戏谑道:“别人让本王做的事,本王偏不想做。”   赵亦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樱桃般的红唇微微扬起,“是吗?”   没等秦游措反应过来,她就一口咬在他坚实的手臂上。虽然她力气不大,可秦游措还是皱了皱眉,以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响应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口。   “你是属狗的吗!”他将手臂收了回来,一脸怒气。   “不管是属什么,只要达到目的不就好了吗。”赵亦钰得意地看着他,指着他的手臂,“你不是自己把手臂收回去了吗?”   秦游措挑了挑眉,低头笑出了声音,赵亦钰微微一怔,他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并不像其他西秦人那般粗犷野蛮,而是带着淡淡的冷漠。   “有什么好笑的。”她低声嘟囔着,“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给你。”他从腰间取出一块佩玉,稳稳扔进她的手里。   “这是……”她打量起那块佩玉,看起来很昂贵的模样,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措”字。   未等她发问,他便起身上马,“这是我众多佩玉中的一个,现在给你了。”   “无功不受禄,我不要。”她伸手准备还给他,却见他勒了缰绳,调转方位。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他偏过头用余光看着她,“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既宁愿跳河也不愿意嫁给我,那你我往后便井水不犯河水。王府内不乏势利之人,眼见我对你不闻不问,定会生了欺人之径,你拿着这玉牌以后在西秦也好行事。”   赵亦钰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见秦游措勒了缰绳,独自一人朝西边的方向远去了。   等了许久,后面的迎亲队伍这才跟了上来,随嫁丫头细柳一路小跑到了她的身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公主,这个西秦王爷也太过分了,当众把您的盖头挑掉不说,竟然还把你掳到了这里来,他没有对您怎么样吧?”   赵亦钰笑了笑,摇了摇头。   队伍整整走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到了西秦的都城。而赵亦钰还没来得及朝这都城瞧上一眼,就被抬进了王爷府。   耳边响起了一阵鼓乐之声,西秦与南赵风俗不同,南赵结婚讲究排场,西秦更为注重喜气,一时间人声鼎沸,令她颇有些苦恼。   “请王妃下轿!”喜娘的声音又尖又细的,细柳见她没有反应,忙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她这才回了神来,明白喜娘口中的“王妃”原是指的她自己。   赵亦钰在喜娘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去,她透过喜帕的缝隙,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双靴子。靴子上用金线绣了麒麟,而那靴子的主人慢慢向她移动了过来。   那日与秦游措别后,秦游措独自先行,一人回了西秦都城胜安,满打满算这是三个月后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手。”   她愣了愣,听见秦游措是在与自己说话,忙就递上了手去,他轻轻地牵住了她,与她一同朝府内的前殿去了。   接下来的仪式是冗长而又无聊的,好不容易完成了仪式,喜娘将她搀扶进了洞房里。她急不可耐地伸手就掀开了盖头来,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洞房内空无一人,秦游措还在厅内与众人喝酒寒暄。   “公主,您怎么独自把盖头掀开了?”细柳忙将盖头给赵亦钰盖了上去。   赵亦钰嘟囔了一声,以她的理解,这秦游措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的,不然他也不会做出“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的承诺。   她轻轻垂了眸子,在心底里她是期望他来还是不来呢?   正细细想着,脑海中不由响起了一阵声音来。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天哪!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怨气……   赵亦钰忙摇了摇头,脑海中却又响起了另一阵声音来。   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   赵亦钰倒吸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自小在南赵皇宫内耳濡目染太多了。什么长信宫中,什么孤灯清壁,什么宫深风冷,全部一一在脑海中掠过,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玉兰公主好好的,跳什么河?害得自己要在这里替她承受后果。   赵亦钰将盖头一扯,闷头躺在了床榻上,任细柳怎么唤,她都不起来,最后索性闭了眸子,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待她刚刚醒来,便见细柳跪在地上,面上还挂着泪痕,让她的瞌睡瞬间就消散了。   “公主……王爷昨日并没有来过这里……”   赵亦钰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仍是道:“王爷昨晚去了哪里?”   “奴婢听说他去了唐良娣那儿。”   唐良娣?赵亦钰眯了眯眼睛,既是良娣,那位分当是在她之下的。   “公主,奴婢听说了,这唐良娣似乎是王爷最宠爱的姬妾。”   赵亦钰叹了一口气,道了句知道了。嫁过来之前她还幻想着自己能夺得宠爱,借助夫君之力复国,这才新婚第一日,现实就泼了一盆狗血在她头上。   细柳见她眉间微蹙,面带愁容,心里不觉不安了起来。   “公主,您不要着急,唐良娣在您的位分之下,大不了就……”   “就什么?”赵亦钰抬眸扫了过来,“这唐良娣一看就是王爷心仪之人,你可不要私自做出什么事来。”   “奴婢知道了。”细柳努了努嘴。   阳光透过微开的窗棂,散落一层金色的光线。各处搜集来的瓷器被精巧地依次排开,那抹灿烂恰好掩映在瓷器上,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大作,笔法酣畅淋漓,红木桌上排放着玉塔,文王鼎,小银盆等一系列的玩物。   “公主,奴婢已给您穿戴梳洗完毕了,现在时候不早了,该进宫去给顾贵妃请安了。”   细柳口中的“顾贵妃”是秦游措的母妃,也是西秦皇帝宠爱的妃子之一,不得不说秦游措如此年轻就封了王,这顾贵妃可是功不可没的。   一想到“请安”,她的头就大了起来。细柳见她不动弹,以为她没听到,便又重复了一遍,哪想到她视死如归地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   “公……主,怎么了?”细柳担心道。   赵亦钰闭了闭眸子,“贵妃娘娘因为我跳水拒婚之事,对我的印象已是差到了极点,想来今日的请安不会好过了……” 正文 第四章 请安   赵亦钰提溜起裙角,温热的阳光洒在她的娇颜上,那抹温度顿时让她有了活着的意味,如瀑布般的青丝一泻而下,和煦的风缱绻起青丝,也顺势掠过小巧晶莹的耳畔,珍珠耳环摇摇晃晃。   眼前是西秦的皇宫,与南赵皇宫一样奢华,一砖一瓦都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以最高贵的审美情趣编织出皇族的骄奢淫逸。隐藏在角落里的阴谋诡计,扎根于土壤中的勾心斗角,散发着一股腐烂般的味道。   赵亦钰在太监小江子的带领下,进了顾贵妃的颐和殿。   小江子微微欠身,扯了嗓子,“禀贵妃娘娘的话,王妃来了。”   赵亦钰清了清嗓子,娇艳的面目透着一抹的粉润,双手作揖,“玉兰叩见母妃。”   两人的声音并不弱小,可是那玉石屏风后面的人却像没有听见一般,只与小宫女闲扯着。   赵亦钰在心里微微一笑,看来今日她是要跪上不少时辰。不过这也不怨顾贵妃,谁叫那个真的玉兰公主宁愿跳河也不愿嫁给秦游措,换作哪个母亲,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被这样低看。   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过了,细柳倒是不怕跪的,只不过……   她看着赵亦钰,不由得难过起来,眼泪水儿在眼眶中打着转。   虽然她在姜国时从未侍奉过公主,但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她觉得公主是个好人,旋即她又想起公主为了姜国不得不嫁给那个纨绔的王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了。   就在两人各有所思之时,柔婉又庄重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小江子忙领赵亦钰走了过去,赵亦钰便又作揖再拜。   顾贵妃换了一身起居时的衣服,宽大的袖摆上用金丝线绣着牡丹,华贵非常。   她打量着赵亦钰,笑道:“玉兰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谢母妃。”   顾贵妃抿唇又是一笑,好像是突然瞧见了她似的,斜睨了旁边的小江子一眼,“怎么玉兰来了,你也不通报一声?”   小江子知贵妃是故意发问,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刚刚坐下的赵亦钰扬唇一笑,面上并无任何不悦之色,“母妃,定然是江公公怕出声惊扰了您,所以才没有通报,母妃莫要生气。”   顾贵妃左右打量着她,似笑非笑。   赵亦钰起了身来,双手接过宫女托盘中的茶水,鞠身道:“玉兰向母妃请安并奉茶。”   顾贵妃眯了眯眼睛,这玉兰公主虽说是不情愿嫁过来的,但也是个识趣人,礼数倒是周全。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伸手接过了茶来,轻轻抿了一口。   “玉兰,听说你之前病了,如今病可大好了?”   赵亦钰轻轻一笑,身边的细柳早已吓破了胆子。她本以为公主为拒婚而跳河之事能瞒得过去,却哪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贵妃娘娘如此发问,明摆着是要来训斥公主了。   细柳转眼看着赵亦钰,却见赵亦钰不慌不忙,只道:“病已经大好了。”   “本宫在宫中,听说玉兰你是染了风寒,这大热天儿的,怎么会染风寒呢?”   赵亦钰知道顾贵妃早晚都有这么一手,只得跪了下来,道:“母妃请恕罪,玉兰确实之前听说过一些关于王爷的传闻,心里难免有些害怕。玉兰自幼生长在宫中,衣食无忧,性子的确执拗了些,但父皇与母后做此判断,让玉兰远嫁,定说明王爷是可依托之人,之前是玉兰信了市井流言,才犯了这样的错误,实在是羞愧难当,为此玉兰在来西秦的路上特意抄了经书,以示悔过。”   顾贵妃听了这话,心情又好了几分,只觉得这玉兰也是个识时务之人。细柳忙将经书呈了上去,供顾贵妃一一翻看。   字迹娟秀,笔法认真,倒看得出是真心悔过的。   顾贵妃又睨了她一眼,问道:“昨日听闻措儿并没有去新房,玉兰可还认为他是可托付之人?”   “王爷之所以这样做,是有王爷的理由,玉兰怎敢妄议夫君?”赵亦钰沉吟片刻,道。   顾贵妃还算满意地点了头,但面上的笑容仍是淡淡的,“玉兰快起来吧,长时间跪在地上倒也是凉的很。”   赵亦钰先是谢了恩,也没由着细柳搀扶,独自起来了。   “玉兰,你如今是措儿的正妃,那便要有正妃的样子。本宫深知你思念父母,但姜国距西秦有千里之远,你如今来了西秦,便是我西秦的人,莫要再有其他念头。”   “是。”   “如你刚才所言,措儿是你的夫君,我们女人出嫁便要从夫,这你是知道的,以后你能依靠的也只有你的夫君,所以你的一言一行更要谨慎,切莫再做出格之事。”   “是,玉兰谨遵母妃教诲。”   顾贵妃这才算满意了,挥了挥手,令小江子带赵亦钰下去了。赵亦钰转过身去,在心里冷冷一笑。   “公主,看来这贵妃娘娘我们是应付过去了呢。”刚一回到王府的细柳不禁松了口气,笑嘻嘻地道。   赵亦钰的目光幽幽一转,轻轻扬着,姣好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目光灿若星辰。   顾贵妃算是应付过去了吗?   在她看来,并不是这样。这顾贵妃刚才的话无非叫她以后放规矩点,别出什么幺蛾子了,否则的话,可是没人能帮得了她。   春日的风夹带着一丝温润,微风摩挲了树叶,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公主,午膳在哪里用?”   赵亦钰不作多想,声音平静得如一汪秋水,“就在房间里用吧,细柳往后你不要再叫我‘公主’了,理当叫我‘王妃’才是。”   细柳低眉称是,一一记住了。   赵亦钰笑了笑,不经意似的道:“王爷何处去了?”   “哦,奴婢听其他丫鬟说了,湘南闹水患,皇上派王爷去赈灾。对了公主……哦,不,王妃。今日本也该是王府内格外姬妾向王妃请安的日子,张美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张美人?”这又是何人?   “这张美人也是王爷的姬妾之一,只不过平日不受什么待见,王爷专宠的只有唐良娣。”   专宠?赵亦钰冷冷一笑,又恢复如常。   “让她进来吧。”   细柳应声而去了,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只见那张美人悠悠走了过来,未受阳光侵蚀的面颊格外白皙,唇畔轻启,蛾眉本是微蹙,如今却轻轻舒展开来。   张美人一进来先是行了礼,再来便是抽搭地哭了起来。这一阵仗可是吓坏了细柳,但赵亦钰显然更为从容,她从小处在宫廷,对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张美人先是哭了一阵子,赵亦钰自然做足了样子,耐心询问。张美人见她随和,就像来了劲儿似的,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套起近乎来更是分外有力了。   赵亦钰抿了一口茶,在心里想着,这张美人似乎是该进入正题了。   果不其然,张美人用绢帕拭了面颊,刚才还哽咽的声音如今一下子平顺了,“王妃可知道,昨日王爷又去了唐良娣那里?”   赵亦钰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张美人把沉默当做了动力,又道:“倒不是妹妹善妒,只是这唐良娣……王妃若是见了便知,她天生就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不知用什么方法,引得王爷天天只往她那里去,妹妹实在是担心王爷的身体……”   “我明白了,妹妹且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张美人忙收了眼泪,心里得意一笑。她平日是对付不了唐良娣,如今好能联合身份高的一同对付,再说这唐良娣平日太过受宠,已养成了一副娇横的脾气,树敌本就繁多。若是王妃以王爷新婚之夜仍去唐良娣那里为名,必能给唐良娣安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想到这里,她就愈发卖力了起来,“姐姐,倒不是妹妹心窄,只是替您不平,昨日明明是新婚之夜,可王爷偏偏去了她那里,别的不说,光说她这狐媚的功夫那可是无人能及。当年我比她先进府,可只是封了个‘美人’,而她,一进来就是‘良娣’,若不是姜国和亲,说句不中听的话,她早晚都会爬上王妃之位的……”   赵亦钰倒没什么表情,一旁的细柳却被吓得不轻。王妃这么不受宠,万一王爷哪天真听了那唐良娣的蛊惑,将王妃休了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张美人见自己告完了状,心里也就痛苦了,与赵亦钰寒暄了一会儿,便就离去了。   细柳将张美人送了出去,忙就折了回来。   “王妃,刚才张美人的话……”   赵亦钰轻轻摩挲着太阳穴,她之前本不想对这个唐良娣怎么样,不过她如今想要利用秦游措帮她复国,这个唐良娣若是存在,的确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今日府内姬妾本该向我请安,既然唐良娣不愿意来,细柳,你去替我把她请过来。”她挑了挑眉目,扬唇一笑。 正文 第五章 请旨   赵亦钰等了好一会子,只见炉子上的香已经烧完了一根,可这唐良娣倒还没有被细柳请来。   她不禁挑了挑嘴角,一个良娣的架子竟然如此之大,看来秦游措平日当真是很宠爱她。   正沉吟间,只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   “良娣唐氏,给王妃请安。”   赵亦钰眯了眯眼睛,朝屏风外面看了去,只见一女子身材婀娜窈窕,行路似弱柳扶风,轻纱掩面,隐隐只能看见她如瀑般的青丝上缠绕了几朵茶花,如雪的两颊略施粉黛,双眉间,鹅黄剪出的小花钿闪着淡淡的碎芒。   果然是我见犹怜的倾国模样,这秦游措的眼光可真是不赖。   赵亦钰命细柳撤了屏风,与唐良娣直直对视着,“唐妹妹快快请坐。”   唐良娣抿唇一笑,并无道谢,直接在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亦钰挑了挑细长的柳叶眉,笑意盈盈,纤纤玉手握住红桌上的玉杯,轻轻摇动,杯中的茶水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香气来,“这次叫唐妹妹来也不为别的,有些规矩仍是要走一下的,唐妹妹可别见怪。”   唐良娣轻轻一笑,声音细若游丝,“妾身怎地会见怪呢?妾身理应给王妃姐姐请安,只不过妾身身子太差,得了王爷的允许,不必给任何人请安,所以这才一直没来。想来姐姐刚入王府,新婚之夜王爷又不在姐姐身边,姐姐自然不知道这王府的规矩,今日妾身特此一来,也向姐姐说明此事,让姐姐不必多心。”   这唐良娣,还真是嚣张。细柳气得浑身颤着,她这一段话里面不仅提醒了王妃,秦游措压根不把正妃放在眼里,顺便炫耀了秦游措对她的宠爱,真是……   细柳看向了赵亦钰去,只见赵亦钰抿了抿红唇,雪白的手轻抚玉杯,半晌,才放了下来,那轻摇的幅度让她耳边晶莹的珍珠耳坠缓缓摇曳,衬得脸颊愈发白皙无暇。   “这……这是……”唐良娣突然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好看的眸子微微放大。   赵亦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上悬挂的玉佩,轻轻一笑,“我与王爷初次见面时,王爷便送了我这块玉佩。”   “怎么会如此?这块玉佩是他的贴身之物,他怎么会送给你?”唐氏再也维持不住初来时那温婉柔弱的模样,整个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其实秦游措送给她这块玉佩的意思,早已与她说得清清楚楚,只不过……   她的目光幽幽一转,樱桃小嘴轻轻扬着,姣好的容颜上挂着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唐妹妹切莫误会,王爷送我这块玉佩并无多余的意思,妹妹何必误会。”   唐氏嗤笑一声,“王妃与王爷相识不过数日,我却与王爷青梅竹马,王爷的心思我最是清楚,轮不到王妃替王爷多言。”   “你这人不要太过分!”一旁的细柳实在忍无可忍,出声怒斥。   唐良娣冷冷瞥了细柳一眼,又看向了赵亦钰去,“王妃姐姐,请你管好你的丫鬟,若是让王爷知道她敢出言顶撞我,想必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赵亦钰眸光轻撇,眼神中的意味极为复杂。她自幼成长在宫中,恃宠而骄的妃子们下场都不怎么样。母后虽不得宠爱,但行事规矩,最为中庸,方才能长长久久伴随父皇左右。   她本来还存了与唐良娣斗一斗的心,现在看来这唐良娣用不着她来斗,早晚有一天会自寻死路的。   她微微一笑,“唐妹妹,细柳怎么说也是我的丫鬟,我虽然不济却也是王妃,有没有好果子是我说的算的。唐妹妹,既然王爷说了你可免了所有礼数,那我也不多留你了,细柳,送客。”   “是。”   赵亦钰眼见着细柳气哼哼地送走了唐氏,心里不觉有几分好笑。   刚刚折回来的细柳见赵亦钰还有闲情笑,不觉嗔道:“王妃,您怎么还在笑呢?您刚才可看见了这唐良娣有多嚣张了,之前我去请她之时,她竟然让我在门外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妃,您说这……”   “不必理她,她不过是个小角色,不足为惧。”赵亦钰拆下了青丝上的玉簪,步摇,半倚在湘妃榻上,“看到她如此,我倒是放心了,可以安心地出发了。”   “出发?!”细柳大惊失色,“王妃您要去哪里?”   赵亦钰轻转眸光,淡淡一笑,却是不再言语了。   次日天刚刚亮起来,赵亦钰便命细柳准备轿子,进宫去了。细柳实在不明白赵亦钰怎地又要去给顾贵妃请安,莫是还想再遭一顿白眼?   赵亦钰倒也不多解释,只随着小江子到了颐和殿门口候着。   顾贵妃正与贴身丫头谈论着什么,细细听来,也能听清一二,“哎,措儿这孩子从小跟在皇后身边长大,他看起来与皇后,与太子倒才像是一家人,从来不与我亲近……”   赵亦钰心里咯噔一下,正沉吟间,小江子便道:“王妃,贵妃娘娘让您进去呢。”   赵亦钰忙回了神来,进了殿内。顾贵妃今日穿了一身紫色鸳鸯绣的华服,眉间贴了金色花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她作揖行礼,顾贵妃笑了笑,低眸瞧她她。今日她身着一件柔粉色长裙,裙角微微款摆,上面纹绣着的花瓣随风摇曳出灵动的香气来。顾贵妃之前的确因为拒婚一事对她有过成见,但如今见她行为规整妥帖,竟对她生出了一丝好感来。   正要赐座,只听见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   “贵妃娘娘,皇上有赏。”   赵亦钰眼见着顾贵妃从软榻上起身,先是谢恩,再是领赏。   “贵妃娘娘,小王爷这次在湘南治理水患,抚恤灾民,做得异常出色,甚得圣心呢。”   “钱公公哪里的话,为国做事本就是他应当做的。”顾贵妃起了身来,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根金簪,“这大热天儿的,麻烦公公多跑了一趟子。”   “诶,为皇上办事也是咱家的本分,这些礼物可就不收了。”钱公公笑了笑,道。   有礼物还不收?赵亦钰偷偷打量着这钱公公,这钱公公是专门伺候皇上的,每日他陪同皇上的时间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多,自然让他成为了各方势力巴结的对象,不轻易收礼是必然的。   赵亦钰流转目光,只见钱公公的缨子上坠着一块冰晶石,而另一边的缨子却空无一物。   冰晶石乃罕见之物,当今世上不过五块而已。   她微微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了欧阳晏楚曾赠与她的冰晶石,“钱公公,玉兰才刚刚嫁到西秦,就听王爷与母妃整日夸赞公公,今日更是难得一见,如果公公不嫌弃的话,烦请公公收下我与母妃的心意。”   钱公公正要拒绝,却见着她手心里摊开的是一块冰晶石,不觉愣了愣,“这……”   “公公你就收下吧,这也是玉兰的一点儿心意。”顾贵妃见着从不收礼的钱公公有所松动,忙趁势道。   “这……既然如此,咱家就收下了,谢贵妃娘娘,谢王妃。”   顾贵妃目送着钱公公离去,看向赵亦钰的眼光不由温和了好些,“这钱公公,我还真以为他不收礼呢,原来是我没送到刀刃上。”   赵亦钰浅浅一笑,“皇宫里的人哪有不爱礼的?不收礼要么就是为了避嫌,要么就是礼物不够大。现如今钱公公拿了我们的好处,回去自然会在父皇面前替王爷美言。”   她故意用了“我们”这一个词,使得顾贵妃的心理防线有所松动,顾贵妃不由喜上心头,握住赵亦钰的手,愈发亲切了。   赵亦钰笑了笑,心想也差不多提出自己的请求了。   “母妃,其实玉兰有一事相请,还望母妃成全。”   顾贵妃愣了愣,“你且说说是什么事,只要本宫能办到,一定会帮你。”   赵亦钰浅浅一笑,“这件事只有母妃能办到,玉兰想要一道旨意,允诺玉兰去湘南。”   “湘南?措儿在的地方?”   “正是。”赵亦钰垂了垂眸子。   顾贵妃不解地看着她,“玉兰怎地突然要去往湘南?”   赵亦钰抬了眸子,目光水灵灵的,“母妃有所不知,如今玉兰与王爷的事情已经传得风言风语。玉兰自知王爷禀性善良,新婚之夜是不想勉强玉兰所以才未至新房,可是这西秦百姓却不清楚,他们将王爷说成无情无义之人,玉兰心里实在不忍……”   “竟有这回事情?!”顾贵妃怒得拍了桌子,“这些个刁民!”   赵亦钰在心里微微一笑,趁势道:“所以玉兰想要去王爷身边,也可以破除这些个流言蜚语,还王爷一个好名声。”   顾贵妃眯了眯眼睛,垂眸看赵亦钰。   赵亦钰轻轻颤动着羽睫,微微抿了唇。 正文 第六章 军令状   顾贵妃并不明白赵亦钰此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赵亦钰举止妥帖周全,与人周旋起来也分毫不差,倒是个做王妃的料,既是如此,她便就允了,当即写了诏书交予赵亦钰。   “玉兰,有了这封诏书,你即可调动王府中的影卫保护你,我已写明,命影卫叶堂随你一同前往。”   “谢母妃。”   小江子眼见赵亦钰出了殿门,又见着顾贵妃心情大好,不由凑了上来,嬉皮笑脸地给顾贵妃捶腿。   温暖的阳光洒在顾贵妃的身上,偶有几只飞鸟低低掠过,给这沉闷的皇宫添了一丝调皮之趣。   “这玉兰倒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聪明又识趣,嫁过来以后恪守本分,小江子,你可知道刚才钱公公竟收了她的礼?”   “钱公公收礼了?”小江子讶异道,“娘娘可知钱公公收的是何物?”   “这我倒是不知了,就见着是一块小石头,我也瞧不出有什么花样。”顾贵妃摇了摇头。   小江子皱了眉,道:“一块小石头就能将钱公公打发了吗?那一定是……冰晶石。”   “冰晶石?”   “是,奴才也是偶尔听说。这种冰晶石极为稀有,天下似乎不足五块。”   顾贵妃点了点头,“玉兰是一国公主,有这块石头不足为奇,不过她竟愿意把如此宝物送给钱公公,也看得出她的确是对措儿有心了的,我刚刚下了一道旨,让她前往湘南去了,但愿措儿也能感受到她的一片苦心吧。”   小江子一听这话,不由大惊失色,“娘娘,您说您让王妃去了湘南?”   “有何不妥?”顾贵妃蹙眉道。   “这……倒是并无不妥,只不过途径湘南必是要先过湘城,湘城这几日匪患极为严重,奴才听说上任知府都被那群土匪给绑了,您说……王妃会不会……”   顾贵妃右眼皮微微一跳,心头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王府内。   细柳轻轻地帮赵亦钰绾了发丝,镜中的赵亦钰只轻描了淡妆,却仍然唇红齿白,笑颜如花。   “王妃,您可是想好了,这次一定要去湘南?”   “自然,我都已经请到旨了,如何不去?”赵亦钰微微一笑,敛了目光。   细柳虽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反驳,只好与赵亦钰一同往外去了。   两人一路上难免听见其他丫鬟闲碎的讨论声。   “王妃可真是厚脸皮,王爷新婚之夜不理睬她,她偏要寻到湘南去,可不是失了身份!”   “嘘,小声点,当心王妃听见。”   “怕什么,我主子是唐良娣,还怕她这个被当做摆设的王妃不成?”   细柳怒火攻心,正欲发作,却见赵亦钰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那双杏眼转来转去,笑容也愈发灵动,“何必理会她们?”   细柳努了努嘴,只得不去与她们理论与计较。   影卫叶堂已经备好了马车,正在王府门口候着。他并未见过王妃,只知道王爷对这王妃是极其不待见的,便打心眼里认定这王妃没有什么长处。   正忖度着,却见正面走来一个窈窕少女,那少女盈盈一笑,扬了眉目,整个小脸明媚如娇嫩的桃花,小嘴轻轻上扬着,金色的光线摇曳出她眸光中的一片华泽来。   他不由看得愣了,却见那少女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叶堂大人是吗?”   叶堂旋即回了神来,双手作揖,“影卫叶堂,参见王妃。”   赵亦钰摆了摆手,一跃便上了轿子,“叶堂大人无须多礼,这一路上劳烦您照顾了,请吧。”   叶堂忙欠身应了,敛了目光,专心地瞧着前方。   马车足足走了七天,方才到了湘城。   细柳轻轻撩开帘子,小声嘟囔着,“不知道这湘城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路上赵亦钰一行人不免要各地知府接待,有些是冷脸,有些是假脸,就是没个热脸的。其实细细想想,这也不怪那些个知府,谁叫她是个不受宠的摆设王妃呢?   想到这里,她不觉扬了眉目,笑道:“细柳你可要做好准备,这个湘城知府大概是我们这一路所见知府中,最为不待见我们的。”   “这是为何?”细柳惊奇道。   赵亦钰无所谓地笑了笑,“湘城知府是由唐良娣的父亲举荐的,他怎么可能待见我们呢?”   “王妃,这……”细柳想到这里,不觉红了眼眶,“我们何苦要来受这个罪呢,他们既然这么不给我们面子,倒不如回去的好。”   面子?赵亦钰不禁嗤笑一声,这个东西早在南赵国破的那一天,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支撑她的只是仇恨。   她敛了眸光,眼眸如三月春水,轻轻荡漾。月光打照在她的小脸上,她的皮肤便透着淡淡的光芒。   “王妃,到了。”   叶堂停下马车来,轻轻撩开门帘。赵亦钰纵身一跃,下了马车。   夜晚的空气格外舒适宜人,晚风卷起她的发丝,她看向头顶那圆得发亮的明月,白皙的小脸透着一抹淡淡的晶莹与粉润,那清冷皎洁的月光拢在她的身上,衬得唇角那一抹笑容格外盈动。   “湘城知府吴禀玉,师爷陈文涛,参见王妃,参见叶大人。”   “吴大人,陈大人,快快免礼。”赵亦钰轻轻一笑,道。   细柳打量着这个吴禀玉,只觉得他长得尖嘴猴腮,再加上他又是唐良娣的父亲举荐的,导致细柳愈看愈觉得他不像个好人。   赵亦钰显然没有在意这么多,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她在吴禀玉安排的地方住了下来。   舟车劳顿,细柳早已瘫软在床榻上睡了过去。赵亦钰见她已然睡熟了,倒也没再将她叫起来,只是自己熄灭了蜡烛,轻轻闭了眼睛。   次日,天蒙蒙亮时,她便醒了过来。   吴、陈两人已经到了府衙内,正在整理着办公的文件,眼见着她来了,手里才不得不停顿一下。   “敢问王妃有何吩咐?”   “我们的马已经走了七天,但到湘南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想新换一匹马,不知吴大人可否帮忙安排一番?”   吴禀玉一听这话,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礼貌极了,“回王妃的话,府衙之内并无任何马匹,近日湘城匪患极为严重,马匹分发给了衙内的各位差役,好令他们速速擒住匪类。”   赵亦钰点了点头,“这附近可有驿站?劳烦吴大人帮忙联系一番。”   “王妃,这……实在是不巧。这几日匪患实在太过严重,下官二人实在抽不出空子。”   好个势利眼的东西!   细柳在一旁生着闷气,他们还不是觉得王妃不得宠所以才百般推脱?若换做那个唐良娣来,还不知道他们有多乐意帮忙呢!   赵亦钰倒是不怎么生气,微开的窗棂洒入了一丝嫩黄色的光晕,微风卷起她的秀发。她目光闪烁,笑容盈动,“据我所知,这匪患已经闹了有半个月之久,吴大人竟到如今都无法将他们剿灭干净,莫不会觉得自己愧对皇粮吗?”   “你……”吴禀玉正欲发作,却又生生压了下去,“王妃此言差矣,这些个家伙本就是流匪,并没有窝点,实在无法迅疾将其剿灭。”   赵亦钰盈盈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来,“三天,吴大人只需要给我三天时间,我必除匪患!”   吴禀玉怔了怔,与旁边的陈文涛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王妃真是说笑了。”半晌,才听吴禀玉冷声道。   赵亦钰不以为意地斜睨了他一眼,“我从不说笑,这样吧,我给你们立个军令状,如若我在三天之内没有将匪患剿除干净,自愿领罚,如何?”   “这……”吴、陈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细柳在旁边惊得捂住了嘴,这立个状可不是随便的事情,如果到期不能消除匪患,谁都救不了王妃,更何况还是个不受宠的王妃! 正文 第七章 陷阱   “既然王妃这样说了,下官也只好从命了。”   吴禀玉在心里一阵冷笑,他倒不相信,自己半个月都解决不了的匪患,能让这个小丫头片子三天就解决了。   赵亦钰扬了扬秀美的眉毛,淡淡一笑。吴禀玉瞧着她这样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缓缓看向了门口去,只见叶堂一身黑衣,双手作揖,面容冷冽却坚定。   “禀王妃,属下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   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动静,都朝叶堂看了去,赵亦钰问道:“叶大人,调查结果如何?”   “回王妃的话,属下查看了周围的地形,已经摸清楚了匪类的窝点与人数。”   “什么?!”   吴禀玉与陈文涛对看一眼,不可置信一般。这帮流匪四处逃窜,居无定所,他们这么久都调查不出来,怎地这叶堂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找到了呢?   她盈盈一笑,整个小脸明媚如娇嫩的桃花,小嘴轻轻上扬着,“叶大人果然是影卫之中的佼佼者,名不虚传。”   “王妃过奖了。”叶堂恭敬道,“不知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接下来自然是去剿灭他们了。”赵亦钰斜睨了吴、陈二人一眼,“吴大人,陈大人,明晚戌时请府内衙役行动,共同去剿灭流匪。”   “这……”陈文涛见吴禀玉并不说话,便独自道,“王妃原来早有布置,派叶大人找到流匪窝点,实在令下官钦佩。不过下官有一事不解,为何不今晚行动,非要等到明晚戌时呢?”   赵亦钰扬了扬唇角,将视线从缓缓移动开来,不远处的玉瓶中插着一朵新鲜的花,她顺手捻起花儿玩着,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两位大人剿匪已有半月之久,可是每次官兵出击,不是扑空就是中埋伏,很少能展开作战,不仅是因为匪徒四处流窜,更有可能是这官府中有土匪的细作。”   陈文涛怔了怔,立马回话道:“王妃此言甚是,明晚我们去剿匪,那么今晚这细作必会通风报信,我们只需要在暗中观察,便可将这细作抓住!王妃此招的确甚高,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亦钰抿唇一笑,将手中的花瓣儿扔到了地上去,蝴蝶绣花的软底儿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极为轻浅的声音来。   “陈大人过奖了,既然两位大人已经知晓了我的计划,烦请今晚派人盯梢着府内衙役的一举一动,如有行为鬼祟者,立刻擒住。”   “是!”   通明的烛火给整个湘城添了淡淡的朦胧,皎洁的月光给青石色的地面拢了一层薄薄的纱。   一群飞鸟掠过,前厅传来了挣扎与反抗的声响,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这么快就抓住了?赵亦钰眼见叶堂押着一名衙役走了过来。   她敛了目光,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一双眸子淡如秋水,却也灿若星辰。   一旁的吴禀玉与陈文涛不由都皱了眉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细作。   还没等这两位大人开始询问,那细作便先耐不住恐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您要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干这个活儿不过是为了多挣些钱,却不想把命搭进去。王妃,求求您饶了我!我……”   赵亦钰眯了眯眼睛,声音冰冷,“饶了你不难,你且说说看,你可还有同伙?”   “我……”那人为难地左右看了看,半天支吾不出一声来。   一旁的吴禀玉倒是耐不住了,怒声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朝廷给你发着饷银,你却仍贪心不足!真是气煞本官了!来人,将这个叛徒给我压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看他招还是不招!”   赵亦钰扬了扬唇角,笑容掩映了星空的华芒,让她那双眸子晶莹得厉害。   “大人,这三十大板可是会打死人的!”那细作哭天喊地,“大人,您不能事发了就这样盼着我死!我是在替您办事啊!您每次都拿的大头,难道您忘了吗?”   赵亦钰倒吸了一口气,与陈文涛一同看向了吴禀玉去。吴禀玉面上交替闪过惊慌失措与不可置信来,整个人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恐惧,颤抖得厉害。   “你少血口喷人胡说八道!你……你说是我主使的你,可有任何证据?!”   那细作冷冷一笑,“吴大人,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无情无义,所以你每次给我写的机密书信我都留着,王妃您若不信,可以让这位叶大人去我房间取,再对比一下吴大人的笔迹,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赵亦钰扬了扬手,叶堂领了命,纵身一跃便消失不见了,不出多时,只见他又折返回来,双手奉上了文书。   赵亦钰轻轻地扫视了一番,淡淡地看向了吴禀玉去。吴禀玉不觉哆嗦了起来,这赵亦钰的眼神实在太过冰冷,直直就看进了他的心口里。   他硬着头皮,道:“此事与我无关,王妃请您不要听信他的话。”   “如今证据确凿,依照笔迹这确实是吴大人你所为,你如何让我相信你?”   吴禀玉昂起头来,怒道:“王妃,我的确是唐尚书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请你不要公报私仇,此事诸多疑点……”   “我公报私仇?”赵亦钰冷笑一声,伸手拍了桌子,“你休要混淆视听,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怎还有疑点?吴大人你行为放肆,对我也毫无半分尊重之意,不过是仗着身后有唐尚书撑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如今犯了如此大罪,就算唐尚书为你求情,也没半分用处!叶堂,将他关押候审!”   “是!”   淡粉色的花瓣缓缓飘落,缀在赵亦钰乌黑的青丝间,描摹出她脸颊的轮廓。细柳双手捧茶,走了过去,只见她笑靥如花,月光与花瓣在她面上融成了一抹淡色的红,如初开的娇蕊,美好又俏丽。   细柳舒了一口气,“王妃,幸好我们抓住了这个吴大人,正好能趁机将那个唐尚书拉下水,我倒要看看那唐良娣还得不得意的起来!”   赵亦钰好笑地看着她,细柳这丫头的怨念倒是比她这个王府怨妇还要深。虽然她也很想这么做,但是这件事并不是这样简单。   黑色砖瓦下,弥散着阴谋的气息。   “陈大人,您可算是来了!”细弱的光线中,隐隐能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土匪。   陈文涛放肆一笑,“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如今官府内的衙役们都歇息了。那女人对我们伪造的文书深信不疑,将吴禀玉抓起来了。他们明晚就要去攻打窝点,你告诉弟兄们,让他们都撤了!”   “是!还是大人您神机妙算。”   陈文涛得意一笑,正欲接话,却见那黑衣土匪变了脸色。他心中一惊,忙道:“你怎么了?”   “大人……您……您后面……”   陈文涛狐疑地转过头去,不觉快要停止了呼吸,这叶堂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的叶堂挑了眉目,双眸涌动着层层杀意,右手提握单刀,刀口摩擦在青石地面上,响彻与翻滚着可怖又激烈的情绪。   赵亦钰抬起了眸子来,眼见着桃花瓣落在泥土上,被泥土掩埋。   “时间差不多了,叶大人也该回来了,我们去前厅吧。”   细柳不明所以地跟在赵亦钰的身后,但赵亦钰却极为平静,任谁也无法窥测出她的想法来。   “禀王妃,真正的细作已经抓到了!”叶堂冷冷地将陈文涛与那黑衣小匪扔到了地上,他们被叶堂拿绳索扣在了一起,面目极为扭曲。   赵亦钰点了点头,凑近了陈文涛去。陈文涛这才注意到了赵亦钰眸中并不温暖的光芒,不觉怔了怔。   她随意笑了笑,道:“陈大人,你这招借刀杀人使得不错,只可惜你找错‘刀’了。”   陈文涛的瞳孔旋即扩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亦钰笑了笑,又道:“你威胁那个衙役按照你的吩咐去做,否则就杀了他的家人,如今他的家人已经被我保护了起来,想必你的威胁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了。”   “你!”陈文涛恨得咬牙切齿,“你……如何知道是我?”   “很简单。一来吴大人科举出生,最近又得了唐尚书的赏识,前途一片光明,他没有必要去做这些自毁前程的事情。二来你伪造文书上的字迹倒是很像,只不过墨迹露出了马脚,那些书信的日期不同,怎地墨迹却是一模一样呢?”   陈文涛是土匪出身,一直坚信的做人原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今天他被赵亦钰给抓住了,那他也就认命了。   “既然如此,要杀要剐随便你,我听凭处置!”   赵亦钰缓缓抿了一口茶,馥郁的茶香在唇齿间缓缓游走着,凝脂的面上绽放出不浓不淡的笑容来,耳边悬挂着的耳坠摇曳出淡淡的光圈,使得她眸中的光彩若剪影般清晰。   “陈大人,我不想杀你,更不想剐你,只是想让你给土匪们报个信,引他们出洞,我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他们。”   这……这王妃是读阴谋诡计出生的吗?怎么尽用一些阴招?   陈文涛无语凝噎,不过他自认是条汉子,不肯在女人面前低头,便昂首挺胸,做出一副赴死状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吩咐?”   赵亦钰冷冷一笑,“听不听我的吩咐,那可由不得你。”   她拍了拍手掌,只见叶堂将门帘拉了开来。陈文涛本来无所谓的表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不甘以及愤怒。   “你!你无耻!” 正文 第八章 危亡   “你堂堂一个王妃,怎会如此无耻,竟绑架了我的家人来要挟我!”   赵亦钰倒也不在乎他是怎么骂的,只是用那双杏仁般的眸子轻轻地看着他,笑容看似明媚,实则却冷若冰霜,“对付什么人就用什么样的招数,对付匪类,难道还要与他谈论君子之道吗?”   陈文涛像泄了气一般,现在他的母亲与孩子全部都在赵亦钰的手上,他除了听凭赵亦钰吩咐,还能有什么办法?   赵亦钰见他应了,不觉一笑,道:“吴大人,您请出来吧。”   吴禀玉从门帘后面走了出来,面上因为羞愧而红得厉害,忙用袖口遮了脸,这才掩饰了过去。   “吴大人,接下来的事情要交给你处理了,刚才多有得罪,还希望吴大人海涵。”   吴禀玉眉角一跳,老脸更是没处搁了。他自认从小饱读圣贤之书,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事处世与心胸气概,竟远远不如一个女人。   “王妃您这么说可是折煞下官了,等下官办完了匪案,自愿请罪!”   赵亦钰摇了摇头,抿唇一笑,清甜的声音不失庄重,“吴大人与叶堂大人一同找出了官府里的细作,并且将流匪一网打尽,这本是功劳,何罪之有?”   她可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想做好事不留名。这叶堂的功劳自然是有目共睹,但吴禀玉却不仅没帮忙,还净添乱,之所以把功劳记在他头上,不过是要他个人情罢了。   毕竟钱能还得清,命能抵得掉,人情可是没那么容易说清楚,道明白的。   吴禀玉显然被赵亦钰的无私与大度感动了,老脸上涕泪交加,说起话来也恭敬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请王妃放心,剩下的事情下官一定会处理得当,否则便是愧对王妃的一片苦心了。不过下官还有一事不明,王妃当真找到了流匪的窝点?”   “一群流匪的窝点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我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   吴禀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赵亦钰看着他的表情,便明白他对自己的敬仰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果然,他双手作揖,道:“明日下官就为王妃准备马匹,尽早送王妃到王爷身边。”   他话音刚落,只见衙役飞速地跑了过来,扯着嗓子道:“大人!不好了!”   赵亦钰蹙了蹙眉头,心头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不会自己刚刚解决完一件事,就又来一件了吧?这样折腾下去,还不知何时才能走到湘南。   “大人……”衙内连气儿也不敢喘,直直道,“湘乡的农民义军已经占领了湘乡,集结了八万之多的兵力,朝着湘城来了!”   “什么?!”吴禀玉的瞳孔瞬间扩大了一倍,极为不可置信。   之前湘乡的农民闹起义他是知道的,不过当时他却没有放在心里,本以为这些农民做不出什么动静来,却没想到他们竟集合了一支这样庞大的队伍,甚至这么快就攻占了湘乡。   “起义这么大的事情,如何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赵亦钰蹙眉,斥道。   “回……回王妃的话,下官本觉得没什么,本想除匪患后就去镇压他们,却没想到他们发展的如此迅速……如今……下官也不知如何是好。”   赵亦钰倒吸了一口气,“吴大人乃一介文人,但也应知道此时当增强湘城守卫!”   吴禀玉摇了摇头,“王妃有所不知,皇上登基后消减了地方兵力,这附近只有湘南有兵,我们湘城只有一些衙役而已……”   赵亦钰顿时觉得被雷劈了,只有一些衙役能干什么?这西秦皇帝也太谨慎了些,不能因为自己曾是地方王,依靠地方政变而登基,就把地方兵力消减到零吧?   “既然如此,叶堂大人,烦请你往湘南跑一趟,请王爷带兵速速赶往湘城!”赵亦钰面容有些隐隐的憔悴,可那目光却湛亮的厉害,“请问以您的速度,几日可达?”   叶堂初时被命令保护赵亦钰,只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可是经过这一路的相处,他早就对赵亦钰刮目相看了,此时听得赵亦钰发问,便毕恭毕敬地作揖而答。   “回王妃,三天!三天我必到湘南!”   赵亦钰赞赏地瞧了他一眼,羽睫淡淡颤动,目光跳跃着灿烂的光泽,“叶大人果然好身手,我们的命,湘城百姓的命,就全部在你手里了。”   “王妃请放心,属下定当拼尽全力!”   赵亦钰满意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叶堂去了,不过她的神经依然无法放松。   只听一旁的吴禀玉道:“叶大人去湘南需要三天时间,王爷领兵过来最快也要七天,前后总共有十天的光景,这十天,我们该如何守得住湘城?”   赵亦钰轻轻闭了眸子,微开的窗棂透入清淡的风,紫灰色的光线映照在地面上,影影绰绰间,投注了一片踌躇与迷茫。   她的指尖落在红木桌面上,愈发雪白透明。   吴禀玉本以为等不到答复,却见她挑唇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让起义军等上十天。”   她这么一说,吴禀玉却也怔了。这起义军又不归她指挥,怎会她让他们等上十天,他们就真等上十天?   “吴大人,这十天的时间我们也不能闲着,万一王爷不能及时赶过来,我们也要有能与起义军拖一拖的能力。”   “是!下官这就想办法募兵!”   斑驳的阳光透过桃花树,缭绕在赵亦钰的身上,她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花瓣四散飘落,将她包围了起来,那耀眼的阳光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静静地流淌在她的指尖之上。   叶堂已经走了八日了,这八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只是细柳一直在她旁边祈福念经,弄得她有些头大。   还没来得及让细柳少念,就见吴禀玉着急忙慌地来了。   “王妃,下官今日清点了一番,我们已经召集了两万人左右。”   赵亦钰敛了目光,“八天时间召集了两万人,虽说不少,但也比不得起义军的人数。”   “是,下官会继续召集,只不过……”吴禀玉憋了半天,终于决定问出来,“只不过王妃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起义军这几日一直没有攻城的动静?”   赵亦钰玩弄着嫣红的指尖,侧颜在阳光下愈发朦胧。微风撩拨起她的青丝,步摇碰撞出簌簌声响。   “其实很简单,我派探子打探过,起义军首领不通兵法,凡事依照军师之计而行。我只略施小计,散播消息告诉义军首领,说我们手下有二十万人马,立时就要攻打他。趁这义军首领心情不稳,我又派了细作,让义军从细作身上搜出了密信。”   吴禀玉屏气凝神,等待着下文。   赵亦钰抿了口茶,继续道:“这密信是写给军师的,信上先表扬了军师一番,又提出希望军师劝说首领攻打湘城。”   吴禀玉反应了好一会儿子,这才明白过来,“如今起义军快要兵临城下,那军师自然会劝说义军首领攻打湘城,军师之言与那封密信上的情况如出一辙,首领便会怀疑军师,再加上这位首领自己没有判断能力,所以才按兵不动。”   这招的确高明,只不过起义军首领却也不是傻子,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反应不过来,但时间久了却是也能明白的。   赵亦钰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嫣红的指尖抚在雪白的杯口,那双掩着光晕的眸子轻轻转动,“这个方法只能拖延一些时日罢了,我们现在只能盼望着王爷能快些来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单膝跪地,声音不住地颤抖着。   “王妃……起义军攻打过来了!”   吴禀玉向后跌坐,喃喃道:“这……该当如何?!”   赵亦钰蹙了眉头,羽睫颤抖得厉害,她虽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害怕的,但事到如今害怕还有什么用?   她抬起眸子来,俏丽的笑容中噙着一抹坚定,“吴大人,随我去城楼上,势必抵挡住攻城的义军!”   “是!”   阳光毒辣得厉害,金灿灿的烙印在她的皮肤上。前方的士兵们身着着不合身的布衣,晃动着疲惫的身体。她坚定地走在人群前方,眸光掠向远处,本来悠然的空气瞬间浮动出一片狠辣的惊心。   起义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装备虽不精良,每个人却也身着铠甲,铠甲的光辉胜过了浓烈的日光,旌旗十里飘扬,每个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似乎顷刻间就能将湘城拿下。   原来这就是黑云压城城欲催!   赵亦钰深吸了一口气,不由想到了她的国家,她的南赵也是被这样兵临城下的吗?她看向了天空去,浮躁的空气消弭了安然的气息,厚重的云层掩埋了光线的温度。微风摇曳起她的秀发,文饰了心底的泪痕。   她是疯了,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身上。   “王妃,您瞧那里!”一个眼尖的士兵高声道。   赵亦钰放眼瞧去,不觉一怔。 正文 第九章 王爷   秦游措带着部队冲了过来,那雪亮的眸子散发出深邃而冷绝的光,狠狠扫过起义军。起义的士兵们提刀向他砍了去,他只挑唇一笑,挥动刀柄,那刀在顺势划破起义军士的胸膛,在空中飞扬起一个可怖的弧度,终又落回了他的手里去。   殷红的血迹伴随着透明的光线,血腥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停歇不了的争斗愈发猛烈。   他终究是赶了过来。   赵亦钰松了一口气,阳光划破云层,从细小的缝隙里洒入了一丝光晕。   秦游措提刀运气,在如此情况下,他竟然露出一丝笑容来,那群义军狠狠一颤,这笑容太过可怖,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无比强大的压迫感。   赵亦钰虽然心里有些激动,但她却没瞎,秦游措的军队看起来这似乎只是支先锋部队。   大概是秦游措听了叶堂的禀奏,所以带着先锋部队先行,大军应当还在后面,估计还要两三日才能到达。   但愿这起义军瞎了……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着,也不知是她的祈祷感动了天,还是这几日细柳临时抱佛脚感动了地,那起义军被作战勇猛的秦游措给吓住了,一时间竟退回了老营去。   秦游措佯装要追,把起义军吓得更远了。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笑意盈盈,“吴大人,开城门,让王爷进来!”   秦游措策马入城,赵亦钰与吴禀玉并行至城门口。阳光骤然间变得温和了起来,秦游措眯了眯乌黑如幕的眸子,看向了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王妃去。   赵亦钰扬了扬唇,连日的操劳让她肤色微显苍白,只是那双杏仁眼仍旧明亮与清澈。   他突然想到了一首诗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这就是仅用一天就揪出细作,灭了匪患的女子?这就是让一向冷酷的叶堂都甘愿追随的女子?   赵亦钰被他盯得有些瘆得慌,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缓缓向她走来,那双乌黑的眸子定格在她的身上,深不见底。   “王爷万福。”她福了身子,行礼。   她身后的吴禀玉与新募的将士们也一一行礼。   “免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却并不看他。他突然想起来三个月前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就觉得赵亦钰有几分乐趣,不过并无在意。而如今……   “请起。”他回神,道。   “这几日王妃辛苦了,这里就交给本王了,王妃回去歇息吧。”   赵亦钰乐得回去睡个好觉,这几天又是抓细作,又是处理匪患,又是用计拖延敌军,饶她有个三头六臂,都要累掉两头四臂来。   她也不与秦游措客气,领命便带着细柳回去了。   “王妃……”   她奇怪地转了头,见是吴禀玉唤她。这些日子吴禀玉一直听凭她的差遣行动,眼见着她要回去休息,一时心头就慌了。他可是听说过这个小王爷纨绔跋扈,所以觉得还是王妃留下来他才能安心。   赵亦钰与秦游措自然看出了他的想法来,秦游措哼了一声,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就见他一把揪住了吴禀玉的衣领。   “吴大人莫非是对本王有什么意见?”   “臣……臣不敢……”   赵亦钰正欲上前劝解一番,却感到一阵头晕恶心,整个人都摇摇晃晃了起来。   秦游措见赵亦钰面露倦色,又见她眉间轻蹙,便放手松开吴禀玉,朝她走了去,那可怜的吴禀玉噗通落在了地上,估计次日要去医馆瞧瞧是否有跌打损伤之症。   秦游措也不顾她是否愿意,更不顾周围将士们的眼光,将她横抱了起来,朝府衙内去了。   她实在是浑身无力,只好倚在他的肩头上,他身着铠甲,那股狠狠的冰凉将她包围了起来。   赵亦钰抬头看着他,本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却没想到他低垂下了眸子,与她直直对视着。   “怎么?王妃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盯着本王,才能解心头的相思之苦吗?”   啊呸……   赵亦钰闭上眸子,索性眼不见为净。头顶传来秦游措低声的笑意,那样低沉好听的声音,让她的太阳穴忍不住跳动了两下。   细柳本在府衙内候着,突然见到王爷抱着王妃回来了,不由吓了一跳,一时呆若木鸡,无法动弹。   “你的丫鬟好像也很想念本王?”秦游措一挑眉目,坏笑道。   赵亦钰睁开眸子来,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王爷,我发现您这个人不但脾气坏,还自大。”   秦游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细柳忙过来扶了赵亦钰进屋去休息,秦游措随后请来了大夫,诊脉过后大夫只是说她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便就开了几个方子,让细柳抓药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来。   赵亦钰闭眼假寐,只要这个秦游措在旁边,她就心焦气燥,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她不满地翻了个身,屋内点着檀香,雕花窗子半开着,偶有几缕沁人心脾的小风吹入,那檀香的味道便随着风的轨迹缓缓弥散着。   半睡半醒间,只听见吴禀玉的声音从房门口传了来。   秦游措并未让吴禀玉进来,而是独自去了门口。   “什么事?”   “禀王爷,军队已按照王爷的吩咐安置妥当了。”   “很好。”秦游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有两日大部队才能抵达,这两日我们也不能怠慢,给你两天时间,务必召集六万士兵。”   吴禀玉愣了愣,这小王爷不是刻意刁难他吗?!别说再召集六万人,单说前几日他召集的那两万人,都是花光心思才召集到的。这种不可能的任务交给他,倒真不如他现在就把乌纱帽放下,回老家耕田去。   “吴大人,看你的眼神似乎对我的决意不满?”   “不不不……”吴禀玉忙低了头。   “得了,我给你指条明路吧。”秦游措顺手扯下了吴禀玉的帽缨玩,吴禀玉被他这么一折腾,敢怒不敢言,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秦游措拿着帽缨把玩了一会儿,吴禀玉只屏息等着他的下文,可见他折腾了一阵子都没有动静,不由出声询问了两句。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秦游措不屑地瞧了他一眼,“之前我向父皇上书,希望他加强地方武力,结果被他训斥了一顿,我记得当时有不少大臣反对我,吴大人好像也是其中之一吧。”   吴禀玉害怕地缩了缩身体,这小王爷是来秋后算账的吗?他哆嗦了半天,却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不该正经的时候假正经,这就是你们这些腐臣!”秦游措将手中的帽缨扔到了吴禀玉的面上去。   在后面躺着的赵亦钰实在受不了了,这秦游措明摆着就是耍吴禀玉玩呢,平日里玩玩就算了,都这种时候了……   她起了身来,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游措,“王爷,您就告诉吴大人募兵之法吧。”   秦游措回眸看了看她,突而一笑,便道:“得了,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本王就告诉你吧。你们前日不是打尽了一帮土匪吗,你告诉他们,如果想活命,那就好好地上阵杀敌。对了,湘城的民风彪悍,只要适龄,全部都征集起来。”   吴禀玉愣了愣,只以为秦游措是在开玩笑,却见秦游措眉宇间一片沉着坚定之气,使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方能开口。   “王爷,请恕下官多言。我们西秦的武将与士兵是要经过多年的训练,经过层层筛选方才能上阵杀敌,王爷怎能将地痞流氓编入军队之中,那不是抹杀了将士们的尊严吗?”   秦游措嗤笑一声,挑眉道:“命都没有了,尊严是按斤卖还是按两卖?”   “这……”吴禀玉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只得认了,“那既然如此,下官现在就写文书,言辞间保证激发百姓的大义之心,让他们自愿入伍。”   “说你蠢你还真不聪明。”秦游措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你只需要写明白,自愿入伍可得赏银五两,自然会有人抢着来了。”   “这……”吴禀玉为难地看了看他,又不甘地道,“下官知道了。”   还没等吴禀玉出门去,只听赵亦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顺便写上,负伤者得赏银十两,省得这些士兵们只拿钱,不办事。”   这……   吴禀玉面目表情微微有些抽搐。   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眼瞧着吴禀玉走远了,秦游措不由起了身来,踱到了赵亦钰的身边去。赵亦钰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他揽过她柔若无骨的腰肢。   “你……”   她刚吐出一个字来,就见他低下头去,竟向她的红唇欺了过来。 正文 第十章 第一次较量   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赵亦钰心里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她来这里只是想取得秦游措的信任,可没想过别的。   可是不接受能如何呢?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王妃,早晚不都要经历这些事情?   不过这可是府衙,是别人的地盘,这秦游措不会这么放肆吧……   她的头脑里闪过许多乱糟糟的念头,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秦游措搂着她纤腰的手指又紧了几分,她身上如兰似菊的香气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游走于他的呼吸之间。   赵亦钰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只感到秦游措微热的气息在她的面颊上游走着,既温暖,又酥痒,让她的面颊如烟云般红艳。   就是这样的瞬间,竟如此迷人,令人心悸。   秦游措敛了心神,戏谑道:“王妃在想何事?为何面颊红成这样?”   话音刚落,他便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唇角斜挑,露出一抹坏笑来,“王妃莫不是以为我要在这里……”   赵亦钰心知自己被他给戏弄了,又气又恼,面颊更红了。   不过她心高气傲,可不打算认输。   不就是调戏良家妇男嘛!虽然这王爷算不上是“良家”,但,这些个动作谁不会呢!   她伸手勾住她的脖颈,靠近他的喉结去,“王爷真是说笑了,妾身哪敢多想什么事情。”   她的动作稍显稚嫩与青涩,但浑身散发着的幽香紧紧环绕住秦游措的鼻息,他低眸看着她,只见那张娇俏的小脸上,羽睫轻轻颤动着,樱桃小嘴吐气如兰,他不由俯身向下,两人之间只隔了几毫米的距离。   好像有点弄过火了……   赵亦钰一阵苦笑,忙往后退了退。   秦游措瞬间停下了动作来,黑眸紧紧盯着她,微扬眉目,挑唇一笑,“王妃有侍奉本王的心,的确令本王高兴,不过此地乃湘城府衙,实在不宜他事,王妃切莫着急。”   这……   赵亦钰被他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什么“切莫着急”?她可是一点都不急!眼见着秦游措笑得愈发得意,她心里就越是憋闷。   人闷着,铁定会闷出病来,所以赵亦钰决定将怒火发泄出来。   她怒视着他,道:“王爷,请你出去,我要歇息了!”   “王妃,这也是本王的房间,本王为何要出去?”   “这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房间了?”   “我现在去告诉那吴老头一声,别说这房间,这整个府衙都可以归我。再说了,你是我的王妃,我们同处一室并无任何错处,若我们不住在一处,才惹人非议吧?”   赵亦钰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禁懊恼起来自己从小只学了术数和兵法,现在看来,倒真应该把吵架秘诀也好好读上一读!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叫人了!”   “哦?是吗?”秦游措挑眉坏笑,“那我帮你叫,细柳!进来一下!”   赵亦钰还没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细柳应声推门而入,然后……便呆怔在了原地。   这丫头莫不是病了?赵亦钰奇怪地看着细柳,只眼见细柳面上一红,伸手捂了眼睛,就夺门而出了。   “诶……”赵亦钰莫名其妙地盯着门口。   秦游措低声轻笑,顺手将她放了下来,又帮她整理了一番刚刚不小心滑落的衣襟。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是被他搂在怀里,而且姿势极为暧昧香艳,她……她……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游措!”她实在快被他给折腾怕了,伸手便在他身上胡乱捶打着。   秦游措握住她娇小的粉拳,低声一笑,“好了,王妃不要生气了,本王不再捣乱就是。”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他,只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暖色来。   他伸手揉了揉她已经零散了的发丝,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着,“乖乖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她面上一红,只见他起身向门外走去了。阳光将他的身影拓印在地面上,她愣了半晌,直到他关上了门来,她才敛了目光,羽睫在眼眶上倒映出一抹狭长的阴影。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这么能睡。   依照细柳的说法,她可是整整睡了两日!   自那次以后,细柳看她的样子都带了一些暧昧,面上总是挂着欲言又止的笑容。   估计细柳以为她和秦游措已经由生米煮生熟饭了,她叹了一口气,可实际情况是这生米连锅都没下呢。   赵亦钰瘪了瘪嘴,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王妃?”细柳奇怪地看着她,见她不反应,只得提高了声调,“王妃!”   “啊?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王爷对王妃您还是很不错的。”细柳面上的笑容极为灿烂与狡诈,赵亦钰的眉角不由抽动了一下,这丫头不会又开始做起了除掉唐良娣,宠冠王府,登上人生巅峰的美梦吧?   赵亦钰忙道:“这王爷虽然平日跋扈了点,但他对姑娘家都还是不错的,可不仅仅是对我这样。”   细柳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又道:“我瞧着王爷就是对王妃好!”   你瞧着好就好吧,赵亦钰在心里暗暗想道。她也实在不想继续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了,便话锋一转。   “这几日起义军如何了?”   “哦,王爷的军队已经来了,吴大人也募到了五万人左右,这场仗我们是稳赢了呢!不过……”细柳百思不得其解,“王爷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   赵亦钰轻轻一笑,道:“起初敌强我弱,如今我军实力大增,叛军已知我军强盛,必不敢轻举妄动。现我军龟缩不出,示弱于叛军,使其主力出击,然后看准时机,必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   她话音刚落,只听见那个令她头疼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还是王妃深知本王的心意。”   秦游措一身铠甲,目光炯炯有神,眉目英挺,意气风发。   而他身后跟着的吴禀玉则像一个蔫了的茄子,帽缨还歪歪斜斜的,想必刚才又被秦游措给扯着玩过。   她不由低眉一笑,起身行了福礼。只见秦游措又转了身,斜睨着吴禀玉,道:“你要是能有王妃一半的脑子,那帮起义军都闹不起事来。”   “是,是……臣愚钝。”   秦游措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去准备准备,发动夜袭!”   “夜袭?”吴禀玉茫然地看着秦游措。   秦游措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正欲发作,只见吴禀玉反应了过来,悠悠开口。   “回王爷,此时我军实力已与敌方旗鼓相当,且胜上一筹,臣以为我军大可直接攻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游措把帽缨给扯了下来,“吴大人,是你耳背还是本王口齿不清?本王说夜袭!”   “可是这样胜之不武,太不光彩。”   秦游措的眉眼微微跳跃,嗤笑一声,“光彩?打仗只讲究最后结果,你的脸是脸,将士们的命就不是命了?!明明可以不费兵卒,你却非要自损将士,就为了你那一亩三分的大脸?”   吴禀玉被他训斥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细柳本就对吴禀玉没有好感,听得秦游措如此训斥吴禀玉,不由在心中偷笑。   赵亦钰虽然也很想偷笑,但瞧着吴禀玉一脸委屈,不由叹了口气,出声打了圆场。   “王爷何必与吴大人置气?吴大人乃是文臣,不懂兵法是自然的,他既提出建议来,也说明他关心战况,他有什么错处也是为王爷,为社稷考虑,王爷何必大动肝火呢?”   吴禀玉感激地看了赵亦钰一眼,赵亦钰朝他笑了笑。   “得了,你好好去办吧。”   吴禀玉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离去了,连帽子也来不及整理。   眼见着吴禀玉走远了,细柳也极有眼力见地告退了。   赵亦钰向后退了几步,与秦游措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毕竟她可不知道秦游措要干些什么出来。   秦游措扬眉一笑,“王妃这几日休息可好?可有想念本王?”   “回王爷的话,妾身光顾着做梦,谁都没空想。”   秦游措见她嘟了嘟樱桃小嘴,目光不由隐隐跳跃,不自觉地扬了嘴角来,“王妃可真是无情,本王这两日可是……”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过来,细看之下,这鸽子与其他鸽子似有不同。她想了想,自己曾在书中见过,这种鸽子名为“雪鸽”,是极有灵性之物。   秦游措轻轻拿下鸽子身上的信件,眉宇间的戏谑之情顿时弥散,黑色的眸子愈发深邃,就快要看不见底了。   她心里一慌,凑了过去,只见信纸上写了四个大字。   唐氏,重病。   她回了神来,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就见他攥紧纸条,朝书房内去了。   她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冷冷一笑。   唐氏重病?   哼,这病得可真是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