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南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落, 距离城镇有些偏远。   这里的村民要去集市买点东西得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发, 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然而这地方虽四面环山, 山路崎岖交通不便, 却相较于外头要安全许多。   一般妖兽都挑人多的地方闹事, 像秋林村这样的小村落别说是妖兽了, 就连外人也鲜少知晓。      地方虽偏僻了些, 但对绥汐来说也算自在悠闲。      不过这样的感叹一般只会在粮食足够的情况下发出。   每当米缸里的米见底了之后,绥汐便开始抱怨起了这山高水远的穷乡僻壤。      绥汐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在高考前夕出了车祸。   等到清醒睁开眼后便发现自己穿到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身上, 比自己原本要小了两岁。      按理说没死还年轻了两岁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可当绥汐醒来看到破的一阵风都能吹翻的茅草屋,还有在角落里窜的老鼠的时候。   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如果说只是穷的话她还能接受, 可惜她不仅穷, 还多了一个拖油瓶。      绥汐刚开始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穿到了一本书里,等到得知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以及小老弟的名字, 结合自己父母双亡的遭遇后。   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      这本书是绥汐在高考前几天为了放松下找室友随便借的, 她只粗略的翻看了前面一部分。      绥汐看到了一个恶毒男配出场, 对女主爱而不得起了龌龊心思想要玷污女主的时候。还没得手事情便已经败露, 被男主和反派做成了人棍。      这男配有些天赋, 出身却不怎么好,这点也是他的痛处。   谁要是敢说他是从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他必将恼羞成怒。      也正因为这是他的痛处, 反派和男主在将其做成了人棍之后, 把他扔回了那个村子。      而这个村子,便是秋林。   那个恶毒男配,便名绥沉。      绥汐每每想到这里就头疼得厉害,不为别的。   她此时穿的这句身体,便是绥沉早死的姐姐,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      绥汐知晓,自己能够重生多半是因为原主本人身死她这缕魂魄才算得了机会,寄宿在了她的身体里。      不过这样虽能苟活,可原主的身子依旧虚弱,她时常都觉得头晕目眩,使不上力气来。      “阿姐,你是不是头晕的毛病又犯了?”   绥沉刚把昨夜被风吹落一地的叶子清扫干净,他一推门进来便看到了绥汐手扶着米缸边缘,以为她的头疼又犯了。      绥沉比绥汐要小上八岁,今年刚满八岁。   不愧是日后能修仙的料,不说别的,光从样貌来看他便要比秋林村其他的孩子要生的白皙好看。   他长得唇红齿白,要不是身上穿着的是粗布衣服,说是王城的贵公子也是有人信的。      绥沉连忙将手中的扫帚依靠在门边,快步走到了绥汐身边扶着她的手臂。      “你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去榻上坐着吧,打扫屋子什么的就交给我吧。”   他拍了拍胸脯,尽管身高才到绥沉的腰间,说起话来却很是让人安心。      从穿到这里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年时间了,要不是绥汐知道些剧情,她打死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么乖巧懂事的小老弟最后会落得这个下场。      “我没头晕,就是走了点儿神。家里的米快吃完了 ,我想着明日上山去砍点柴采点草药去隔壁王大叔家里换点粮食。”      绥沉一愣,踮起脚伸着脖子往米缸里瞧。   里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米铺着,煮个稀粥也顶多撑到后天。      小少年没说话,他咬着下嘴唇,少有的沉默。      “怎么了?林家小子又欺负你说你小白脸了?”      “没。”   他摇了摇头,闷闷地开口。   绥沉手搅着衣角,过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   “……阿姐,明日你上山能不能带上我?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听狗蛋说最近山上好像有熊,前几日他阿爹上山去打猎回来远远瞧见,吓得他赶紧跑回来了。”      “有熊?可如今这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啊。”   绥汐听后有些懵,虽然近来并没有下雪,可周围的温度却骗不了人。      秋林山比起之前的深山的冬日要暖和许多,山里的草药种类繁多,耐寒耐暑的,一年四季都有。      冬天的粮食她其实屯了一些在后山的仓库,只不过如今还没到冷的出不了门的时候,她能力有限屯的不多。   绥汐担心粮食不够,便想着这个月再辛苦一点去山上捡柴采药来换米。      “那你告诉阿姐,那狗蛋他爹是真真看到了那熊吗?他一般猎些兔子傍晚时候才下山,那时候天色昏暗没准看错了也说不定。”      绥汐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几乎每隔几日便会上山。   去年入冬时候也照去不误,别说是熊了,连个野猪都没见到过。      “……应当是瞧见了。狗蛋给我说他爹看到树丛里有个黑影,比成人还大三四倍。这不是熊还能是什么?”      “也可能是影子,夕阳拉长了些映照在周围也能这么大。”      绥沉听后还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鼓着腮帮,急红了脸。      “不行!万一真是熊怎么办?我不许阿姐你去!要去也要带上我!”      “那成,如果真是熊带上你去又如何?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能打过熊吗?”   绥汐少有见到绥沉这般急切的样子,她笑了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我能当诱饵!我比阿姐小,生的细嫩,它肯定更喜欢吃我!到时候有危险阿姐尽管逃便是!”      绥汐揉着小少年脑袋的手顿住了,她垂眸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还有眼里焦急不作伪的情绪。   她心下一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说什么呢,臭弟弟。”   少女曲着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儿,然后从门背后将一张符纸拿了出来。      土黄色的符纸上头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什么,鬼画符一样,看不明白。      “你姐姐天资聪颖,老爹留的那本术法我已经参透了大半。如果我遇到了什么危险,这张瞬身符纸便能让我立刻瞬移到家。”      “所以,你就放心吧。”   绥汐语气轻松地这么说道,然后当着小少年的面将这符纸折好塞进了衣袖地内袋里。      绥沉知道绥汐在术法上很有天赋,至少比他老爹强。   老爹一生都钻研修仙得道,却几次都在青霄凌云选拔弟子的初试时候落选。      而绥汐只用了短短一年便学会了画符纸,用符纸生火,御风,这些都不在话下。   只不过绥汐只告诉了绥沉一人,其他的村民并不知晓她有这般能力。      绥沉听她这么说了之后,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可我还是想与阿姐一同上山……”      “不成,你还小,山路崎岖你根本没法走。我一个人上去都够呛,到时候可背不动你。”   绥汐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对方。      小少年有些失落地低着头,也没说什么,闷闷地拿着扫帚继续出去扫叶子。      外头的叶子刚扫干净,又被风吹落了一些。      绥汐看着绥沉闹别扭的样子,清丽的脸上带了点儿笑意。   她的眉梢,还有唇角,都如春日暖阳般和煦。      “不过你明日傍晚可以来山脚接我。记得提上油灯。”   “长路漫漫,阿姐怕黑。”       正文 第二章   现在刚入冬没多久, 却还是挺冷的, 尤其是早上。   外头的草叶上被打了一层白霜, 雾蒙蒙的天, 就这么远远望去像是刚落了雪似的。      今年家里只添置了新棉被, 新衣服却没来得及做。   绥汐出门时候随便披了件衣衫, 尽管没什么棉花, 却也严实,足够抵御还未进入隆冬的寒气。      “小沉,灶台上有我煮好的粥和鸡蛋, 还有一点竹笋炒腊肉,中午饿了你就自己热一热 。”      尽管家里并不怎么富裕,可绥汐从来没有在吃的方面委屈过绥沉。   她也算个成年人了, 吃得不好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成。可绥沉还在长身体, 不能马虎。      绥沉乖巧地点了点头,将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崭新的棉鞋垫放在了绥汐的鞋子里。      “这是我帮王大娘干扫院子得来的, 想着天冷了, 你穿着会暖和些。”      少女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绥沉便先回答了。      她将铺好了鞋垫的鞋子穿在脚上, 暖和柔软, 的确很舒服。   绥汐背着个和她近乎等高的背篓子往山那边走去, 小少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      等到绥汐的身影在白雾之中隐去,他才默默地回到了灶台前。   他垫着脚揭开了锅盖,盛了一碗白粥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至于那颗剥了壳的鸡蛋就在他手边, 可绥沉却没有动手拿起的打算。      山路崎岖, 尤其是雾气还没散去的时候,上山更得小心以免踩空摔了。   绥汐拿了根树枝支撑着地面,一方面是探路,看看前头有没有什么石子,另一方面是借力节省□□力。      山腰处的草药大多都被采了个干净,只有上头的还留着,鲜少有人上去。      从清晨雾起到晌午雾散,绥汐这才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腰上一些。   她的背篓里已经摘了浅浅的一层草药,剩余的得往山顶那儿去采。      现在阳光正盛,她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热了。   绥汐揉了揉酸涩的小腿肚,然后找了一块没什么青苔的石头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我真是太难了。”   “从高考炼狱之中出来的我竟只能沦落到摘草药为生!像我这样的栋梁之材难道只能一辈子待在这破村子里,任凭一腔抱负也无处施展了吗!”      每每休息或者发神的时候绥汐总会想下以前的事情,然后一脸悲愤的无病呻吟地拍拍自己的大腿。      当然,这样的近似于发闹骚的话她并不常说。   对于绥汐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低沉颓靡的表现,她每次这么吐槽抱怨几句之后心情会变好,也会更加释然。      她是一个比起活在过去更看重当下的人。      在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继续往山上走的时候,山腰侧边的一处矮树丛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比起踩断树枝的声音要更轻,像是风吹树叶,却比这个要重。      如果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呼吸。   稍显粗重的呼吸。      绥汐眼眸闪了闪,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   按照那个矮树的高度是不可能隐藏住熊的身形的,如果是老虎的话它的动作那般敏捷,这点儿距离应该早就扑过来了。      排除最危险的两个情况之后,绥汐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些。      要上山顶得从那片矮树丛穿过,绥汐想了想,手捏着一个火符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去。      越靠近,那边的声响反而越小了。   她指尖微动,放下背篓,伸手轻轻地拨开了树丛。      绥汐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条蛇或者是什么兔子之类的。   却不想那里并没有什么小动物,而是一个人。      一个衣衫破烂,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的男子。   面容看不清楚,身材倒是颀长。      他还有意识,在绥汐靠近之前便刻意敛了气息。   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这样自如的掩藏气息,像是本能一般。      此时绥汐刚拨开树丛,他长长的睫毛颤下。   黑色的眸子深邃如夜,他不能动,嗓子也疼暂时不能开口说话。      只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绥汐看。      尽管瞧不见对方的样貌,可绥汐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丹凤眼,眉梢微扬,看得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绥汐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不会以为对方是村子里上山不慎受伤的村民。   她看不清楚男子的脸,却看得到对方身上的绸缎制成的衣衫。      上头被树枝或者石子划破了好些,还是透着如月华一般的辉泽。   怎么看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山沟沟里能有的。      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气氛尴尬又莫名和谐。   男子是因为暂时说不了话,而绥汐是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绥汐眼眸转了转,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的伤口处。   一袭白衣染血,如雪中红梅。      “你还能站起来吗?能站起来的话就随我下山去医治吧。”      男子没回应绥汐,他还是和原先一样直直地盯着她。      “……你不能说话?”   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之后这么说道。   “那如果你不能说话就眨一下眼睛。”      男子听懂了,然后眨了下眼。      绥汐觉得有些头大,她皱了皱眉,看着浑身染着血躺在草叶上的男子。   既然看到了不可能不管,但是不能说话实在有点儿难沟通。      “这样,我问你问题。是你就眨两下眼,不是你就眨一下,成不?”      “你是不是不能动弹 ,站不起来?”      男子眼眸清透,看着少女清丽白皙的脸后。   小扇子般的睫毛动了下,然后眨了两下。      绥汐感到很是无力,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坐下将竹背篓里的草药倒了出来,挑了些用石子碾碎,然后细细地敷在了男子外露的伤口处。      “看来明日我还得再上山一趟了。”   她这么低声嘟囔着,对自己爬了半天得了这点儿草药还没来得及换米就用出去的事情很是无奈。      伤口敷着的草药清清凉凉,男子觉得舒服了些。   他试探着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一片阴影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他掀了掀眼皮,抬眸看了过去。      绥汐身子是弱,但是力气却挺大。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将自己还没穿到这具身体之前的大力技能带了过来因此,一般的成年男子她都能抱的起来。      少女的面色并不红润,带着点儿病态的苍白。   她低头靠近的时候,他隐约能够嗅到浅淡的草药清香。      绥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对方的伤口,用力一个公主抱将其抱了起来。   然后,绥汐把他放进了背篓里背起,拄着树枝往山下走去。      这背篓虽然很大,可装下一个成年男性还是有些勉强。   他上身从脑袋到肩膀的位置都被露了出来。      男子一愣,反应过来后想要从里头爬出来。   他怕自己太重压坏绥汐。      “别乱动。”      他听后一僵,而后蜷着身子抱着膝盖,尽量将自己给塞进去。   不再乱动。      他意识到现在要是动的太厉害反而会让绥汐一个不平衡,从山路上摔下去。   他就这么乖顺地在背篓里待着,看着少女纤细的身影。      绥汐的头发上没什么发饰,可发色乌黑柔顺,如绸缎一般。   男子脑子里没有什么记忆,一片混沌。      他只直勾勾地盯着绥汐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   有些头发散在一边,隐约能够瞧见少女白皙的脖颈。      “我可不是白救你啊,你到时候伤好了得帮我干一周活才能走。也不是什么重活,就劈劈柴烧烧水,偶尔上山帮忙采点草药就成。”      “还有,我家里有个弟弟,你如果被我发现欺负他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绥汐有符纸在身,并不怎么害怕对方欲行不轨。   她想好了,反正这条命也是她救的。如果自己救的是个坏家伙,要对她做什么坏事的话就用火符烧他。      或者让邻里帮忙,狠狠地揍他一顿再丢出村子也成。      绥汐自以为很有震慑力的这么警告了对方一番。   然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对方。      “同意的话就眨眼。”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男子连绥汐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可爱。      他被绥汐这么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后这才反应过来。   然后缓缓的眨了两下眼睛。      如蝴蝶振翅,静谧柔软。       正文 第三章   绥汐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剩下绥沉一个人, 吃了早饭后他将碗筷清洗干净也没闲着。   外头太阳出来了, 他将棉被拿出去晒了之后又跑去邻居家帮忙。      当然, 这并不是白帮, 他帮人洗了衣服这才得到了一小块红糖。      在秋林这个小村子里, 糖算是珍贵的, 而红糖更甚。   绥沉去帮忙洗衣服的那家人家里有娘子有身子了, 做不得什么活。   她婆婆去年刚走,丈夫和公公又出去干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因此,没人得空做家务, 绥沉便自告奋勇地去了。      今日绥沉也没想到会得一块红糖,一问才知道是前日她丈夫去镇上集市买了几块红糖和一只鸡想着给她滋补一下。      她知绥家姐弟生活不容易,尤其是绥沉到了这个年纪更是连糖都没怎么吃过。   她想着小孩子大多都喜欢糖, 便没像平日给鸡蛋, 就分了一小块红糖给他。      绥沉高兴地连声道谢,然后用纸小心翼翼地包着这点儿红糖回了家。      他想着将这红糖和今早没吃的鸡蛋到了晚上一并留给绥汐。      他这么喜滋滋地想着, 也没什么事情干了之后。   绥沉便搬了根木凳子坐在屋子外面, 望着山那边方向算着时辰等着提灯去山脚接少女回来。      他以为自己会等到晚霞染红山边的时候再起身, 却不想晌午刚过不久, 他便远远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绥沉一愣, 站起来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在清楚地看到了那个比对方背着的背篓之后, 这才确定自己所见并不是幻觉。      他还瞥到了绥汐背篓里装着什么东西,但却并没有细看便小跑着往少女所在方向过去。      “阿姐!”      绥汐看着从屋子那边跑过来的小少年后一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把抱住了腰。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不过早点也好, 天越晚我越不放心。”   他高兴地弯着眉眼蹭了蹭绥汐这么说道。      听到了绥沉的声音, 背篓里一路一直蜷缩着身子的男子垂眸看向了绥沉。      绥沉抱了一会儿后松开手想要接过绥汐的背篓帮她分担点儿重量,但是却被绥汐制止了。      “这一次我背的不是草药,你可拿不动。”      她这么说着这才微微侧了下脑袋让绥沉看清楚背篓里的人。   “我在山上看到他受了重伤倒在地上,想着这是一条人命不能不管便给背回来了。”      绥沉在对方背着人回了家之后都还有些恍惚,等到反应过来了便看到绥汐已经将男子放在了床上。      “小沉你去厨房烧壶热水,一会儿帮他擦下身子。”   绥汐这么说了后,半晌也没等到后面的人回应。      她疑惑地回头看去,发现绥沉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位置。   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那个白衣男子看。      “小沉?”      “……阿姐,他看着就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没准是外头被追杀的逃犯或者贪污的官员什么的,到时候如果牵连到我们了怎么办?”      绥汐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话,她一向知道绥沉比其他的孩子要早熟一些,却没想到思考问题竟然比她这个成年人都还要严谨。      “的确有这个可能。”   她摸了摸下巴顺着绥汐的话这么思考着。      床上坐着的白衣男子眼眸闪了闪,以为绥汐要将他给赶出去。   他现在身子刚刚能动了些,应该能走一段路。      如果是有记忆还好,正因为他脑子里一点儿记忆都没有,连他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由于这样的不可知,所以在听到绥沉的猜测的时候他也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去想。      他满身是伤,又躺在深山老林里头。   怎么想都像是招惹了仇家被抛在山里等着冻死或者被野兽蚕食的样子。      男子张了张嘴,想试着看看能不能出声说声谢谢然后就自行离开不给他们添麻烦。      “不过我人都带回来了总归不能就这么将他给扔出去吧?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治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的话我好心救人反而成了间接杀人,我良心也过不去。”      绥汐摸了摸小少年的脑袋,带着商量和安抚意味。   “小沉,你看这样如何?咱们先收留他几日,外头若是有什么动静我们就让他离开。那时候他的伤可能也好的差不多了,至于是生是死就不干我们的事了。”      她能用符纸做成的小鸟去探测方圆十里的情况,这是绥沉知道的。      小少年没说话,良久,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床上的男子。   然后气呼呼地出去了。      男子被瞪了后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以为他们姐弟两因为自己而闹了矛盾。   他指尖微动,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扯了下绥汐的衣角。      绥汐一愣,刚想问对方是不是能动了的时候,她看到了男子眼眸里的担忧情绪。      “没事,他这是想通了。”      “不过我弟弟很可爱吧,他明明生气了却还是乖乖去厨房帮我烧水了。”      原来是去烧水了。      男子松了一口气,见少女一脸骄傲求认同的样子。   他眼眸柔和,然后微微颔首回应着绥汐。      等到绥沉烧好水进来之后,绥汐稍微嘱咐了几句让他避开点伤口擦,便关门出去了。      绥沉在绥汐在的时候对床上这个不知来路的男子就没什么好脸色,绥汐一走更是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对他的不欢迎。      他有些大力地将盆子放下,见男子还在傻乎乎地盯着自己没有反应之后皱着眉。   “愣着干什么?你自己有手不会脱衣服吗?”      男子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始褪去身上的衣服。      绥沉在一旁刚白布上的水拧干,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不为别的,男子像是没什么痛觉一般,连带着干涸了血迹粘在伤口上的布料也一并拽掉。      血又开始流,绥沉慌忙用白布去堵。   幸好只是扯掉了一点儿皮,血很快就止住了。      “你是傻子吗?粘上了你不会用剪刀剪吗!”   剪刀就放在一边,对方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使用。      在他看来这没什么,和挠痒痒一样。   只是因为绥沉生气了,他有点儿心虚。      男子拿起剪刀将另一处粘着的衣料剪去。   他做完这个动作,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绥沉的脸色。      “……算了,还是我来吧。”      绥沉嘟囔着从对方手里拿过剪刀。   他这个时候才直观地注意到了男子身上的伤有多严重。      他有点儿愧疚,觉得自己不该和一个   受伤的人闹别扭。   虽然对方能褪衣服,可的确很费劲。      绥沉仔细着一点一点将他身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盆子里的水已经换了三四次。   等到第五次的时候水才勉强算得上清澈没有那么多血色了。      还剩下脸没擦,绥沉先让他穿上衣服,穿好后便将手中的白布塞在了男子的手中。      “脸你总能自己擦了吧。”      男子点头,然后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绥沉坐在一边抱着手臂原本有些不耐烦,结果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   他盯着对方渐渐干净的脸看着,张了张嘴。      绥沉想要说话,却不知道想到了什明莫名赌气了起来。   与此同时,看着男子的眼神也突然带了点儿警惕意味。      “咚咚咚”,这个时候外头敲门的声音响起。      “小沉,你们好了吗?我刚找了些干净的纱布,想着进来重新给他敷药包扎一下伤口。”      “好了阿姐。”   听到是绥汐的声音,小少年立刻起身过去给她开门。      绥汐拿着捣好的草药进来,纱布搭在手臂上。   她漫不经心地抬眸看过去,和刚才绥沉的反应一样愣在了原地。      男子身上穿着的是绥沉父亲的衣服,他长胳膊长腿的穿着小了点儿。   而且灰扑扑的衣料看上去就粗糙,上头一点儿花纹都没有,简单至极。      可这样一件衣服套在男子身上却一点儿也不损对方的气质。   他身材颀长,长发如墨乌黑,随意披散着给人的感觉都超凡脱俗。      他的眉眼是狭长的,眼尾微微勾起。   男子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绝然的,却在看到绥汐的时候因为眸底的柔和而染上了点儿烟火气。      “阿姐!”   绥沉见少女盯着人的脸看出神了,拔高了声音这么唤道。   他鼓着腮帮,皱着眉瞪了她一眼。      “咳咳,抱歉。”   她这话不仅是对绥沉说的 ,也是对男子说的。      可惜了,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哑巴。      绥汐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看向男子时候的眼神没了之前的惊艳,多了些同情。       正文 第四章   秋林村就那么大, 没过几天便都知道绥汐家里来了一个据说是绥汐母亲那边遇了饥荒前来投靠的远方表哥。      绥汐怕引起外人的胡乱猜忌, 所以最后思来想去找了这么一个说法。   之后她发现男子并不是不能说话, 而是伤了喉咙, 过了几天便恢复了。      然而她一问, 发现他没有任何记忆, 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绥汐想可能是在山上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石头伤了脑袋, 这才导致这般情况。      但是没名字有些麻烦,绥汐想了想,随意取了个[阿牛]。   男子对此没什么意见, 倒是绥沉嫌弃这个名字不好听。      “那你说叫什么好?”   少女觉得好笑,之前不喜欢对方的也是他,现在替他的名字打抱不平的也是他。      “既然他是从深山老林里被你捡到的, 那就叫他……”      “老林?也行, 还挺接地气的。”      “……林深。”      好巧不巧,他们的生母也姓林。   这林深还挺像远房亲戚那么回事儿。      名字敲定了之后方便了许多, 在林深来到绥家的第三日的时候他身上大部分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林深伤口愈合的速度比起常人要快上好些。      这也好, 如果对方再在床上躺上几日的话这粮食可能真的不够过冬了。      绥沉又去隔壁帮那怀了身子的娘子干活了, 绥汐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便搬了根凳子在外头缝补衣服。   家里不富裕, 很多衣服破烂了些她也舍不得扔, 缝缝补补之后还是能穿。      再加上家里多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绥汐抬眸看向那边已经下得了地, 正在劈柴的林深。      为了方便干活,他将有些宽松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了结实的小臂。   那把对于绥汐都有些沉的斧头在他的手中显得如鸿毛一般, 他极其轻松地拿起来, 不一会儿便劈了一小山堆的柴。      尽管当时在他能下地的时候绥汐怕他伤口裂开,想着让他再休息一下。   不过在看到他拿起将笨重的木桌子给举起来的之后,她便闭了嘴。      林深劈了一会儿柴,不一会儿便劈完了。   他的额头只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抬起手随意擦拭了一下。      “林深 ,你过来一下。”   见对方得了空闲,绥汐这才柔声唤道。      林深一顿,见是绥汐在唤他。   于是立刻将手中的斧头放在一边,手放在衣服上擦了下手心里的汗之后这才迈着大长腿往少女那边走过去。      “绥姑娘。”   他声带还没好全,说不得太多话。   就算发声也是喑哑低沉的。      林深给人的感觉很温和,像水。   尽管高个子,却不会让人有丝毫压迫感,很容易亲近。      就像现在,他垂眸注视着绥汐。   视线清浅,水泽一般温润。      饶是这几日天天对着这张脸看了这么久,绥汐在林深看向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君子如玉。      “你背对着站在我前面一下,我给你量下尺寸帮你改下衣服。”      林深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长度,手腕那截儿全部露了出来,的确有点儿短。   他转过身,张开手臂方便绥汐量。      绥汐起身将缝补好的衣服放在凳子上,然后拿着软尺开始量。      林深感觉到少女的手因为测量而不可避免的轻微地碰触到了他的身体。   隔着衣料,却还是让他有点儿不自在。      好像以前,他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      他压下心头突然涌现出来的排斥,抿着薄唇不动声色地往后看去。   很细微的一个动作。      他稍侧了一下头,看上去没怎么动,可足以让他的视线落在绥汐身上。      少女低着头,手从后面松松地环住林深的腰。   没有任何旖旎情绪,她只单单测量着腰围而已。      绥汐的脸色比常人苍白一些,脖颈纤细,长长的睫毛如蝶翼振翅。   她算不上什么绝色,只算得上面容清丽,却让人莫名移不开眼。      在阳光之下,她的肌肤更加白皙通透。   如琉璃,好像稍微一碰就会破碎。      “好了。”      绥汐量好了之后将软布尺收好放在一边。   “我明日用剩余的一些布料帮你把衣服补长一些,虽然没有你之前穿的那么华贵,但是至少保暖,你就将就着穿一下吧。”      “有劳姑娘费心了,其实我不怎么不冷的。”   他这几日待着也知晓了绥家的情况,因此他并不想太麻烦绥汐。      绥汐听了林深这话笑了笑。      “你又不是铁人怎么会不怕冷呢?我知道你是怕麻烦我,不过自我将你背回来便知道会是个大麻烦。”   “我早有心理准备,你就别在这点小事上与我忸怩了。”      林深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去打水。”   他这么闷闷地说道,然后刚放下斧头的手又拿起了木桶往水井那里过去。      绥汐看着对方因为说服不了自己而有些自暴自弃的背影,她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些。      倒是个老实人。      其实还真不是林深逞强,而是他真的不觉得有多冷。   哪怕现在是冬日,他就算穿一件薄衫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因为房间有限,林深是和绥沉睡一起的。   好在绥沉还小,他躺下之后两人除了挤了点儿,倒也能躺平身子。      夜里比白日要冷上许多,林深将大部分的被子都给了绥沉。   绥沉不大好意思,想要将被子腾出来点儿给对方盖上,却被林深给制止了。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压住了绥沉,顺带着还帮他掖了掖被角。      “这被子不小,盖得住我们两个人的。”      “无碍。”   绥沉这话让林深不自觉想起了白日时候绥汐。      她也是担心他受寒。      “绥沉弟弟,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唔什么事?”   因为盖得严实很是暖和而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的绥沉,听到了林深的话后这么下意识回了一句。      “你可知你姐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   林深思索了一会儿,刚准备再继续说什么的时候。   一旁快要睡着了的小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问这个干什么?别以为我这几日对你态度稍微好了一点儿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就算你长得还成也别想打我阿姐的主意!”   绥沉噼里啪啦一下子说了一大堆,脸上怒气冲冲的样子让林深怔住了。      “没,你误会了。”   “我只是想着她这般照拂我,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你还去招惹她?”   绥沉眼睛瞪得老大,直接打断了林深的话。   “你如果真的想要报答她的话就好好劈柴干活,伤好了直接走人。马上过冬了,我们家穷,可实在是养不起你这么大一张嘴。”      “……”   林深以为这几日的相处下来,绥沉已经没刚开始那么排斥自己了。   结果没想到,今日就这么随口一问就又被打回了原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可但凡他稍微提到绥汐,绥沉总是觉得自己在打绥汐的主意。      林深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了,直到听到绥沉清浅又绵长的呼吸响起之后。   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了房门。      尽管林深没什么记忆,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好像和别人的不大一样。   无论是伤口愈合速度,还是身体素质强度都要比常人高上许多。      而且,他发现自己即使到了夜里也还是能够看清楚四周的一切。   和白日时候一般无二,没有任何影响。      林深想起之前绥沉说绥汐原本想要拿采摘的草药去换粮食,结果因为大多数都用在了他身上,导致之后寒冬真正到来之前他们可能都得喝没几颗米的稀粥。      他记忆力极好,绥汐之前给他用的草药他每一种都记得。   甚至还知道它们的具体功效。      其中有一颗,也是唯一一株松芝也用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好像很珍贵,一株能换十斗米。      此时的月色清冷,洒在地面上看上去如白霜一般。      林深抬眸看了一眼,觉得这弯月很像绥汐笑时的眉眼。   也像她苍白无血色的肌肤。      “不知道现在出发的话,天亮之前能不能赶回来。”      他想着早去早回,于是将放在院子角落的那个背篓拿上。   迎着月色皎洁,直接往山那边快步走去。      林深以为自己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并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然而在他刚走出去没多久,一只金色的蝴蝶缓缓飞到了绥汐的房间。      它盘旋了一下,然后落在了少女的红唇。   那蝴蝶在碰触到绥汐的瞬间变成了一张符纸。      此时,一直熟睡着的绥汐长长的睫毛颤了下,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里一派清明,没有丝毫倦意。       正文 第五章   这么大晚上了, 要不是绥汐安全意识强, 一直以来都有将符纸放在外头的习惯。   可能今夜林深离开, 她都觉察不到分毫。      绥汐起身将外衣披上, 夜里寒气重, 她又再加了一件衣服。   她搓了搓手, 轻声推门出去。      门口角落的那个背篓已经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东西没有挪动分毫。      “这家伙该不会因为白天做衣服的事情,想着上山采草药换粮食报答我去了吧。”      绥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被气笑了。   还真是想到就做, 也不挑挑时候。      可这人是自己背回来的,她又不可能不管。   这上山的路好找,回来的路却没那么容易。白日时候倒还好说, 这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要回来可就难了。      绥汐并不知道林深夜晚能视物,她想着大晚上的山里又冷, 如若再遇到什么意外了的话便更是麻烦了。      于是她利落的穿好鞋子, 提着油灯便往山那边方向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绥汐总觉得今晚的温度要比往日晚上要冷上好些。   她缩了缩脖子, 小跑着进了山。      油灯的光亮虽然不及二十一世纪的灯盏亮堂, 但至少眼下的路是能看清楚的。   绥汐仔细着避开石头, 因为来过太多次,她轻车熟路地便到了山腰。      她的体力不济,一般到了山腰的时候都会坐着休息一会儿。   这山并不是特别的高, 可山路崎岖, 爬着也挺费劲儿。      等到绥汐快到山顶那片有草药的地方时候,她却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不是草叶被夜风吹过,而是真正的蛰伏在黑夜里面的——野兽的低吼。      绥汐脚下一顿,整个人都紧绷着。      下意识的,她想起了之前绥沉曾经说过的那头出没在山林的尚未冬眠的熊。      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既不能确定那野兽距离自己有多远,也不能确定它是不是觉察到了自己。      绥汐是害怕的,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她出门时候并没有记得带上那张瞬身符纸。   她指尖微动,感觉背后都是冷汗涔涔。      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被风摇曳着的明灭可见的油灯的火光。   绥汐红唇抿了下,她得将这油灯灭了免得引起那野兽的注意。      可灭了油灯,她又没办法辨路。   处于未知的黑暗里也不见得比提着亮着的油灯安全多少。      绥汐的脸被火光映照着,她的眸子里也被这橘黄色给渲染。   暖色的,她却并没有觉得丝毫温暖。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后头有微风拂过,将她的火焰摇曳。   身后有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老长。      绥汐一惊,想要不顾一切往山下拼命跑去的时候。   她的唇被一片温热覆上,耳边有热气传来。      “姑娘,是我。”      是林深的声音,压低了好些,和刚才微风轻柔一般细微。   绥汐觉得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      见绥汐冷静下来之后林深这才慢慢放下了手。   “别怕。”      “那熊是在我摘了松芝时候被我惊醒的,不过他暂时没发现我。”      林深也注意到了少女手中提着的那盏油灯。   他看着绥汐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加上受到了惊吓而更加苍白的脸色,即使在灯火映照下也没多少血色。      绥汐被对方这么盯着看有些不自在,她别开了脸。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深听后一顿,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油灯上。      他伸手极为自然的将绥汐的油灯拿过来,少女也没多想,看他想要拿灯便松手给了他。      林深微微低头,凑近了那盏油灯。   他本就生的好看,加上了一点儿光亮显得莫名缱绻温柔。      所谓灯下看美人,似醉眼看花。   说的便是这般景象。      绥汐不自觉看得入了迷,却在下一秒光亮全无。   两眼一片黑暗。      林深将灯吹灭了。      “你将灯吹灭了虽然不会很快引起熊的注意,可我们也看不见路了啊。”   绥汐压低了声音,皱着眉不大赞同。      “我看得见。”      “失礼了姑娘。”   他指尖微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搭在了绥汐的手腕处。      隔着挺厚的衣料,可少女还是觉得灼热滚烫。      绥汐一愣,在这么恍惚了一下子的工夫里。   等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林深带着往山下那条小径走去。      他轻巧地避开了前面的树枝和地上的石子,如在白日行走一般。   绥汐这个时候才真的相信,对方是真的能在夜里视物。      绥汐一路上都没说话,她跟着林深走着,没过多久便到了山脚下。      这个时候她才重新点了灯,抬眸看清楚了面前的男子的模样。   林深没有任何不自在,就这样坦然地任由绥汐盯着。      “你是特意上山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我大晚上不睡觉跑山里遛弯?”   少女想起刚才的惊魂未定,见对方还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的确是有点儿生气了。      林深见绥汐真的生气了,也不说话,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瞧她。      这么一个大男人,和绥汐站一起足足要高上一头多。   这个时候给人的感觉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连大气都不敢出。      绥汐还想要再说什么,一见他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一顿,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算了,下不为例。”      她的脾气好,鲜少会真的生气。   即使生了气也不会持续多久。      可林深并不知道绥汐到底气消了没有,他抿着薄唇,还是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见绥汐微微颔首回应了自己,确认了的确没怎么生气了之后。   林深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将背着的背篓放下。      之前没注意,绥汐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了里面的背篓竟然差不多都被草药装满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林深伸手往草药里头扒拉着。      “因为惊醒了那只熊,所以我只找到了两株松芝。”   林深拍掉了上头的草叶,将两株手掌大的松芝递给了绥汐。      松芝雪白,只根部沾染了些泥土。      绥汐怔怔地接过,仔细确认了这的确是松芝之后她更懵了。   她当时小半年都难得摘到的松芝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林深搞到了 ,还是倆。      “这松芝长在悬崖峭壁上……”   “你是怎么摘到的?”      而且还是半夜。      林深以为对方是在夸他,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我是从山的断崖处爬上去的,摘了松芝后我便在山顶摘了草药。”      “这没什么的,只要在爬的时候注意点不踩空就行了。”      “……”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      绥汐沉默着没搭话,她将那两株松芝放在了随身带的一个布袋子里装好。      林深走在少女的前头一点,帮她挡住了肆意吹来的寒风。   绥汐提着油灯跟着林深后面走着,她抬头不着痕迹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很奇妙的,她莫名有一种安心感。      “对了,你的伤有没有裂开?”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林深刚才说是从断崖那边爬上山的。   那么险峻,没有掉下去也很容易拉伤。      因为是背对着绥汐的,所以她并不能看到林深的神情。   林深在听到对方的关切后眼眸闪了闪,上头月光皎洁,把他的眉眼也带上了些清冷意味。      他的右手不自觉放在了胸口位置,那里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为在长新肉,痒痒的像是虫蚁轻咬。      “没有。”   “得姑娘细心照拂,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绥汐很喜欢听林深说话,尤其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   他的声音如清泉落玉石,迎着夜风入了她的耳朵,温润又好听。      少女抬起手揉了揉不知什么时候有些发烫的耳朵。   清风明月,绥汐忍不住又去看林深。      这个时候天上有东西落下,轻轻柔柔,在月光之下格外分明。      绥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她便被一片阴影笼罩。   她的头上,搭的是林深的外衫。      下雪了。      怪不得她之前便觉得今夜要比之前还要冷,风吹到身上刺骨至极。      少女抬眸看去,睫毛上落了一点儿雪。   她唇色渐淡,呵出的气息即刻凝成了一团白雾。      隔着白雾朦胧,绥汐看了过去。      眼前是清风明月,还有雪中的翩翩青年。       正文 第六章   自从初雪夜那天过后, 绥汐对林深稍微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她一直都把对方当做自己意外捡到的一个陌生人, 等到他伤好离开后便与她再无瓜葛。      现在的话, 她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始在意起对方的一举一动了。      绥汐能够确定这不是爱, 也谈不上喜欢。   而是好感。      林深除了没什么记忆之外, 放在村子里或是放在外头比也是极为出众的。   因此绥汐对他有好感也是很正常的。      用松芝去镇上换了粮食和一床新棉被之后, 这一次即使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个冬天也能够舒舒服服地过去, 甚至还有剩余。      从第一场雪开始下了之后,这雪便再也没有停过。   山上到村子四周都被厚厚的积雪给覆盖着,之前还能看到一点儿绿意现在全然没了踪迹。      银装素裹, 天空灰白一片,连空气都似乎也跟着凝固了似的。      绥汐在厨房里做饭,林深干完活后也不闲着。   在得了绥汐的同意后也跟着进去帮忙了。      此时的绥沉正在里屋临摹字帖, 虽然家里没条件将他送去城里的私塾。   不过绥汐还是会去添置一些书籍给他讲解, 教他写字读书。      她虽然不是什么大学士,但是教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倒也绰绰有余。   绥汐打算再过两年, 等将钱攒得差不多了就搬离这里带绥沉求学。      绥汐还好, 可绥沉还小, 如果一辈子都在这个偏远村子里待着的话实在太过荒废年华。   她知晓之后绥沉会得机缘上剑宗入道修行, 她不知道这个机缘会什么时候才能到。      在此之前, 绥汐觉得自己最主要的是好好教育绥沉, 树立良好德行,别到时候被猪油糊了心和男主他们争女主落得个做成人棍的下场。      她对绥沉修仙的事情并不排斥,她觉得造成绥沉之后悲惨下场的并不是修了仙, 而是自小缺乏良好教育。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有更好的出路, 修仙比在凡间经历生老病死要好上太多。   绥汐不求绥沉能够扶摇直上,一步登天,但求他无病无痛,一生喜乐。      如若之后绥沉依旧能够得仙缘,她自然高兴,她会尽力在旁边为其指明方向,不误入歧途。   如若不是也无所谓,她也不强求。      想到这里绥汐深深吐了口浊气,这才心无旁贷继续切着手中的菜。   林深虽一直在一旁添着柴火,可视线却没有从少女身上移开过。      他瞧见对方似乎有心事,刚才蹙着眉的时候,眉宇之间愁云凝起。      “绥姑娘,这柴火暂时不需要再加了。你坐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我来帮你切菜吧。”      林深起身去一旁拿起瓢舀水洗了手,然后走过去站在了绥汐的旁边。   他长得高,这么随意过来一站将少女衬得更加娇小玲珑。      “诶,不用……”   绥汐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拒绝林深骨节分明的大手便覆上了她手上的菜刀。      林深自然地避开了与少女手的碰触,从刀柄处轻巧地抽出。      “冬日伤了手可不好受。”      他这么柔声说道,那有些笨重的菜刀在他手中似叶片一般,好像没有丝毫重量。      绥汐本想要再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林深试探着切了几刀后便迅速上了手。   不仅是菜,就连腊肉每片都切的薄厚适中,没有丝毫顿涩。      得了,人第一次切都比她来切了一年的都好。      绥汐坐在灶火旁边将干树枝折断丢进去了一些,控制着火候。   火光温暖,耳边是有节奏的刀和案板接触的声音。      恍惚之间,她觉得三人这样一直生活着也挺好的。      “林深。”      “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姑娘?”   林深手上动作一停,回头看向绥汐。      “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用树枝拨动着灶火里的柴火,火星有一点儿飘出来。      “你要是一直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便与我们一起住吧。”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她眼眸澄澈,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当然,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      抛去她本身对林深有好感不说,林深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即使没有记忆,可他的谈吐还有气质皆不凡。      但又不是那种王城贵公子的矜贵柔弱,他身体素质也很好,悬崖峭壁在他眼里也如过家家一样轻松。   起初还想着是捡了他给自己添麻烦,现在想来好像是她占的便宜多一点儿才对。      要不是有林深在,今年过冬他们可不会有这样充足的粮食。      林深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眼眸闪了闪,薄唇抿着往下压了些。      这是犹豫的神情,说明有戏。      其实绥汐留下林深还有一个私心,前几日绥沉正在练字,他只一眼便看到了上头的错字。   而这几日绥沉临的帖也是出自林深之手。      她教的也只是一点儿皮毛,肯定是没有林深这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教的细致全面。      “小沉也就最开始时候不大好相处,他是喜欢你的。我曾与他说过这件事,他也是希望你能留下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那姑娘你呢?”   林深终于说话了,他视线落在绥汐身上。   那感觉和外头洋洋洒洒的大雪一样轻飘飘的。      “你替我,替令弟都考虑周全了,却唯独没想到你自己。”      “虽然你对外宣称我是你的远房亲戚,可我终究是个男子,这样一直待着会败坏姑娘清誉的。”      绥汐一愣,没想到对方沉默了这么久原来是在想这个。      青年面容清俊,粗布衣衫套在身上也如锦缎华贵。      明明人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可绥汐余光在瞥见了窗子外头大雪纷飞的时候。   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竟然是——   如果这雪落在他的发上一定很好看。      “……绥姑娘?”   林深以为刚才自己说重了话,他有点儿不安地低声唤道绥汐。      “抱歉,我可能说得有些过了。”      绥汐听到他的声音,脑子还在走神,余光只是下意识从外头的雪落回到了林深身上。      绥汐能注意到他情绪变化时候的很多小细节,比如他犹豫时候指尖微动。   又比如现在他因为紧张而微滚的喉结。      而一切,都是因为她。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      少女有些魔怔,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这张清绝的脸还是什么。   她思绪还在恍惚着,可嘴却比脑子快,将话先说出了口。      “那好办,你把我娶了便是。”      林深瞳孔一缩,身子不自觉往后一靠。   刚放在砧板上的菜刀被碰到,“哐当”一下掉落在了地上。      如果细细去看,青年墨发细碎掩映之下,他的耳根不知何时已悄然红了个通透。      如笔下朱红宣纸轻落,一点便渲开一片。      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停了。   外头被铺满了一大片,白茫茫的,好像天地都成了这样的雪色。      绥沉正在和狗蛋一起堆雪人。   狗蛋前几日原想着来找他玩,不过过年时候串了下亲戚,这个时候才稍微得空。      他滚了好大一个雪球过来,和绥沉一起合力将这个雪球放在了做好的雪人的身子上。      绥沉从家里拿了两个红辣椒,垫着脚往雪人身上戳的时候,狗蛋也刚好从不远处扒拉了下找到了做雪人手的干树枝。      “绥沉,我问你个事。”   狗蛋扶着雪人的身子安着树枝。      “嗯?什么事?”      “就是你们家那个来投靠的什么远房表哥,婚配否?”   他说了一句后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什么人之后他这才继续说道。      绥沉皱了皱眉,手中的红辣椒还没有怼进雪里,雪渣窸窸窣窣落下一些。      “你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他婚配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想嫁给他不成?”      狗蛋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莫名其妙。   “你咋了?吃炸.药了?”      如果是往日的话绥沉语气可能不会这么冲,只是近日他隐约也觉察到了绥汐和林深的不自然。   这个时候狗蛋提起,他更是烦躁。      倒不是讨厌林深,只是他觉得林深虽然很出色。   可他做不到将自己的姐姐交给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手中。      别的不说,林深被捡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衫华贵,不是王城贵族也可能是个富商子弟。   再加上他生的好看,可能早已有了妻室,没准还添了好几房妾。      因此绥沉的心里很是矛盾。      “……没,你继续说。”   绥沉闷闷地这么说了一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姐姐对你们那个表哥有意思。想着要是没婚配的话得空帮着见一见。没准到时候王八看绿豆就看对眼了,那我们就成亲家了。”   狗蛋朝着挤眉弄眼着,冻得有些红的脸和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有些猥琐。      “怎么样好兄弟,你帮我回去打听打听呗。”   他撞了下绥沉的肩膀,绥沉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了下,险些没站稳。      小少年也不知道怎么的,比起想到林深可能将绥汐拐走,在听狗蛋说这事后更加不爽。      绥沉弯腰生气地抓起一把雪往狗蛋身上扔去,对方被冷得激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一瞧,雪地里已然没了他的影子。      他回来的时候绥汐正坐在火盆前烤火,她抬头一看,绥沉不知道怎么回事气呼呼地搬了根凳子坐在了她身旁。      “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没什么。”   他的手刚碰了雪还很凉,他烤着火这才渐渐回暖。      “阿姐。”      “嗯?”   绥汐眼皮掀了下,视线落在了对方身上。      “你是不是和林大哥好上了?”      “你,你听谁瞎说的?!”   绥汐惊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险些咬到舌头。      林深这个时候正在后院扫雪,但是绥汐还是心虚得厉害。   她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正色道。      “我与他没什么的,你别乱想。”      “那阿姐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吗?”   绥沉见少女这个模样确定了两人还处于暧昧着 ,没有人主动将这层纸给捅破。      她原本想着绥沉才八岁什么都不懂,随便敷衍过去就成了。   可小少年看她时候的眼神清明,根本容不得糊弄。      “……我们前后认识了不到两个月,谈不上喜欢,算是有好感吧。”      绥汐说的保守,她也没谈过恋爱,不大懂这心悸是出于好看的皮囊还是真的喜欢。      “不喜欢也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并没有那么轻松,反而有些严肃。      “刚才狗蛋给我说他姐姐对林大哥有意思,既然你不喜欢那干脆帮他们搭个线吧。”   “至于最后能不能看对眼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那我喜欢。”   话音刚落,绥汐瞬间改了口。      “……”   绥沉没说话,沉默地盯着绥汐看了好一会儿。   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就知道]。      只是这么一点儿试探少女就忍不住,直接往里头跳了进来。      半晌,绥汐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在绥沉的鄙夷目光里试图再挣扎辩解一下的时候。      外头“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      绥沉顺着声音看去,雪地里倒着一根扫帚。   却不见林深的身影。      不知道是吓跑了还是躲起来了。      “……”      “……”      绥汐羞耻地用双手捂着脸的同时,又恨不得空出一只手给自己一巴掌。      她总是嘴比脑子快,这前后不到三日,就生生地吓到了对方两次。       正文 第七章   自那次嘴快被林深听到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   其实绥汐还好, 尽管没怎么谈过恋爱, 但是也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思想什么的都放得很开。      她想着对方被吓跑了这么久都避着自己, 应当是不喜欢自己的。   虽然很可惜, 毕竟林深生的那般好看, 性格也好, 但是这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      绥汐心里没有一点儿失落是假的, 可她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他不愿意留下,这冬日寒冷,便等到初春再给他些盘缠让他自行离开吧。      绥沉刚煮了茶水过来, 他将桌子上的茶杯里添好茶水。   氤氲的水汽将少女的眉眼遮掩着,就和外头白蒙蒙的天色一样,朦胧不真切。      “阿姐。”   他思索了好几日, 最终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你若真喜欢林大哥的话就与他好好说说吧。”      绥汐正在穿针, 听到小少年这话后一顿。   “这有什么好说的,也就一点儿好感。人总是要走的, 我说多了只会给对方徒增烦恼罢了。”      “而且你不是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和林深在一起吗?怎么现在反而还撮合起我们来了?”      “……不是。”   绥沉闷闷地开口。   “我就是怕你后悔。”      尽管绥沉不希望有人将绥汐给抢走, 但是比起这些他更不希望对方不开心, 留有遗憾。      “去问问吧, 没准他当时只是没反应过来被吓到了而已。”   “可能他也是喜欢你的。”      其实这话绥沉自己说着也不怎么信,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被吓到了为何林深会躲了少女近一月。   这冬日都快要过去了, 他却没有一点儿想要回应绥汐的动静。      不过绥沉总觉得不是这般。   林深并非对绥汐没感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这是绥沉与之相处之后能够想到的最为合适的猜测了。      “他似乎不单单只是忘记了过往。”   绥沉顿了顿, 看向一直对自己所说没什么反应的绥汐。   他知道对方有在听, 于是沉声继续说道。      “林大哥好像,对这种事情有些本能的排斥。”      他也说不清楚。   林深对绥汐是有好感的,他会脸红也会羞恼,但是等这一切正常的生理反应过去了之后。   他便会本能的开始排斥,拒绝有这样旖旎想法的自己。      就好像,烙印在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在告诉他——这样是不可以的。      绥汐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继续缝补着衣服。   少女长长的睫毛下有什么情绪掩藏着,等到绥沉离开后这才渐渐晕散开来。      “还本能的抗拒……”   “不就是贵公子潜意识看不上我这种乡巴佬呗。”      她这么不爽地吐槽着,结果因为不小心针给扎了手。   绥汐低头瞧着指腹被扎了一下立刻凝出了血珠。      也不知怎么的,之前还觉着林深不喜欢自己没什么,她也没全部陷下去还来得及抽身。   可这个时候只是被这么简单地扎了一下,比起去山上摘草药时候摔倒磕绊到石头上伤的轻得多。      她却觉得分外委屈,那眼泪也不受控制着一下子夺眶而出。      绥汐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一阵子,尽管是这样的难受她也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她怕绥沉听到了担心。      二月刚过,三月时候还带着些冬日料峭的寒意。   不过树梢已经有嫩芽儿发出,铺天盖地的寒冷褪去了大半,入眼之间已然有了春日的气息。      明明最冷的时候都挺过去了,可这个时候绥汐却生病了。   倒没有多严重,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不过在二十一世纪里只是小病小痛的风寒,在这样偏远的山村如果不好好养着却也会危及性命。      绥汐躺在床上,身子除了脸之外都被盖的严严实实。   她脑袋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准备睡上一觉的时候。      门口的脚步声传来,很轻,像是怕打扰她休息一样刻意放缓了好些。      “是小沉吗?又要喝药了吗?”      想到喝药绥汐皱了皱眉,支着身子准备坐起来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虚扶住了她。   然后体贴的将枕头垫在了她的背后。      “……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绥汐,而是林深。      绥汐视线先落在扶着自己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连指甲都被修得整齐好看。   然后这才抬眸看去。      还是那张脸,好看得让她不争气得舍不得移开视线。      “绥姑娘。”   听出了绥汐的语气里的不愉,林深刀削的薄唇抿了抿。      绥汐看着对方将黑乎乎的药碗端起来,那苦涩的味道还没有喝进去便已经凝绕在了鼻翼之间。      他吹了吹,这才将盛了汤药的勺子凑近少女的唇边。      “我自己来。”   绥汐没有领情,她伸手想要将汤药接过却被林深避开了。      “我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不至于虚弱到连一碗药都喝不了。”      她很想要自己心平气和的和对方说话,可一开口就避免不了带上些锐气。      绥汐咬了咬下嘴唇,懊恼自己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   “……给我。”      她不想要再让自己被对方这样轻易的左右情绪。   绥汐语气生硬,还是头一次这样冷着脸对林深说话。      如果换做以往时候林深可能不想惹绥汐生气,会就此作罢。   然而今日青年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避开与绥汐的视线,而是直直地看了过去。      “我昨日教王大叔的儿子写字,临走前向他讨了几块糖。”      林深将勺子凑到少女的唇边,明明没有任何逼迫。   可绥汐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却下意识的忘记了拒绝。      青年的眼睛深邃如夜,此时只清晰映照着她一人。   “你喝了之后含一块,好解解嘴里的苦味。”      在感觉到唇齿之间苦涩滋味散开之后,绥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张开了嘴。   她咽下第一口后,瞧着对方垂眸吹着药准备接着喂自己的时候,绥汐紧闭着唇没再张开。      “你究竟要干什么?如果是要对我心存愧疚什么的大可不必,你前些日子采的松芝足够抵我救你的恩情了……”      “绥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对方这一句唤给弄得怔住了。   这还是林深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如清泉撞玉石,还是那么好听。      “我不是故意躲着你,这两个月里我也想了很多。”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到你的时候我的脑子就会变得很混乱,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诫着我不能这样下去。”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混乱。   与其说是解释更像是在编造借口一般,可这的确是他心中的真实感受。      “……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正式的拒绝我对吗?”   绥汐是没听明白,不过她还是能从中听出来一点。   林深内心抗拒着喜欢自己。      少女沉默着不再说话。   她躺下将被子盖在身上,准备背过身不再看林深。      “不是的。”      少女还没有来得及背过去,林深的手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给掰过来与他对视。      绥汐懵了,她抬眸看着近乎压在自己身上,只是隔了一床被子的林深。   他的头发从肩膀上滑落了好些,落在她的面颊上酥酥麻麻如同电流。      “我想告诉你的是……”   “我喜欢你可能胜过身体本能的抗拒。”      “绥汐,我想娶你为妻。”      青年的脸像是被扫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样,白皙的肌肤带着这般潋滟的色泽。   像是用了全部的气力,他说出了最后那句话。      然而少女什么都没听清。   她直直地注视着林深,只看到对方在唤自己名字的时候被微微带起的唇角。      绥汐,绥汐。   念起时候嘴角上扬,温和的像是初春暖风入了眉梢。       正文 第八章   秋林山里的冬日来的很慢, 去的倒挺快。      熬过了最冷的二月, 三月初春时候漫山遍野的花叶在第一缕暖风缓缓舒展开来。      远处看去, 白雪消融后树木青绿, 还有细碎的花儿的红。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消散, 整个山林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幔。   朦胧神秘, 看不真切。      三月中旬是这边迎春的节日, 又称花灯节。      一年过去,在春花灿烂,河水里冰雪消融的时候人们会将新的一年美好的祈愿写在花灯里, 然后置于水面,让它随着河流。   载着春风随波漂向远方。      不过因为秋林村落偏远,要想要赶上这样迎春的节日是需要去淮城的。   那里有一条护城河, 足以容纳整个城里的花灯投放。      淮城距离秋林村很远, 村民一般除了去城里买卖东西之外,大多时候是不会到那儿去的。      但花灯节却是一个例外。      毕竟这是一个迎春为家人祈福的盛大节日, 因此村里人只要有空都会在这时候去淮城河边放灯祈愿。      绥汐起了个大早, 坐在镜子前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衣衫, 比起平日里干活穿的粗布衣衫要细腻好看太多。   这是林深送给她的, 也不知道青年是怎么弄到的。   虽比起最初捡到他时候他那身差好些, 却也是村里不可多得的好布料。      铜镜边缘有些斑驳。   这是绥汐母亲用过的铜镜, 一直用到了现在。      古代的镜子比不得现代的清晰,但是少女的模样清丽,有些模糊却更添风采。   在做农活的时候打扮的再好看也没什么用, 反而碍手碍脚, 因此绥汐很少打扮。      她将朱红色的唇纸轻轻地放在唇边抿了抿,如花叶绽放一般一下子染上了一抹艳色。      木盒里头还有一层薄薄的胭脂,她垂眸用指腹抹了点儿涂在了脸上。   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这点儿绯色显得更加红润白皙。      绥汐学着隔壁姑娘晨起化妆的步骤简单的涂抹了下脸,弄完了之后她不大好意思地抬眸看着铜镜里的人。   双颊微红,眉眼如画,一抹浅粉色衣衫衬的她娇妍动人。      熟悉又陌生。      “真好看。”      在少女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发神的时候,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镜子边上映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前站着的林深的身影。   在他那个位置稍微偏一下便能够清晰的看到镜子里绥汐的模样。      他应该是站着远远看了一会儿,在绥汐发神的时候这才弯着眉眼轻声称赞道。      “有什么好看的,我就,就随便捯饬了下而已。”   话虽这么说,她低着头不自觉拽了下衣角。      绥汐唇角勾起,被喜欢的人这么直白的夸赞她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青年瞧见了少女耳尖的一抹红,他没说什么,眼眸情绪更加柔和。      “对了阿汐。”   他走过来将手里的一根雕刻精细的簪子拿了出来,上头还有桃花的纹路。      “我原想着之前去淮城时候给你买一个好看的,但是挑来拣去都觉得俗气便自己做了个桃木簪子。”      林深这么解释着然后极为自然的将桌子上的那把木梳拿了起来,他的手穿过绥汐的黑发的时候如执笔落墨一般优雅。      “那些宝石珍珠虽好看可我心里总觉得应当还有更好的才能配你,只是我暂时没寻到。”      “说什么浑话呢,还宝石珍珠都配不上我……”   绥汐听得面热。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不过我对那些东西也不怎么稀罕,我觉得你做的桃木簪子就很好。”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低着头没看林深。   “谢谢,我很喜欢。”      林深刚用簪子将少女的头发盘好,听到了她这么低如蚊吟的道谢后,下意识垂眸看她。   果不其然,这一次不仅是耳尖儿就连脖子也红了起来。      他被眼前这美景给牵动着,指尖微动,喉结如小山丘一样耸动着。      最后,林深薄唇微抿,低头轻柔的在绥汐的脸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      狗蛋前些日子玩的时候崴了脚,原想着去淮城过花灯节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家里给他做了饭让他饿了热着吃,便留他一个人和狗一起看屋然后离开了。      原以为今天到晚上整个村子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留下了,没想到狗蛋吃了午饭去遛弯的时候瞧见了绥沉也在家。      “绥沉,你怎么还在屋子里?你也脚崴了吗?”      狗蛋一蹦一跳的过去,看着正在择菜的绥沉后疑惑地问道。      “我是自己不想去的。”      “奇怪,这年头还有人不想去城里过节的。”   他这么嘟囔着,然后大咧咧地坐在了绥沉的身边。      绥沉之所以不去是有原因的。   尽管他一直有些介意林深把绥汐给拐走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且没有眼力见的人。      绥汐一大早就起来收拾打扮了,可见她有多重视这一次和林深一起去淮城放花灯的事情。      花灯节年年都有,他也不差这一次。   再说去了见到绥汐和林深卿卿我我的,他这个做电灯泡的更加不爽。      思来想去,他最终以身体不舒服为由选择看家,没有和绥汐他们一起去。      然而绥沉没有想到的是,在村民们都三三两两回来的时候。   他提着油灯去村口接人,却迟迟没有看见少女他们的影子。      村民们大约傍晚时候回来的,那个时候天色还亮着,晚霞漫天。   绥沉从霞光散尽等到夜幕降临时候都没有等到人。      他有些慌了,沿着去淮城的那条路走去。   夜里四周黑漆漆的,小少年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只勉强照住了脚下的路径。      绥沉走的很急,好几次险些被石头给绊倒。   等到他快要走到一半的时候,这才瞧见了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绥汐。      少女蜷缩在路边,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里面。   尽管看不见脸,可周身的低迷情绪他却感知得一清二楚。      “……阿姐。”   绥沉走过去将灯放在了地上,蹲下身子低声唤道。   “林大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你是不是和他走散了?”      小少年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绥汐的背。   “别担心,他认得路。外头冷我们先回去吧。”      虽然到了春天,但是晚上还是很冷。   料峭的寒意随着山林的风一起,直往人衣领子里灌。      “……他不会回来了。”   绥汐声音沙哑,显然是哭过,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说去拿花灯,然后我一直在河边等。”      少女抬起头看向绥沉。   她的眼睛哭得红肿,脸上的妆也哭花了。   “可是直到街上都没人了他也没回来。”      “小沉,他肯定是看着城里的繁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于是抛下我回去继承他的万贯家产了呜呜呜。”      绥沉看着绥汐尽管哭红了眼睛却依旧清明的眸光后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   少女抬起手用力地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呜呜呜幸好我早些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及时止损。”      她说的那么释怀,可她的泪珠子还是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往下掉。      绥汐很少哭,她不是那种娇养的女孩子,哪怕摔得青紫也是能忍则忍。   像是这样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至少在绥沉记事以来还是头一次。      在他眼里,他的姐姐虽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也差不多。   双亲去后是她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尽管生活困苦她也笑得温和,似乎什么事情也难不倒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坚强温柔的人竟然因为一个不过认识两三个月的男人哭得这般狼狈。      绥沉看着心疼难受,他蹲着和少女平视抬起手轻柔的为她擦拭一直掉不停的眼泪。      “呜呜呜我是真的喜欢他,他生的好看,我每日瞧着欢喜觉得这个地方也没那么破旧了……”      ……不是,我觉得只是脸的话可能算不得什么喜欢。      “他还给我做了簪子,还给我买了新衣衫,说到时候迎春花灯节与我一起辞旧迎岁。”   人难过的时候说话都没什么逻辑,绥汐一股脑的将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   哪怕面对的是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小沉你说,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坏?还说要娶我,结果不告而别把我晾在河边吹了一夜的冷风呜呜呜。   而且就算要走也至少给我说清楚然后把我送回家再走啊,我再怎么糙我也是个女孩子啊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了怎么办?太过分了,混蛋呜呜呜呜……”      绥沉叹了口气,伸手将少女抱在怀里。   他还小,手臂不够长只能算勉强抱住绥汐。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背,直到她哭累了为止。   “没事的,我的阿姐那么好自然值得更好的。”   “是那个人配不上你。”      绥沉声音温和,可那双眸子却冷得骇人。   他将绥汐抱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第一次露出了这般冷漠的神情。      月华如霜,在他脸上洒落。   光影里小少年面无表情,如一把出鞘的长剑。   剑面光洁,看上去无害,然而剑刃却见血封喉。      ……      ——青霄凌云峰      剑阁之中四大长老一同运转着剑宗法器日晷魂盘。      灵力将法器运转,上头慢慢凝聚起了   金色的光亮。   他们感知到一阵强大且紊乱的力量将他们生生往法器那边拽去,几乎要被完全吞噬的那一瞬。      不周山上,星月夜里。   一道苍白色的光亮将黑夜劈开一如白昼。      剑阁高位寒光乍现。   光亮褪去后,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坐落在其上。      那人剑眉冷眸,面容俊美,周身一袭金光明火环绕。   他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险些被法器吞噬的长老,指尖微动,正想抬手将那日晷魂盘收回。      结果垂眸一看,本应该空无一物的手上——   一盏琉璃花灯静静地被他拿着,火光摇曳,依稀能看到灯壁上刻着的字。       正文 第九章   秋林村就这么大, 哪一家哪一天走丢了一只鸡几乎不用多久就会传遍整个村子, 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迎春花灯那日去淮城的人都看到了跟着绥汐一同出门的林深, 结果隔日没见到人回来。   因此不免有人好奇想要前来打听问问。      不过大部分来的都被绥汐以身体不适为由而拒之门外。   然而这流言蜚语却没有因此而歇住, 反倒是越传越盛。      “兄弟!兄弟!”      因着少女的心情郁郁, 绥沉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他正将冬日刚放回柴屋的火盆拿出来, 便听到了门栏外头的声音。      是狗蛋。   他看到绥沉往自己这边看去后连忙高兴地挥了挥手, 示意让绥沉把门给打开。      绥沉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沓纸张,然后往狗蛋那边走去。      他并没有立刻开门,掀了掀眼皮神情淡淡地看了过去。   “干什么?今日我有事可没空陪你鞭陀螺。”      鞭陀螺是这边孩童里很受欢迎的一个游戏, 就是用一根鞭子狠狠地抽打木做的陀螺不让它停下来。   绥沉的力气不大,平日里也就陪着狗蛋鞭打几下后便不玩了。      “不是,我这次不是让你来陪我玩这个的。”   狗蛋脸黑黝黝的, 因为一路跑过来所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我来就是好奇, 也顺便替我姐问一下。她虽嘴上说放下了,但是你家哥哥走了后她心里还是猫挠似的。”   “兄弟你给我说说, 那个林大哥去哪儿了?怎么好几天了都没个消息。”      狗蛋擦着脸上的汗珠, 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绥沉沉着脸伸手将靠在门边的那把大扫帚拿了过来, 举着直接往他这边打。   狗蛋一惊, 还好反应快躲开了。      “喂你干什么!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啊!”      “听着, 我只说一次。”   小少年少有这样阴沉着一张脸, 他声音也沉,没有平日时候的清亮。      “我没什么林大哥李大哥,只有我阿姐。你若还接着问这个不想干的人的事情来恼我, 我就用柴刀赶你了。”      “……”      狗蛋知晓对方脾气, 是个说到做到的主。   他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柴堆旁放着的那把被磨的噌亮的柴刀,咽了咽口水。      “行行行,我走,我走行了吧!”   狗蛋烦躁的抓了把头,然后转身也有些气呼呼地回了家。      绥沉眼眸闪了闪,盯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然后将扫帚放下,过去用柴火点了火盆将一旁放着的一沓纸给全扔了进去。      这些都是林深给他临的帖和书,之前他还视若珍宝。   毕竟在这个地方纸张和书籍对于他来说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少年抿着薄唇看着火盆里烧的正旺的书纸,火光很亮,映照在他的脸上。   然而他的眉眼很冷,似融不化的冰雪。      “亏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个值得阿姐托付终身的人,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      尽管村子里的人刚开始对林深这个人还议论纷纷的,但随着时间往后,慢慢的也没什么人再提起了。   就算偶尔提到这个人也是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倒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过了一月,等到冬日寒意真正完全消散了之后,又一件事情打乱了原本平静下来的村落。   ——秋林村这边打南边王城那儿来了个仙人。      听村里看到的人说,那仙人来时天边紫云萦绕,仙鹤一并盘旋在半空。   当真是仙气飘飘,金光乍现。      如若是穿到其他地方的话绥汐听到这什么仙人来临只会嗤之以鼻,认定是个江湖骗子。   可这本身就是个修□□,哪怕来个仙人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听说那仙人从昨日黄昏时候便来了,村长腾出了全村里最宽敞干净的房间来。      “我听邻里大娘说那仙人是从九皇山那过来的,距这里可有千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绥沉对这些没多在意,在他看来这些仙人和他这样的凡人相差甚远。   只是途经而已,与他没多大关系,他也不曾在意。      他将这些捡了重点给绥汐说。   少女一愣,下意识想起了原书里绥沉因有入道的天赋的事情。      书里并没有详说绥沉是如何得了机缘入道的,因此绥汐也拿不准。   她顿了顿,刚想要再多问几句的时候外头有人敲门。      “绥沉是我,狗蛋。”      绥沉听到是狗蛋的声音后走过去开了门。   “一大早的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那仙人就住在你家旁边,你不去瞻望下仙人之姿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因为那仙师的事情过来找你的。”   狗蛋擦着脸上的汗,也不在意对方话语里头的嘲讽。   他稍微平复了下气息后一脸兴奋地拉着绥沉的手准备往外门外头拽。      “那仙师说他不是途经,而是循着灵力过来的。他算到这里可能会有有修仙资质的人,所以让村长将适龄的村民都召集起来。”      狗蛋来之前就排队试了下,仙师说他虽不是修仙之材却一脸福相,一生喜乐顺遂。   他也知足,笑呵呵的离开来找绥沉了。      “你自小长的好,脑子也聪明,我觉得仙师说的有缘之人肯定是你。”      绥沉听后一愣,他没立刻跟着狗蛋过去,而是回头看向少女。   少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一派严肃。      绥汐觉得这很可能就是原书里绥沉的修仙的机缘,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   思索了半晌,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过去。      她这身体尽管自她穿过来后,除了偶尔劳累过度时候有些头昏之外便没出过什么问题。   只是她还是怕自己有一天也跟原主一样突然就撒手人寰了。   她得早些做打算。      “小沉,我陪你去看看吧。”   想到尚未长大的小少年,绥汐沉默了一会儿垂眸低声这么说道。      [修仙入道],这是凡人们无不向往的。   绥沉心里也不是并无想法,但是更多的是好奇,没有成年人那般过多的贪欲。      绥沉微微颔首,牵着少女的手跟着狗蛋一起去了那仙师所在的地方。   还没进去绥汐便看到从村子口那儿排了好长的队伍,大多都是几岁到二十多岁的孩子和青年。      修仙入道年龄一般越小越好,过了三十的话一般是没有仙缘了。      绥汐带着小少年过去排队,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楚那仙师的模样。      和绥汐印象之中的白发苍苍胡子老长的仙师不一样,面前坐着的是一个面容清俊,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      一身白衣,衣衫上头绣着精细的青鸾纹路,看着缥缈似云烟。      如果是之前的话绥汐见着这样出尘之人可能会恍惚一会儿,不过瞧过了林深那谪仙模样,眼前之人虽俊美却也没有那般惊艳了。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然后轻轻拍了拍绥沉的肩膀示意他过去。      小少年面上虽不显,可浑身紧绷着,的确是有些紧张。   毕竟面对的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而是一位自天边踩着仙鹤,腾云驾雾而来的仙人。      “别紧张小友,且将右手给我即可。”   青年眉眼带笑,明明生的这般年轻,却硬生生的让人从其中看出了点儿和蔼意味。      绥沉乖乖的将手伸过去。   随即,青年的手也搭在了他的手腕处。      他在摸骨,将灵力从指尖输入了些在绥沉的经脉里。   绥沉觉得浑身冰冰凉凉的,好像刚过去的寒冬又回来了一般。      半晌,青年收回了搭在了少年手腕处的手。      “怎么样仙师,我兄弟有修仙资质不?”   因为青年很好说话,狗蛋性子也急,想也没想便这么开口问了。      “水灵根,灵脉也难得纯粹。”   “小友如果对修行感兴趣可以回去考虑一下,是否愿意随我去昆仑?”      “我就知道!你太厉害了兄弟!”   绥沉还没缓过神来狗蛋便上来一把抱住了他,甚至还抱起来高兴的把他转了一圈。   比他本人还要激动。      “对了姑娘,你不测测吗?”   青年模样的仙师见绥汐一直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的打算后朝着她温声询问道。      “我?”   绥汐没想到对方会询问自己,她愣住了。   “我也可以测吗?”      “当然,你刚至二八,自然也是在摸骨范围之内的。”   不愧是仙师,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年龄。      主要是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绥汐抬起手挠了挠面颊,最后不大好意思的过去坐下了。      少女的手纤细修长,指尖青葱白。   如玉一般温润。      仙师眉眼温和,和之前放在绥沉手腕上不一样。   他只虚虚地搭着,并没有碰触到少女的肌肤。      一缕清冽的灵力在绥汐浑身上下游走了一遍,她觉得如清泉一般舒服。   舒服到甚至对方多久收了手都没有觉察。      “有劳仙师。”   绥汐还有点儿可惜这清泉游走抽离的太快,她将手慢慢收回微微颔首礼貌地对青年说道。      他没有立刻回应,眼神闪了闪。   唇角的笑意压下,成了一条直线。      见对方这样严肃的神情,绥汐更紧张了。   不会是自己鸠占鹊巢被他发现了吧?      “我之前还说那老家伙要求甚高,不想却是我目光短浅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无奈和释然。      青年指尖微动,一朵青莲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我名青昀,九皇峰主,世称青离真人。”      “你体质特殊,不入道恐生性命之忧。   你且拿着这青莲去燕城驿站,到了那里自有人会来接你入青霄凌云。”    正文 第十章   绥汐一直都知道绥沉是有修仙资质的, 却不想她也有。   而且看对方的神情, 可能还很不简单。      她那本书并没有看多细致, 只是因为无聊随意翻看了前面部分。   不过记忆里绥沉的确是拜师昆仑, 而这青霄凌云之前看的时候前面也提了几句, 似乎是九州之中最负盛名的剑宗。      “你灵根罕见, 可体质孱弱, 如果一直这样没有得到点化修行的话是没办法承载这样的根骨的压迫。”   青昀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绥汐。      “按理说你应当去年便受不住了,却不想竟活到至今。”      绥汐听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原主的确是没撑住前年就去了, 只不过现在这个身体里住的是一缕异世的游魂罢了。      “仙师,你的意思是说我阿姐如果不去拜师入道的话就会……”   小少年瞳孔一缩急切的上前问道。      “小友莫急,以你阿姐的资质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青昀垂眸瞥了一眼在少女手中安稳躺着的青色莲花, 上头幽幽的光将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照的有些黯然。   越发病态。      一只青鸢扇着翅膀从窗外飞了进来, 最后温顺的停在了青年的肩膀。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纸笔,纸悬在半空。   绥汐他们还没有看清楚便瞧见他已经洋洋洒洒写完, 卷好放在了青鸢脚踝的竹筒里面。      “姑娘你的体质特殊, 不可过于招摇。这青莲能护你平安, 我已写好书信一会儿便叫青鸢寄过去, 等你抵达燕城的时候自会有人来接你去青霄凌云。”      青昀说到这里朝着已然松了一口气的小少年笑了笑。   “至于小友, 你现在跟了她于她并不是好事, 反而会牵绊住她。如若你真想要保护你阿姐便随我去昆仑吧。十年后不周试炼山,你们自会相见。”      绥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看向少女。   面上没什么表情, 却怎么看怎么难受。      “小沉……”   绥汐心里也不好受,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小少年却摇了摇头。      “你不用担心我阿姐。我会努力修行的。”   他走上前抱住她,那个怀抱和之前绥汐被林深抛弃独自回来的那个夜晚一样温暖。      当时绥沉也是这样抱住自己的。      “我会保护你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鼻子一酸,也紧紧地抱住了绥沉。   “好,我等你。”      “不过阿姐也有事嘱咐你。”   在稍微平复了下情绪之后,绥汐皱了皱眉忧心忡忡地开口继续说。      “嗯,阿姐你说,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少女稍微蹲下来和绥沉平视。   “你要记住,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危险,男人也是。修仙之人大多都生的好看。你别见一个喜欢一个 ,也不可得不到就霸王硬上弓。”      “你阿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答应我,以后我们清心寡欲,不问情爱,好好修行好吗?”      “……阿姐,我才八岁,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不早不早,晚了我可来不及给你收尸。”   少女听后连忙摆手摇头否认道。   这急切的样子在绥沉看来好似自己以后真的会因为美色而误入歧途一样。      “总之你先答应我,成不?”      “……嗯,我答应你。”      “不,你再发个誓。不然你出尔反尔怎么办,我不放心。”      “……”      我阿姐变得这么奇怪怎么想也是那个林深的错。      秋林这么偏远一个村子里一下子出了两个能修仙的苗子,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在离开之前他们热情的一股脑塞了好些礼物特产给绥汐姐弟两。      青昀也好说话,挥手直接将他们赠与给绥沉的东西一并收在了衣袖里。      因为绥汐去的是青霄凌云,而青昀他们则是回昆仑。   少女只带了些吃食干粮,然后拿着青昀给她的那朵青莲往燕城方向走去。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离开秋林村,以前去城里添置东西的时候她也出去过。   绥汐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不过燕城距离淮城还要远些,如果一路上不休息赶路的话也至少两日才能到。   绥汐只知道青昀告诉她燕城驿站那里有人会来接她,却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这人不大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想着尽快赶才好。   好在她对这边的路径还算熟,于是捡了个近道走。      绥汐掰算了下时辰,她大致上是接近晌午时候离开的村子,从这边过去的话在天黑前是能够赶到淮城的。   之后休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如果运气好找个运货的马车给点儿钱便能一路顺畅的抵达目的地。      春日花叶茂盛,少女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天青衣衫在树丛之中如同一只林间小鹿。   她顺着溪水逆流而上,在黄昏即将进城的时候碰见了一队迎亲的队伍。      不过这迎亲的队伍和平常的不一样。慌慌张张,轿子放在一旁,轿夫和丫鬟婆子们都在大声急切地唤着新娘子。      “小姐!小姐!”      “你们别光往这边去,那边也叫几个人过去!给我找,仔细地找!”      “……”      得嘞,没想到这新娘子成亲时候跑路的桥段竟然被她给碰到了。      他们应该刚抬了轿子出城门不久。      绥汐看着轿子头的朝向后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少说有百来号人,想来迎亲的阵仗不是什么高官也是个富商的女儿。   出了城门四周都是深山老林,这姑娘如此身份难不成还愿意委身嫁给个平民?      那边人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影,婆子急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哭了起来。   “造孽啊,造孽!这下子我们一个也别想跑了!”      绥汐见她哭的实在闹心,再加上要去城门那里得经过他们这一众人。   她也不好装作什么也没瞧见。      “婆婆,这新娘子走了也不是你们的过错。你尽力找就是,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找不到自行回去就成。”   “这婚是她自己不愿结,你们如若为此被追责降罪可划不来。”      这话说的虽凉薄,倒也是那么个理。   绥汐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是人姑娘死活不愿意成亲中途自己跑了路。      和绥汐之前所处的时代不一样,这里平民的性命得不到保证,他们要是找不到就这么回去了十有八九是讨不到好的。   轻则驱逐出城,重则伤残至死。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曾有一次来淮城添置东西,大路中间远远的就有一个公子哥骑着一匹悍马过来。   周围的人瞧见了慌忙避让,有个老乞儿腿脚不好没有及时躲开被马蹄给生生踩死了。      想到这里绥汐叹了口气,想要继续安抚劝慰几句。      “你是不知道啊姑娘,我们怕的不是这小姐的父亲追责,我们怕的是妖怪!”      “妖怪?”      婆子用帕子擦着眼泪,提起这个身子都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你不是淮城人应当不知道,今日这轿子里坐着的是淮城太守的女儿,而娶亲的是个山间精怪。”      “当时小姐夜里游街的时候被他给瞧上了,硬拽着她想要带回自己的府邸去。路上瞧见了一个成亲的队伍,他觉得新奇,将小姐送回了家并让太守准备同样的仪仗,什么八抬大轿陪嫁珠宝一样都不能少。”   他临走前还说三日后要见到人,不然就血洗淮城。”      “……”   这妖怪还挺注重仪式感的。      “那我也没办法了,节哀。”   绥汐拍了拍婆子的肩膀,同时她也感到有些心累。   想着今夜那妖怪可能就要过来,她没法过夜,得跑路了。      真是舟车劳顿啊。      婆子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绥汐最后来这么一句。   她一愣,老泪纵横的脸上看上去很是滑稽。      “阿婆,不是我冷血,我是真心有余力不足啊,但凡是什么小事我能帮一定帮。现在你也别这么干愣着,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叫上老伴儿和子女们赶紧跑路,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可我老伴儿腿脚不好,走不了。”      “……哦,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绥汐没那么大本事,在这个弱肉强食,尊卑有别的世界里能顾好自己已经是万幸了。   她见这事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姑娘,你是要进城吗?”      见绥汐点头后,婆子的脸色有些复杂。   “今日就是那精怪所说的三日后,你无论是出城还是进城可能都会与那精怪撞上。”      “如果一并将你当作淮城人杀了,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最后一句在绥汐听来嘲讽极了。      现在正值黄昏,按照精怪的习性一般是晚上出没。   这婆子并没有骗她。      绥汐在意识到这个事情后脸上沉了一分,很不好看。   她觉得近来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刚跑了男人还遇上了个妖怪。      “哎姑娘,这可能就是命吧。”   不知道是不是绥汐刚才安抚了一通后看淡了生死,这个时候老婆子显然美好刚开始时候那般崩溃。      她将眼角的泪水擦干,拍了拍身旁的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   “来,过来坐着和我们一起等死吧孩子。”      “……”      绥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否该庆幸自己留下来和这阿婆多聊了几句知道自己也要大难临头。   她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直接往那台放下的空轿子里钻。      “诶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老阿婆起身想要拉住绥汐,却被她给先开口制止了。      “阿婆,麻烦你叫几个腿脚快的回去重新拿一套新娘穿的衣裳来。”   绥汐用手拨开红色的帘子回头这么对老阿婆说道。      “你,你这是想要代替我家小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尚且会一些符咒术法,即使不成也能保命。到时候等那妖怪反应过来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出城了。”      其实这茬子事情绥汐一开始并不打算管。   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也大事不妙,既然已经被牵连进来了便狠下心干一票大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比一起玩儿完的好。      “好,好!我这就去!姑娘你真是观世音菩萨在世,真是一副菩萨心肠啊!”      阿婆高兴得连忙将身边几个年轻力壮的车夫给唤过来,他们听后激动的脚底抹油似的立刻回了城。      不过半柱香工夫他们便拿了衣裳回来。      凤冠霞帔,红妆繁复。   绥汐在两个丫鬟和阿婆的帮助下这才将其穿戴好。      少女的肤色白皙如玉,因为身体原因带着点儿病态的苍白。   在大红色的新服映衬下染上了点儿红光,像是抹了层薄薄的胭脂,反倒比往常看上去要健康许多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从刚才的橘红晚霞满天变成了灰暗,他们将准备好的红灯笼点起。   路径照得通透,远远看去黑夜里这样的朱红火光显得很是诡谲。      绥汐静静地坐在轿子里,一路颠簸着让她的胃很不舒服。   她皱着眉竭力忍耐着,垂眸看向了手边的那个包袱。      里面有几个馒头,还有几件衣服。   再有便是青昀给她的那朵青莲。      红盖头下绥汐长长的睫毛颤了下,手不自觉摸上了包袱。      其实绥汐并没有什么保命的符纸术法,若是按照往日她是不会这般做的。   她很惜命,不是那种小说里的圣母女主。      只是因为青昀给她的那朵青莲。   他说她的体质特殊,容易引来危险,这青莲能够护她一路平安。      对方那么笃定,这般放心她一人去燕城,那么便说明这青莲是极其有用的。   至少是对妖魔鬼怪。      抬着轿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城门那边往山上抬去,原本安静的夜晚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打扰了。      夜风清冷,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月下树上,一个青年正恍惚醒来,醉醺醺地顺着脚步声传来方向望去。      “嗯?这是谁家的娘子?成亲也不挑个好时候,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他这么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从斜靠着的树干上坐起来。      青年一袭红衣,狭长的眉眼像只狐狸,眉梢微扬勾人心魄。      他眯了眯眼睛朝着轿子那边吹了口气,瞬间刮起了一阵劲风将轿帘子吹了起来。   连带着还有绥汐头上盖着的红盖头。      只是少女在盖头被吹掉之前先一步反应过来及时给压住了。      青年远远瞧去,只看到了她脖颈一截白皙似雪的肌肤。   再往上,便是一点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