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归来   1.归来      瞧着柳艳茹身上的那件桃红色的缎裙, 婉婉恍惚愣了神儿。      她脑中的画面, 那可是香艳了。      她的房中, 她的床上, 纱帐之下, 男女赤身绞缠, 颠鸾倒凤, 被丢的满地的衣服中,这件桃红色的缎裙最为显眼。      讽刺了,是她送的。      更讽刺的是, 那天是她爹爹的出殡之日……      ***      “姐姐……”      阳光透过雅致的窗格照到屋中,将地上正飘着袅袅轻烟的香炉镀了一层金色。      柳艳茹手中端着一盘桂花糕,抬头瞧着美人榻上的婉婉, 娇气地唤了她一声。      屋中喜气犹存, 红灯高挂,窗上的喜字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倚靠在榻上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凤眸含水, 体态风流, 生的美艳动人, 剥葱般的手指轻轻掠过脸庞的一缕秀发, 举手投足之间尽透妖娆, 只是她眼神有些发直,却是兀自愣了神儿。      柳艳茹瞧着,又娇滴滴地唤了她一声, 然婉婉依旧没什么反应。      榻旁的丫鬟芸香见了, 朝着婉婉望去,果见她是又走了神儿。      这两日来已是第四次了。      “小姐……”      芸香抬手,在婉婉的眼前晃了几晃,柔声相唤。婉婉这才猛然知觉。      “啊?啊……”        她前一声颇惊,后一声从容了,慢慢地,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了那一声,微清了下嗓子,扶了扶头上的那支金蝶步摇,缓缓正了正身,更舒适地倚在了那。      哎,又溜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毕竟重回到过去这种事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况且她又看到了柳艳茹。      说来惭愧,前世,婉婉命不好也便罢了,眼睛还瞎。      这柳艳茹不是旁人,正是她的表妹,而那和柳艳茹厮混在床上的男人……      呵,是婉婉的丈夫,柳艳茹的姐夫,殷王三子上官类。      婉婉和上官类的这门婚事,当年还是上官类求来的。      至于那柳艳茹……      她十岁时家中生变,差点给人卖到青楼去,是婉婉好心收留了她。后婉婉出嫁,那柳艳茹不想独留苏家,哭求婉婉带她陪嫁,说什么做她的丫鬟,伺候她一辈子。婉婉当时还以为俩人姐妹情深呢,看她哭的可怜,自是毫没犹豫地就答应了。      出嫁之后,她还傻傻地一直在给柳艳茹寻觅好人家,没想到,哎呦,讽刺啊讽刺,人家哪里用的着她给找了,早就找到她的头上来了。      说起那上官类和柳艳茹的奸情,前世到了后来婉婉才知道。      原来早在她刚嫁过来,洞房花烛,无故昏倒的那天夜里,俩人便开始弄玉偷香了……      傻兮兮的婉婉被绿了三年全然不知,还贤惠的每日亲自给男人煮茶,送茶,烫衣,叠衣;更是关怀,心念着表妹,哪怕只有一碗羹都得分给表妹半碗呢。      直到她爹爹去世,直到那个黄昏她回来时看到两人那般模样。      那上官类连她爹爹的出殡都未去,她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没成想……没成想不过是人走茶凉,不过是他上官类不可能用着她爹爹了……      直到这时,婉婉才知道自己真是傻透了!      男人没解释,给她撞见了便撞见了,极是自然和平静,只甩下一句“明日让她给你敬杯茶。”人便走了。      婉婉当时哭了一夜,哭父亲的离去,哭上官类的绝情,哭那柳艳茹的背叛,一度可是伤心坏了。后来她擦干眼泪,也想明白了,决心和离,可那上官类非但断然拒绝,还对她打起了别的主意!      事情还要从她那苍梧第一绝色的美誉说起。      婉婉出身世家,是平阳侯苏良的亲侄女。她父亲苏珩常年驻守朔方,实乃一代名将,虽然不是苏家的掌家人,却是他们苏氏一族最大的荣耀,所以即便他远在天边,或许这辈子也回不来了,但只要他还活着,便是婉婉的依靠。是以婉婉曾经在苏家也算是过着受人尊宠的日子。      她性子温顺,自幼胆子就小,从不惹事生非,平时多是弹琴画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祖母常说她生的太妩媚,太艳丽了。年幼时婉婉不大懂,但听祖母那语气,再随着年龄的增长,隐约也明白了,祖母是觉得她妖冶。      婉婉力求端庄,可是时刻仔细着自己了,但没成想还是惹了人眼,让人四处诟病了。      那是她及笄那年的一次花会,第一次进入众人视线时,原本欢声笑语的园林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她的身上,第二日,便有几个公子哥酒后起哄,硬是将深闺中的她变成了这苍梧的名人。      绝色的美誉就是这般传出的。      然一面是高赞,另一面的话便不太好听了。      她什么也没做,却被人说是不安分,说她眼含春色,勾勾搭搭的,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时婉婉才十四岁,怎能不在意,难过了许久,甚至一度更不爱出门了。      后来她嫁为人/妻,可是生怕再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极是注意自己的言行,恪守本分,好像都没跟其他男子说过几句话。      可还是没逃得了被人诋毁。      这次诋毁她的还不是旁人,却是她的丈夫上官类!      那上官类为了夺嫡,为了讨好他爹,竟然要她去取悦伺候他那个妻妾成群,好色至极的爹!      只因婉婉那日长街送父后,绝色一言又被人掀了起来,这次更为大肆,城中传了许久,传言进了他爹的耳中,他爹已向人询问她多次了!      那上官类竟还亲口对她说,她天生就是个勾引男人的!      晴天霹雳啊,婉婉做梦也想不到,吓也吓死了,当然死活相拒!      上官类开始诱哄,又是最爱她;又是她为他做出牺牲,他会更爱她;又是为了他们的以后;又是许她来日为妃的,总之花言巧语说了一堆,但无论他说什么,婉婉都是断然不从。      上官类渐渐看明白了,也便不装了,软的不行就逼迫威胁起来,还阴狠地告诉她,她不做,也别想好活!      所以婉婉最后还是不从,他就先是毁了她的名声,说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与人私通!然后,把她关了起来!      婉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数封写回苏家的信石沉大海,那时她才知道,根本早就没人管她了!      别院被囚,她吃不饱穿不暖,活的极是凄苦,终是在第二年的冬天就死了。      岂料死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竟然又有了意识,竟然重生了!      说来也是作了孽了,前世她悲惨的命运几乎都是拜那上官类所赐,不想一朝重生,却是不早不晚,恰恰重生在她和那上官类成亲的当夜里……      婉婉差点没哭出来!      所幸不幸中的万幸,俩人还尚未圆房,前世的这夜她无故晕倒,独守空房,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了。第二日上官类出去办事,却是至今还未归回。      但按照前世,他今晚就会回来了。      想到此,婉婉暗自叹息一声。这两天来,她可是想想就发愁,做梦都想离开!      可眼下她已然嫁了,这里是大殷王府,那上官类是殷王三子。殷王是这苍梧的天。上官家的儿媳自然不是她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况且俩人才成亲三天,若是此时提出和离,等于玩了上官家一样,必然是不成的,不会有她什么好果子吃。苏家也断然不会给她做主。      疼爱她的爹爹远在天边,先不说她如何和爹爹说此事,就是传个消息也要一年半载的,她哪有那时间耽搁!而且三年后她爹爹就……      想着,婉婉眼前又浮现了父亲的样子……      她今年十六,但自九岁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父亲了。父亲戎马一生,驻守朔方,命也搭在了此。原本那是他驻守的最后一年,但却出了意外……      他重伤于东蛮犯进,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硬是拖着最后一口气,落叶归根。      婉婉想想便心酸,便更思念他了。      此时重活一世,她却是也将自己的命运看的一清二楚了。      救父救己,救己救父,没有救父的救己,怕是徒劳。      但救己难,救父就更难。即便占着重生先知,要想逃离这大殷王府,逃离上官类也犹如登天一般。      所以,哎!究竟,要怎么办呢?      婉婉脑中自顾想着自己的事儿,当然没空理会那柳艳茹。      柳艳茹笑嘻嘻,娇滴滴地已经和婉婉说了好几句话了。但见婉婉那头不接,柳艳茹可是愈发的心慌了。      “姐姐,姐姐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还不舒服么?”      柳艳茹底气不足,声音不大,说话的同时心中想的可就多了。      这以前婉婉待她热的很,但自从昨天,却是突然冷了。柳艳茹心中有鬼,可不是吓死了,这等待之间,腿都软了。   她的那句“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终于进了婉婉的耳中。      婉婉此时方才彻底地回过神儿来。      她瞟了一眼柳艳茹,瞧她那故作镇静的神态,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动。      柳艳茹心中想着什么,婉婉自然是一清二楚。因为前夜,她和那上官类却是已经偷过了……    正文 装病   2.      重活一世, 婉婉此时又有何不知, 前世她那晚无故晕倒就是拜柳艳茹所赐。是柳艳茹给她的水中下了药, 算计了她。      今生, 俩人睡不睡的, 婉婉自是断然不在意, 但柳艳茹狼子野心, 恩将仇报,甚至不惜给她下药,实在不配她曾经对她的好。      这人, 婉婉是绝对不会再留在身边了,只是不是此时,今晚, 呵……今晚怕是还得看她的。      念及此, 婉婉唇角微微一动,随即便蹙了眉头, 缓缓抬手, 扶住太阳穴, 回了那柳艳茹的话。      “却是还是不怎么舒服, 总觉得头昏脑胀的。”      她声音软绵娇媚, 酥人筋骨, 与其人一样,让人看了还想看,听了还想听。      柳艳茹终于等到了她说话, 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急忙奔去,满脸关怀。      “呀,姐姐没事吧,怎地,又觉得头晕了呢?”      她说着便要去摸婉婉的头,却被人避了开。      婉婉抬手搭在芸香的手上,一面起身,一面说着。      “许是困了,我去睡一会儿。”      这无疑为一句送客令,柳艳茹的手尬尴地悬在半空,但随即收回,连连应声。      “是是是,姐姐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她退避让路,而后跟进两步,目送婉婉两人拨帘入了卧房,自己又在那守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芸香听得厅堂中柳艳茹离去的声音,去确定一遍,之后赶紧关了门。      她急匆匆地返回,来到梳妆台前婉婉的身边。      “小姐,这……”      芸香当然看出了蹊跷,自那日小姐晕倒后醒来,便有了变化,除了经常愣神儿以外,最大的不同就是对待那柳艳茹了。      “小姐真的不舒服了么?”      铜镜中照出的美人嘴唇微扬,转过身来,握起了她的手。      “芸香说呢?”      “唔……”      眼神灵动,气色极佳,精神的很,自是不像身体抱恙,芸香瞧着小姐娇媚的小脸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小丫鬟脸上露出笑来,反手握紧了婉婉的手。      “小姐不是真的不舒服便好,可是,可是为什么呀?”      她问的是婉婉对待柳艳茹的态度。婉婉自然明白。      瞧着眼前的这个与自己同龄,相依相伴了十多年的小丫鬟,婉婉心中舒坦舒服。      前世,芸香对她最是重情。可她曾经一度还冷落过她,只因芸香不止一次地和她说柳艳茹的坏话。她说柳艳茹心机深,并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单纯;还说她总在模仿她;甚至说她和上官类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婉婉当时瞎呀,自是觉得芸香胡说,不仅不信,还把芸香说了一顿,觉得她挑拨离间,冷落了她一阵子。      哎!现在想想真是对不起她啊!      前世最后婉婉死去的那个冬天,屋中寒的刺骨,芸香就那么一直抱着她,安抚,安慰,给她说着希望,鼓励着她,一直陪她走完最后。      后来她死了,也不知芸香怎样了。      思及此,婉婉鼻子有点酸。      主仆对望,芸香自然不知婉婉一下子想了那么多,听她不语,又追问了一遍,声音却是极低,极神秘的。      “小姐,到底怎么了?”      婉婉还神,莞尔一笑。      有些事情,她没打算瞒着芸香。      “我前夜晕倒,是因为她在我的水中下了药,然后,那晚,她还爬了上官类的床……”      “诶?!”      芸香听愣了,胸口狂跳,手都哆嗦了,硬是半晌才说出话来。      “小姐,这,这是真的?!”      婉婉点头。      芸香火冒三丈,顿时眼圈就红了。      “那,那她,那她也太不要脸了!她,她还是人么!她!”      芸香气的嘴唇发颤,语无伦次。      她是觉得柳艳茹这人不好,但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那姑爷呢?姑爷他明明很喜欢小姐的,怎么就……?他才与小姐成亲三日不是么!昔日,昔日这门婚事,不也是他求来的么!”      芸香气哭了,抬袖使劲儿擦了一把眼泪,但这时突然发现小姐极是淡然,丝毫没有伤心和气愤之意,反倒拍拍她的手,安抚起她来。      “小姐……”      婉婉当然无知无觉。此时,她想的只是今晚怎么躲避上官类。      “芸香不必心伤。”      她淡淡一笑,说的也极是轻松。      “我根本就不在意。”      “小姐……”      小丫鬟盯着主子看,嘴唇嗫喏,觉得她变化很大。      “那,小姐打算如何做?”      “当然是继续晕倒,装病呗!”      “唔?小姐,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婉婉微微一笑,没回答,只道:“待会儿你叫人去请个大夫来就好了。”说着,人拍了拍她的肩,却是起身去换衣了。      “唔……”      芸香呆愣在那好一会儿,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小姐从容的样子安慰了她。从小到大都是小姐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当下虽不懂,但自知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也便没急着问,乖巧地依言出门唤人去叫大夫了。      那柳艳茹听见动静,急着从房间走出,满脸关切,拉着芸香询问许久,还要进正房,去看婉婉。      芸香不想和她说话,强忍着耐心答复了她几句,谎称小姐睡了,终是也没让她进去。      到了黄昏,一切果然都和前世一样,上官类回来了。      他回了凌云居,便被告知三奶奶又晕了。男人眉头一蹙,挺失望,负手朝着寝居去了,刚一进了后院儿,便看见柳艳茹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立在那侯着。      柳艳茹胸口猛跳,等了上官类许久了,当下一见其锦衣玉帛,仪表堂堂的样子,心里更是激动的厉害,盈盈缓缓的一礼,眉目传情,声音甜到发腻。      “三爷……”      上官类眉目冷峻,脚步微缓,测眸打量了她几眼,没说话,但却勾了勾唇。      柳艳茹心花怒放,嘴唇轻抿,激动坏了,瞧着他的背影,暗道老天都帮她!      那第一日是她在水中做了一点点手脚,使得婉婉昏了。可这日她什么也没做,岂料婉婉又昏了。      虽然有些蹊跷,但许是那日的药劲儿尚未全过,又或是巧了,她生了病;也可能是那药伤了她身了,总而言之,管她是怎么回事,只要她不能侍寝,就是好事。      柳艳茹暗笑,脸红发热,脑中已开始想着“春花图”,想着俩人的前一夜了。      ****      上官类进了正房。      屋中宁静,香气怡人,喜气犹存,他挑开珠帘走入卧房,远远地只见红纱微动,少女安宁地躺在床上。      上官类踱步过去,拉开红帐便嗅到了她身上的那股诱人的处子之香。小姑娘乖乖巧巧的,长发散落,脸庞有些苍白,但即便如此也美的不可方物。      上官类眸光凝聚,谛视着她。      她太美了。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又纯又欲,又美又媚,又端庄又妖冶。      他人与她乃萤烛与皓月之别。      男人瞧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收回目光,向一旁的芸香询问了几句,最后离开。      婉婉自是一直都醒着的,但听到那上官类离去的脚步声也一直未敢动,直到芸香过来唤她。      芸香是两盏茶后回来的,气的直攥拳头,回来便张口开骂。      “姑爷去了书房,柳艳茹,柳艳茹那个小贱人打扮的浓装艳抹的,没一会儿就,就也去了!她怎么这般不要脸!她怎么这般不要脸!”      芸香说着,气的又要哭了!      婉婉却是从容至极。      她缓缓坐起了身,笑了笑,叫小丫鬟给她拿水来,接着便一面喝水,一面安抚着芸香。      “气什么,那不是正好么。”      “小姐……!”      芸香乍听更生气了,但见小姐笑,又一想小姐刚才说的话,猛然明白了。      “怎么,原来小姐装病就是为了躲避圆房?!”      “嗯。”      “可是小姐……”      芸香压低了声音,“可是小姐,这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一直靠装病啊!”      婉婉当然知道。      “权宜之计,先躲过今晚再说。”      躲过了今晚,则意味着她将有一个月的时间想办法。因为明日上官类就会被派出办事。      这殷王势力极大,野心也极大,大有黄袍加身,独立为帝之意。其膝下共有七子一女。这上官类是个厉害的,没少为他出去办事。      芸香听罢点头,明白小姐这躲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思,但也不免焦心。      可她也明白,眼下要么忍,要么就是闹,和离是不可能的。      可闹不是小姐的个性,忍就得忍一辈子,况且这个人是柳艳茹,简直是太恶心了!      婉婉没再说话,接着便又陷入了思考。她知道殷王此次派上官类出去是为了什么。      是去追杀那流落民间的大燕皇帝魏昭!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魏昭此时不在民间,恰恰就这大殷王府中……       正文 魏昭   3. 魏昭      至于他为何在此, 婉婉却是不知。      此时天下太平, 国泰民安, 民间亦是常常歌颂那宣武帝的丰功伟绩。      此人十八岁登基, 果断杀伐, 是个风华绝代, 极其厉害的人物。他父亲没收复的失地被他收复了;他父亲没除掉的对手也被他除掉了。      婉婉出嫁前, 堂兄从京城回来,亦是在说当今天子的卓越,说那天子脚下的开平盛世, 断没有半分政权更迭亦或是什么宫中动荡的迹象或传言。      但那魏昭的的确确是伦落为奴,且此时就在这大殷王府中。      婉婉知道此事,是因为前世半年后的一天偷听到了上官类和心腹之间的对话。      彼时魏昭已然逃出生天。      知道了一直在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但却让他给跑了, 上官类气炸了!      婉婉当时也是听的稀里糊涂的。一听到魏昭二字,她自然是吓都吓死了, 脑子一度有一阵儿是完全的空白的。      从上官类和心腹的言语中, 婉婉也听出来了, 那魏昭是在一次出宫时, 遭人暗算了。但杀手没杀的了他, 让他给跑了, 但他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了。      知道魏昭有此一遭的人不多。不, 不是不多, 应该是几乎没人知道。      婉婉猜测,除了当今太后、除了那个胆大包天,敢对魏昭下手的凶手以外,怕是就只有殷王知晓了。      而殷王在帮那凶手捕杀魏昭,显然那人与殷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婉婉是好奇,民间传言,宣武帝魏昭是个从出生起就赢,从未败过的人,那像他这般厉害的一个人,又到底是栽在了谁的手里呢?      而且,婉婉还有一事不懂,就是凭着魏昭的身手,要想离开这大殷王府,离开这苍梧,就算不是什么轻松之事,也决计不难,那他又为何在此停留了半年呢?      婉婉自是想不明白。但想着想着,她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与此同时浑身蓦地一颤,随之,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魏昭,半年后……!!      ***      深更半夜,柳艳茹小心地下了床,生怕弄醒身旁的男人。她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裙,整理了头发,然后麻利地溜了出去,从后院便所的方向回了房。      沿途,她始终捂着嘴,只觉得痛的很,待回到房中,借着微弱的烛光照向镜子,果见嘴边青了一大块。      她揉了几揉,秀眉微蹙,有点为明日犯愁了,这要是叫人看见,可怎么解释呢?但想来想去,抱着侥幸心理,或许明早就消了也不一定。      想起适才的欢好,柳艳茹虽然吃了点苦头,但还是极其愉悦。那上官类丰神俊朗,仪表不凡。她喜欢他的相貌,更喜欢他的身份。      自打他去苏家提亲,第一次见到他,柳艳茹便打定了这主意。      前一晚她先下手为强,是想让上官类记住她,但今晚婉婉晕的着实是好。      若是那药真的伤了婉婉的身,于她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她能常常侍寝,若是哪次她幸运怀上了孩子,还怕不被抬成妾么!      ****      次日清晨,婉婉并未急着起来。她醒后向芸香交代了一些话,便继续躺着。      果然,辰时上官类来了。      他见纱帐依旧落着,婉婉依旧躺着,剑眉微蹙,转眸瞧向芸香,“昨晚怎样?”      芸香点头,接着便照着婉婉交代了她的话说了。      “回三爷,三奶奶昨晚醒了,奴婢给三奶奶喂了一些粥,三奶奶身子虚弱,后来翻来覆去地也没怎么睡,却是刚刚才熟睡。”      上官类听罢“嗯”了一声,接着又瞧了婉婉两眼,人便走了。      他走后,婉婉方才睁眼起身。      芸香跑出去又巡视了一遍周围,交代了守在厅堂之外的丫鬟三奶奶不见客,不必来报。      安排好了一切,她方才返回来,奔到床边与婉婉说话。      “小姐,这昨夜是躲过去了,但是接着要怎么办,小姐……”      “你去我柜中把那串琉璃佛珠拿出来。”      “诶?”      芸香正心中着急,想跟她商量,但话还未说完,却被婉婉打断,只听婉婉接着又道:“把她替我给虞姬送去。替我向虞姬赔罪,就说我身体抱恙今日不能去请安,请她见谅。”      “嗯。”      那虞姬是上官类的生母,芸香听到此明白了,但这时刚要动,却被婉婉轻轻按住,只见她眸光如炬,嘴唇微颤,朝她靠了过来,盯了她半晌,方才开了口。      “然后你帮我打听,小郡主明日几时会去练武场?”      “唔……”      芸香这下不明白了,自是蒙的一塌糊涂,但她仅是愣了一下,接着便使劲儿地点了几下头。      她相信主子,不急着问。主子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主仆对视,婉婉拍了拍她的手,容她去了。      那小郡主上官琳琅是殷王嫡女,是殷王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殷王最小最受宠的一个孩子。      不错,魏昭化名穆川,就是上官琳琅众多奴隶中的一个!      婉婉手心一层热汗,昨晚她一夜未眠,但却是激动的。      她要抓住魏昭,她要让魏昭带她逃出生天!      这是一场赢了便能逆天改命,输了便万劫不复的豪赌!      ****      芸香去了一个多时辰并未归来,婉婉已经起了床,洗漱,梳好了头发,坐在屋中看书等她了。      她并不焦急。芸香很机灵。婉婉相信她会办的很好。      前世的这天,上官类上午便接了殷王之令。他只叫人回来取了一些衣物,让人告诉了婉婉一声,自己却是并未归回。      也正是因为如此,婉婉此时才起了床,没再继续装病。      她一面读书,一面吃着一些坚果,但看着看着,突然还神,猛然间心一颤,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立时放下了手中之物,但刚要起身,这时却听屋外已然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婉婉双手发颤,背脊冰凉,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门口,但听脚步声未停,也无人来报,让她的心瞬时跌入冰窟。      她知道是上官类回来了。      这时,只听珠帘相碰,男人一身墨绿色绸缎,玉冠束发,单手负后,生的英俊潇洒,抬步进了来,正是上官类。      婉婉使劲儿地攥上了拳头,是她错了,是她疏忽了。      她忘了一个未到手的女人对一个男人有着多大的诱惑!    正文 初见   4. 初见      这不在婉婉的计划之内。      她无法自控地心慌, 攥紧了手!      上官类进屋瞧见了她便笑了。      小姑娘娇娇柔柔的, 小脸儿就仿佛那剥了皮的荔枝一般, 水嫩水嫩的。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更是让人瞧上了便舍不得离开, 美中含媚, 媚中含娇, 实乃绝色中的绝色。      上官类游走花丛,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但谁人与她一比, 都失了颜色。      婉婉胸口狂跳,浑身冷汗,厌恶与惧怕各占一半。但事已至此, 她却是也自知怎么都要面对, 不论如何,这关得过去, 想着, 人倒是从容了一些。      她微微一笑, 拾起盘中的坚果, 如故放到嘴中, 开口说了话。      “三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声音软绵娇媚, 抬眸垂眸,抬手落手之间尽是风情……      上官类也想不透这世间怎么会有她这般尤物。      “不知夫人是否安好,自是心念夫人, 所以便回来了。”      男人声音越来越低, 眼睛对她寸步不离,说话的同时已经朝着婉婉走了过来。此时他脑中、眼中只剩下这娇媚的小人儿了,一连几天都是见她闭眼在床,如今见到了好端端的人,只有更惊艳,果然没让他失望。      婉婉不由地手心中又是一层冷汗,那股厌恶再度从心底升起,已经快达到了极致。      上官类离的越来越近,停在她身旁,探身嗅到了她的体香,心中不由得一荡,哑然道:“夫人与我成亲四日了,可还有一件大事未办,嗯?”      他之心思昭然若揭,婉婉又岂会不明白。      但此时,她偏生就明知故问了。      “什么大事儿呀?”      小姑娘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娇媚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声音也愈发的诱人。      这一瞥,上官类只觉得喉间干痒,浑身燥热,瞬时脑子便晕乎了。      他干笑两声,瞧出了她是故意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你说呢?”男人说着便火急火燎,无法自控地朝着她的小脸儿亲了去。      岂料却没够到,小姑娘推他一把,旋即站起了身,远离了他,娇媚中带着高傲。      “不要。”      上官类自是没想到,呵笑一声,觉出的是欲擒故纵,如此也便更觉得撩拨心弦。      “怎么?”      “现在可是白天,又不是晚上。”      小美人儿唇角带笑,注视着他,那媚态,那声音,无不明晃晃地写着“勾引”二字。      上官类更觉兴奋。俩人未婚之前,他看她那乖巧,怯生,羞赧的样子,以为她是个小白兔,没想到不仅如此,还是个会调情的小狐狸精。      上官类笑了两声,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这美人的滋味了。      他微眯了下眼睛,沉声诱哄,“白天有什么不好,晚上,我可就要走了,怕是要好一阵子都见不到夫人了。”      婉婉前一刻还摸着头发,目中含笑,嬉闹之意再明显不过,但听他说出了这话,小脸儿瞬时便沉了下去。      “三爷说要走?”      声音依旧酥软人心,但态度明显变了,上官类自是清晰地感觉得到。他还未再说什么,只见小姑娘冷落着脸,白他一眼便转过了身去,却是生了气了。      这变化显而易见,上官类瞬时失望,竟是前所未有过的心一颤,随之起身,来到她身后,扶住她双肩,低声哄了起来。      “为夫是有要事,此事非同一般,极其特殊,若是顺利,要不了多久也便会回来了。”      婉婉争扎了一下,脱了束缚,依旧不饶,“那么多人,怎么偏生你去?”      上官类笑了笑,继续哄道:“此乃要事中的要事,父王钦命,是对为夫的厚爱。”他说着,手便又要搭了过来。      这次婉婉没让她碰到,转身就去了别处。      “总归其它的都是要事。”      这言外之意,便是只有她不重要。上官类无奈笑了,缓步过去,心中只一门心思的不想让美人儿生气,想她好好地伺候他一番。他又朝她凑了两步,接着便想要去抱她。      婉婉豪没客气,使劲儿地推开了他。这一推,用了她不小的力气,她是发自肺腑地厌恶,想让他滚。但在男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样子了。      上官类摇了摇头,耐心是有的是。      成亲四日,他要出门,且是许久,于情于理都是他的不是,但这些都不是他好耐心的原因,他好耐心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因为她长的美。      美人生气也是美人,上官类嘴角微动,笑了,人还是朝着她走了去。      “好了,等我回来定好好补偿夫人,夫人就不要生气了。”这说话的同时,手便又要动了起来。      婉婉厌恶不已,依旧躲了开,但她自是有度,况且也不是真心想和他作,不过是不想被人怀疑,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和他圆房罢了。      当下虽是躲开了他,但她也并不再像适才那般态度,语声也柔媚了些许。      “那你便等回来以后再碰我!”      这是此时断不与他圆房之意了。      上官类听了自是不免失落,干笑两声没答话,还在挣扎,还在往人身边去试探,眼见着近了,她身上的香气再度扑入他的鼻息之中,这时却忽觉胸口微痛,只见美人抬眸,媚色无俦,手指戳在了他的身上,抵住了他的僭越,没有丝毫地与他玩笑之意。      上官类笑了,脑中又是一阵晕乎,盯着她答了句好。      忘不了她适才的调情,这般尤物,要是配合起来,当然是种极乐。      婉婉心口猛跳。她能做的便也只是这些了,但上官类的禽兽超乎了她的想象,她心中没底。      这时,厅堂中传来脚步声,不时他的随从来了。婉婉瞬时便好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看到了希望。      那随从立在珠帘之后,开口报了一切以备。      婉婉愈发紧张,只盼他就此走了,但那上官类应了声,却是迟迟不走,眼睛还在她身上。      他再与她说的话,她仿佛都不再过耳,直到那句“那便过些日子见了。”      上官类说罢,笑笑,抬步离开。      婉婉脑中“嗡嗡”直响。她只是表面从容,再多一刻都要坚持不住了。      男人前脚刚走,她便瘫坐在了椅上,紧闭双眸,捂住了胸口,缓了好一会儿。      一柱香后,但听匆匆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芸香回来了。      “小姐!”      芸香刚返回凌云居就看到了上官类。      “小姐,三爷来了?他……”      小丫鬟边问边上下打量着婉婉,心慌不已。      “没事。”      婉婉这时已经缓了过来,终于露出了笑,“他被殷王派出去了,起码一个月都不会在府了。”      “啊!”      芸香睁圆眼睛,眨了几眨,心口跳的更厉害,那股激动之情好像都不照婉婉差多少。      “就是说他要离开王府了?啊,那太好了呀小姐!”      小丫鬟心花怒放,欢喜溢于言表,要跳起来了般。      “那小姐,小姐有什么打算?”      婉婉眸光如炬,拉起了芸香的手,说的斩钉截铁。      “离开这儿,你和我。”      “啊!”      芸香自是万万没想到,一时间愣了,“小……小姐……”      婉婉点头应声,再度肯定。有些事,她要与芸香说,但自知重生之事太是匪夷所思,又不知如何去告诉她。      她拉着芸香的手,来到床边,想来想去,决定以梦境相告。      “那日我晕倒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我从出生到死亡,完完整整的一生。梦里,我看见新婚之夜时是那柳艳茹在水中下药害我;还看见了她与上官类偷情;还有三年后,上官类囚禁了我,我至死都没有出去。”      “啊!”      芸香捂住了嘴巴,“小……小姐……”      婉婉点头,“梦中的小时与我真实经历过的一模一样,所以……”      芸香浑身颤抖。      她信,她当然信。      她回想前几天小姐的异常,再想小姐说那柳艳茹和上官类偷情,结果她看到了!      “我还一直好奇小姐昏着是怎么知道的他俩偷情的,原来……原来是梦么!难怪小姐昏后醒来,就与原来不一样了许多,原来是这样!”      婉婉点头。她知道芸香会相信她。      这个小丫鬟对她向来如此,就算她不与她说这些,只要她要她去做什么,她也会去做,甚至不问缘由。她会一直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那……小姐,那……”      芸香一想起小姐适才说那上官类三年后囚禁了她,鼻子就酸了,心疼的想哭。      婉婉摸摸她的头。      “芸香莫要担心。”      “小姐已经有法子了么?”      婉婉有了,但那是场豪赌,当下她没多说,只是问起了她让她打听的事。      “不急,芸香先说说那事儿怎样了?”      “唔,是。”      芸香听了就会意,赶紧擦了下眼泪,不敢马虎地说了起来。      “芸香打探到了,小郡主明天巳时会去练武场。小姐,是小郡主能帮上我们么 ?”      “巳时……”      婉婉重复着,拍了拍芸香的手。      “不是小郡主,是另一个人,以后我再告诉芸香……”      小丫鬟乖巧地应声。      “我知道了小姐,小姐……”      婉婉看她眼圈还红着,知她是难受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她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丫鬟的头。      “会好的,别怕。”      “嗯!”      芸香擦了把脸,重重地点头。      当晚,婉婉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镂空花纹,暗暗地攥起了手,接着她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婉婉精神的很,早早地醒来,穿戴整齐,化好了妆,便先给那虞姬请安去了。      她在那雨花居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出来后,便与芸香徜徉漫步,拖延时间。      这殷王府极大,很多地方婉婉都未曾去过。      前世她乖巧,恪守本分,因被说长得妖艳惹眼,不安分,所以处处小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部分时间就在凌云阁弹琴画画,生怕人说她什么闲话。可现在想来,真是讽刺又好笑。      她苦心维护的形象啊,最后被上官类几下子就给撕毁了。      她就怕人说她勾勾搭搭的不正经,那上官类就照着她怕的来了。      今生她还管啥,她什么也不管!      婉婉穿着一袭红衣,梳着朝云近香髻,那垂在脸旁的两缕秀发把小脸衬的更小了。      她化妆不浓,但本身生的就艳丽,偏媚,加之玲珑有致的身段,倾国倾城的脸蛋和步步生莲的姿态,王府这么一走,吸引了好多目光!      但凡路过之人,谁都会多看她几眼。有的会窃窃私语两句,放做是前世,婉婉怯生生的总要小可怜儿地想,她们是不是又说她不正经了。      今生她竟是连想都没想,甚至都没理会谁人看不看她的。      大抵时间到了,俩人便去了那练武场。临近着,婉婉心口猛跳,强压制了心内中的悸动。      远远地还未进门,高墙之内“嗖嗖”的羽箭声便传入了她的耳中,与此同时一个女孩清脆又豪爽的声音响起。      “好!穆川胜!”      穆川,魏昭……      光听到那名字婉婉便觉得心要蹦出来了般,竟是没出息的腿一软,差点跌倒。好在有芸香扶着。      她心肝乱颤,此时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那魏昭一定在场。      随即,婉婉与丫鬟进了门,诺大空旷的场地,远远地,只见那练武场上有十多个男子。      男子各个手持弓箭,对准目标靶子。其中一个,黑衣玄发,面如冠玉,清冷深沉,在这众人之中,卓尔不群,一眼便能被人看到。      “嗖”地一声羽箭离弦,那人第一个一箭穿透把心,这时但听那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是穆川胜!”      婉婉瞬时呆了一下,他,他就是魏昭……      这也太好看了吧!    正文 场上   5. 场上      婉婉想过魏昭的样子。      前世, 她虽然足不出户, 但那些世家公子哥什么样, 她自是也知道。绫罗绸缎一穿, 长的不用多好看, 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有明显缺陷, 只要干净利索就可称之为一表人才了。      所以,她心觉这魏昭看起来能不错。可是震惊了,她万万没想到, 这何止是不错啊!      只见他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唇红齿白的, 那伟岸的身姿, 玉树临风的样子,实在是太显眼了, 整个人俊美, 阳刚, 又贵气, 还给人一种高冷难近之感。      婉婉想这大抵就是帝王气质吧。      小姑娘倒抽一口冷气, 这还没和他接触便打退堂鼓了, 心中一万个不敢。      “好,第三局!”      这时高台上又响起了之前那清脆豪爽的声音。婉婉随之望了过去。      东边高台共站立三人,最前面那人一身男装, 背着手, 吊着高高的辫子,个子最矮,但看起来英姿飒爽的,那清脆的声音便是她发出的。      婉婉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个姑娘,且就是那小郡主上官琳琅。      前世,婉婉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她今年十四,比婉婉小两岁,明明是个姑娘却总是喜欢穿男装,还喜欢骑马射箭,练武等这些男孩子喜欢做的事情。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买了这许多奴隶,专陪她“打打杀杀”的吧。      她身旁右边,略后她一步那人高她半头,看起来十七八岁,亭亭玉立,生的花容月貌,穿着贵气,一看身份便也不一般。      此人名叫洛璃,是上官琳琅的表姐,殷王妃的亲侄女。      这洛璃常年住在殷王府与上官琳琅为伴。俩人感情很好。      那第三人,站在琳琅左边,后她更远一些的那个便明显是个丫鬟了。      婉婉进来,想了这许多,也看见了这许多,但一切只在须臾。      她前一刻刚听到上官琳琅喊继续,后一刻便见琳琅身旁那洛璃抬手朝她指了过来,大声叫道:“大胆!何人擅入练武场?!”      她言一出,再这么一指,众人视线便齐刷刷地朝着婉婉来了。      婉婉未惊,这自是在她的意料之内。她非但未惊未慌,反倒还有着心思去看那魏昭。      但这一看,心微沉,场上护卫奴隶加主子,二十多人,独独他,却是瞧也未瞧她一眼。      婉婉暗想此时情况,哪怕出现的是一只兔子,众人也会瞅瞅吧。      难不成这魏昭是个性子寡淡的?      思及此,她又打了一次退堂鼓。      这时回神儿,但听上官琳琅随之也开了口。      “你是谁!”      场上一时之间安静非常。众人视线齐聚,皆是心一颤。      那遥遥走来的小姑娘,一袭艳丽红衣,媚色无俦,又端庄又妖冶。她端庄仙气的就仿佛那天上的仙女,但又妖冶的好似个小狐狸精,看的他人硬是半晌没回过神儿来。      “我是凌云居的苏氏,说来惭愧,我不小心迷路了,听此处有声,便进来,想询问一下凌云居的方向,还望没打扰到各位。”      “凌云居苏氏?”      上官琳琅乌黑的眼睛转了两转,重复了一遍。      她身旁的洛璃一听,再看婉婉这副相貌,知道了,朝着琳琅道:“小郡主,是三奶奶。”      “三奶奶?你是我三嫂?”      她后一句话,却是对婉婉而说。      婉婉“嗯”了一声,旋即微微一笑。      “原来是小郡主。小郡主见笑了。”      上官琳琅急忙摇手,活泼又爽朗,“没事没事,原来是三嫂,你刚嫁过来,对路途不熟也是正常,多些日子便好了。三嫂莫急,我派人送你回去。”      “如此便太谢谢小郡主了。”      “不必客气。”      琳琅笑笑,说罢便唤了人,但吩咐完毕,那乌溜溜的眼睛又落到了婉婉身上。她觉得她生的好看,有些让人看不够,便不由自主地多瞅了几眼。      身旁的丫鬟小月看出主子的心思,取悦附和,笑道:“三奶奶生的可真好看啊!不亏为苍梧第一绝色呢?”      “唔?”      上官琳琅听言侧头,目露询问。      那小月笑着点头,“是的呢,小郡主有所不知,三奶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两年前便被誉为苍梧绝色了呢。”      琳琅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      那丫鬟言一出,婉婉立时便再度感受到了众人灼灼的目光。      她第一反应还是看向了那魏昭。不得不说,此为她第一次心悦这美誉。      如此高赞,任谁也会因好奇而瞧上一眼吧。      然再次出乎意料,那魏昭依然如故,没有任何反应,是真真的,与他无关,半分兴趣也无啊!      婉婉心中第三次打了退堂鼓。      不时引路人走来,婉婉便别了上官琳琅,出了这练武场。      她前脚刚走,那洛璃便白了小月一眼,肃然道:“几个纨绔公子哥酒后的笑话你也信么?”      那小月登时苍白了脸,战战兢兢地抬头瞅了洛璃一眼。      洛璃面色凛然,“也不怕教坏了小郡主!”      “是是是,奴婢错了。”      小月赶紧道歉。      上官琳琅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表姐为何说她?”      那洛璃立时便变了脸色,嫣然一笑。      “这丫鬟捕风捉影瞎说,小郡主有所不知,那苏婉婉是有点名,不过什么绝色美人啊,那不过是几个看上他的公子哥酒后高抬她的。她出名不是因为此,而是因为她轻浮,一股子狐媚劲儿,不是什么正经人。”      “唔?”      “小郡主还是离她远些好。”      “你说她那般?那三哥怎地还娶这样的女子?”      洛璃笑了。      “我的傻郡主,因为好看啊!好看就足够了。”      上官琳琅还是不太懂,但她也没再想下去,听听也便罢了,这时瞧了瞧其下的奴隶,朝着魏昭一本正经地道:“穆川,你若还能赢,本郡主今日便奖赏你两颗‘琅章’嗯,不,三颗!”      那“琅章”是她自创的打赏奴隶之物。谁累积的最多,谁就能当她最喜欢的奴隶。      “是。”      男人微微躬身,平淡深沉的声音与少女那稚嫩的话语是那般的不和谐……      ****      婉婉俩人回了房,芸香便关了门。      “小姐,是,是谁?”      她知道那能帮小姐的人就在今日那练武场上。      婉婉抬眸,“芸香猜呢?”      芸香想了想。须臾而已,她凑近了婉婉,低声道:“那个黑衣的。”      练武场上的奴隶其实大部分是穿着黑衣,但芸香说到了“黑衣”二字,婉婉便知道她说的是魏昭了。      魏昭实在是太打眼了。      婉婉甚至都没再继续与她对特征,便点了头。      芸香睁圆眼睛,声音依旧压的很低。      “小姐,可是,他真的能帮我们么?他只是个奴隶呀……虽然他看上去很帅很帅很帅……”      婉婉被逗笑了,但只是点了头,并未说原因。”      此时知道魏昭身份,是很危险的。      小姑娘坐在那美人榻上,端杯喝水,微微愣神儿。      今日,她去认了魏昭,但那魏昭从头到尾都没抬眼看过她。这人性子太寡淡了,怕是会拒人千里,不会好接近了。      说句不害臊的话,前世今生,婉婉还没见过不看她的男人。      但也并非没有好消息,起码他好看啊,婉婉嘴角微扬,喝了杯中茶水,朝着给她按腿的芸香道:“他叫穆川,你去打听下他,包括他的住处。”      “是。”      芸香立马应了声。婉婉接着按住了她的手,盯瞧着她,探身过来,而后低声叮嘱,“一定,一定要小心!”      “明白!”      小丫鬟眼睛一眨,笑颜如花。      婉婉与其相视一笑,容她去了。      晚些时候,芸香回来,带回了消息。      这魏昭是两个月前被买回来的。因为身手了得,极得小郡主的喜爱。      婉婉心想,这魏昭八成就是特意接近小郡主,藏身的。至于他停留在此目的为何,婉婉自是还是参不透。      他虽为奴隶身份,但因为厉害,因为正合小郡主心意,所以受了很多奖赏,待遇已然高于其它奴隶了。      他住在雨竹林,明为在此给小郡主做木刀木剑,实际怕是特意讨要了这一处隐蔽之地,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婉婉一面听芸香获取的消息,一面自己加以猜着。      总归那魏昭是个神秘之人。      婉婉好奇,但自是也不止好奇。      次日下午,她收拾妥当,便去了那雨竹林。       正文 手帕   6.      这雨竹林很是偏远, 少有人来。      婉婉和芸香到时, 那魏昭尚未归回。      林前一座木屋, 屋前一条长凳, 长凳下有锯等工具与一些废弃的木屑, 一把尚未完成的小木剑在那凳上, 颇是显眼。      想必那就是魏昭给上官琳琅做的东西了。      婉婉小心地瞧望了一番四周, 心口“咚咚”跳。她提前来了,因为她也不知那魏昭几时回来。      木屋的门并未关严,婉婉经过之时, 朝着望了进去。她本只是随意瞅瞅,但这乍一见,还挺惊讶。      屋内陈设整齐, 竟是一尘不染, 仿佛就连墙角都没有半丝灰尘。      婉婉心道:这宣武帝生来就是太子,后来又当了皇上, 从小养尊处优的, 如今没人伺候, 竟会打扫屋子了?还这般仔细?      她怎么看这像是个女人打扫的呢。      婉婉也不知脑中为何会蹦出这么个想法, 然没机会接着想下去,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 让她和芸香都是一个激灵。      “何事?”      那声音冷且深沉,婉婉瞬时胸口狂跳起来,没转过头也知道人是那魏昭了。      她并未慌乱, 至少面上如此, 端的稳稳地,回眸一笑,而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俩人视线对了上,男人双眸微微眯了眯,没言语。      婉婉看得一清二楚,只见他长身玉立,黑衣玄发,生的当真是俊美无边,半分错也没有,正是那魏昭!      芸香见人回来了,赶紧麻利地出去,守在了外头。      婉婉眼中含笑,转身便朝他谛视了过来。她凤眸含水,顾盼神飞,又妖又丽,摇曳生姿地一步步下了台阶,边行边软绵娇媚地回了他一句,“无事啊。”但接着便又笑着反问了一声,“不过无事便不能来了么?”      她停在他身前颇远之处,眼波流转,朝他微微一笑。      俩人眸光又对了那么几秒,魏昭移了开。      “三奶奶有何贵干?”      “三奶奶?”      婉婉听言笑出了声,缓缓地又朝之近了两步,临近其身,抬着那娇艳的小脸儿,极是暧昧地问道:“原来你认得我啊,我还以为昨天,你没瞧我呢?”      她长睫如蝴蝶羽翼一般一翕一合,眼波流转,媚色无俦,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扑进了男人的鼻息之中。      俩人的视线又对了那么一会儿,魏昭转身移了步。      “你到底要干什么?”      婉婉微微一笑,跟了过去,娇娇柔柔地还是立在了他身前,却是比之适才的距离还近了一步。      她盯瞧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帕子,抬手给他递了去。      “呐,物归原主,你昨日掉的。”      明晃晃的胡说八道。      魏昭昨日不曾掉东西;她和他离得也甚远,就算掉了,她也捡不到;况且,他根本就没有过什么白色手帕。      “不是我的。”      他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并不接东西。      婉婉心道:果然是个不解风情的。      她嘴唇微微扬了扬,缓缓放下了手,“怎么会呢?”      说着人又靠近了他一步,语声酥软人心,又娇媚至极,“未见君兮,心无所恋。既见君兮,心有所属。我心悦的就是你,所以它,就是你的。”      这到了此时,小美人儿的话却是已经说的明了非常了。魏昭垂眸,只见她凤眼含情,唇角带笑,娇滴滴地瞧望着他,姿态妖娆妩媚,脸蛋儿水嫩艳丽,眼神儿勾人儿撩人儿,美的摄人心魄。      这时她再度抬了手,将帕子又给他递了过来。      明晃晃的勾引。      这接不接帕子,则意味着他接不接受她了。      魏昭自是没接。      男人依旧冷冰冰的。他没说话,当下眼睛从她身上移了开,错身抬步,却是走了。      婉婉淡然地立在那,嘴角轻动,听到那关门之声,缓缓地收回了手,转头过去。      除了“哗哗”的倒酒之声以外,屋中万籁俱寂,魏昭坐在桌前,单肘支在桌上,端杯饮酒。然杯在口边,那酒还未饮下,只见紧闭的门,底部,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帕子被一点一点地递了进来。      魏昭眸光收回,手腕一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婉婉与丫鬟回了凌云居,直到进屋坐了下,她胸口还是“砰砰”猛跳着。      这第一次与魏昭接触,她很直白地告诉了他她喜欢他。      魏昭藏身于此,不知有着什么秘密,必然是疑心极重的。帝王沦落为奴,他又显然是极能隐忍的。      婉婉但觉除了如此以外,并有和他链接的桥梁。如若直接求他救她,暴露了她知晓他帝王身份的事,婉婉一定活不过明天。      所以现在唯有和他谈感情,拉近关系。      前世那洛璃惯爱背后非议诟病她。昨日练武场她走后,那洛璃定然不会和小郡主说她什么好话。      关于说她能勾搭,不正经什么的那些话,魏昭多半是已听到了。如此也好,她之行为,至少不会让魏昭怀疑一些与他秘密有关的事儿。      但他没接受她。      婉婉早有心里准备,昨日练武场上一见,她便知道了他高冷难进,对她没感觉,不愿意理睬她,甚至好像还有些不喜她,婉婉想想便打退堂鼓,心中无底洞一般,一点底都没有。      小姑娘现在满心装的都是此事,这一想就是好一会儿,无知无觉之时,突然听见外头有哭声,仔细一听,辨出却是那柳艳茹的声音。      果然,有丫鬟匆匆过来,芸香截住了人,听罢,入了卧房向婉婉道:“小姐,是柳艳茹,她要见小姐,在外头跪着哭呢。”      自那日见过她一次,后一连三日,婉婉都没再见她。      上官类走的当天,她称病了,一直没出屋。婉婉听说了,也没去瞧她,非但没亲自去瞧,也没叫人慰问,甚至都没让人给她送饭。      芸香说,她半夜三更潜入了小厨房偷东西吃,一直捂着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婉婉半分兴趣都无。      接着第二日,柳艳茹出了房,前后两天数次要拜见婉婉都被芸香挡在了外头。所以,今日开始用计谋了?      婉婉嘴角一动,想着便起了身,朝着芸香,“让她进来吧。”      “嗯。”芸香应声去了。随即没多久,柳艳茹被带到了厅堂。婉婉尚且未出来。      柳艳茹心中惴惴,朝着那卧房的珠帘处瞄了几瞄,这正瞄着,瞧见了人影,丫鬟拨开帘子,其后婉婉一袭芙蓉色对襟羽纱衣,姿色天然,步步生莲地走出了来。      “姐姐……”      这柳艳茹见了人便哭着奔了去,直接就跪在了她身前。      “姐姐,茹儿犯了什么错?”      婉婉瞥她一眼,心觉好笑。她竟然还装无辜,问她自己犯了什么错。      婉婉没停留,淡漠地瞧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到了椅旁,坐了下。      那柳艳茹心更是一沉,如今可是亲眼看到了对方的冷漠。      她心觉事情不对,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毕竟婉婉从成亲之夜晕倒醒来后就对她不一样了。      莫非她知道了是她给水中下了药?      这些天柳艳茹仔仔细细地想了好久,可是那水是芸香给她端去的。      柳艳茹下药之时,确定的不能再确定,绝对没人看见。      她连碰都没碰,婉婉绝不可能知道是她做了手脚啊。      所以这就奇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婉婉发现了她爬了三爷的床?      第二次她有些太急了,不确定,第一次,那是万万的隐秘,不会有人知道啊!      难不成是三爷说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管怎样,新婚之夜偷吃,也是不光彩。      三爷怎么会和她说那些!      柳艳茹越想越沮丧。该死,都怪三爷走了!要不然就算事情败露了,有三爷呢,她怕什么,三爷明明很喜欢她的身子,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      但眼下,她……      想到此,柳艳茹哭的更甚了,一面哭,一面跪着蹭到婉婉脚下,      “姐姐……姐姐茹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若是茹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姐姐告诉茹儿,茹儿改,茹儿改!这些天来,姐姐不睬茹儿,茹儿心中好难过。姐姐原来对茹儿那般好,茹儿自幼身世凄苦,爹娘去的早,就姐姐最疼茹儿了,若没有姐姐,茹儿今日不知被人作贱成什么样子,更是不知是死是活,姐姐是茹儿的恩人,茹儿愿意为姐姐做牛做马。茹儿若做错了,姐姐打茹儿骂茹儿,茹儿不敢有半分怨言,但姐姐,不要不理茹儿啊……姐姐……姐姐……”      那柳艳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越说哭的越甚。婉婉缓缓拨着茶,待听她说完,却只是微微笑了笑。      “茹儿说什么呢?”      “啊……”      柳艳茹见婉婉朝她瞥来,丹唇扬了扬,而后却是秀眉微一蹙。      “这些天忙一些而已,茹儿不是病了么?病人要多休息。”      “啊……”      柳艳茹一听,再一见她那样子,虽还是心中惴惴,觉得不对,但怕意好似消了一些。      “呵……多谢姐姐关怀……”      婉婉依旧轻轻拨着茶,并未叫她起身,这是接着缓缓开口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需要茹儿帮忙呢。”      “唔?”      那柳艳茹一听心花怒放,适才那股不安又减少了几分,声音也和缓了下来。      “啊,呵……姐姐请讲,茹儿乐意至极!”      婉婉微微一笑,“那便先谢过茹儿了。”      “呵,姐姐与茹儿不必言谢,茹儿为姐姐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呵……”      婉婉唇角微动,这时接着张了口。      “昨日聊天,虞姬说镜花缘缺花匠,我忆起茹儿种花了得,便随口说了茹儿。不想虞姬甚喜,竟是向我要了茹儿去。这婆婆张口了,我也不好拒绝,茹儿说是不是。”      “啊……”       正文 处分   7. 处分      柳艳茹这一听傻了, 这是让她去镜花缘干活, 让她去吃苦啊!那花房的活岂是好干的?累不说也脏, 而且眼见着天儿一天比一天热, 那苦头……想着就难受。      这一时, 她便犹豫了起来。      “这……”      婉婉自然知道她不愿意。这六年来, 柳艳茹跟在她身边吃香喝辣, 自己有一碗羹都得分给她半碗,过的已然是小姐的日子,何时让她干过活?      但想起柳艳茹的所为, 想起前世她别院被囚,柳艳茹去看她时,向她炫耀上官类对她的宠爱, 奚落指责她不去伺候殷王, 坏上官类的好事,坏他们的幸福, 那副嘴脸, 至今还让婉婉感到恶心。      她能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婉婉也是真心服气。      思及此, 她嘴角微微一动, 有些账慢慢算便好。      “怎么?茹儿不愿?”      “啊……呵……”      柳艳茹勉强笑了出来。      “怎么会呢?姐姐让茹儿做什么, 茹儿便做什么。”      婉婉声音始终淡然而娇媚。      “如此甚好,那便委屈你一阵子了,待花房的人手够了, 我便把你要回来, 嗯?”      “呃,是,多谢姐姐。”      “那,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让芸香带你过去吧。”      “啊,啊,是。”      柳艳茹的心已经跌入了谷底,她害怕又愤怒,心中所想亦是瞬息万变。适才见婉婉对她态度亲昵,她还以为是适才是自己多心了呢。但眼下再看,婉婉这分明是撵走她呢,还让她去干苦活。她怎么能干苦活呢?!      柳艳茹苦不堪言,不愿意,还不敢说。更何况她心中有鬼,也捉摸不透婉婉的心思,更始终在意着婉婉昏倒醒来后对她便不一样了的事儿。      婉婉这时端杯喝了茶,却已是送客之意。      不时,柳艳茹极不情愿地被丫鬟请出。      半个多时辰过后,芸香回来,婉婉正坐在梳妆镜前,试换着一对儿红翡翠耳坠。      小丫鬟欢喜溢于言表。      “小姐,解气!哼,不过便宜她了。小姐怎地不直接把她卖到青楼去,反正本来她也是要给人卖到那烟花之地!哼,昔日小姐救了她,她还恩将仇报,这种人,死了都不多!”      婉婉一面对着铜镜戴着耳环,一面答着小丫鬟的话。      “此时我绸缪之事未定,可变之处太多。等上官类回来,我没准还要用上她,那花房是她的好地方,白日酷热,夜晚潮湿,活多,锁着身子。主事亦是个刻薄的,她别想搞事情,除了乖乖地盼着我去要她回来,没有别的希望。”      婉婉说着回眸瞧着芸香嫣然一笑。      小丫鬟越听越兴奋,咬住嘴唇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哼,那她有的苦头吃了。”      婉婉笑笑,这时站起了身,朝着芸香,“耳环好看么?”      芸香点头,“自然好看,小姐生的美,戴什么都好看。”      “油嘴滑舌。”      婉婉面露嗔怪,却是笑着,这时握起了芸香的手,只是看她,并没说话。      但她想说,今生,无论她之命能改否,她都会改了芸香的命,必要之时,她会备好大量钱财,先把芸香送出王府……      婉婉想着,瞧着,将小丫鬟散落在脸庞的秀发轻轻掖过耳后。      对她好的,她不会忘了报答,那些负她的,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了。      芸香心中自是不知小姐在想什么,但小姐那一个关怀的动作,便令小丫头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她眨了眨没哭,这时突然想起了那奴隶,于是急着问道:      “小姐,小姐什么时候再去雨竹林?”      婉婉微微笑笑,答的坚定,“明日我便会再去。”      “嗯!”      芸香是全心站在小姐一边的!      她家小姐是名将之后,亦是生的倾国倾城,昔日更是登门求亲者数之不尽。      那上官类是身份高贵,但小姐起初并不同意这门婚事,是上官类几次三番,花言巧语的求来的!      小姐单纯,信了他,以为他能待她好。      但谁能想到,他那般追求,却在新婚之夜就那般!      依小姐梦境,三年后他还会囚禁了小姐!      芸香恨死他了!      不知为何,芸香莫名对那奴隶极有好感,既然小姐梦境所示他能救小姐,芸香倒是巴不得小姐能套住他!      ****      柳艳茹当天就被送走了。      她一走,婉婉真心觉得舒畅轻松。      第二日,她便又去了那雨竹林。      同前一次一样,魏昭尚未回归。芸香直接守在了外头,婉婉在他房前看花,徜徉。      小窗开着,屋中依旧整洁干净。      婉婉瞧之,不知为何脑中又出现了那直觉。      “这是不是哪个女人给他打扫的呢?”      但转念便又消了这想法。      这天她等的时间颇长,长到她坐在小凳上无聊地摘花揪起了花瓣。大概数到了第一百八十多片,远处才回来了人。      依旧黑衣玄发,晚霞的余晖应着他,男人从远处走来,身材匀称,身姿颀长,看上去好似更清冷了。      婉婉从他的小凳上站起了身,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丹唇便扬了起来。      她所立之处,原本满地木屑,此时却是满地花瓣了。花与这娇滴滴的小人儿,乃绝配。      男人瞧见了她,微微眯了下眼,什么也没说,脚步也未停,径直朝前走着,所视之处却是那木屋。      他之样子,婉婉毫不意外。      小姑娘不急不燥,也不慌,见他过来,缓缓错步,挡在了人的身前。      魏昭脚步渐缓,停在了距她颇远的地方。      婉婉妩媚地扬了扬唇,娇滴滴地道:“怎么不走了?”      那媚声勾人心魄,样子就更是直击人心,语声中带着几分戏谑,还有几分是暧昧。      小姑娘瞧着他,缓缓踱步过了来,步步生莲,径直停在了男人身前极其放肆的距离。      俩人眸光对了上。婉婉微微一笑。      “等了好久,想念了呢。”      魏昭没动,但随着她走来,身子仿佛越站越直,头昂的很高。      婉婉不禁笑了,娇声嗔道:“干嘛那么严肃?让人害怕的。”      她说着害怕,心中也确实害怕,只是看起来哪里有什么惧怕之意,有的只是娴熟,自信,妥妥的经验丰富,妥妥的一个小狐狸精。      那魏昭不语,却也没动,但也没看她。      他高她一头,婉婉抬着小脸儿,盯望男人冷冰冰的脸。      她只是面上自信,心里早已吓死了,这追求男人,她哪会?只是绝境了,没有它法了,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但见男人没拒绝,便试着更放肆了一些,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在他身前娇媚地笑道:“若不然……给我听听?听听你心里在想什么……?”      婉婉说着,抬眼瞧着他,见他也没相拒,抓着他衣服的手便更紧了一些,然后,心一横,人便软绵绵地朝着男人的胸膛靠了过去。       正文 二更   8.      魏昭负手立在那, 直着身子, 面对投怀送抱, 娇软撩人, 香喷喷的小姑娘, 那如削成般的香肩没揽, 不盈一握的腰也没抱, 却是一动未动,看起来淡漠的很。      婉婉心中喜于跨出的这步,但随着也不免着急, 暗自腹诽:他是个死人么?但面上从容镇静,眼含秋波,娇媚地扬了扬唇, 那伏在他胸膛上的小手也未老实, 不时抬起明媚的小脸儿瞄他,喃喃娇声, “你的心在说心悦我呢。”      魏昭一脸冷淡, 对小姑娘的话也不回应, 不说话, 也没什么举动, 薄唇轻抿, 一本正经的,过不多时却是错了身。      婉婉没了依靠,俩人分了开。      目光对上, 小姑娘旋即便是妩媚一笑。      “你身上好香啊……我香么?”      她当然香, 但魏昭没答,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接着却是走了。      婉婉随之回身,跟在了他后面,跟他进了屋子。      男人立在桌前倒茶拾起,余光瞥到门口的她,手腕微动,喉结微动。      小姑娘不请自来,竟是一步步朝着他走着,绕到了他身边,很自然地坐在了那桌前。      她双臂搭在桌上,那眸子如钩子一般,盯着他看,声音缓慢而软绵。      “做个朋友不愿么?”      男人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掼在桌上,声音冷漠。      “三奶奶觅错人了。”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则是在说他不是她的猎物,他也不会落网,要她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我的帕子呢?”      小姑娘所答非所问,此时却是提起了别的。那魏昭瞧她一眼。      他瞧她,她便笑。那笑美的妖,妖的摄人心魄。      她也没用他回答,问过后,眼睛便钩住了他,抬手轻轻掠过了脸旁的一缕秀发,嫣然一笑,说道:      “你的记性好差呢,我的帕子只给心上之人,谁令我心动,我便给谁,昨日我可和你说过了,我的心上人是你,所以……”      她语声娇娇,说着含情脉脉地瞄着他,旋即缓缓地起了身,妖娆妩媚地再度朝他靠了过去,与他咫尺距离,抬着小脸儿,吹气如兰,一只手轻轻伏在了他的胸膛前。      “所以……做个朋友不好么?等了你两天了呢……不想再等了……”      她确实不想再等了,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好不好?”      小姑娘凤眼含水,娇滴滴地问着,那眼睛清澈的仿佛麋鹿一般。      她的手迟迟缓缓,此时她脑中“嗡嗡”直响,一只小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扬着小脸儿,一点点朝他靠着。      那意思太过明显,小姑娘吹气如兰,小脸灼若芙蕖,扬着头,踮着脚尖,等他亲她。      但身前的男人还是冷漠,似乎一点那意思都没有。他不配合,婉婉自觉也够不到他。      这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应,小姑娘愈发着急,脸颊越来越红,心跳越来越快,心越来越沉。      事已至此,她已经做了,但男人拒意明显。她拉着他衣服的小手紧了又紧,甚至晃了几晃,微微跳了跳脚,眼中的妩媚已经变成了祈求。      但对方冷若寒冰……      婉婉瞬时心便跌到了谷底,今日、明日还是后日,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失败了。他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她此时所为,已经令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但那魏昭还是无动于衷。      她,她是得不到他的……      是啊,他是帝王,是当今皇上啊!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对她动心呢?      况且她此时是三奶奶,在他心中或许还是个残花败柳,   他嫌弃她……      他怎么会亲她,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呢?      婉婉想到自己前世悲惨的命运,想到她那三年后会战死的爹爹,眼圈顿时就红了,一汪清泉涌出。      这世上能救她父女二人的唯有魏昭!      可她太异想天开了,魏昭和她便宛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是永远也不会相交的。      他是绝对不会爱上她的……      可是婉婉不想死了啊!      瞬时,屋中空气就仿佛凝结了一般。      俩人贴的很近,那样子本应该是香艳和暧昧的,但画面却完全不同。      娇滴滴的小姑娘急得都要哭了,也没等到男人亲她。      那魏昭雷打不动。      思了那许多,婉婉此时可是灰心了。她抓着男人衣服的手松了开,覆在他腰封上来回试探的手也挪了开,人下意识,且是战战兢兢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样子,却是和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那个妩媚妖冶的她不同,此时倒是仿若变了个人般,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抬眸瞧着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她松开了他,那魏昭便动了脚步。      他背身坐在了一旁的桌前,开始做起了自己的事儿。      至此,婉婉到底是无法再近一步了。      小姑娘又瞅了他几眼,心里凉凉的,然后也没告别,乖乖地跨门出了去。      她前脚走了,男人才转眸瞥了那门口一眼。      ****      婉婉失意出门,本还想着适才失败之事,然刚出去,却蓦然感觉眼前一晃,好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胸口登时猛跳起来,暗道:“不会那么倒霉,不仅失败了,还被什么人看见了吧!”      念及此,适才那失落也是被吓的没了。她加快脚步,匆匆奔了出去。      行不多远,一条林荫小路上,她看到了候在那的芸香。      “芸香!”      婉婉唤着她,朝人奔去。      芸香一见小姐出来了,雀跃而来,但还没来得及问事情怎样,便听婉婉急着朝她问道:“适才,适才可有人来?”      “连只鸟都没有,嘻嘻……”      芸香笑呵呵地戏谑,但随即见小姐脸色不大好,觉得不大对,蓦然紧张起来,急着问,“怎么了小姐?”      婉婉道:“我刚才出来,感觉看到了一个人影。”      “啊?”      芸香乍一听也吓了一跳,但随即猛地摇头,“不可能小姐,没有人,连点动静都没有的,芸香确定没有人,这地方太偏了。”      “你确定没看到?”      芸香使劲儿点头。      婉婉听她这般一说,略微放心了一点。      她叫丫鬟守着的这条小径是去那雨竹林的必经之路。那雨竹林后边便是山了。      “如此说来,可能是我看错了。”      芸香拉住她的手,点头,安抚道:“定是小姐看错了,芸香打着十二分精神呢,真的没有人来。”      “嗯。”      婉婉应声点了头,到了此时,心里的那块石头基本算是放下了。      这时但听芸香问道:“小姐,那,他上钩了么?”      婉婉失意摇头。      “唔?”      芸香微微蹙眉,咬住了唇,在她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没有男人能抵的住她家小姐的魅力。      小丫鬟心中暗自腹诽:那穆川是不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呢?一个奴隶,这么能装啊!      她是全心都想着她家小姐,这一听,对那男人的好感顿时少了一半。      *****      婉婉返回凌云居,饭也没怎么吃,靠在美人榻上,听着外头的蛐蛐儿叫,自顾想着今日之事。      一度她想放弃那魏昭,另辟蹊径了。但她之前又不是没有想过,是除此之外,她已经别无它法了。想来想去,她还是把目标放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不管怎样都还是要继续试试才行,只是到底接着要怎么,她却是不知。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不时有丫鬟进了来。      “三奶奶,二奶奶来了。”      “!”      婉婉闻言,蓦然起了身。      “凝薇姐姐!请,快请她进来。”      她极是激动,与身后的芸香相视,俩人都很欢喜。      那二奶奶许凝薇年长她四岁,是惠安伯的嫡女,早她三年嫁入这大殷王府,幼时俩人可谓至交。      许凝薇未出阁之前,二人来往密切,出阁之后渐渐的少了许多。但待婉婉也嫁入王府后,俩人自然是又走动了起来。      不得不说,前世,婉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这王府可谓就与她走动的频繁了。      但许凝薇前世却与她一样,也是个命苦的。      她的丈夫上官达是殷王的二儿子,却是在许凝薇过门儿的第二年便死了,而她也一直身体不好,后来还出了那事。      婉婉听了丫鬟来报,便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不时摇见许凝薇一身娟纱金丝绣花裙,梳着随云髻,婷婷袅袅而来。      “凝薇姐姐!”      “婉婉……”      俩人朝着彼此奔了来,相互握住了手,欢喜相望。      许凝薇生的端庄秀气,是那种很典雅的美人。      婉婉拉着她进了屋,一路说着,共坐在了榻上。      许凝薇端详了婉婉好一会儿,莞尔一笑。      “好久没见到你了,更好看了。”      “姐姐才是。”      婉婉想想,许凝薇这好久不见是一年多,而她则是隔世了,是真真的好久不见。      许凝薇笑笑,摸摸她的头,关怀道:“怎样,还习惯么?早就想来看你,只是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前些日子却是又病了。”      婉婉听着极是过意不去,“是我该去看望凝薇姐姐的,都是我,近来迷迷糊糊的,像个傻子一样。”      她是重生以来处境太棘手,只满心满脑想着自己的事儿,真真的把许凝薇给忘了。      俩人坐在一起便又有不少的话说。这一聊就是半个多时辰。      只是婉婉经历了一世,很多事情都有些记忆不清了。      这随意说着说着,却是不知怎地就说起了她院中的一个小丫鬟。      原来那小丫鬟三日前一天黄昏出去给她办事儿,却是到了现在人还没回来。      婉婉这突然听她说起这事儿,心猛地一颤。      她知道啊!      芸香在一旁侍候二人,听到此时不禁插嘴。      “说起来小姐,我昨日听说丽姬房中也丢了个丫鬟。”      婉婉一听更是毛骨悚然。。      是的,她知道。这事儿前世发生过,并非偶然。      那丢了的丫鬟回不来了,因为已经被人糟蹋死了。      凶手是那殷王妃的亲侄子,赵骁!      这事儿后来弄得很大,因为那赵骁酒后还□□弄死了殷王的一个小妾。      不过事情全被殷王妃压了下去。赵骁安好,一个奴隶给他当了替死鬼。      想到此,婉婉瞧了一眼许凝薇。      她,后来便也被那赵骁给强迫了。      *****      婉婉这夜做了一宿的梦,前面梦到自己勾引那魏昭,后面竟然梦到了那赵骁。      第二日早上醒来,她昏昏沉沉的,却是洗了脸方才精神了起来。      而后她梳妆穿衣,吃了点东西后,便像往常一样由芸香陪着,去给虞姬请安了。      从虞姬那出来时正好是巳时。沿途婉婉正觉得无聊,忽听路过的丫鬟说小郡主在练武场上弄了什么比赛,很多人都去看了。婉婉一听与芸香相视一眼。那上官琳琅设的比赛自然是与奴隶有关。      婉婉毫没犹豫地便去了。      邻近练武场,远远地,里头的打斗声与喝彩声便传了出来。      婉婉俩人进了门,见擂台之上有俩人,“噼里啪啦”地刀剑相抵,斗的正酣。      但她之心思当然不在那里,进来了,便开始寻着魏昭。      没费力气,她但觉自己不过随意瞅了两眼,便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使得婉婉不禁再度感慨,这魏昭实在是太打眼了!      她眸子朝男人望了过去,不时,对方好像就发现了她。那魏昭转眸过来,俩人眸光很快便对在了一起。      婉婉嘴角微挑,妩媚一笑,只见冷冰冰的男人冷冰冰地转开了视线。      然后,便再没瞧过她。      婉婉恰恰相反,她瞧谁其实都是在瞧他。      但是瞧着瞧着,她突然感觉有点不舒服,只觉人群中好似也有目光在看她……      她悄悄地巡视了很久,没发现,但直觉告诉她,那双眼睛在她正面对着的那群奴隶里……      她刚想再仔细看看,这时忽觉背后有人轻轻碰了碰她。      婉婉一个激灵。      这时转头回眸,更是一个激灵。      只见背后那人一身绫罗绸缎,手摇折扇,朝她微微一笑,开口道:“可是三奶奶?”      人正是那殷王妃的侄子,赵骁!    正文 麻烦   9. 麻烦      婉婉就知道昨天没做好梦!      前世, 她也见过赵骁其人, 但不是此时, 却是更晚些日子, 那时上官类已经回来了。      这赵骁对她之意甚是明了, 曾一连十几天都在凌云居附近转悠。      但前世婉婉除了请安, 几乎不出门, 最重要的是,她避男子。      避之不及,一见那赵骁眼神不对, 婉婉几乎没与他说过几句话,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无机可乘, 她才没有遇上麻烦。      受了他害的姑娘, 可远远不止那一个两个丫鬟。有的没死,被她糟蹋了个半死, 但都忍气吞声, 受他威胁, 没人敢说。      婉婉觉得他也是挑软柿子捏的!      比如殷王那小妾, 那小妾是个不得宠的, 早被殷王给忘了, 没人给他做主;再比如凝薇姐姐,凝微姐姐守寡多年,事情就算败露了, 也一定会被说成是她勾引了他。受苦的是女人, 他安然无虞。      思及此,婉婉就更生气,看到这赵骁就更觉得恶心,这就是一个恶魔,还是一个有人保着的恶魔!      小姑娘没说话,回头看了后,就转过了身来。      赵骁远处瞧见了这娇艳的小人儿,被勾的欲罢不能,打听了随从知道是三奶奶,这过来邻近一看,小美人儿适才回眸那惊鸿一瞥,让赵骁顿时浑身酥麻,魂儿都没了。      他采花无数,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但没见过这般尤物。就连殷王的姬妾中那几个得宠的大美人儿,也远远及不上她。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实乃绝色中的绝色,太太诱人了!      赵骁瞧见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死在她身上!      男人手敲折扇,心中“咚咚”的鹿撞,笑的谄媚,“呵,三奶奶怎么不理人呐?我是赵骁,是王妃的侄儿。”      他赶快自报了身份。男人话声落了,可是见小姑娘还是不搭理他。      她亭亭玉立地在那,娇喘喘的,端的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但偏生还带着一股子勾人的狐媚劲儿看,真是个小妖精!      赵骁笑。      她不理他这点,也特别。      他赵骁也是一表人才,出身又好,还没有女人初见他时是这般态度。      “三奶奶好高傲啊。”      这赵骁说着,情不自禁地却是朝她靠了一步。      不想那小姑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声冰语地道,“你不想我在此大叫你非礼吧?”      “呃……”      那赵骁一听顿时一怔。他只是和她说了两句话,向她靠近了一点而已,她怎么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      赵骁仿若被小姑娘的气场震慑住了般,下意识便退回了那一步,而后贼眉鼠眼地左右瞅了瞅,接着便不敢与她说话了。      不过这眼睛却是没怎么离她。瞧着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那白皙清透的小脸儿,露在外头的玉指皓腕,赵骁喉结滑动,浑身燥热,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比试婉婉一直看到了最后,不为别的,只为和大部分人一起走。      这日她返了回去,没再去雨竹林,一方面是没想好对付魏昭的对策,另一方面棘手了。      芸香从外匆匆奔来,伏在她耳边急道:“小姐,我刚才出去回来,看见白日里练武场上的那个赵骁在咱们凌云居附近徘徊!”      婉婉闻言色变,转眸盯上了丫鬟。      “当真?”      芸香点头,“开始我想他只是路过,但忆起练武场上的事儿,感觉他看小姐的眼神儿色咪咪的,不对劲儿,便多了注意了几次,果然,他……他盯着的就是咱们凌云居啊!”      婉婉一身冷汗,霍然攥起了拳头。      此和前世一模一样,不过是时间变了!      前世她足不出户,那赵骁寻不到机会,加之上官类在府,他多少忌惮,后来就放弃了。      可是今生……!      婉婉知道自己只要也同前世一样少出门,有防范,这大白天的,府内行人这么多,他就是再色胆包天,也断不敢对她怎样,可是,可是问题就是,她得去那人迹罕至的雨竹林啊!      婉婉想着背脊又是一层冷汗,手攥的更紧了。      显而易见,如若她去,那赵骁定然跟着!就算他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她去找魏昭之事不就暴露了!      眼下……眼下要那赵骁知难而退,放弃,却不是得等上官类回来!      上官类回来,她就完了!婉婉狠狠地咬住了嘴唇,闭上了眼睛,缓缓舒气。      莫不是她命就该此!      她不要!      婉婉一宿难安,命人出去看了好几次,那赵骁真是疯了,半夜三更的又来了一次。      他定是清楚明了的知道上官类不在家。色/欲熏心,他想潜进来,但又不敢,因此犹豫!      婉婉把居中前门后门都安排了丫鬟看守巡视,方才放心了一些。      芸香道:“小姐,明日和虞姬禀报此事吧。”      婉婉摇头。禀报也是无用,眼下事情尚未闹大,不过是丢了两个丫鬟而已,这诺大的王府,每年死的丫鬟还不是多的是,再说也没有证据就断定是那赵骁所为。      那赵骁面上看着也是个正人君子,此时不过就是在附近走走,谁敢说他什么?      虞姬根本不会信!      再说,他是殷王妃的亲侄子,王妃若不是喜欢他,宠爱他,又怎么会时不时的把他接府上来待一阵子!      若是说他的什么话传到王妃耳中,谁说他侄子怎样了,那殷王妃岂能饶!      “我们没证据,有些话不能乱说。”      芸香叹息点头。她自然也明白。      “小姐那怎么办?”      “不管怎样,他不会敢进来,此时唯有先不去那雨竹林了,容我想想。”      接着几日,婉婉便和前世一样,每早去给虞姬请安,然后便乖乖回来,决计不会去人少之地了。      这期间,她只去过一次许凝薇那,跟她说了让她多加小心,旁敲侧击的告诉了她府中有采花贼之事。      这一过就是七八天,那赵骁每天都会来。如若婉婉出去,他便必然悄悄地跟在后面。      他以为没人知道,可婉婉一清二楚!      小姑娘愈发地着急,眼下距离上官类回归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真的等不了!      要她认命,她是不可能之事!      足足想了八天,这夜她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的镂花,听着外头蛐蛐动人的歌唱,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终于有了办法!      婉婉眼睛发亮,嘴角一点点地扬了起来。      除了那赵骁,或许还能让那魏昭落网!      要想勾引上那高贵,又性情寡淡的帝王,或许还真的是得用点绝的!    正文 解决   10.解决      这夜婉婉接着什么也没想, 养精蓄锐, 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她特意选了一件纱衣穿, 梳妆洗漱打扮好了, 与芸香简单地说了几句话, 告诉丫鬟今日很关键, 让她务必要记好每一步她叫她做的事儿。      芸香并不多问, 只连连点头答应。      接着俩人便一起出了凌云居,给虞姬请安去了。      沿途之中,婉婉又看到了那赵骁。      赵骁在婉婉前去虞姬寝居的必经之路青华园门前与十五岁大的殷王嫡子七公子逗着鸟儿。      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在等着看婉婉。      自那日练武场一见,赵骁心痒难耐,欲罢不能。      这女子堪称他见过的之最, 其倾国倾城, 娇艳绝伦,美的不可方物。她的头发;她的脸蛋儿;她的眼睛;她的小嘴儿;她那诱人的身段;她身上的香气, 赵骁是想了无数遍, 甚至夤夜就单单靠着想她, 几次三番地指头儿告了消乏……      这尝不到真人的滋味儿, 赵骁难受。      他这表面上是在和七公子逗鸟, 实际上却是一直在瞄着来路, 这时不经意间望去,花草相遮,遥遥地看见那娇柔的小美人儿款款而来, 心中猛地一荡, 以至于七公子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婉婉知道他在那,但假装没看见,假装不曾注意,就这样走了过去。      来到风华居,给虞姬请了安,在那待了一会儿,见没什么事儿,婉婉便伏身告退了。      出了那,她没回凌云居,却是与芸香俩人去了这附近的后花园。      时至夏季,园中花团锦簇,湖水波光粼粼,树影婆娑,柳条柔柔,景色甚佳。      她与小丫鬟在桥边欣赏景色,间或抬手指着水中的鱼儿,天上的云,俩人好不欢喜。      过了好一阵子,大概觉得时辰差不多到了,婉婉轻声朝着一旁的芸香吩咐道:“现在去雨竹林瞧瞧他可归回了?”      芸香点头,而后便依婉婉之言去了。      丫鬟走后,此处独剩了婉婉。小姑娘便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很温婉,柔和的同来赏景的女子,前去与人搭了话。      那人是殷王的一房小妾,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婉婉随意找着话题,却是和她聊了起来。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芸香归回。婉婉瞧见,也便和那女子分了开。      主仆俩人再度聚到了一起。婉婉一面看景,一面看起来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丫鬟说着话。      “怎样?”      “小姐,人回来了。”      “嗯,那么,待会儿咱们走,到清和园,你我便就此分开,然后今日便不需你再做什么了,你大可回凌云居,但切记,定要做出我在居中的假象,然后明早,你拿件类似的衣服过来给我。”      婉婉眼神示意自己此时所穿。      芸香看着呢。她听得一清二楚,把小姐的交代也记得明明白白,但她不知道小姐到底要干什么。      她小心地瞥了一眼远方,敲见那柳树之后的赵骁,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婉婉的手。小丫鬟心在颤抖,一下子就有点哽咽了。      “小姐要去雨竹林么?那赵骁一直在盯着小姐呢。雨竹林太偏僻了,小姐独自往那边去,那个色鬼乐死了,这沿途,小姐,小姐……小姐咱们不去找那穆川了好不好,好不好?芸香帮小姐想办法,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芸香忍着忍着,还是哭了出来。如此情形让她怎能不担心呢!      婉婉微微笑笑,却是淡然的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      “要么拼命,要么认命,我不要认命,所以选择拼命。”      她说罢,缓缓地移开了芸香搭在她手上的手,轻声安慰了一句。      “别怕。”      小丫鬟哽咽着点头,而后使劲儿地眨了下眼睛,驱散眼泪。她故作镇静,装作什么事儿也没有。见小姐走了,便跟在了后面。      清风徐徐,柳条摇曳,婉婉迎风而去。透过层层绿叶射下的阳光便照在了她的身上,一时间将她映的金灿灿的。      这一次,她没像往常一样躲着那赵骁。恰恰相反,人却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去。      小姑娘泰然自若,神情轻松,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美景,享受日光。      那赵骁眼见着小美人步步生莲地朝他走来,一时间就好似被钉子定住了一般,动都不会动了。      男人喉结不断滑动,吞咽着口水,只见她与丫鬟说笑着,离他越来越近。不时抬头转眸看着景色,但这不经意间,眼睛正好扫到了他。      赵骁猛地心一惊,又喜又惧,但以她在练武场时对他的那高傲不喜的态度,他以为她那笑容会消失,换成同那天一样的一张冷脸,岂料他只猜对了一半……      小姑娘的笑容确实在落到他脸上的那一刻止了,但随之回眸之际却是妩媚地一笑。      那赵骁心中登时一荡,脑子立马便晕乎了。      婉婉错过了他,与芸香出了花园,朝着凌云居与雨竹林共同的方向走着。      待行到她之前提到的清和园,俩人便假意说着什么,而后芸香自己返了回去。      婉婉立在那回身仿若是等着,但看到了突然有意藏起的赵骁,秀眉一蹙,朝着栏杆轻轻一靠,却是笑了。      “为什么藏?”      那声音柔媚酥软,撩人心弦。      赵骁一见败露。人家小美人儿看见他藏了,当下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拍着折扇,笑着过了来。      “怕吓到三奶奶。”      婉婉眼波流转,丹唇又是娇媚地一扬,“怕,你还跟着?”      那妩媚妖冶的样儿,那娇气的声音以及说话的语气,一时间让赵骁竟然有种她在勾引他的错觉。      “三奶奶……”      男人瞬时激动无比,便想再探探,确定一下,但还没说话,却见小美人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时抬眸,媚眼如丝,声音诱惑地问他,“那……也怕么?”      “呵……”      此“怕”便是别的意思了。      那赵骁胸口登时“砰”地一下,瞬时脑子更晕乎了,凭借他多年游走花丛的经验,此时断定了对方是在问他敢不敢和她偷情。      “不怕。”      男人答的斩钉截铁,直勾勾地盯住了她,眼中的欲/火腾然而起,浑身燥热。      婉婉瞥他一眼,接着又是妩媚一笑,低头瞧向了自己的手,但那笑中却仿佛带着一抹轻视之意。      赵骁急了。她不信?      男人咽了下口水,魂儿早飞了。他脑子晕乎乎的便只剩下了这娇媚的小人儿,愈发地欲罢不能,当下一看来了机会,便像坠崖之人抓住了绳索一般,死活是不会放开的,此时胆子也更大了起来。      “三奶奶艳色绝伦,能看上一眼都是人福分,赵某宁愿为你死。”      婉婉听罢,再度抬眸,那眼神儿愈发地迷离勾人,唇角带笑,“真的?”      那赵骁立时发了誓,“如有半句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婉婉笑了,手扶着脸庞的一缕秀发,这时,身子从那栏杆上起了来。      “那便给你一个机会?”      那赵骁红着眼睛,瞬时人都傻了。      “赵某必不负三奶奶!”      这时只见小姑娘又是一笑,旋即转身回眸,媚声媚气地道:“那便跟在我后面,记得离我远一点哦,我可不想被人知道,若是不巧给人看见了,赵骁,你就真的不得好死。”      那被欲/望填满内心的男人,此时还哪能思考了,探着身子,恨不得跪在她脚下一般,连连点头。      婉婉说完转头,嘴角一动,接着便带着他朝那雨竹林的方向去了。      沿途那赵骁紧着跟着,但自然也知道避人,离得极远,直到越走路上行人越少,到了最后四下无人,小姑娘已然走的快看不见了,他跑了起来。      婉婉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头,见男人已经距她只有二十几丈了。      赵骁再度看到了人,笑得谄媚,巴儿狗一般地奉承,“好地方!三奶奶真厉害!”      婉婉冷傲地立在那,娇滴滴的小人儿看起来却也不怒自威。她食指竖立唇边,不叫他说话,随之抬手朝他向后一摆,示意让他退后。      赵骁笑,笑得色咪咪的,但听了话,退后到了令她满意。      今日他就要享受这绝世美人儿了,此时,自然是,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婉婉接着便又走了起来。她走的极快,但每走一会儿出于担心,便又会回头瞧那赵骁。      人如若离得近了,她便会让他退后。那赵骁时而贱兮兮地和她嬉闹不退,她便会当即冷了脸。      事已至此,那赵骁岂会惹她生气,哄她还来之不及。      如此一路和他周旋,终见那雨竹林越来越近,眼看着只要转了弯儿,木屋便近在眼前,婉婉停了下来。      她停了,那赵骁便也跟着站了住。      小姑娘抬起手,摸了摸发髻,这时抬眼,媚声问道:“赵骁,你刚才说,愿意为我去死可是真的?”      那赵骁合了扇,色咪咪地瞧着她,“天地作证。”      婉婉不易察觉的一笑,娇媚地应了声。      “好。”      而后她便当着他的面儿,抬手拽乱了两缕头发,朝他笑着手指轻勾,声音很小,但很惑人诱人。      “那,来追我啊……”      接着她慢慢后退,引着那色/欲熏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男人一步步过来,直到适当距离,她蓦然转身,一把撕坏了自己的衣服,转了弯儿便朝着那小屋哭喊着奔去,“穆川哥哥,穆川哥哥救我啊!”      那赵骁全心沉浸在那小美人儿的调情诱惑中,这画风转的实在是让他猝不及防。      他跟着她转过弯,追着她而去,脑中是一片混乱,蒙的是毫无头绪,而这时只见那小人儿已经奔到一间屋子前,一把推开了那木屋的门。      一个黑衣男子正立门口。      小姑娘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大哭,口中不住地唤着他的名字。      “穆川哥哥救我,救!”      “你,你们……”      赵骁这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那画面,女人抱着男人,傻子都能看明白。      “你们,你们有奸情!”      婉婉伏在那魏昭的怀中,嘴角一扬。      他们没有,但赵骁不会信;魏昭不会解释。      赵骁活着,回去就一定会宣扬;魏昭潜身在此,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所以,他根本就不会让赵骁活着回去!      小姑娘哭,使劲儿地哭,这时感到男人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肩,把她推进屋中,随后婉婉便听见了关门声。      她连头都没敢回,一下子就不哭了,蓦然蹲在了地上,使劲儿地捂住了耳朵,哆哆嗦嗦地咬住了唇,脑中“嗡嗡”的,什么也没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仿是也根本没多久,她听见了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