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李俭穿越了。      任谁睡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 然后被身着宫女衣服的、鱼贯而入的少女们套上玄色龙袍, 戴上玉冠, 送入一个奢华气派的大殿, 再面对穿着统一的几十个古装男子, 听身边一个尖锐的声音唱“上——朝——”, 接着那些古装男子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让不明觉厉的事, 且周围没有一个摄像机……都该知道自己穿越了。      表面镇定实则内心懵逼的李俭发了半天呆,终于熬过时间退了朝。他默不作声跟着內侍走出殿门,又被扶上大轿。端坐了着欣赏了几分钟的草木景致, 就被送进另一处殿中。      殿门上挂了个牌匾,写着三个字,李俭瞧了片刻愣是没看懂写的什么。他怕这世界文字不一样, 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成了个文盲, 便没做声,抬脚往里走。      大殿分外殿与里殿。外殿看起来很大, 从布置摆放看似乎是个书房, 尤其是窗边一米处置着的那张案几, 上头的一堆竹简想来就是所谓的奏折。      别人穿越都有前情提要, 怎么搁他这儿啥都没有?      李俭有些无语。他慢慢踱到案几边, 忽然对內侍道:“你识字吗?”      內侍恭敬道:“奴识得。”      李俭:“你把你名字写出来, 我瞧瞧。”      內侍小心翼翼瞧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沉稳,瞧不出什么东西, 便提笔写了“李金”二字。      恩, 这两字他认识,是汉字。字体工整,看着是隶书。好消息啊,不用当文盲了!      李俭松了口气,真诚道:“好名,好字。”      內侍得了新帝夸奖,心情自然松懈了一点,依然恭敬道:“谢陛下夸奖,奴这姓是中元三年先帝御赐的。”      赐与內侍国姓,于內侍而言已是莫大的荣耀。      李俭明白这人恐怕就是那种两朝元老,依然不动声色道:“我的名呢,你也写写看。”      李內侍犹豫:“这……”      李俭学习电视剧里的皇帝说话:“恕你无罪。”      內侍便忙取了毛笔与锦帛,用尽毕生书法功底写了“李儉”二字,提醒道:“陛下,您应该自称为‘朕’。”      儉虽是繁体,但李俭是认识的。恩,看来这里用的是繁体字,且穿越人物与自己同名:“嗯,朕知道了。”      他摆出一副鉴赏模样:“写的不错。你再写几个别的人名瞧瞧。”      內侍不疑有他,询问道:“可要写皇后殿下?”      皇后?这原身还成亲了??母胎单身三十年一朝穿越就被发老婆了?!李俭脸色一滞,僵硬着点头。      李內侍见他这般模样,心知他与皇后素有嫌隙,提着心写下“洛清卓”三字。      李俭死死瞪着这三个字,半晌未置一词。      李內侍心想坏了,他这是犯什么傻要触这混世魔王的霉头,忙补救道:“陛下,还写吗?”      李俭:“写!”      李內侍怕这窒息的沉默会将他吞噬,边写边道:“陛下,顾相的字极为风骨,奴写他的名字委实汗颜……霍大将军骁勇善战,听说前不久他又大败匈奴,守住了边关……”      李俭看着这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差点厥了过去:“顾相是不是有个儿子名顾瑾,霍将军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霍凌云?”      得到了肯定答案,又见写满一整张锦帛的眼熟名字,李俭终于确认,自己穿进了一本名为《重生之绝世男后》的小说中。      《重生之绝世男后》是李俭十天前看过的一篇狗血耽美文。      可能是手滑,当时李俭的表妹把这篇文档发到了他的微信。在表妹意识到发错后,已经没法撤回。      她又发了个“额俭哥,我发错了哈,没事千万别点开看哦[萌萌哒]”的信息过来,李俭反而被激起了好奇心,随手点开了文档。      这是个爽文,但和他看过的爽文不一样的是,这文里几个发展出社会主义基情的主角都是男人。      Emmm……男人谈恋爱李俭还是懂的。事实上作为一个B站生活区UP主,李俭对耽美并不陌生,弹幕就常有调侃他和隔壁一个UP的“基友情”。这些年大火的耽改电视剧热播时他也瞅过几集,还可以,能接受,不反感。      抱着这种想法,李俭看了下去。      这篇文说的是在一个叫大雍的架空朝代里,有个能文能武的重生男后洛清卓。他的第一世受尽折磨,最终被渣男暴君和亲弟弟联手烧死在冷宫。      浴火重生之后,他回到渣男暴君登基之际,就用计让渣弟弟给暴君送了碗放了烈性chun药的养身汤,等暴君吃下又把前世陷害他的几个宫仆送了进去。一夜荒唐后,弟弟和宫仆残了,暴君废了,虽然没有猝死,但因纵yu过度中风成了植物人。      这个令原著粉嗷嗷叫爽的开头,其实还是可以的。      ——如果这位炮灰暴君不叫“李俭”的话!!!      李俭内心顿时复杂了起来。      他关了文档,在微信对话框里输入半天诸如“没事别看这种傻逼小说了”“好好读书别瞎看不健康小说”之类的话,还是全部删了。      最终留了个言:“打击盗版,人人有责。”      表妹:“qaq好的俭哥我错了……”      李俭放手机小说,剪了会视频。发现脑中根本没有灵感,只有一团名为“李俭因某种不和谐原因被中风成了植物人”的乱麻,就干脆自暴自弃地摸到了原文所在的绿江网下。      原文已经完结。一翻目录,呵好家伙,整整齐齐八百八十八章,其中八百五十八章还都是V文!      他充钱买了V,点开接着看了下去。      新帝中风这种荒唐事根本瞒不住,就在第二天清晨,整个朝堂都知道了。      当时先帝驾崩还不到半个月,当朝元老们瞬间抛弃这垃圾请立新君。于是暴君八岁的弟弟李信上位,并且下旨男后垂帘听政——理由是这八岁的小孩早就爱慕皇后,想等长大娶他为妻。      李俭:……八岁小孩子都不放过,作者禽兽啊!      事实上不止八岁小皇帝,接下来大雍朝战功显赫的霍将军的儿子霍凌云,权倾朝野的顾相的儿子顾瑾,匈奴首领涂阎等人都与皇后有了暧昧,也成功让李俭越看越暴躁。      等看到六十六章,皇后喝醉了和不知道谁上了床,第一百章,皇后确认怀孕,却对霍小将军说“孩子不是你的”时,李俭爆发了。      艹啊,你怀什么了?你一个大男人,好好的你怀什么了?!你他丫的纯粹就是吃多了把肚子撑大了吧!?      这刺激大发了,雷的好好一直男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      翌日,李俭着了魔似的点开小说的倒数第十章。一看,霍小将军,哦不对,这时候霍凌云已经造反成了新皇,当然他的皇后还是那个皇后。两人正在为孩子长得不像他而吵架,还质问皇后孩子是他的还是李信还是顾瑾还是敌对首领涂阎的……      ……????      作者你还能不能好了,怀孕的时候李信还是八岁小孩子啊!这文里主角攻的智商到底有没有超过50?!就这样还能造反当皇帝?      他统治的到底是个什么智障世界!      而且就算他没看其中七百多章,这剧情他喵的和他看的第一百章完全衔接得上好吗!      李俭真没法形容自己这种宛如吃了屎一样的心情,没忍住将键盘敲得啪啪响,暴躁地在文下留了长达三千字的负分长评,从人设、剧情、逻辑以及文章长度上,将此文批得一文不值。      然后,网站跳出了一个提示:“亲爱的,您的月石余量不足,无法发布非2分评论。您可以通过分享文章或在APP签到来获得月石。”      李俭:“……”      他不死心地将-2分改成0,再点发表,还是同样的提示。      李俭被这提示气到了。      分享是不可能分享的,买V已经是他对版权的所有尊重了。他忍辱负重地下载了APP,签到了三天,终于完成了发长评打-2分这项艰巨的任务。      又七天,中毒般将全文一目十行扫完的李俭等到了作者的回复:太长不看,你行你上。      李俭笑着回道:反正就是写一群智商不超过50的人,我上就我上。      于是当晚,李俭穿越。      回忆完毕,回到现实。      李俭已挥退內侍。他坐在书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卷奏折。      打开一瞧,只见上面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写着:      臣旻言 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承天景命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為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懼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刑[1]      繁体字。文言文。没有标点空格。      李俭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半晌沉痛合上竹简,恭恭敬敬用双手捧着将之放回原位。      厉害了。看不懂。别问我我文盲。      告辞!!      李俭叹了口气。      他废了老大力气,扯掉好几根头发才把头上玉冠拿了,再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      大雍朝虽是架空,但皇宫从外表上看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未央宫。早朝殿中众人跪着,他书房中没有凳椅只有不高的案几。他一身玄色龙袍,上面绣着翻飞的金龙,下摆是正红色的。至于刚才拿掉的头冠应当就是十二旒冕冠……      结合原文,大雍朝可能对应秦末至汉末这个时期。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不知道当皇帝需不需要996。      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好想念手机,wifi,B站账号里的16W粉,谷歌百度……还有双十一打折时花了八百买的乳胶床垫……      我一定是被降智打击了,李俭面无表情地想,否则我和一个擅长写憨批人物弱智剧情的作者杠什么杠?      想到自己手贱打下的“我上就我上”这五个字,李俭不由悲从中来。      然后他跺了跺脚,学习网上那只土拨鼠,发泄般“啊——”大嚎了一声,惊地殿外一众飞鸟四散飞逃。 正文 第二章   新晋土拨鼠李俭吼完一声, 感觉心情畅快了些。他压下心中抑郁, 理智思考现下状况。      小说虽名《重生之绝世男后》, 但他不一定就穿越到这时候吧。往好了想, 如果穿越的是第一世呢?      那就还好, 只要别和男后那渣弟弟搅在一起, 与男后和谐友爱共创美好……算了, 他实在没法直视书里这位会生孩子的男后。      对了,如果是第一世,那他就把这位男后当成甲方爸爸嘛, 务必让他的日子过的顺顺心心手寿终正寝没有怨气重生就行了。      可如果是第二世……      没等李俭想好第二世也就是男后重生后他该怎么办,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故作娇俏的声音:“俭哥哥,今天你已经批了一整天奏章啦, 累不累呀~”      李俭浑身一僵。      他慢慢回头, 便见名一身白衣的俊俏少年扭着腰肢步履欢快地进了门。这少年长得不错,人却是一副弱柳扶风姿态, 跟细雨下青青草地上的一朵小白花似的。      李俭心里咯噔一下, 眼角抽搐了一下:“洛, 洛清涵?”      少年端着一碗汤水站在他面前, 媚眼如丝, 岂非正是书中开局男后给暴君下chun药的场景?!      洛清涵委屈地嘟起了嫣红小嘴:“俭哥哥昨天还叫人家小涵儿, 现在就叫人家洛清涵,怎么这么坏的嘛!”      李俭听得头大,浑身鸡皮疙瘩也跟着这小娘gay语气里的波浪号舞了起来。      别骚了, 大兄弟, 你就快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搁这儿骚呢!      李俭往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抵住了窗柩。他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打住,你先把汤放下。”      洛清涵笑容一僵。      见李俭见鬼般嫌弃的表情不似作伪,洛清涵心底惊疑不定,难怪别人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才登基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向来痴迷他的人就成这德行了?      但他惯来会装,只一弯腰将养身汤搁在茶几上的功夫,他就整理好了表情,恢复了先前的殷勤。嘴里说着“俭哥哥你怎么了呀,是不是把我当成卓哥哥啦”,一边加快步子朝李俭走去。      就在两人五步远时,他忽然一个左脚拌右脚,“哎呀”一声平地一摔,柔弱无骨地朝李俭扑倒而去。      李俭忙避开。      直男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小娘gay投怀送抱的事,心底登时有点慌乱了:“走开啊!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揍你了啊!”      整个大殿除了他的喊声俱是悄无声息,李內侍与护卫都不知被调到哪里去,李俭深知现在殿中除了这货外还隐藏着一个大boss,只好边朝外跑边大喊:“来人——有刺客——来人啊——李內侍在哪儿!!”      眼看着就要跑出殿外了,李俭感觉后颈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意识被迫抽离,他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      和方才洛清涵那一扑不同,他的脑门是实打实的“咚”一声磕在了地上,便晕地更死了。      洛清涵看清了场上变故。      他凝视着门口那道背光身影,脸色巨变:“洛清卓,你……”话语未尽,也被人打晕在地。      来人正是洛清卓。      他挥手命人将被打晕的洛清涵带走,冷冷看着倒地的李俭,眼中讳莫如深。      洛清卓还记得,前一夜他所在的冷宫走水着火,整个宫殿被烧的噼啪作响,灼热的火舌炙烤着他的肌肤。他知道是谁放的火,其实还可以逃,但他并没有。他就淡然坐在冷宫中,透过扭曲的火焰去看夜幕。      结束了,他想。终于结束了。      可是并没有。      等他睁开眼,便发现他已浴火重生,回到刚嫁给这狗皇帝时。      李俭从来最爱洛清涵,痴缠的疯狂,本来求娶的也是洛清涵。只是当时的李俭不过是个没有前途的纨绔皇子,洛清涵更喜欢最有希望夺得帝位的四皇子,便设计李俭与洛清卓订了婚。      结果一月之前不得帝心的太子联合二皇子谋反,四皇子救驾时意外被杀,老皇帝被气得大病一场,没熬过半个月就去了,这才有了刚及冠的六皇子李俭登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成亲都是为了给病重的先帝冲喜。不过喜没冲成,老皇帝在他们成亲当夜驾崩了,李俭连夜被带去守灵,至登基前他们都没有再见。      前世登基后,成了皇帝的李俭直接对他撕破了脸,怒斥他命中带衰,克死自家母父不说,还克死了先帝。因洛氏有用,李俭不敢多做什么,只将他软禁在椒房中。      嫁给李俭本不是他所愿,却偏偏逃脱不得。      他烦透了这种身不由己的生活,狗皇帝既然如此憎恨他,又如此痴迷他那弟弟,他何不大方一些送狗皇帝一件大礼呢。      前世这两人直至一年后出了先帝热孝才火速勾搭在一起,整天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被棒打的“苦命鸳鸯”大戏。今生狗皇帝刚登基,他便命人将洛清涵带来,还给他们放了助兴药,成全他们迫不及待的爱情。      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只是瞧着,出了一点意外。      大概是怕脏了手,洛清卓找了条白绫,系在狗皇帝腿上。然后拖着他,将人拖到了内殿的床上。      他没有命人去请御医。一则懒得解释狗皇帝为什么会把自己摔昏迷,二则狗皇帝死了便死了,省的他费心想办法解决。      于是等被支开的李內侍归来,便知皇后也在内殿。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态度,他从容退后关上了门。      洛清卓坐在床前,细细凝视床上之人。      夕阳西下,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他的眼眸冰冷,一点点倾染厌恶狠戾,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厉鬼。      他拔出了一把短匕,将冰冷的匕刃贴在李俭眼睛上,慢慢往下滑。他划过李俭的鼻子,嘴巴,喉咙……      待至胸前时,洛清卓一把将匕首刺了过去。      李俭醒过来时,头痛欲裂。      他呻yin着抚上额头,磕在地上的那处已肿出一个大包,痛得他整条神经都一跳一跳的:“我这是怎么了?”      有个温和悦耳的男声在旁边道:“陛下在宫门口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伤了额头。”      原来如此……李俭依稀记自己是在逃命,具体怎么摔得一下子记不清了。      那声音继续道:“陛下,吃药了。”      李俭抚着剧痛的额头,慢慢坐起身。      他靠在身边人贴心为他竖起的软枕上,鼻翼是一阵若有似无的山岭雪松气息,思绪乱七八糟的,还没能完全清醒。      唯独能肯定的是自己果然没有做梦,真穿越了,也没能回去现代,便下意识瞥了身旁之人一眼。      不是李內侍,也不是洛清涵那个小娘gay,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气质美少男。      李俭接过药碗,不烫不凉,正好入口。      但他喝药的动作在下一瞬就顿住了。      他保持着药将入口的姿势,一点点抬起头,看着自己榻前这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美人儿,艰难道:“洛……洛清卓?”      那人浅浅一笑,光风霁月。      “恩,是臣。”他催促道,“陛下,您该吃药了。”      纸片人老婆成真是什么体验?      某乎要是有这个问题,李俭感觉自己一定能好好装个X:“谢邀,人在大雍,刚逃过一波剧情杀。总结就是七个字,我不行我不敢上。不说了,我的纸片人老婆正在给我递药,我先喝了睡一觉。”      李俭头皮一阵发麻。      穿越至今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梦幻感,就好像你拉了窗帘关了灯看《午夜凶铃》,气氛正浓时,转头就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个正在对你笑的贞子。      真实感其实不强。      就是脑壳疼的厉害,这碗黑漆漆的药看着也太过催命,一下子就将他拉到了现实。      李俭又偷偷看了面前人一眼。      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与跟朵小白花似的洛清涵完全不同,洛清卓虽眉目温柔,但他的五官其实偏向凌厉,满目清正之气,仿佛能看穿他人心底深藏的龌龊。      原渣男暴君正是因此不喜洛清卓,恨不得杀了他好给心头好洛清涵腾位置。      李俭朝他扯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低头去喝这送命药。紧接着他“啊”地痛呼一声,用两手去摸额头。      这动作之后,手中药碗自然掉了下去。      李俭轻揉了一会额头,如梦初醒般看向洛清卓,尴尬一笑:“哈哈,对不住,方才我头疼没拿稳药碗,这药怕是吃不成了。”      洛清卓与他对视,笑盈盈的:“无碍,臣接住了。”      李俭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低头,只见原应打翻在床上的药碗,正稳稳当当被洛清卓接在手中,一滴都没洒出去。      他这才想起来,原文给洛清卓加了武林第一高手的人设,他一目十行扫过的七百多章里甚至还有江湖卷,上演了一出“皇后带娃跑,将军后头追”的戏码。      李俭木木接过药碗,又道:“这药苦吗?”      洛清卓微挑了眉:“许是苦的吧。”      李俭道:“我,怕苦,就,劳烦皇后替我拿点东西,来压压苦味?”      洛清卓当然看的出他是真的不想喝药,也深知这背后原因恐怕耐人寻味,便应了声前去寻找蜜饯了。      见人离开屋子,李俭飞速起身将药倒进窗边的盆栽里,而后长吁一口气躺回软榻上等洛清卓回来。      他知道洛清卓两次弄不死他,还会干出别的事情来,比如今夜蒙面前来给他一剑什么的。但他必须先熬过这一段剧情杀,才好接着想应对办法。      毕竟作为全文智商担当的洛清卓,看着也不大聪明的亚子,而他是120左右的正常人,应该能应付过去。      ……的吧? 正文 第三章   命李內侍前去拿些果子蜜饯, 洛清卓也不急着回房, 而是站到了案几前。      桌上放着一张摊开的锦帛, 上面写满了三十多个名字。洛清卓认得这不是李俭的字, 而是李內侍的。      但李內侍绝不会平白无故写这些人名。      是李俭让他写的。      有意思。      洛清卓心念几转, 面上不显。等他慢慢踱步至殿前, 李內侍已取了瓜果蜜饯回来了, 送进内殿。      李俭已经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安然睡着了。      洛清卓便不再说什么, 只微微笑着轻声对李內侍道:“既然陛下正在休息,本宫也不多打扰了,烦请李內侍好生照料陛下。”      李內侍俯身恭敬道:“奴领命。”      李俭装睡片刻, 见洛清卓是真的走了, 赶紧起床:“李內侍,你刚才去哪儿了!”      不是说好了守在门外吗, 怎么他被洛清涵堵殿里的时候都不出现?      李內侍忙低头道:“回陛下, 当时已是午时一刻, 陛下的膳食却未曾送至, 奴便去膳房瞧了瞧。”      李俭知道他被调走八成是原小说的锅, 就没再追究:“行吧。不过下次我没让你走, 你可别再随便离开了!”      李內侍敏锐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忙道:“奴领旨。”      “陛下,今儿一整日你都未曾用膳, 是否……”他等了会, 未见李俭有所指示,这才斟酌着开口,抬头瞄了李俭一眼。然后就看清李俭肿起的额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道,“陛下,您,您的额头……”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陛下与皇后打了一架,甚至陛下没打赢?      难怪陛下第一句话便是问责!      李內侍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了:“奴罪该万死,求陛下赐罪!”      完了完了,今日他便要命断于此了吗?      李俭疼得木滋滋的,瞧着李內侍一脸茫然:“……不是,我就不小心摔了跤,又不是你砸的,你认什么罪啊?”都四十岁的人了,说跪就跪膝盖不疼吗?      李內侍想到眼前这位暴戾狠毒的传闻,一时只觉这番话语阴阳怪气的,登时浑身冷汗淋漓,说话都不利索了:“天,天昏地暗,定是奴没有及时掌灯,才叫陛下跌、跌了一跤!”      他说着,更觉绝望,想他辛苦伺候两任皇帝,也曾风光无限,没想到晚年如此凄凉,只能盼着这位能赐自己一个体面的死法,莫要临死了还要遭罪。      李俭:“……”      他把人拉起来,不想管对方在脑补什么可怕的东西,“别急着认罪了,先去给我拿面镜子来。”      李內侍就白着脸色,小跑着拿了面铜镜来。      李俭一看,这镜子还算光亮,看得出原身和他长得差不多。就是里头的人肤色黄不溜秋,额头上的肿块也看不大仔细。      难道这次穿越要帮着发明玻璃镜?      李俭脑子里闪过这个疑问,暂且按下不表,直接问李內侍:“你多久没见我了?”      他的脸色更白了,哆嗦着道:“回、回陛下,已有三个时辰了。”      难道这位想要折磨自己三个时辰再赐死他吗?!他注定了连死都不是个体面人啊!      李俭无fuck说了。      他这一大早没吃早饭就被拉上了朝,回来后思索穿越问题又忘了叫午饭,还被洛清卓搞昏迷了至少六个小时,一整天没喝一口水吃一粒米,太惨了啊。      “你先别说话。”思及此,见李內侍又一副要认罪求死的模样,李俭抬手制止了他,“我好饿,你先上饭菜,然后叫人拿块薄布,用沸水煮五分钟……半盏茶时间?差不多吧,等布凉了包点碎冰块过来。不用太多,手掌刚好握得住就行。”      李內侍内心崩溃戛然而止:“……碎冰块?”这又是用晚膳又拿冰的,陛下是单纯想吃冰了?      这,难道是不打算治他罪了?      李俭:“没有冰块吗?那就算了。”外头风景瞧着像是秋天,古代这个时候没有冰块很正常。      李內侍赶紧道:“有的,陛下。奴这就命人去办!”      脚底生风似地将帝王命令一字不差地交代手下小太监,李內侍抹去额上冷汗,飞快张罗好了晚膳。      他人心中所想李俭当然不知道。      他盘腿坐在餐桌边,瞧着宫人井然有序地上菜。      帝王的晚膳还挺丰富,一共八道菜,有豆腐,鱼,肉,胡萝卜,黄瓜……做法也挺齐全,包有冷盘、清蒸、水煮、烧烤四种。除八道菜,边上还放着一盘芝麻饼,一碗白米饭,一小壶桃花酒。      终于有点当皇帝的样子了啊!      被美食慰藉的李俭心情好了一些,但见李內侍为他试吃之后又恭恭敬敬立在一旁为他布菜,他就有点吃不下去了:“李內侍,你吃了吗?”      “奴尚未用过晚膳。”      “那一起吃?”      李內侍大惊,差点又给跪下了:“陛下万万不可再开这种玩笑,不合规矩啊!还有,还有……陛下您应该自称为‘朕’……”      李俭点点头:“行吧。”      他也不强迫李內侍,一边吃着,不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不过李內侍,你跟在我,朕身边伺候的时间还长,不必这么害怕。”      李內侍闻言,不知新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朕知道坊间有不少不着调的传闻。我,朕呢,以前年轻气盛,是干过不少混账事儿。但这不是不需要继承皇位么?”反正他都穿成原身了,怎么解释都是他说了算。“现在呢,朕登基了,成皇帝了,得管着这么大个国家,得管着这么大个朝堂,总得稳重些,对吧。”      这番话说的轻松浅显,意思却很明白了。李內侍看着李俭认真而充满诚意的神色,跟着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六皇子李俭素以暴虐狠毒、不学无术闻名,整日与京中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行那斗鸡遛狗,醉生梦死之事,曾有几次被人冲撞经历,皆以当街打断其人四肢为结局。这种过往,绝不是混账二字能概括的。      倘若他不是六皇子,罪行累累早已罄竹难书,拖出去午门问斩都是轻的。      但他今日能对着个內侍说出这种话,便说明他当真有了悔改之心。      李內侍大为感动,苍老的眼眸里有了欣慰的泪花:“陛下英明!先帝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就凭李俭今日一席话,谁再造谣李俭登基是天要亡大雍朝?站出来,看李內侍不第一个打死他!      李俭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他快速吃完饭,漱过口洗过手,那包着冰块的薄布就送过来了。      李俭躺回榻上,将布袋用细绳系紧了,贴在额上肿的地方。      方才一番话,李俭不知道李內侍信没信,反正他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作铺垫而已:“所以朕以前就没认真做过功课,现在对朝堂上的情势也不了解,大致知道一些,你能说说如今朝堂上发生的大事吗?”      原小说里就写了那点风花雪月事,什么顾相霍将军,这几个大官就是个符号,完全为了突出他们的官二代儿子多牛,看得人腻歪的很。      而且这些二代们上位好像就在这段时间,小说里没写,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上位的。      于是接下来李俭冰敷了半个时辰,也听李內侍讲了半个时辰的朝中近况:      如今正是盛平元年,这年号还是“他”昨日登基时改的。      大雍承袭三公九卿制,公务员做五休一,待遇还不错。先帝勤勉,立下规矩周一与周四早朝议事,其余四天则每日早上由他与三公九卿,在他所在的太和殿前殿议事。      如今重农抑商,没有科举考试,做官全靠征辟与举荐。因此清贵极少,官职几乎被顶层大家族垄断。      朝中分为三派,以顾相为首的大族是一派,以霍大将军为首的武将们为一派。这两派冰火难容,其余小地主士族出身的官员则夹在两派之间,以天子为首。      典型如洛清卓所在的洛氏,便是绝对的保皇派。      先帝内政修明,是位不错的皇帝。就是在继承人问题上优柔寡断,搞得太子造反,还一拖三带走了二皇子与四皇子,连先帝自己都没能及时安排好后事就直接去了。那场政变之后,牵连其中的那两成官员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到现在这些空缺的位置只补上了关键位置,还有不少没来得及补上。      ……      夜已深了。      李俭靠在窗边,仰望夜幕。      与被现代化工业污染的夜空完全不一样,窗外月黑风高,星河璀璨,明灭的星辉浪漫而静谧,观之使人心醉沉迷。      可是原生态,也意味着落后。若是问这时代的人想要安稳活下去还是这片星空,恐怕只有寥寥几人才会选择后者。      李俭叹了口气。      先不管他的这次穿越能干点什么,当务之急是应付这位怨气重重的重生男后。      所以李內侍退出太和殿前,李俭命他集齐宫中侍卫,严防死守太和殿,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再找几条白绫,几套孝服,并且将蒙汗药下到洛清卓茶水里。      李內侍满头雾水照做了。      他决定干一票大的。      因此做了两手准备——要么今晚洛清卓没吃蒙汗药先来找他,会被门口守卫拦住;要么他吃了蒙汗药,那就等半夜三更,李俭会亲自上演一出好戏。      “也不知洛清卓会不会来。”李俭喃喃道,“应当进不来吧,这等排兵布阵,正常人插翅也难飞。”      虽然洛清卓有“天下第一”的人设,但八百多章根本没见他用过什么武功,通篇前期在讲他和顾瑾,霍凌云,涂阎三人暧昧不清,中后期又在讲他和霍凌云相爱着,吵架和好吵架又和好往复循环,其中还夹杂着他和顾瑾,他和涂阎继续暧昧不清。      往好了想,万一明早起来就听说洛清卓刺杀他被侍卫们抓了呢?      以这些人物的智商,此事极有可能发生啊。      李俭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关窗准备睡觉,打算养养精神三更再战。待看清桌边坐着的人便悚然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贴上窗柩。      “陛下如此念叨,清卓怎好不来?”昏黄烛光里,有人正坐在梳妆台前,悠悠照着铜镜。听闻李俭转身,他便一手撑在台上,慢慢起身。      他明明长得风姿月貌,在李俭眼中却已与恶鬼无异。“陛下。”      “夜安。” 正文 第四章   墨菲定律有言:      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 不管它的可能性有多小, 最终都会发生。      所以洛清卓真的夜袭太和殿了。      李俭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当选flag之星了。毕竟最近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整的都叫什么事儿!      他权衡了一番大叫还是不叫的利弊, 瞟一眼洛清卓手边那把黑漆漆的长剑, 默默算一下自己被一剑穿心的概率, 想到白日自己轻而易举就被打晕, 现在两人相隔的这两米恐怕也不够洛清卓造的,李俭只稍稍提高了音量道:“你怎么进来的?”      李內侍应该就在外殿,隔了一道门, 听到声音一定会推门进来的。      洛清卓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插翅而来。”      李俭:……      他镇定地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皇后还有事儿么?朕有点困了,要不明天再说, 行吗?”      洛清卓拒绝了他:“不行。”      李俭:“……行。那有什么问题你赶紧问吧, 问完朕就睡了。”      李內侍是指望不上了。他们都说了这么久的话,李內侍还没有进来, 不是被打晕了, 就是和洛清卓一伙的。      孤立难援啊。      李俭知道洛清卓恨不得原身死, 开局就送了买一赠一的chun药大礼包, 一计不成必然再生一计。李俭也想过办法对抗洛清卓——必须得想个办法, 一劳永逸。      怎样才能一劳永逸呢?      解决洛清卓, 或者叫洛清卓不想杀他。      可惜他低估了洛清卓的武力值。现在一旦他大喊大叫,洛清卓死不死不知道,他肯定看不到下一分钟的烛光。      那就只剩让洛清卓不杀他的这条路可以走了。      李俭思忖着脱身之法, 就听得洛清卓问:“你是何人, 为何在宫中冒充李俭,真正的李俭又去哪里了。”      这灵魂三问,问的李俭措手不及。      李俭:???      什么情况,洛清卓怎么会这么问?他知道了什么?!      虽然他想的办法,就是告诉洛清卓自己不是暴君李俭,但这件事应该是由自己主导的。      ——古人最信鬼神,尤其是经历重生的洛清卓,不得不信。      所以他命李內侍准备了蒙汗药等东西。只要把洛清卓迷晕了搬进冷宫,在冷宫里挂上白绫穿上白色的孝服装神弄鬼一番,点出洛清卓前世所受苦难,再告诉他自己其实是神仙下凡补偿他来的,洛清卓会不信吗?      若是被这么一忽悠,别说洛清卓,连他自己都要信了啊!      可是怎么就不按他的剧本走呢?      李俭怔怔站在原地,心中捶胸顿足不能与外人道。他知道当下情况承认或着不承认都不是上策,因为现在谈判的主动权尽在洛清卓掌握之中,只能斟酌着道:“皇后……何出此言?为何觉得朕不是李俭?”      洛清卓倒没有为难他,言简意赅概括了他的破绽:      “一,你命李內侍写他人名,自知笔迹与李俭不同。”      “二,李俭最爱洛清涵,而你见之不为所动。”      “三,你与李內侍晚间闲聊,绝非李俭所能为。”      前世那狗皇帝自登基起便是穷奢极欲,荒淫无道,将整个大雍搅地乌烟瘴气。他死前民间烽烟四起,想来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那狗皇帝若会反省,何至于此。      李俭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咳,好吧,被你看穿了。李俭已死,本尊的确不是李俭。”      他将早年看过的玄幻文与这个世界的道家传说联系在一起,编的有模有样的:“洛清卓,你可能忘了,你的前身乃是道祖太上老君座下清卓真人,因道心不稳,投胎历劫而来。按照规定,你应经历三生三世情爱砺心,方可重新成神。上一世你本该幸福美满,儿孙满堂,却因月老喝醉绑错了红线,致使你阴差阳错与李俭成了亲,被磋磨致死。而我,中华道人……”      话语未尽,洛清卓挑眉打断了他:“你说那狗皇帝死了,而你是神仙?”      李俭板着脸,一本正经胡说:“不错。李俭触犯天规,魂魄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三千年不得投胎转世,他的身体由本座接管。至于本座乃是太上老君座下弟子,也是你的师兄,中华道人。”      洛清卓眼中闪过讥诮之意。      他向来不信神鬼,即便重活一次,依然不信。      若有神鬼,为何看不出他深受桎梏,枉顾他的徒劳挣扎?      若有鬼神,为何待他重来一次,还要庇佑那狗皇帝与他作对?      若有鬼神——为何不打破它,摧毁它!      洛清卓浑身忽然爆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杀意,那一刹那之间,李俭的冷汗瞬间沁满背脊!      他原先还想再忽悠两句,这会却被这实质性的杀气压的心惊肉跳。      只听得洛清卓哑着喉咙压抑道:“我也想知道,你们‘神仙’,会流血么。”      话语间,利剑出鞘,剑影刺目。      恍若只是银瓶炸裂的一瞬间,微风拂面。      眼帘上乍然闪过一道寒芒,鼻翼间是一点月下雪松般清冷孤高的香味,洛清卓的剑就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了。颈间剧痛,正是剑气尖锐,割破了他的脖子。      ……痛啊!      不知道有没有割到主动脉。      李俭还有心思想,万一伤着了,怕是马上就要归西。      洛清卓盯着他颈上流下道殷红的鲜血,讥诮愈深:“但凡我的剑再深一些,你便要死了。‘神仙’,你拿什么补偿我?”      李俭:……      他觉得这个洛清卓好像有点过于凶残了,还想抢救一下:“……本尊不过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保你重回天庭罢了。你杀了这具肉身,本尊回归天庭,无愧无损。倒是你道心残缺,怕是无法重新位列仙班。”      洛清卓看着他拙劣的表演:“装神弄鬼,满口诡辩。”      李俭:“你若是不信,本尊也没有办法。”      洛清卓不为所动:“看来你还不知道。”      “在确认你不是李俭之后,我命人查了出入宫记录。”洛清卓一字一句,极为清晰。“昨夜宫禁前,有太监得了天子之令出宫,连夜自东城门出城,一路东南而去。你猜那是谁?”      李俭:……?      “若猜不出,你且低头看看。那狗皇帝左胸口有一块胎记,淡红色,指甲盖那么大。你这具身体,有么?”      李俭瞳仁一缩。      他秉住呼吸扯开自己胸口衣襟。玄色衣襟下,皮肤白皙细腻,肌肉线条流畅,就是没有所谓的胎记。      李俭脸色大变:“怎么会!”      他不是魂穿吗?为什么这不是那狗皇帝的身体?那狗皇帝又去哪里了?      他脑中一片乱哄哄的,居然还有心思想,如果是身穿,他的头发又怎么会这么长?      洛清卓却打碎了他仅存的希冀:“知道他胸口有胎记的人不多,也不少。他以前的乳母,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还有当今太后。你装神弄鬼,竟连此都不知么。”      李俭看着自己的胸口,傻眼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场穿越居然不是魂穿,而是身穿,穿的好像还是他20岁左右的身体。要是洛清卓现在就扯嗓子喊一句他冒充当今皇帝……      好么,都不用洛清卓了,他直接就要被外头那些带刀侍卫们围剿,然后严刑逼供,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了。      洛清卓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何人,为何在宫中冒充李俭,真正的李俭又去哪里了。”      他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尽。      李俭的脑子终于重新转动起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颓然道:“……我也不知道。”      “我叫李俭……我真叫李俭,没骗你!我昨晚睡觉时明明还在自己家里,今早醒来就在这床上了。接着我就被李內侍拉起来上了个早朝,然后被你折腾了一下午……”      “你家在何处?”      “很远。平行时……我一下子解释不清,反正十天半月也不可能到的那种!”      抱着反正已经足够糟糕,再糟也糟不到哪儿去的想法,李俭混乱的大脑渐渐清明,甚至还无赖地耸了耸肩:“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睡醒就成这大雍皇帝了,你问我他去哪了?抱歉啊,我比你还要懵呢。”      见洛清卓面无表情瞧着他,手中剑也不抖一下。李俭又道:“真的,你看,我以为我魂魄附体的成了这大雍皇帝了,结果连我这具身体不是他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知道他去哪里了呢?”      “你方才装神弄鬼,挺能说的。”      “刚才骗你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我这么说吧,我要是直接告诉你,你的问题我都不知道答案,那不是显得我很没用?不得被你关起来严刑逼供,或者一剑砍了?那我怎么也得装神弄鬼一番骗骗你,万一成了呢?”      洛清卓嘴角挂了一丝诡异的笑:“我知道,你连蒙汗药和孝服都准备好了。”      李俭:……      恩,这局翻车不冤,就是有点惨。      李俭:“好吧,既然骗不到你,我估摸着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算你严刑逼供,我也说不出你想要的东西来的,要杀要剐随你吧。”      当然了,真的严刑逼供他还是会说出现代来的。但洛清卓连鬼神都不相信了,对他们而言的现代就更扯淡了。      横竖都是个死,爱咋咋地吧。      往好了想,说不定死了就回到现代了呢?那他回去后一定给作者炸雷跪求原谅,连续100个深水的那种。      ……这么说来他穿越到底是干嘛来的,知道当杠精会被社会毒打的道理?……算了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啊,他到底和那个作者杠什么杠?      李俭闭起眼,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内心只希望洛清卓下手利落一点,最好让他感觉不到痛苦就升天了。      但又一次出乎李俭预料,洛清卓居然收回了长剑淡道:“我为何要杀你呢。”      李俭:……嗯?      “那狗皇帝已出皇宫,若杀了你,整个朝堂都会知晓此事,必有人怀疑监视我,寻找保护他,届时我想杀他难上加难。”      “可若是扶持你当皇帝,便无人知晓他是谁。以他娇生惯养之性,逃不了太远,我只消命人秘密寻找,无人阻绊;若他真的逃了,也绝不肯放弃皇位,必要卷土重来。皆时与他对峙的是你,我暗中杀了他便是。”      “杀你百害而无一利,我为何要下手?”      李俭闻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无fuck说了。      合着,这位是来收小弟的?      又不打算杀他,而是先用武力震慑他,再用言语收服他,还在他面前吊了个当皇帝的大甜枣,岂非是要他当一个莫得灵魂的傀儡?      想不到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反转居然这么多。他以为自己能carry全场,怎知一切尽在洛清卓掌握中,而他则在鬼门关边缘反复横跳。      他用着洛清卓丢过来的金疮药,有些怀疑人生。      不是说好的智商不过90吗?为什么洛清卓看起来好厉害的亚子?难道我也是不过90的弱智青年?我们两其实是在菜鸡互啄?      李俭被这一想法打击到了,整个人都不好了。洛清卓也不说话,两人间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还是洛清卓打破了尴尬。      他纤长如玉的指尖轻击案几:“现在,你该说一说,为何你会知晓我的前世。”      李俭敷药的动作一停:“……啊?”      他想起方才装神弄鬼时说的话,又装傻,“我哪知道啊,就随口瞎说的,您别放心上。”      洛清卓却没有被他糊弄:“先前你昏迷醒来,我喂你喝药,你不想喝,偷偷将药倒了;今夜你调动侍卫保卫太和殿,笃定我来杀你。方才还用鬼神一说欺我,却也言及那狗皇帝荒唐无道,对不起我。”      “但在此之前,你明明不认得我,顶多也就知晓我与那狗皇帝是夫妻。”      他的眸中寒光冷冽。      忽然欺身而上,与李俭四目相对,秀美的脸庞高深莫测:“所以,你从何得知我前世之事?”      李俭:……      现在他终于确认,眼前之人不仅不是个蠢的,还是个智商碾压他的隐藏大佬。      可是重生能加智商吗?      李俭回忆书中桥段,很肯定书中洛清卓的两世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蠢,无论性格,气度都与眼前之人毫无关系。      难道洛清卓也被人穿了?      令人秃头还容易掉头的皇帝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变异了的洛清卓,还有莫名消失的狗皇帝……      淦!      他穿越的到底是个什么地狱世界?!      现在刚一点和洛清卓对喷,他还能不能被一剑穿心,而后成功回到现实世界?      洛清卓见他满脸生无可恋,挑眉,语气懒散:“怎么了?不是不威胁你了么,我有这么可怕?”      “可不可怕的不重要,”李俭麻木道,“关键是我想和大佬做个朋友。” 正文 第五章   “……”洛清卓真没见过把谄媚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人, 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 到底还是问他, “大佬是何意?”      “就是形容人很厉害的意思, ”李俭呵呵笑, “要是您不喜欢这个词, 我也可以改一个, 霸气的霸,爸爸怎么样?”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受辱, 今有李俭不要脸,为抱大腿喊人爸爸!      但是没关系。      做男人,就是要能屈能伸!      就好像以前做项目常给甲方爸爸点头哈腰, 李俭这会也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虽然憋屈了点, 但是先苟一波发育!将来说不定还能反杀呢!      洛清卓看着他的脸。      这是一张与那狗皇帝一模一样的脸。      但与那张常年狠戾阴沉的脸完全不同,这张脸清爽干净, 即便是在明晃晃的讨好人, 眼眸也不带一丝猥琐之色, 看着还挺顺眼:“不必, 你如今贵为天子, 我为皇后, 你应直唤我名。”      李俭呵呵:“害,皇帝嘛,说白了不就是一项工作么。又要管朝堂勾心斗角, 又要对天下百姓负责, 娱乐少,工作强度又大,万一干的不好还有被造反掉脑袋风险,一般人还真不爱干这个。”      当古代封建王朝的皇帝能有手机好玩吗?      别扯什么权力巅峰,生杀夺予。他又不是变态,杀人能给他带来什么快乐?      也别说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他不仅不是种马,还是决定一辈子单身的,谁也别想让他谈恋爱!      更别说不能躺着吹空调,吃西瓜,玩游戏,刷微博,小破站……      他也不是没见过钱。      成小破站UP主前,他和大学同学合开了家公司。同学负责研发管理,他则负责销售。      又要拉业绩,又要管手下人员,还要在出错时跑甲方点头哈腰……全天24小时忙的跟狗一样,更别说那酒一缸一缸的往下灌……后来钱是赚到了,也熬出了个胃癌。      还好是早期,能治,就是吃了一番大苦头,还有复发风险。      他后来就把手上的事情交给了看好的下属,卖了一部分股给那合伙的同学,拿着剩下的8%等年底分红。还在某个二线城市买了十来套房和店面出租,每年光租金就有百来万。自己则在城市周边一个山清水秀的农村养老,顺便做了个生活区UP主。      逍遥日子才没过两年啊,哎。      他想着,叹了口气,“我怎么不成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呢?不用工作每天光咸鱼躺的那种?”      洛清卓没理他。      他支着下颚,如瀑长发倾泄在他的肩头,烛光星星点点跃在上面,恍惚间带着温柔:“你该说说为何知晓我前世之事了。”      “好的吧,呵呵。”李俭笑,“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洛清卓淡淡看着他,没给他应有的反应。      李俭又问:“那我先问一句,那个皇后,您是洛清卓本人吗?真的是浴火重生的那种……”      洛清卓眯了眼:“我是。”      李俭看得出他不耐烦了,就把自己看的小说剧情复述了一遍。当然他讲述的重点在开头三十章,那些章节详细描述了洛清卓的前世,与今生如何弄残狗皇帝,如何垂帘听政。至于后头八百五十八章,他只用了几句话概括。      洛清卓没有动。      从李俭说那是个话本开始,就没有再换姿势。      他以为是有他人与他一齐重生,那人旁观过他所受的苦,知道他不得言说的恨,了解他心底的寂。      可是真相,远比他想的更荒谬。      他闭着眼,平静他胸腔里近乎沸腾的情绪。他脸上的表情似讽笑,又似悲戚。他放在案几上的拳头,已攥的青筋直崩。      原来他只是话本中的一个主角。      原来他的一生,不过只是作者的提线木偶。      原来就连重生后想弄死狗皇帝,也是那个作者附加在他身上的任务罢了。      ……      “原来如此。”      仅四个字,道尽两世憎怒。      任谁都看得出洛清卓现在心情不好。      李俭不敢说话了。      他怕洛清卓突然睁眼,打爆自己这颗和狗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脑袋。      洛清卓平静了许久,才睁开冰冷的眼眸,冷冰冰地看着李俭。      李俭:……      这是在求安慰吗?      虽然不太想安慰他,但性命重要……李俭郁闷着,低沉开口。      “虽然以前是话本中人,”李俭努力夸他,“可皇后您现在已经和书中不一样了啊。您看,书中的您是多么的弱智,现在的您又是多么的睿智……那个,常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您也可以冲破这剧情的枷锁嘛。”      洛清卓却盯着他,声音沙哑:“你又怎知,冲破之后,你不是另一处话本中人?”      李俭怔了怔:“您还挺哲学啊?”      他知道洛清卓这是迷茫了,便开解道:“您的这个问题可是哲学界的三大难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大难题困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没有人说得清楚。”      “我当然也说不清楚了。但我这人嘛,短视,就爱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儿,不喜欢想这么多。就算我是话本中人,只要我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在当下,把握未来,这就够了。”      “那若是有人偏不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做你想做之事呢?”就像他一样,一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着,即便用尽一生,亦无法探寻那到底是什么。      直到遇见眼前之人。      李俭佯装愤怒:“多大仇啊这是!赶紧打爆他的狗头!”      洛清卓便笑了。      李俭瞧着他的笑颜,悟了些许。      其实洛清卓上一世二十岁进宫,三年后被烧死在冷宫,也就活到了二十三岁。搁现代还是大学刚毕业年龄,未经社会毒打的孩子呢。他长得这么好看,又如此优秀,本应被追捧,万众瞩目。      思及此,李俭心中才有了一点真心实意。      他又加了句:“其实当你知道你是话本中人时,你的思想便与原话本发生了偏离。从此你的思想是自由的,人格也是独立的。就像风一样,即便不知道自己吹往何处,又将在何处消弭,却再没有什么能桎梏住你。”      洛清卓的笑渐渐敛下去了,他深深凝视着李俭,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李俭知道他现在已不打算杀自己了,心下稳得一批,面上却还是假装自己被看的有些慌,又要不露怯意的与他对视,感觉自己的演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他们就这么相顾无言了片刻。      折腾了这么一天,李俭是真的累了。他忍住了打哈欠的欲望:“今夜已经很晚了,这样吧,皇后殿下您呢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我们明天再讨论,怎么样?”      夜已经很晚了。      古人没有娱乐活动,通常都很早睡的,想来洛清卓已困得不行,他真是很体贴了。      但是洛清卓又一次拒绝了他:“不怎么样。”      李俭:。      所以封建社会真的很一言难尽。他头一天上当皇帝,额头肿了、脖子还破了条口子,不给工伤假就算了,还要被逼着半夜开会,社畜真的很心酸了。      他冷漠脸:“哦,那您还有什么吩咐啊?”      洛清卓:“你说话如此直白,没读过书?”      他说着,秀气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虽说狗皇帝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但到底是读过书的,找一个文盲当皇帝,想不被揭穿实在太难了。      李俭:“……读过呢,亲。”      “但我读的东西和你们这儿的不一样,说话、书写、阅读习惯也不同。这个以后再和您细说——为了避免露馅,您要不找个人每晚来给我补下课?”      洛清卓很满意他的识相:“如此甚好。”      话至于今,照理也该散了。但李俭又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洛清卓问道:“你还有话要说?”      李俭:“实不相瞒,在下有个朋友,想问您一个问题。”      洛清卓看着他:“你的这个朋友,是你自己么。”      李俭:……      犀利了朋友,这话没法接了。      好在洛清卓没有深究:“什么问题。”      李俭道:“是这样的洛先生……我以后唤您洛先生吧,您知道自己在话本中生了孩子,不觉得难受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李俭十一天之久。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他侧夜难眠,手贱摸到了原文下,打了负分……      一切因此而起。      现在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当然要弄清楚。      洛清卓奇怪道:“为何难受?”      李俭:“额……话本中说孩子是您亲自生的,从您肚子里出来的。”      洛清卓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俭:???      “您不是男人么,怎么能会孩子?”他见洛清卓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模样,忽然脑洞大开,“我懂了!其实您不是男人,是女扮男装,对吧!”      洛清卓也似有些无语了:“我的确非男子,也并非女子。我是哥儿,哥儿本就能生孩子。”      李俭黑人问号脸:“哥儿?”什么鬼,第三性别?小说里根本没这个说法,难道是世界自动补足的逻辑链?      洛清卓没有说话。      他见李俭是真的不知情,忽然扯开了一点衣襟,露出了自己的锁骨。他的骨架确实比一般男人更纤细,颈子宛如天鹅,锁骨性感又漂亮。      正当李俭以为他是在秀自己的身材时,洛清卓指着左锁骨浅窝上的一颗红点道:“这是苞痣,每个哥儿出生时都有的特征。哥儿与男子确实相似,却又全然不同。往后你会知晓。”      李俭:“可要是男人也在这长个痣,不会被认为是哥儿?”      洛清卓不想多说这个:“不会。热水敷之,苞痣便会绽放成花。”      李俭顿时被震惊到了。      ——这又是什么黑科技?!      ——我书读得少,你别骗我!      李俭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洛清卓锁骨上方的苞痣。      “厉害了,洛先生。”他想了想,除了卧槽二字,也只有这句话能表达他心中情感了,“您真踏马的太厉害了。”      文能治理国家,武能战场杀敌,就连孩子都会生,简直是国家特级人才啊。      洛清卓:……      他拢起了衣襟,压下心底莫名浮现的那丝古怪,冷漠道:“我瞧你这会精神得很,不如先补点功课罢。你把外头奏折拿进来,我与你过一遍,免得明早露馅。” 正文 第六章   李俭是被李內侍唤醒的。      昨夜他睡着前, 洛清卓还拿着一卷奏折逼他断句, 要他翻译那篇文章。别的不说, 文言文可真是睡前好读物, 李俭磕磕绊绊读了一遍, 实在没撑住坐着歪着个脑袋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被宫人们穿衣的时候李俭还在想, 昨夜他们真的就这么握手言和, 并达成了“暂时以洛清卓为主,以抓捕暴君李俭为主要目的”的战略合作关系?      也太快了吧,才一天诶, 搁别的小说里,攻受都还没发现对方的问题吧?      恩?好像哪里不对?      李俭脑子混沌沌的,下意识就接过李內侍递来的沾了盐的柳枝, 往嘴里塞。      嚼了一口, 又咸又涩,李俭一个激灵呸呸吐了, 瞪了那柳枝半晌。      不行。      等今早议事结束, 得先把牙刷牙膏弄出来。      刷完牙, 李俭成功清醒了。等洗完脸用过早饭, 他就昂首挺胸走出殿门, 与等候的群臣各自行了礼, 再向众人解释了头上那个大包的由来,他便跪坐在案几前。      所谓跪坐,也是有要求的:得先让脚向后伸直, 屁股坐在脚踝上, 把腰背挺直,把手自然地放在腿上。      先前还懵着,李俭这会刚坐下就觉得浑身疼痛,尤其是那脚,简直快废了——昨夜补课时,他盘腿坐了好久,然后被洛清卓斥责那是不懂礼仪的胡人才会的坐法,上朝必须正坐。      好吧,除了牙刷牙膏,还要搞个凳子办公桌出来。嗯……纸笔也要的吧,这个时代太落后了。      议事正式开始。      经昨夜补课,李俭这会已基本了解现状。      大雍建朝至今五十余年,版图辽阔:囊括十三州、一百零八郡、一千五百余县,以朝廷统州,以州统郡,以郡统县,不设诸侯。州牧、郡令、县令五年一任,其中州牧、郡令与其麾下主要官吏,由朝廷派遣任命。县令等则由州牧、郡令于各自管辖地中举荐征辟。      为加强中央集权、削弱丞相权利,大雍开国皇帝废除丞相领导九卿的权利,保留其领导十三曹权利,皇帝则亲自对九卿负责。但因事务繁忙,后来又置尚书,官职相当于秘书,由宦官担任。      与在京官员必须全部参加的早朝不同,太和殿议事只需尚书、三公九卿参加即可。前一日傍晚官吏们将所需议论的政务层层上交,再由三公九卿筛选后,经尚书递交天子,决定一日议事内容。      现在,李俭身侧之人正是尚书,名公叔英。他的正对面,当头的两位是顾相与霍大将军。这两位权倾朝野的能臣还是很好区分的,顾相儒雅内敛,霍大将军魁梧冷峻,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第三位是御史大夫,为丞相副手,并监查百官。      接着的九卿,依次是太常,管宗庙礼仪;光禄勋,管宫中事务;卫尉,管宫中警卫;太仆,管宫廷御马和国家马政;廷尉,管司法审判;典客,管外交和民族事务;宗正,管皇族、宗室事务;大司农,管租税钱谷和财政收支;少府,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1]      李俭穿越前,大雍刚发生过一波动荡:      自知登基无望的原太子,领着二皇子、御史大夫、卫尉等一众朝臣逼宫,要求先帝禅位,为先帝识破。混乱之中,邀功的四皇子被一支乱箭穿心而死。后叛乱虽被平定,但先帝身体由此衰败,六皇子李俭得以上位。      先帝是个好皇帝,在位二十年内政修明,为众人敬重。他来不及悲伤痛苦,就迅速处理了谋反的官吏们,与朝臣商议拟定了空缺官职。      因李俭上位,如今的御史大夫便正是原本的太常,也是洛清卓的祖父。其余空缺的位置,则由下一级往上补。      这原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因先帝驾崩,朝臣又蠢蠢欲动了起来——新帝方才上位,官吏们还没有补全,岂非正是各个派系往里塞人的最好机会?      再加上现在做官的主要途径是举荐与征辟,抛开先帝名单,能操作的空间也就大了。      所以当皇帝的第二天,李俭首先面对的,是一通,哦不对,多通马屁!      与他翻来覆去只会“卧槽”“厉害了”“牛X了”这些贫瘠词汇不同,这古代读书人的马屁可不能只叫马屁,必须叫彩虹屁!      什么陛下承天景命,气度恢弘,文韬武略,权略擅战,英明神武,擅用贤能……反正一本正经吹得天花乱坠的,吹得李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奈何对于现代理科生而言,夹带文言文的古语听多了真的很晕。就算昨夜补过了课,学渣依然还是学渣,没法立马就将听到的话全部翻译成现代用语。      于是因为说话习惯问题,众人的话听在李俭耳朵里就是这样的:陛下,臣有事启奏,臣觉得这个官职应当吧啦吧啦,这个官职应当吧啦吧啦……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一定会采纳臣这个建议的对吧?      李俭:……      对个毛球啊。      前面那堆他就没听懂好吗。      但是不要紧,没等李俭发表意见,另一人就跳出来道:“启奏陛下,臣有异议。”      等李俭点头,也开始“吧啦吧啦”了一通,大意是训斥先前一位举荐的几个人品德不行,他们的亲友品德不行,所以不合适。      于是两人就互怼起来了,紧跟着其余人也一个个加了进来,最终成了九人嘴炮乱斗。      至于顾相,霍大将军,洛御史大夫三人,虽然没有发言,但九卿实际早就各自站队,代表的就是他们三人的意思。这会正假兮兮的点头或者皱眉,等待他们吵完做总结。      吵了不知道多久,三公九卿总算开口说话了。按照惯例三人陈述了一通,便摆出一副倾听的样子等李俭定夺了。      李俭虽然听懂了大部分,但关键地方是基本没懂。干脆秉承着“这个时候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的态度,一言不发。三公九卿等了片刻,疑惑抬首看向天子,但见天子面上高深莫测的微笑,心中俱时一凛。      李俭这会就学着电视剧中的皇帝的样子道:“诸位爱卿,方才所言朕没记住,尔等不如再说一遍。”      电视剧看得多了,复杂的情绪演不出,面瘫戏应该还行,不难。      威严的年轻天子如是想。      三公九卿心思几转。      他们当然不会以为李俭听不懂,只觉得李俭装得一副淡定模样,实际必是不乐意任用他们举荐之人,便给了他们这个下马威。这人以前当六皇子时的鲁莽大意,可别是装出来的吧?      难怪最终能登上皇位,当真是心思深沉之辈,不容小觑啊!      等众人将各自的原先说辞重复了一遍,李俭也没能再多听懂一些,干脆过滤了这些,打开那份由尚书呈上的新名单。      他瞧着一排名字当头的两人,正是由顾相举荐的丞相司直顾瑾,由霍大将军举荐的车郎将霍凌云,不由乐了。      难怪原小说里洛清卓垂帘听政时,顾瑾与霍凌云就当大官了。大概正是趁李俭中风,八岁李信上位的时候糊弄进来的。      这么一看,为了能让他们合理谈恋爱,世界意识也是费尽心思了。      说起原小说,这三人就缘起于此。上朝时,洛清卓因政见相同渐渐与顾瑾惺惺相惜;下朝后,霍凌云拼死保卫守护洛清卓,把从未受到他人呵护的洛清卓感动的稀里哗啦。      不过经昨夜一役,李俭深深觉得洛清卓根本不需要人保护啊,偌大皇宫如入无人之地,百人守卫下也是来去自如,因为被一个宫中侍卫保护而感动……      太假了啊!      李俭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起来,这是他灵感泉涌的表现!      他合上锦帛,对十二人道:“诸位,选官这事儿诸位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朕才刚登基,着实难以取舍。不如这样,今日散了之后,诸位各自取一份奏折将合适人选填入空缺,晚膳前由公叔尚书汇总,交到朕这边。朕今晚再琢磨琢磨,明日给你们答复。”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同意了:“谨遵陛下旨意。”      至于明日李俭选官不和他们心意,再闹呗。      暂且解决这件大事,接下来众人也就按部就班地汇报日常了。      大雍发展至今,一整套领导班子已极为成熟。除了谋反一事,近来也算国泰民安,没什么大事。倒是秋分将至,百姓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      大雍与中国秦汉时期相似,种植粮食有黍,粟,稻,菽,麦,麻六种,以“北麦南稻”为主要作物。今年风调雨顺,应当可以收获不少。      有了大司农这句邀功的话,众人的心思也活络开了。      以霍大将军为首的九卿之一太仆开始哭穷,大意是他们部门好穷啊,马儿草都不够吃,已经饿瘦啦!而且国家已经很久没有买马,边关将士们骑的马都老啦,快跑不动啦!      太仆哭诉着,见李俭一脸沉痛,时不时还皱着眉颔首,心想这事儿应当成了,国库该有笔大款拨过来了。      自古新帝上位,不缺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之徒,国库也向来是官吏必争之地。当然么,再忠于皇权的官,他们与手下也是要恰饭的,就得趁能捞的时候先捞一把啊。      但众人想象中的“给,粮食可以给,小马驹也可以给”一事并没有发生。      李俭只是沉吟道:“朕明白了。”      他下了命令:“这样吧,大司农,少府,你们二位先将各自管理的国库、私库的钱粮存余,去年7月至今年7月的所有钱粮进出库,以及今年大致预计的收入做个汇总报表给朕。      “太仆,光禄勋你将去年宫中、军中支出与调拨情况做个详细汇总报表,朕再瞧瞧能给你们多少。”      被点名的四人:????      他们一脸茫然:“陛下,这报表是何物啊?”      “是一种科学的,先进的分析统计工具。”李俭瞧着他们,眼眸之中神色极为复杂。好像有怜悯,有真诚,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相信朕,每日与财务接触的诸位,最终都会爱上它的。” 正文 第七章   议完政事, 大家就都散了。      李俭马上从正襟危坐成了大字咸鱼躺。      他面无表情瘫着, 一动不动的, 李內侍还以为他睡着了。走过去正打算提醒这位不拘小节的天子, 便被吓了一大跳。      原来李俭并没有睡着。      他惨白着脸, 脸上冷汗涔涔的, 就像被疾风暴雨摧残了一通的温室娇花, 都快凋谢了。      “我真傻,真的……”他神情木讷,精神不振, 见到李內侍就道,“我单以为躲过开局那波剧情杀,就能绝处逢生, 却没想到这憨批小说多得是法子慢慢折磨我……”      李內侍大惊:“陛下您怎么了, 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快来人,宣御医, 快——”      李俭忙撑着即将残疾的双腿, 垂死病中惊坐起:“别别别, 别叫御医, 我、朕没事儿……朕真的没事儿, 缓一会就好了……你行行好先别说话, 好叫我缓缓……”      他说着,又躺了回去,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什么“我太难了”, 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要杠”, 什么“我觉得我还能被抢救一下”……之类的痴语。      他的声音破碎细微,李內侍没听清楚,担忧地命人用温水缴了毛巾替他擦汗。      李俭用了好久才缓过来。      幸好他穿书带的是大学时期的身体,要是搁三十岁的他,这会恐怕已经归西了吧。      在这个时候,他心中对古人的崇敬之情达到了顶峰——跪坐了这么多年双腿都没事,应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奥秘吧。      难怪歪果仁觉得亚洲蹲是种厉害的中国功夫!      时间已经不早了。李俭看了看窗外:“李內侍,麻烦你去看看皇后有没有吃过午饭?要是没有,请他一块来吃吧。”。      李内侍满头问号:陛下这是又要作什么妖……      他想到昨夜又是排兵布将,又是命他准备白绫孝服,还要给洛清卓下药的举动,不由抹了抹额上汗水,飞快去把人请来了。      洛清卓的确还没吃饭,不紧不慢跟着李內侍来了。      进太和殿,见李俭头顶着一块淤青,面上却是一脸热情,莫名有些心虚。      他没有说话,李俭也没有。两人就一言不发地,在略显尴尬的气氛里用完了午膳。      等漱口洗手,洛清卓才道:“陛下唤臣过来,是要补课?”      李俭笑:“不是啊,就是觉得皇帝的伙食比较好,所以请洛先生您过来一起吃。”      洛清卓觑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其实陛下不必如此。”      李俭:“恩?”      洛清卓重复了一遍:“你不必如此讨好我。”      李俭:“额……”      洛清卓敛眸,手指无意识蜷曲了一下:“先前是我不对,不由分说威胁打伤了你。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望君理解。如今你我既已结盟,我便不会再对你出手。”      李俭闻言,面上笑容未消。      这句话呢,愧疚是真,诚意也是真。但就好像甲方爸爸口上说随意,他要真的随意那就完犊子了。“我知道了,往后便依先生言。”他笑眯眯的,“呵呵。”      洛清卓若有所觉,但到底没能品味出呵呵两字的精髓之处:“陛下打算做些甚么?”      李俭道:“先画报表吧,呵呵。”      报表这东西吧,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李俭以前虽没干过财务的活,但好歹也当过老板,对此还算熟悉。      考虑到需要填写的内容,他先在锦帛上设计了几张表格,然后就正式开始画了。      他遇到了一个难题:画出的直线不直怎么办呢,周围也没有尺。      没关系,这难不倒现代人。李俭让李內侍找了根线,拉直了放锦帛上,沿着线就能把直线画出来。      就是毛笔用的不习惯,蘸墨后画的粗细不均,不大好看。      洛清卓瞧了片刻:“我来试试。”      他接过李俭递来的笔,好像是随手,接着李俭画的补了一条线,和李俭用细线拉出来的一样直。关键是又细又均匀,像现代印刷的那样。      “哇,连直线都画得这么好,”李俭一脸心悦诚服,“洛先生不愧是洛先生!”      洛清卓:……      不知为何,有被尴尬到。      他板着脸,把笔塞回李俭手里:“你自己画罢。”      还以为能偷懒的李俭:“……好的吧。”      李俭艰难画完了四张表。为了防止众人看出字迹问题,他请洛清卓填上了表头。      洛清卓颔首:“这表格倒是个好东西,瞧着一目了然,甚是清晰。”      “可不咋滴,”李俭得意。他虽是浙江人,但托一个东北大学同学的福,有时候总会下意识带点东北口音,“这可是劳动人民多年的智慧结晶呐。”      等上面的墨迹都干了,李俭便命尚书公叔英交给大司农四人。      然后他又开始画图纸。      洛清卓奇道:“这又是何物?”      李俭头也不抬:“椅子,会议桌。”      “有何作用?”      “可以坐着开会,先生晚些您就知道了。”      正坐这件事儿吧,仪态确实优雅,就是要人命。他只正坐了一上午,整个人都快不行了,真的不想明日再体验一遍了。      时间紧迫,李俭没有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高档座椅,就画了简单的木质长方形会议桌,带靠背的四脚椅子。      为求舒适,按照每人70cm空间,会议桌的尺寸需要4.0m*1.4m,高72cm。桌椅高度差一般控制在30cm左右,因此椅子需高42cm。      李俭看过了,这个时代一尺约现代23-25cm,折合计算便可。      画好图纸,李俭命李內侍拿去交给工匠,嘱咐道:“命他们赶紧动手,明日议事前朕必须要看到这会议桌与十四张椅子!”      他是声音阴恻恻的,“要是看不到……”      李內侍忙不迭领命,小跑着送去少府治下的工匠所了。      等看不到李內侍身影了,李俭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有了点明天的盼头。”      洛清卓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猜想的出他是不想跪坐了,皱眉道:“奇淫之事,终非正道。”      士农工商,工排行第三,当然是世人长期打压、不重视的结果。      李俭指正了他话中的轻蔑:“您这话说的不对,科技可是人类进步的动力源泉啊。要不是以前科技水平没法达成,谁会想残着两条腿整天坐在筵席上啊?”      “科技又是何意?”洛清卓挑眉,“按你所说,难道人们就会喜爱你所画之物?”      “当然,”李俭道,“所谓科技,就是科学与技术的统称。科学提出事物之间的联系,技术解决问题。”      “就拿这跪坐来说。我听闻很久以前人们的裤子都是下裙与胫衣。裙子很短,只是用来遮掩关键部位;胫衣就和袜子似的两个单独裤管,穿的时候还需要绑到腿上。这种情况下若是不选择跪坐,就会面临走光……不雅的风险。但现在又有所不同,大雍百姓惯穿深衣,就不用顾虑这个,跪坐只是礼仪束缚。”      李俭第一次得知“古人为何喜欢跪坐”的答案时就忍不住喷了,所谓的风吹裤当蛋蛋凉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并不】。      “前朝之前,科技水平不足以大肆炼制铁器,砍伐木头的工具极为昂贵稀少,这种木凳木桌就很难做出来。现在,铁器炼制没那么艰难,也就有了大量木料被开采出来,桌椅的出现也不过顺势而为。”      所以不应小看任何一件出现的东西,都是一个时代的科技结晶。      他一点都不担心三公九卿拒绝桌椅,最多面子挂不住负隅顽抗,然后慢慢变成真香党:“以前大家睡觉也在筵席之上,现在这‘榻’不也进入千家万户了么。不过在我的家乡,还有更大的,更柔软的床呢。”      所以等工匠们做完他的桌椅,他得要求做个1.8m*2m的木质大床,再想办法整个床垫出来。      洛清卓没有反驳。他沉吟片刻:“闻所未闻,但不无道理。”      他不是不懂变通之人,这会被李俭启发,也有了一些灵感。他甚至对李俭来的地方产生了一点好奇:“若有机会,真想去你的家乡瞧瞧。”      李俭也不抱希望地叹了口气:“希望我能回去吧。”      解决完桌椅,李俭正准备继续整牙刷牙膏,尚书便将三公九卿的举荐名单送来了。      李俭没马上打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洛先生,您都来这么久了,不问问我上午议事说了些什么吗?”      洛清卓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想说时自然会说。”      李俭适时送上彩虹屁:“先生胸襟宽广,李某佩服万分啊。”      洛清卓抬眼看他:“况且,所议之事你听懂了?”      李俭:…… 正文 第八章   李俭默默打开名单, 和洛清卓分享。      目前朝堂中空缺官吏三十七位, 三方名单重叠率只有三成, 但安排各有不同, 就不得不提三方的各自立场。      武将一派, 以霍大将军为首。其所在的霍氏是跟随大雍祖皇帝谋反起家的, 当时一起谋反的还有七名大将, 经过这五十余年政治变迁,手中兵马大多被收回,如今正是保皇一派或附庸在霍氏之下。      文官一派, 以顾相为首。其所在的顾氏则是京都本地的大士族。顾氏已承袭近千年,祖皇帝主要是由他们扶持上的位。只是祖皇帝登基后,为削弱这些大士族在朝中的控制又扶持了一批中小士族, 特别的拔吊无情。      至于保皇派, 并不是单纯的以某顶流士族为首,而是由当年一起成大业的三名将军, 以及中小士族组建而成。      本来也就算了, 中小氏族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 但并不动摇顾氏利益, 顾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奈何歪打正着, 李俭这个新帝上位, 洛氏出了洛清卓这个皇后,他的祖父又成了御史大夫,一下子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所以顾氏与中小士族出身的洛氏, 有着天然的敌对立场。      顾相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和霍大将军那一派提交的名单, 基本上把保皇派排挤的只剩些芝麻小官了。但这又与大雍皇室的政治立场相左,一旦朝政被顾氏一派把控,就会应了那句老话: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现在,李俭刚上位,不重用这个派系的人才是不可能的。      那么如何处理这些人,就成了最大的难题。      李俭心里其实已经有想法了,这会还是假惺惺地问洛清卓:“洛先生有何建议?”      洛清卓淡道:“将人才聚集至此,出题考校,能者为官。”      李俭听了,眼里忍不住就浮现出一丝惊讶。      洛清卓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但他是现代人,习惯应试教育,知道古代科举。而洛清卓身在察举制的古代,却有如此想法,眼界之高非常人所能比拟。      李俭细细打量他。      短短两天时间,这位狗血文主角就完全打碎了他的认知,真正将原文的“翩翩公子,世之无双”人设树立完整。      所以小说作者到底是造什么孽,要把好好一聪明人,写成就会吵架和好又吵架又和好……的智障恋爱脑。      说起原小说,原身……不对,那狗皇帝又跑去哪儿了?难道这家伙也跟着重生,所以就逃出皇宫保命去了?说不通啊,他若是重生,不应该直接赐死洛清卓么……      许是他太久没有说话,洛清卓皱了眉头:“我的想法不行么。”      “不是,”李俭回过神来,“只是觉得先生聪明,居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洛清卓淡定听着,面不改色。只有嫣红的唇角,微微翘起了一点弧度。      李俭顺着他抚毛:“就按洛先生说的办。”      反正他本来也就是想要搞个简单科举。      把被举荐的人才们聚集到一起考一场试,写得好的可以当官,写的不好的就谢谢参与,然后各自遣散回家。      这种考试就相当于中国古代的科举,但有本质区别:科举的名额不由官方举荐,是想要做官的文人们自由报名,然后统一考试排名选拔官员。      相对来说,科举具有广泛性,公平性,先进性。但是太过进步了,根本上动摇了所有士族的利益,李俭若敢提出来,怕是会成众矢之的。      毕竟他才刚登基嘛,就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屁孩,总得一步一个脚印好好走,扯着蛋跑起来摔倒就不好了。      不过要是以后条件允许,一定得给这些古人整出个五年教育三年科考来。      恩,这条记上。      洛清卓颔首表示明了,李俭又说起报表始末。      说完这些,李內侍便进门道:“陛下的桌椅制成了,是否抬进来?”      李俭:“快!”      而后二十余名宦人各自抬着桌椅鱼贯而入,按李俭指挥,搬走案几将会议桌放到了外殿书房处。      书房原本就挺宽敞的,这会放了张会议桌也不觉得拥挤,反而瞧着正好,完美契合。      李俭美滋滋地将奏折全部搬到会议桌上,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又让洛清卓坐到他身边,精神亢奋地完成了今日补课,感觉学习文言文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乐趣。      许是桌椅效果喜人,晚膳后不久李俭就补完了今日功课。洛清卓跟着吃了晚膳,回宫歇息了。      大雍这会已经步入秋天了,外界白日里大约二十五度,只要不出门就不大热。      可能是因为补课费脑,李俭还是出了一身汗。丝绸制成的薄衫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他道:“李內侍,麻烦准备下,朕要沐浴。”      李內侍飞快命人安排了。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李俭就被安排到了另一个大殿里。      殿上牌匾照例写着三个他不认识的字。不过他已经知道这座宫殿是前前朝建造的,上头的是篆体,看不懂很正常。      李俭给自己挽了个尊,迈步入殿。      这个宫殿应当时专门用来洗澡的,李俭看到正中间正是一个小型游泳池,还在冒着热气,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把一旁等候伺候的宫人们都赶了出去,他才愉快地脱了衣服下了池子。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池子才半人高,坐着泡澡正好到脖子处,没法游泳。      所以应该叫小型澡堂才对。      不过能洗澡已经很好了,要求就不要太高了吧。      李俭乐观地泡了会澡,并唤李內侍进来替他搓了背,感觉爽爽的。      另一个美中不足的是这儿清洁用的是一种叫“肥珠子”的东西,好像是种植物果实,捣烂了加入香料、白面混合而成,清洁程度不够高。李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头发洗的不大干净,就又洗了遍。      看来除了牙膏牙刷,还得搞个肥皂出来啊……      作为一个生活区UP主,李俭当然徒手制做过肥皂:简单来说就是把猪油与氢氧化钠溶液按一定比例混合加热搅拌,完成皂化反应后倒入饱和食盐水中,析出的固体便是肥皂了。      材料也很简单:猪油,氢氧化钠,酒精,饱和食盐水。猪油和食盐水现成的,氢氧化钠盐碱湖里捞,高纯度酒精可以从酒水里蒸馏而出。若是想要香味,再整点花草精油就行。      ……      等会。      当时氢氧化钠他是找化工厂的朋友拿的,这玩意儿是强碱,具有强腐蚀性,不存在于自然界中。那盐碱湖里捞出来的是碳酸钠吧……所以这会想要做肥皂,竟还要先制氢氧化钠吗?      洗个澡扯出了个化学难题,李俭汗颜了。      高中都毕业十多年了,李俭早忘了怎么制氢氧化钠了,只依稀记得一些反应原理。      他只好一边穿衣服,一边默诵化学元素周期表,等背到“硫氯氩钾钙”时,他一拍手:“可以用碳酸钠与氢氧化钙置换嘛!”      至于氢氧化钙怎么来,生石灰加水就能成,这个好使!      语罢,他又想到,好像不用氢氧化钠的话,草木灰也能做?还有个东西叫澡豆,用猪胰子做的,似乎也不错?      不过草木灰肥皂以前没试过,那就到时候试试,如果能做出来那是最好的了。      果断把上前替他整理仪容的李內侍吓的浑身一抖:……陛下又说胡话了,这倒霉催的,难怪有那么多荒唐传言……      于是这夜睡前,李俭又命李內侍收集一些猪鬃,找一些中药材,蜂蜜……这些还算好吧,离谱的是还有什么冬季盐湖里捞的盐,石灰石,墨块,黏土……      再一次成功将李內侍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三公九卿进入太和殿中时,就被外殿放着的大会议桌与椅子震惊到了。      原本供他们正坐议政的筵席上放着个巨大的案几,说是案几吧又比真正的案几高大很多,周围还放着十四个木制的奇怪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惊喜地发现如果现在议事——他们,没地方坐了!      这还议什么政?      难道这个素有荒唐之称的年轻天子,才登基不过两日,便打算偷懒不与他们议政了吗?      众人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便在此时,李俭由走入殿中,笑着打了个招呼:“诸位早上好啊。”      三公九卿行了礼,李俭也回了礼,而后走到上位落座,霸道总裁般指着座位:“诸位,请坐。”      他在其余十三个位置上放了官名。他的左手边是尚书的位置,两侧右边打头的是顾相,御史大夫,光禄勋,太仆,典客,大司农;右边则是霍大将军,太常,卫尉,廷尉,宗正,少府。      见众人虽满面疑虑,却随着他的命令慢慢坐下,李俭又道:“此物名木桌,可用于办公。此物名木椅,可供诸位端坐。”      他下了命令:“今日起,朕与诸位议事弃用席坐,改至这会议桌。”      他的话语落下,太常便满面不敢置信:“万万不可啊陛下!这于礼不合啊!” 正文 第九章   哦豁, 质问来了。      李俭淡定想。      常刷微博的人都知道, 想要把一条热门压下去,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放出另一个足够劲爆的消息。      所以李俭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先发制人:“诸位昨日递来的名单, 朕已翻阅过了。”      众人的脸色登时严肃了起来。      “朕相信诸位选拔的人才必然皆有过人之处。许是文采过人, 许是学识过人, 许是踏实能干……朕思索良久,实在难以抉择。”      他见众人已经开始跟着他的思路走了,才缓缓道:“所以朕觉得, 应当通过一场考试,选拔真正合适的人才。”      众人哗然。      顾相道:“如何考试?”      李俭:“建一座贡院,每个考生一间号棚, 单独隔离考试。入号棚前, 考生统一衣着,抓周抽取号棚位置, 不得携带任何物品, 并搜身以防夹带;考试时, 考官统一发放考卷与一日吃食, 后考生除如厕不得进出号棚, 不得肆意喧哗;每场考试限时一日, 考试后,考生统一离开考场,考官收回考卷以待批阅。”      “批阅前, 考官以粗布将考生名字钉盖, 最后打乱由诸位一同批阅打分。满分一百,最低零分。诸位按要求给与分数,最终公布成绩,择优录取。”      “诸位,可有疑异?”      众人一时没有说话,似在消化李俭的提议。      片刻后,又有人问:“由谁人出题?”      “由朕、顾相、霍大将军、洛御史大夫四人各自出一道考题,密封置于太和殿中。至考试前日取出抄誉,翌日考试时发放考生,如何?”      李俭顺势给三公戴了高帽,“朕相信三公德高望重,必不可能泄题。诸位,如何?”      殿中一片沉默。      良久,太常迟疑:“陛下所言极是,可这……这与祖制不合啊……”      李俭嗤笑:“那便请教爱卿,祖制教会你如何解决这次的官吏选拔么?”      太常慌忙起身,惶恐行礼:“臣不敢妄议!”      李俭没有命他起身,反而再问:“诸位是否还有异议?”      保皇一派,洛御史大夫、光禄勋、宗正、大司农相视一眼,纷纷起身表了忠心:“臣无异议,谨遵陛下旨意。”      武将一派,霍大将军也道:“臣无异议。”      于是剩下的顾相一派,也就被动的没有了异议。      李俭命依然躬着身子的太常起身,询问道:“爱卿,你呢?”      太常苦涩道:“……臣,臣亦无异议……”      李俭便下了旨,命所有被举荐征辟的人才于八月半前赶至京都,参加科考。      从时间上来算,除了极远之外的两三名考生,其余人都来得及。三公九卿也就没说什么。      讨论完考试一事,再听三公九卿报告了一些不需要他拿主意的政事,又提点了一番报表如何填写,今日议事即将结束。      便在结束前,太常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忍不住又跳了出来:“陛下,臣觉得这桌椅,不妥!”      李俭好脾气道:“何处不妥?”      太常道:“古有言有礼仪之正,方可有心气之正。君需使臣以礼,臣方能事君以忠。人坐于木椅之上,岂非正如踞坐,非义非礼?”      李俭只听懂了前面两句,因为洛清卓昨日补课时提到过,不由嗤笑:“朕端坐在这椅子上,便瞧着不够正气么?还是说你心中便觉得朕无礼,就不打算效忠于朕了?”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太常就慌了。      他起身行了一个大礼,为自己辩解道:“臣不敢,陛下恕罪。”      李俭:“起身吧,朕知道了。”      太常没有起来,执着道,“陛下,圣人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苦口婆心,“陛下如今直言无法跪坐,将来若有什么大事,又如何治理大雍?”      这段话太通用,李俭听懂了。      他也是不明白了,这货又不是言官,怎么这么能杠,还这么双标。      “太常,朕若是没记错,你出身彭泽周家,乃是豫州最有名望的士族之一,是么。”见太常不明所以点头,李俭又道,“你生于安乐,长于富贵,后来又被举荐做了官,官路顺利,宛如青云直上,至如今不过四十余岁便成了九卿之一。”      “来,你且说说,这些年你是如何‘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      李俭嗤笑:“若是没有,那么难道就凭这跪坐,你便当了太常?这天底下坐得好看的何其之多,他们都能当得起太常?”      太常哑口无言。      他浑身如坠冰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满头冷汗簌地落下,半晌才找回声音,伏地大拜道:“臣也不过是遵循圣人意志,还望陛下恕罪啊!”      迂腐啊。      李俭吐出口浊气,环顾众人,见众人脸上各异的表情,淡道:“行了,朕累了,今日议政便道这里罢。”      语罢,起身出殿。      众人起身行礼:“恭送陛下。”      李俭走后,太常终于抹着冷汗起身了。他又叹道:“圣人之言,陛下却不愿遵从,这可如何是好。”      霍大将军闻言也嗤笑了一声。      其实吧,这凳子着实是个好东西。虽然只坐了一上午,但屁股不麻了,腿也不疼了,感觉自己一口气都能走上一百里了呢。      效果是立竿见影啊。      他们虽然习惯跪坐,但谁踏马不是被逼的,谁踏马喜欢跪着找罪受啊!      霍大将军不是个文化人,他只觉得自己舒坦才叫好,不觉得那古人说的就是对的。      他瞥了太常一眼,率先提步离开了。那眼神分明在说:能舒服坐着还不想坐,非得痛苦跪着,你丫有病吧。      他那一派的太仆与卫尉,就跟着对众人作了个揖跟上了。      洛御史大夫,光禄勋,宗正也纷纷笑嘻嘻的,虚伪地与顾相一派道别,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开了。      太常那个委屈啊。      他看向顾相,正打算说点什么,便被顾相抬手制止了。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顾相,也无情地迈步离开了。      李俭走出殿外。      这个时候的他,垂眸敛去脸上惯有的笑容,面容沉静如水。      六年销售生涯磨平了他大部分棱角,即便后来公司做大成功上市,他成了老板,也始终带着一张微笑面具,直至后来去乡下休养才好一些。      他倒是没有生气。      以前做决策时也常与合伙的同学争执,相互说服对方。只是离开职场毕竟已有两年,还因为被雷导致的冲动,他被穿进了这本莫名其妙的小说世界,接着被洛清卓威胁收服,被三公九卿监督……      茫然有之,恐惧有之,愤怒亦有之。      即便穿进这本小说将近十天了,未来还是渺茫如雾。      若是以后能穿回去,这一切就不过只是黄粱一梦。偶尔午夜梦回时想到还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会心一笑罢了。      若不能穿回去,那他就得在大雍生活下去,不仅是为一个误入古代的现代人,还要当好这个朝代的皇帝,管理它的子民……      他不仅要与这古代士族官场斗,与不知道还会不会杀他的洛清卓斗,还要与莫名其妙出逃的狗皇帝斗,与最大幕后boss狗比小说斗!      淦。      太踏马累了。      狗比小说真当他没有脾气是吧:)      李俭慢慢抬首,遥望天幕。      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不一会儿便将心底阴郁尽数驱散。      他想起今何在在《悟空传》里写下的话:天若压我,劈开这天;地若拘我,踏碎这地。      中二是中二了点,李俭淡淡想,就从大雍开始吧。      被开始的大雍在这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它按部就班地向前发展着,宛如蛰伏栖息的猛兽,即将随它的新主人一起,露出属于它的獠牙。      李俭没有回太极殿,而是去了皇后所在的椒房殿。      洛清卓正在练字。      他站在书桌前,长发只随意用玉冠束了个马尾,末梢垂在纤长的颈间,身穿一袭玄色的直裾深衣,衬得皮肤愈发莹白如玉。      李俭看到的第一眼,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看。      就是随便开个直播,粉都能舔很久的那种。      洛清卓早就见李俭一言不发杵在自个儿身边,也没管他,只继续练字。      等练完放下笔,他才道:“陛下前来,可有要事?”      李俭笑了笑:“没事儿,就之前没看过,现在逛逛。”他模糊着,没叫李內侍听出好歹:“这书桌好用吗?”      洛清卓点头:“好用,多谢。”      李俭笑了笑。      昨日下午没来得及,晚上他又画了单人书桌与椅子的图纸,命工匠赶紧做出来,今早的第一件成品便送给了洛清卓。      这当然是为讨好他,李俭本该顺势恭维两句。但许是被太常折腾出了脾气,他这会懒得说话。      他岔开话题:“早上朕提议科举,他们最后都同意了。”      洛清卓道:“他们自然会同意。”      李俭:“嗯?为何?”      洛清卓:“总要给陛下留些颜面。”      李俭为天子他们为臣,骨子里镌刻着忠君忠国思想。不论朝政上怎么斗,他们对天子始终抱着敬畏之心。只要天子不太过昏庸无道至于民不聊生,他们就不会不给天子面子。      所以只有九卿之首太常跳出来杠了几句,其余都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李俭也想明白了,也许太常跳出来也不是因为他想反对……不对,太常应该就是这么爱杠。      洛清卓收拾了书桌,喝了口水润喉:“陛下这会打算做什么?”      时间尚早,他知道李俭不会想补课。      李俭道:“我打算先做牙刷与牙膏,这两样是用来清理牙齿的东西。”      洛清卓有了点兴趣。 正文 第十章   牙刷与牙膏的材料李內侍已经准备好了。      牙膏简单, 李俭查过资料, 记得宋朝一些牙膏配方, 简单的就是用龙脑香、乳香、青盐捣成粉末, 加熟蜜调成糊状即可, 味道与效果都比单嚼青盐好多了。      牙刷稍显复杂。      这会没有塑料, 李俭选择用银来当牙刷头。有资料显示银是一种天然抗生素, 能杀死几百种细菌,非常适合当牙刷头。      虽然这会用银做牙刷好像是奢侈了点,但他是皇帝, 就算想用金子做牙刷也是妥妥的。      是的,没错。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呢。      至于牙刷毛,目前没有人造尼龙丝, 李俭选择用猪鬃。      所谓猪鬃, 就是猪颈上和背脊上的毛。这种毛刚韧富有弹性,不易变形, 耐潮湿, 不受冷热影响, 在花国是一种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甚至曾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出过重要贡献。      说起这个, 就不得不提浑身是宝的猪了:主要用途是吃, 除此之外猪油能做各种化妆品,猪皮能做箱子,猪鬃能做刷子, 猪屎能做肥料……      还有个比较冷门的知识, 猪的基因和人类相似,世界首创的人工生物角膜“艾欣瞳”,就是猪角膜……      别的不说,最基本的,他穿越前猪肉都涨到三十多块钱一斤了,大雍是封建古代,不会便宜只会更贵!      这还读什么书啊,还不快去养猪!      李俭想到将来或许会有“某某小官卸官归乡,终于靠养猪发家致富”的新闻,眼神不由犀利起来了。      这是他灵感泉涌的表现!      然后他问:“洛先生,您知道大雍百姓养猪养的如何?”      还在思考牙刷牙膏该怎么用的洛清卓:……      养……猪?      洛清卓小小的脑袋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很好,这个问题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见洛清卓也不大清楚,李俭便命李內侍唤来大司农。      听罢李俭的询问,大司农做出了回答:大雍朝养猪尚且处于起步阶段。      此事还需从前朝说起。      前朝末年,战乱不堪,苛捐杂税沉重,百姓连年饥荒。大雍太.祖看在眼里,立誓不做那等昏庸之君,因此本朝最为重视农业种植,农业税也极轻。建朝五十余年来,农户们勉强能做到自给自足了。      在这个大前提下,民间近两年来已有养猪苗头。少部分买得起小猪仔的小乡绅地主将猪散养在田间,看得比命都重要。至于圈养的,大多是士族之家,养的多还能拿出去卖。处于中层的百姓么,就只能买肉吃了。      坊间有言“一豕之肉得丰年之收”,就是说这会一头猪的价钱相当于年景大好时一亩地的年收入,贵的令李俭震惊。      他甚至还有心思想:所以以后千万别再骂别人废地跟猪似的,完完全全是在辱猪了啊。      李俭沉吟片刻。      大司农所言的这年头农户们勉强自给自足,应该就是和新闻联播里国泰民安一个道理。      大雍的土地制度是土地私有制,允许自由买卖,因此全国八成土地被掌握在二成士族大夫手中。农民们分四种,耕农,佃农,雇农,贫农。耕农、佃农相对好点,李俭相信还有很多雇农与贫农都做不到吃饱穿暖。      归根结底还是土地贫瘠,农作物产量太低,以及封建社会对农人们原本就低下的劳动力的剥削。      对此李俭也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他又不是袁老,不懂杂交水稻,也不能跳出来对整个大雍说,我们不搞封建了,直接走共产主义道路吧。      他只能从提高庄稼产量上想点小主意:“那如果边种庄稼,边养猪呢?”      大司农:……      他一时只觉李俭脑子瓦特了,便告诫自己千万要忍住,别用看智障的眼神去看李俭。这农人们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有余力养猪?!      何不食肉糜,摊上这么个什么都不懂还爱胡乱指挥的皇帝,大雍怕是药丸啊!      他感慨着,很快听到了李俭的解释:“我曾见过一位老农,听闻有一种草木名为‘苕子’,这庄稼丰收之间种苕子,待种庄稼前将苕子翻入土中,可以肥田,增加作物产粮。猪吃草,种苕子时便可以喂猪,猪粪又可以肥田种庄稼与苕子。如此往复循环,岂非一举两得?”      大司闻言微怔:“陛下此言当真?!”      李俭点头:“先前是听那老农这么说的,他还给我们瞧了他种植的稻子与苕子,的确比寻常人种的饱满。”      大司农眼睛亮了:“陛下可知他是哪里人,农田又在何处?”      李俭摇头:“不知,我是在京中瞧见那老农的。他是耕农,当时正在集市中卖米,很快被哄抢一空。”      大司农发出了一声叹息,但紧接着,他又欣喜起来了。      任何一个朝代,粮食增产都是一个大难题,不说解决这个难题,只消提高些许,谁人不能扬名立万?      大司农也是有大志向的,尤其是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也就只剩青史留名一个执念了。      他向李俭反复确认了农人与苕子的模样后,立马申请了几块实验农田,兴冲冲地走了。虽然不知道李俭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实验一番又会如何?      他实在是迫不及待就想实验这苕子的作用了!      李俭也是没想到做个牙刷居然能想起这个,见大司农壮志酬筹地离开了,不由感叹:“事业果然是男人立世的基础啊。”      他叹息着转头,见洛清做正坐在书桌旁发呆,不禁疑惑道:“洛先生,您这是在想什么?”难道他也有养猪种粮的办法?      洛清卓回过神来。他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深意:“我在想……陛下若能解决粮食问题,整个大雍都会感激您。”      李俭怔了怔。      他先前没想这么多,这会被洛清卓挑明了,也就微笑道,“身而为人,能为社会做一点贡献总是好的。”      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抑或者是他知道,却并不那么在意。      洛清卓思考着,像是第一次认识般细细凝视李俭,凝视着眼前这个随手带来稀奇古怪物品的青年。      李俭被看的莫名其妙的:“先生?”      洛清卓回神:“嗯……还养猪么?”      “养,”李俭大手一挥,“李內侍,麻烦你再去将少府请来。”      少府很快来了。      他听闻李俭先是唤了大司农,又唤来他,还以为李俭是问那报表一事。想到自己这边才填了没几项,怕被李俭斥责自己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他兢兢战战站在一旁,然后听得李俭道:“朕打算圈三处皇庄,建造三个猪舍用以养猪,爱卿你瞧瞧哪三处较好。”      猝不及防的少府:“啊?”      李俭:“恩……三处各自养百头猪,不过得分别选择土地贫瘠、中等、富饶的农庄,以作对照。养猪主要饲料为草与泔水,辅以蚯蚓补充蛋白质……哦,蚯蚓就是地龙。”      少府:“啊??”      李俭:“饲养时将猪粪收集起来,与草梗,泥土混合,盖以草叶保温发酵,一月之后即可将猪粪埋入地底养殖地龙,地上则种植青草菊苣用作猪食。猪沃屎,屎养地龙,地龙肥土,土植菊苣与庄稼,地龙与菊苣养猪,往复循环利用……大致如此,具体还得结合目前养猪方式,根据地方特色科学养猪。”      少府:“啊???”      李俭:“嗯……如此说来,种猪的挑选、母猪的产后护理就至关重要。不过这个朕不懂,你多留点心。”      少府:“啊????”      李俭:“行了,暂时就这样。你先回去吧,晚些写个详细的养猪规划书交给朕。”      “……”少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陛下,下官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李俭抬手制止了他:“别问,问就是朕年轻时候爱玩乐,所以见多识广,博闻强识。”      神踏马爱玩乐,所以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啊!哪个公子哥儿玩乐不是花天酒地,投壶斗鸡的,谁家踏马的是和养猪有关系的?!合着陪您玩乐的不是人,是猪是吧?!      少府瞧着李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不由开始怀疑官生。      咋肥事啊小老弟,您这登基才几天啊!      您看看您,又是报表,又是桌椅,又是考试……现在还要养猪!!      这一天天的整的都是什么事儿!      少府走了。      他的背影摇摇晃晃的,带着点“不知今夕何年”的茫然,看的李內侍都有点怜爱他了。      ……不对。      想起这几天他被吩咐拿的各种奇葩物品,想起那位时不时冒出奇奇怪怪的话,李內侍的眼神又透着点不问世事的漠然出来了。      怜爱谁都不如怜爱自己啊这是。      李內侍心中所想李俭当然不知道了。      提出了沃肥方式,又打算圈地养猪后,李俭心中有了久违的,宛如当初在乡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愉悦。      他下意识就握住了身侧之人的手腕:“来吧先生,现在我们来做牙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