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文开了《前任他叔权倾天下》   第1章阿槿的苦恼      阿槿耷拉着脑袋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她出来小半天了, 眼看集市上的人都要散了, 她的事还是没个着落。      这半天不在家干活, 回去少不得又得挨顿骂, 可如今挨骂都是小事了, 隔壁二婶子说的事才是顶要紧的。      阿槿早就知道继母在给她找人家, 她今年十六岁了,确实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只是继母要把她嫁出去不过是为了多换点彩礼钱, 哪里会考虑对方是什么人家?      继母挑来选去便挑中了王举人家的儿子,说起来倒也不是继母自己巴上去的,是那王举人家的儿子有一次多看了阿槿一眼, 便有好事的去继母跟前嚼舌, 继母这才动了心思,那好事的为了拿封媒人红包, 胸脯拍得山响, 说一定要把阿槿和举人儿子的好事给说成了。      像阿槿家这种穷苦的人家, 怎么可能与举人家结亲, 还不是因为那举人儿子已经有了正房, 阿槿只是抬过去做妾, 这才不计较她的出身。      阿槿自是不肯,可父亲只是蹲在一旁皱眉叹气,继母则一项项数着嫁给举人儿子的好处。      “这十里八乡有几个举人?”继母跟在扫地的阿槿身后, “那样的人家能瞧上咱们, 那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羡慕你!”      阿槿扫地的动作稍大了一些,一下扫到了继母的脚边,继母也顾不得生气,只跺了跺脚又跟在阿槿身旁絮叨:“便是不说别的,你也该为家里想想。如今你弟弟妹妹都大了,一家子人都张嘴等吃饭,你就不心疼心疼你爹?”      “再说了,拿到了彩礼,你弟弟说不定也能沾点墨水,要是再能求举人老爷给指点一二,咱们家说不定也能出个读书人,这几辈子的穷也能翻翻身了!”      阿槿将垃圾扫到了门口,又拿扫帚在门框上磕了两下,细小的灰尘登时弥漫开来,以至于继母都忍不住转过头去咳了几声。      “所以为了你们翻身就把我给卖了?”阿槿总算将心里憋着的那句话问了出来。      “这孩子!”继母止了咳看着阿槿瞪起了眼睛,“你怎么不分好歹呀!我要是真打算卖你还留到现在?还费这些口舌跟你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继母拍了拍身上的土,回头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又回过头来,“这话我就撂这儿了,你去举人家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有你感激我的时候!”      阿槿见这个家也没人帮她说句话,将手中的扫帚扔在门后没好气地说道:“二婶子把鞋底裁好了,我过去纳鞋底了!”      二婶子对阿槿一向是好的,许是疼她自小没了亲娘,偶尔有点什么吃的都会想着她,平日里继母吩咐阿槿做的许多活计,阿槿也是跟着二婶子学的,因此她心里同二婶子一家倒比自己家还要觉得亲切一些。      二婶子听说了阿槿被逼着做妾的事也是满面担忧,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对阿槿说当妾不好,很不好。      可到底怎么个不好她也说不出来,只是再怎么有钱有势的人家,去当妾都是不好的。      “你千万不要去给人当妾呀!”二婶子索性将手中纳了一半的鞋底放回簸箩中,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对阿槿说道。      “可如今她逼着我,我还有什么法子?”阿槿也停了手上的活计,无意识地转了转手指上的顶针,她没有法子可想,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跑掉算了,却不敢跟二婶子透这个话。      二婶子却给她指了一条她没想到的路:“你赶紧找个男人嫁了,你嫁了人她总不能再送你去做妾了!”      阿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几眨,觉得这确实是个法子,她总归要嫁人的,便是跑了也未必能落什么好,倒不如自己找个称心的男人嫁了,以后的日子还能有些盼头。      从二婶子家出来,阿槿的心里就不住盘算着,她也没回家,就站在墙根底下掰着手指头数。      她统共也不认识几个男人,要么太老要么太小,年龄合适的那些再把已经成亲了的去掉,就更没什么人了。      就这么数了一圈也没个合适的,阿槿渐渐便有些沮丧起来,原来嫁人这样难呢!      正苦恼着,忽然听到父亲在院子里跟继母说着要出去做什么,阿槿怕被他看见不得不回家,便忙转身跑开了。      就这么闲逛了好半天,阿槿只觉眼下这事前所未有的头疼。二婶子说当妾不好,那就一定不好,而且她认识的这些人里也没听说谁去给人家当妾了,大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可没谁把自己的女儿送去给别人当妾,可见当妾这件事确实特别不好。      可继母不会管她好不好,而父亲只会听继母的,继母说阿槿生了个好模样就应该在亲事上帮衬家里一把,父亲只是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嫁过去总归不会吃苦就是了。”      可阿槿是不怕吃苦的,她人勤快,家中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是一把抓,就算继母偶尔因为一些什么小事罚她不许吃饭而饿了肚子,她也没觉得苦。      如果能不当妾,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便是吃穿不怎么好,可一家人一心奔着好日子过,那又怎么能算是吃苦呢?      可怎么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这样难?阿槿再次在心里感叹。      “姑娘要红薯吗?要收摊了给你算便宜些!”路边蹲着一位大娘正吆喝着卖红薯,看见路过的阿槿忙向她喊了一句。      阿槿循声望去,却因为木木的而显得动作缓慢。      地上铺着一块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布毡,上面只剩了三五块的红薯,都是人挑剩下的,奇形怪状大小不一。      大娘见阿槿停住脚步,忙仰着头笑道:“虽然不好看,可是很好吃的,你全要了再给你算便宜些!”      阿槿的眼神却落在了大娘身旁的小男孩身上,那孩子看起来八九岁的光景,正捧着一本书如饥似渴地看着。      对于能识文断字的人,阿槿心里总是服气的,可惜这孩子太小,要是再大上十岁多好!阿槿看着男孩心思就飞到了别处。      “十文钱怎么样?”大娘仍不遗余力地向阿槿兜售着她的红薯。      阿槿回过神,向着大娘微微笑了一下:“下次吧!”      说着阿槿就打算继续向前走,却还来不及回头就觉得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险些摔倒。      阿槿揉着被撞痛了的肩头皱眉看向撞她的人,却见那人正两手都提着东西忙向她颔首道歉:“抱歉,刚才那辆马车太快了,我躲闪不及……”      阿槿无心看那辆行驶的不规矩的马车,眼神只被面前这位壮汉吸引了,阿槿对这人有些印象,他是这一片唯一的打铁匠,整个人高高大大的,虽然穿着粗布的衣服,却遮挡不住宽阔的胸膛和粗壮有力的双臂。      打铁匠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小姑娘猛地矮了下去,下一刻就觉得自己的大腿被人抱住,然后他诧异地听到了阿槿娇憨的声音:“你非礼我!”      眼见着天色已晚,她的事再不解决只怕就来不及了,看清是铁匠的那一刻阿槿电光火石之间就做了决定,就他了!      铁匠知道自己比别人力气大些,便是他自己觉得只是轻轻一撞,可实际却撞疼了小姑娘也是有的,可这怎么就跟非礼挂上钩了呢?      阿槿抱着打铁匠的大腿不放,这位壮汉并没有因为自己无礼而把自己一脚踢开,所以方才因为拘谨而有些干涩的嗓音也变得自然起来。      “你非礼我了,你得娶我!”铁匠本就是高大的,如今阿槿又在地上,只得用力仰着头紧盯着铁匠的反应。      卫少渊无奈地低头看着阿槿,方才的情形发生的太快,他现在才看清这个被他撞到的小姑娘,虽然脸上稚气未脱的样子,却已经及笄了。      她正仰着头,一双大眼无辜又企盼地看着他,甚至还微微湿润着,要哭不哭的样子,眼神清澈的像一泓泉水,根本不是装疯卖傻的样子。      身形虽然隐约看着有些瘦小,可脸上却并非皮包骨头,圆乎乎的双颊看起来像婴孩一样又白又软又细腻,小巧而□□的鼻子下是一对薄而红润的唇,此时正瘪着嘴巴,好像受了委屈又忍着不发作一般。      不知怎么,卫少渊看到这副样子的阿槿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被人讹上了,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哪里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只是当下的这副情形确实让他有些疑惑,哪里有女子往自己身上揽“被非礼”这种事的?      “姑娘,我是不是撞疼你了?”卫少渊两手都拎了东西,也没办法去扶阿槿,又怕手中的东西打到阿槿的头,只得微微抬起双臂好让东西离开身体远一些。      早就有人听到了阿槿后来嚷的那句“非礼”,如今铁匠那么显眼的块头微微展开双臂就更引人注目了,周围渐渐就聚起了看热闹的人。      “这是怎么了?”也有不知所以见有人围作一堆便凑过来的。      “这位姑娘说被非礼了。”自然有热心的人代为解说。      “哟!这不打铁的五哥吗?”有人认出了卫少渊,“他非礼姑娘啦?”      “谁知道呢!”就连卖红薯的大娘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如今也站在人群后踮脚看着,“可那小伙子两手都拿着东西,怎么非礼?” 正文 第 2 章   第2章铁匠的温柔      阿槿原想着人多, 那打铁匠说不定迫于压力就应了她, 谁知还有替铁匠说话的, 方才她铁匠问她疼不疼语气温和得很, 她原本心里还有些发虚, 如今听了红薯大娘的话, 眼神和语气又一起坚定起来:“你得娶我!”      卫少渊仍微举着双臂, 低头道:“天色晚了,先回家再说好不好?”      仍是不急不恼的样子,虽然这铁匠哪里看起来和那些市井粗人不一样, 可这样温和的样子和好听的声音怎么看怎么不像属于这样一个粗布壮实男人的。      阿槿听多了那些贩夫走卒或是田间农夫的粗犷嗓门,听到铁匠这样有礼和气地对她说话,她几乎都被说动了。      卫少渊看到阿槿的眼神似是犹豫了一下, 便继续劝说道:“便是不回家, 也先站起来再说吧,地上又脏又凉的。”      阿槿有些不确定, 打铁匠虽然看起来不像会跑掉的人, 可是也不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娶她的人。      卫少渊看小姑娘似乎是认真思考着什么, 盘算的小表情全挂在了脸上, 却不会让人觉得眼前的人过分精明, 倒是憨态可掬的惹人怜爱。      “大家都知道我是打铁的卫五, 左右我跑不掉的。”卫少渊像是向阿槿保证什么似的说了一句。      阿槿听了这句心里也是定了定,这卫五的大名谁也不知道,年纪小的叫他“五哥”, 年纪大的叫他“五郎”, 就连他姓“卫”这事都鲜有人知。      “娘,我都看不清书上的字了,咱们回吧!”卖红薯的大娘带着的那个男孩突然在人群后喊了一句。      那位大娘看了看天,忙急着转身去收摊:“都到这会子了,得快点回去给你爹做饭了!”      围观的人们也不由地纷纷跟着抬头望天,眼前这热闹还没看完,可天色都这么晚了,便有不那么好事的三三俩俩地散开了。      阿槿踌躇着松开手站了起来,看热闹的人觉得男的虽身强体壮可却并不恃强凌弱,女的虽缠着不放可却不太会撒泼耍赖,想是闹不大的,便有人觉得索然无味也离去了。      “天晚了,你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卫五看了看散去的人向阿槿说道,“趁着街上还有人,你快些回家吧!”      阿槿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场戏要怎么演下去才好收场,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便慢慢往家走,走了几步才想起来那铁匠只说他跑不掉,并没有说娶还是不娶她呀!      阿槿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却见打铁匠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了,阿槿看着铁匠的轮廓由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才回家去了。      阿槿没想到自己和铁匠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看热闹的人回去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了。      阿槿进了院门,继母孙氏闻声拎着扫炕笤帚就从屋里大步迈了出来:“你还知道回来!出去疯了半天惹了这么一档子事,你怎么就不知道要点脸!”      家里还没舍得点灯,阿槿看不清继母的表情,她向前走了几步倔强地看着孙氏:“我不给人当妾!”      孙氏两步跨了过来,横着眉瞪着眼显然是气急了:“不识好歹的东西!这事没你说话的份儿!”      “我和铁匠的事别人都已经知道了!”阿槿抓住救命稻草不放,不管铁匠会不会娶她,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吧!      “你还说!”孙氏气得扬起笤帚冲着阿槿的后背就来了一下。      “你打死我我也不给人当妾!”阿槿嘴硬,她心里笃定孙氏不会打死她,毕竟孙氏还指着她捞一笔呢!      孙氏心里有些打鼓,万一将阿槿逼得狠了,莫说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她受不住偷偷跑了,她也不能接受人财两空的下场啊!      这么想着,她一把拉着阿槿就往柴房走:“大人给你定下的亲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王举人的儿子多好,有个举人爹,家里有下人伺候,便是当妾也能赶上小户人家的太太了,只有你个傻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招惹那个穷得叮当响的什么铁匠……”      孙氏一面愤怒地念叨着,一面把阿槿拉到柴房门口甩进去:“你以后别想出门再给我惹什么是非,直到王家来抬人的那天!”      说着,孙氏将柴房门一关,就在外面落了栓。      “今晚别想吃饭,好好清醒清醒!”孙氏走出几步又回头冲柴房吼了一句。      阿槿靠着柴堆坐了下来,她屈起双膝手臂环抱着小腿,下巴则放在了膝盖上。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稍直了直身子,抬头揉了揉肚子希望能安抚一下饥饿的肠胃。在外面逛了那么久,连水都没能喝到一口,如今倒确实有几分凄惨。      可她从来也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虽然打小没了亲娘,可不也跌跌撞撞的长大了?眼下这事虽然棘手,可她也并不觉得走投无路,在外面的时候不就碰到了打铁匠?      她拼着名声不要也不给那个什么王举人家的儿子做妾,她认定了不当妾就会用一切手段阻止这件事发生,如今看来铁匠不娶她也没关系,反正下午的事都传开了,她就借这事把当妾的事搅黄便是。      外面传来了孙氏招呼弟弟妹妹去吃饭的声音,又隐约听见父亲问起她来,继母少不得又气急败坏地骂了一番。      其实家里也没那么过不去,可能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可是并不会饿着冻着。从前家里的活计阿槿做了七八成,如今弟弟妹妹大了能分担一点了,继母就开始嫌弃阿槿吃家里的饭了。      阿槿随手折了一截干柴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想着继母的种种行径,干活的时候恨不得有十个阿槿来做事,吃饭的时候又恨不得阿槿消失。      如今又逼着她当妾,不许她出门,这般拿捏着要葬送她的一辈子,着实可恨!      阿槿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己在地上乱画的那些。有月光从柴门稀疏的板缝里透进来,阿槿看到地面上被自己层层叠叠地写了许多“五”字。      阿槿又想起从集市上买东西回来的打铁匠,看起来那样孔武有力的人,对她说话倒是和风细雨的,使得她莫名就觉得那是一个好人了。      只是今日被她一通胡搅蛮缠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影响他娶媳妇,等当妾这事躲过去,有机会要向他道歉,再和人解释清楚才是。      正打算着,阿槿忽听得柴房外旁边墙头上落下了什么东西来,然后有人似是拍了拍身上的土,便朝着柴房走来。      柴房的门被轻叩了一下,然后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阿姐?”      阿槿认出了那个声音,忙起身向着门外轻声喊道:“阿远!”      门栓轻响了一下,柴房门便被小心地推开了,可那扇破旧的门还是在这寂静的晚上发出了动静,吓得阿远立即停下了推门的动作,紧张地向主屋方向看了一眼。      阿槿不由地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口中却道:“没关系,他们正吃着饭,听不到这边。”      阿远这才走进柴房,又回身小心地将那扇几条木板拼成的门关上。      “你怎么过来了?”阿槿在他身后问道,阿远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比阿槿小了三岁,二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一向十分要好,感情甚至比阿槿同继母生的弟弟妹妹还要好许多。      阿远关好门已转过身来:“方才我就听到这边在骂人,想着你今晚怕是要挨饿,所以过来看看。”      “那你拿吃的了没?”阿槿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腹部,倒也不跟阿远客气。      “当然了!”阿远两眼放光,“还是好吃的呢!”      说着,阿远就去柴堆旁坐下来,倒是熟门熟路的样子。      阿槿听闻有好吃的也是满心欢喜,挨着阿远再次坐到地上:“是什么?快拿出来!”      阿远已经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的油纸包来:“阿姐猜猜?”      “就别卖关子了!”阿槿笑着伸手和阿远一起打开油纸包。      “菜卷!”当那个好似方馒头一样的东西露在月光下的时候,阿槿不由激动了一小下。      “是肉的!”阿远喜滋滋地将菜卷掰开,顺手将大的那一块递给了阿槿。      杂粮面和了面团发开,擀成一张大而厚的饼,将菜馅薄薄的铺上一层然后卷起来成长条状,再切成馒头大小上屉蒸熟。      用的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东西,但对于吃惯了窝头的人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了,更何况,阿远拿的这个还是肉馅的。      阿槿看了看阿远手中那块小的,又将手中大的递过去:“还是换过来吧,我吃不了。”      阿远却朝着自己手中那块就咬了一口,然后才边嚼边道:“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阿槿见阿远这般,这才笑了笑将菜卷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怎么样?吃到肉没有?”阿远盯着她的动作紧张而又期盼地问。      穷人家的肉馅哪里舍得放什么肉,何况又是陷特别少的这种食物,能吃到点肉味就不错了。      阿槿迎着阿远闪亮的目光用力地点点头:“吃到了,太好吃了!”      阿远闻言笑得很满足,二人便不再交谈,专心将手中的菜卷消灭干净,吃完了才都意犹未尽地感叹了一回好吃。      阿远打量了一圈四面透风的柴房,担忧地问:“阿姐,你整晚都要待在这里?”      阿槿倒是不在意:“现在天不冷,也没什么。”      阿远默了一会儿,眼神里便有了心疼:“阿姐,你再等等我,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正文 第 3 章   第3章 要嫁哪个?      在阿槿心里, 阿远一直都还是个孩子, 因此阿远的这话她也是当孩子话听的。看着阿远认真而郑重其事的样子, 阿槿心里只觉得忍俊不禁, 便笑着伸手去摸阿远的头:“真是可爱!”      阿远不满地躲开:“我又不是小孩子!”      阿槿的手落了空, 偏又执着地伸远了去拍阿远的头:“那也是我的乖弟弟!”      阿远一脸嫌弃:“你手上有油没有啊?”      阿槿收回手看了看掌心, 却笑着说道:“不要在意这种小事, 就当头油用了嘛!”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阿槿的生活中总有阿远的影子。      小时候阿远来串门,尾巴似的跟在干活的阿槿身后, “阿姐阿姐”地叫着;等大些了,就帮着阿槿干些简单的活计;后来再大些,阿远的自己家的事也多, 便不常来了。      可只要有空阿远还是会过来看看, 尤其是像今日这种听到阿槿受罚的动静,他总会偷偷过来, 或送些吃的, 或安慰几句。      只是阿槿有时候也会有些遗憾, 如果阿远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她还能多说说心事, 可一想到如果是女孩子, 说不定就不能偷偷翻墙头来给她送吃的,就又觉得还是男孩子好了。      “那是你写的?”阿远看到了阿槿划在地上的那些。      阿槿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不甚在意地伸出脚用鞋底蹭了去:“胡乱画着玩儿的, 不是写的。”      “为什么要写‘五’呀?”阿远从层层叠叠犹如一堆烂柴似的笔画中认出了一个“五”字。      “简单, 好写呗!”阿槿笑嘻嘻的,“也好认,你不就认出来了?”      阿槿没读过书,家里的弟弟阿松启蒙学写字的时候她在一旁偷偷看过,后来因为她忍不住笑他那笨拙的样子被他恶声恶气地赶到一边去了,所以她能写出个“五”字来就自觉了不起了。      二人说笑了一番也不敢太大声,直到隔壁婶子喊阿远的声音传来他们才安静下来。      “阿姐,那我先回去了。”阿远有些不舍。      阿槿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快回吧,不早了!”      “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阿远看着阿槿眼神却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      “明天就没事了,”阿槿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这才轻轻拉开门,“回吧!”      看着阿远从面前走过去又轻轻带上了门,阿槿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阿远已长得这样高了,从前都是仰头看着她的阿远,竟然快跟她一样高了。      在柴房里的一夜阿槿自然也睡不好,鸡叫的时候正迷糊着,柴房门便猛地被打开了,惊醒了正抱着腿瞌睡的阿槿。      她懵懵懂懂地向门口望去,却又因为清晨的阳光晃了眼睛而收回了眼神。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继母叉腰站在门口,倒挡了大半的阳光。      “昨天一天都没干活,今天还不勤快点儿?快抽些柴把饭做了去!”      阿槿揉了揉眼睛:“我昨天都没吃东西,哪里还有力气生火做饭!”      继母眼睛一瞪:“不做饭哪里有东西吃!”      阿槿叹口气,慢慢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听这话的意思,阿槿至少为自己争取到了今日的早饭。      看阿槿站了起来,孙氏便回房了,当然还不忘扔下一句:“快点!你爹还要出门呢!”      忙活完一家人的早饭,坐在桌边吃的时候阿槿也不能安生,一会儿帮着谁添饭,一会儿又去取咸菜,等到父亲吃饱出了门,继母和弟弟妹妹都放下了碗筷的时候,阿槿堪堪喝了半碗粥。      弟弟妹妹都是继母生的,自然不用像她那样忙里忙外的干活,二人吃完饭将饭碗向前一推,妹妹阿枝就站起身说道:“我送阿松去学堂。”      阿松闻言厌恶地瞪了阿枝一眼,倒并未说什么。继母却皱着眉道:“他那么大的人哪里还用得着送?你少在外面疯,早点回来!”      阿枝口中一面咕哝着“知道了”一面拿起阿松盛书的布包走出去了,她只是不想待在家里,虽然孙氏把绝大多数的活计都交给了阿槿做,可她连一点洗碗的活都不想干,出去躲半天清闲,那多好,谁会像阿槿又傻又笨的留在家里干活呢!      “每次都是你吃得慢,快吃了快收拾,家里还一摊子活儿呢!”孙氏丢下一句也离了饭桌。      这种情形很常见了,不过阿槿还是不紧不慢地吃完饭才去收拾碗筷打扫屋子,那种从从容容的样子让孙氏看了就来气,可她知道自己再念多少次阿槿也不会听,也只得将气闷在心里了。      正气着便听有人叫门,孙氏一听竟像是王举人的声音,于是忙三步并两步地跑去开门,然后她那透着讨好与惊喜的声音便传到了阿槿耳朵里。      不用看阿槿也知道继母此时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她听见继母往屋里让举人,举人却要站在院子里说。      阿槿心道八成二人又要说自己的亲事便扔了扫帚走了出去站在了孙氏身后,那王举人一身长衫,倒确实比普通的乡下人看着高贵些,只是一想到他是为儿子纳妾而来,阿槿心中就不由地生出厌烦来。      举人看了阿槿一眼,儿子看上的人倒确实是一副好模样,只是……      王举人看着面前笑得跟朵花似的孙氏:“昨晚听说集市上发生了一件事,和令爱有关。”      阿槿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成了拳,王举人果然得了消息,真是再好不过了。      读书人说起话来总是绕圈子,还文绉绉的,孙氏这么腹诽着,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口中忙分辩:“那些都是传闻,都是假的!”      她心里有些急,这到嘴的肥鸭子飞了可还成?孙氏说完又扯住王举人的衣袖:“咱们还是屋里说话吧,喝杯茶慢慢说,这都是误会,阿槿是清白的!”      “不清白!也不是传闻,是真的!”阿槿生怕王举人被继母说动,忙在一旁开口说了一句,字字都砸得孙氏心惊胆战的。      眼下这个机会阿槿必须抓住,既然举人会因为这事找过来,就必定是在意这传闻的,只要她将传闻的事坐实,当妾的事说不定就能被搅黄了。      王举人脸色有些难看,他原本也是想来听个解释,若是这事能说过去也就算了,毕竟是儿子看上的人,又只是抬家里去做妾,倒不必像娶妻那般精挑细选。      可如今阿槿亲口承认她已不清白,王举人就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看那举人的神色有些犯难,孙氏忙向阿槿使眼色让她退下,先把阿槿支开,省得她在这里胡言乱语坏了好事,然后她再慢慢说服王举人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阿槿接触到她的眼神就将头扭向了一边,固执地站在那里不肯动。她不能任凭孙氏就这么把她给卖了,没有亲娘,爹也不当家,她只有靠自己了。      孙氏眼色使得感觉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也不见阿槿退下,这边举人还犹豫着,既下不了决心当没事发生,也下不了决心退亲。      孙氏少不得嗔了阿槿一句:“大人说话小孩子别上赶着胡说!”      说完便又笑对王举人:“你可别信那些,她这两天跟我赌气故意那么说的!”      王举人又看了阿槿一眼,阿槿正看也不看孙氏的站着,倒确实像在赌气一般。      孙氏见状又往屋里让:“您亲自过来不进屋喝口茶怎么说得过去!还是快去屋里坐坐!”      说着,方才扯住王举人衣袖的那只手又使了点劲往屋门口带,王举人却将自己的衣袖从孙氏手中拽了出来,他心里是不大看得上阿槿家的,只是想着出点彩礼把人抬家里去就好,其他的交道一点也不想跟这种人家打。      特别是孙氏,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还是个填房,对于王举人这种读书人来说,站在她面前总觉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原本孙氏收了他们家彩礼,人就可以抬过去了,可王举人是个讲究的,他读书的时候就有算命的说他有高中的命,但赶考的日子须得是黄道吉日才行,又说他这一生看着黄历过日子准没错什么的。      那时候他还年轻,是不信这些的,可接连几次秋闱不中,偏偏那几次秋闱黄历上还都是诸事不宜,直到最后一次秋闱的日子赶上了“宜求官”,他竟然真的就中了!      自从他便看着黄历过日子,果然是一番顺风顺水,就连给儿子纳妾这种事,他也特意挑了个宜嫁娶的日子,却不想千算万算,还不到日子就出了这种事!      阿槿看王举人对孙氏的态度并不热络,便又趁机说了一句:“您要想想清楚!”      在她看来,读书人都是格外看重脸面的,她自己都说自己不清白了,王举人还能忍?      “快回屋干活去!”孙氏狠狠瞪了阿槿一眼,却又不好在举人面前大声嚷嚷,咬牙切齿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阿槿自是有一股子倔强的性子,尤其是这件事还未落地,她是绝不肯离开的。      王举人半抬头望天,口中喃道:“要慎重呀!”      他努力回忆着给孙氏彩礼那一日的黄历,原是“诸事皆宜”的,怎么会弄成这样?想来是他太过心急,无论如何挑个明明白白写着“宜纳采”的日子就好了。      孙氏一听这话,心里急得不行,正要说什么便听院门被人敷衍地敲了几下一把推开:“阿槿娘在不在家?有好事了!我来提亲来了!” 正文 第 4 章   第4章她已经不清白了      孙氏正着急上火,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便向门口望去, 却见满金娘正喜滋滋地抬脚迈进来。      满金娘是附近有名的媒人, 不像别的妇人那样成日窝在家里做活, 她最爱串门嚼舌的打听谁家的姑娘小子该成亲了, 然后做些保媒拉纤的事挣个媒人银子。      孙氏皱起眉, 阿枝还不到岁数, 阿松更是还小,这满金娘提的哪门的亲?      满金娘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院中,没看见王举人, 却看见了阿槿,一拍大腿又向阿槿笑道:“闺女好事来了!打铁匠让我来家提亲来了!”      阿槿闻言难免意外,昨日碰上的打铁匠竟然真的要娶她?      孙氏一看王举人脸色更加难看, 忙拦在满金娘面前:“满金娘!你可不要乱说, 阿槿已经许了人家了!”      孙氏逼着阿槿给王举人的儿子做妾的事满金娘也有所耳闻,这事没经她的手, 她没能拿到媒人红包很是不满, 谁想这阿槿又被那打铁的给看上了, 她这才有机会上门。      “阿槿她娘, ”满金娘的眼神从阿槿脸上转到孙氏这边, 隐约带了几分嘲讽, “昨天的事大家可都知道了,阿槿是个好孩子大家都知道,可经了昨天这事, 她已经不清白了!”      王举人的脸登时憋成了猪肝色, 阿槿看了一眼继母,她那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心里莫名觉得多了几分轻快。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举人指着孙氏责问,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如今连媒人都上门了,这孙氏还妄想欺他?      孙氏忙赔着笑向王举人道:“您别急,这都是误会,误会!”      说完,孙氏又向阿槿斥了一句:“你别脑子里犯浑,快把事情给你未来公公解释清楚!”      阿槿还没开口,满金娘便抢了先:“哟!王举人也来啦?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才看见您!”      王举人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满金娘也不在意,又向孙氏笑道:“人家铁匠也是个好的,阿槿都不清白了,铁匠就找我来代为求娶,说是要负责任呢!”      孙氏几乎要高喊起来,阿槿疑心她眼睛都红了,冲着满金娘嚷嚷:“谁用他负责任?负什么责……”      话还未说完,王举人气愤地打断了她:“多说无益,我们两家的事就此作罢!”      王举人只觉气血上涌,脑袋隐隐地嗡嗡作响,说完便恨恨地拂袖离去。      孙氏哪里肯作罢,忙上前又拉住王举人口中直嚷嚷要解释,王举人则厌恶极了这副拉拉扯扯的样子,嘴里说着“不必再说了”一面又费力地从孙氏的拉扯中抽出身来。      满金娘乐陶陶地站在原地看热闹,只恨手中少了一把瓜子。      王举人总算猛地甩开了孙氏,指着孙氏的鼻子恨道:“你莫要再做纠缠,三日之内把彩礼退回来,不然我们就对簿公堂!”      然后生怕孙氏再拉他,一转身急忙跨出门去了。      孙氏一听搞不好都要吃官司了,登时也不敢再去追,狠狠地往大腿上拍了一掌,口中直念倒霉。      满金娘意犹未尽地放下抱着的胳膊:“行了行了,这不好事临门了吗?咱们屋里去谈!”      眼下阿槿总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沉浸在不用给王举人儿子当妾的喜悦里,完全忘了满金酿还等在这里。      孙氏理也不理满金娘,回过身来就满院找东西,阿槿一见她那副样子就知道继母在找趁手的东西要打人了,便忙往后院跑:“你们聊,我去干活了!”      孙氏眼见阿槿就要走出视线,抬脚就脱下一只鞋,还没扬起手扔,满金娘就横在了她面前:“还没到脱鞋上炕的时候呢,去屋里给我倒杯水,咱们好好谈谈孩子的婚事。”      孙氏被她这么一拦,阿槿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举着一只鞋憋了一肚子气,可如今又没处发泄,只得白了满金娘一眼气哼哼地又自己把鞋穿上了。      满金娘并不在意孙氏的态度,转身就自顾自地往屋里走:“要我说,你应该高兴才是,虽然丢了一门亲事,可马上又有亲事上门了呀!有几个人家能碰上这样的事?哦,先黄了一个,立马就又有一个跟上了,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孙氏跟着满金娘往屋里走,把到嘴边的那句“高兴个头”咽回了肚子里,说到底,这媒人总不能得罪太过的。      孙氏到了屋里给满金娘倒了一碗凉开水,满金娘看着那粗瓷碗中连个茶叶沫子都没有,不由嘬起了牙花子。      孙氏自然知道满金娘不满,一般媒人到了家里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的,可孙氏一想到方才王举人也是被满金娘的上门而激怒了,就没什么好脸色对她。      “你也别嫌差,如今是那打铁的过来求娶我们家闺女。”孙氏重重地在凳子上坐下,暗示满金娘也别拿自己太当回事。      满金娘这些年说成的夫妻无数,什么父母没见过?什么态度没见过?因此她只是端起瓷碗貌似悠闲地喝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说话。      “你这话说的原也不错,”满金娘放下瓷碗,脸上却带了一丝傲气似的,“可是你怎么不想想,我这是正常的来提亲吗?”      “阿槿跟那铁匠的事传的满城风雨,如今王举人那边又黄了,若是我说的这桩你不依,你想想谁还会娶阿槿?”      孙氏被满金娘的气势给镇住了,略一琢磨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她还想着快把阿槿嫁出去家里少个吃饭花钱的,不想这出事一出来,搞不好阿槿就嫁不出去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孙氏脸上有些挂不住,站起身从橱柜顶上拿下一个粗陶罐,“可阿槿到底样样不比人差的,嫁也得按规矩嫁。”      孙氏一面说着,一面从陶罐里用勺子盛出一勺糖来倾在了满金娘的碗里,还帮她搅了几下。      一想到王举人家的彩礼要退回去孙氏就觉得挖心掏肺一般,如今也只好想法子掏掏铁匠的家底,往回里找补找补。      满金娘倒是对孙氏识趣的举动很满意,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才笑道:“这话倒是不错,自然要按规矩来的,不然也用不着我了不是?”      阿槿在后院劈了几根柴,这才突然想起满金娘来,想到满金娘正在前院跟继母谈她的亲事,她就有些心乱起来,一根柴几下都没能劈开,索性便扔了斧头端起鸡食去喂鸡。      孙氏应该是瞧不上打铁匠的,可阿槿也拿不准继母如今的态度,如果推了这门亲事,继母能给她找个什么样的?总不会是能如她意的。      若是继母应了,她就要嫁给打铁匠了?阿槿想到昨日的情形,那样一个又壮又猛的人,乍一看还叫人有些害怕,可一开口就又让人心安了。      只是阿槿不知道最后继母做了何种打算,媒人走了之后孙氏一直阴晴不定的,除了吩咐阿槿干活其他的半个字也不多说,阿槿在心里盘算了半天也不知道继母是应了还是没应。      直到晚上父亲回来吃饭,弟弟妹妹也都上了桌,继母才沉着一张脸向父亲说道:“举人那边的彩礼得退回去了。”      妹妹阿枝闻言望了阿槿一眼,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父亲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退就退吧!”      孙氏虽然已经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可看到男人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还是急了:“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你就不能劝劝你闺女?”      阿槿觉得今晚的饭好像特别可口,还有她亲手腌的萝卜,真是又脆又爽口。      孙氏剜了一眼低头吃饭的阿槿,又向父亲说道:“那个打铁匠让人来提亲了,我应下了。”      父亲再次点了点头,阿槿吃饭的动作停了一停,她刚抬起头就看见阿枝正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太稀了,给我捞些稠的来。”阿松突然将碗伸到她面前,半碗饭汤晃了晃,险些洒出来。      阿枝却嗤笑了一声:“想吃稠的得自己去捞,她要是能捞上来她不自己吃了?”      这弟弟妹妹对阿槿好像尤为吝啬那个“姐姐”的称呼,只差没呼来喝去的,继母对这些行径都是默许的,父亲一向不爱管孩子间的这些事,没有大人引导着,阿槿自然得不到弟弟妹妹的尊重。      只是他们两个也渐渐被那些所累了,或许继母几个人还不觉得,阿槿亲耳听到邻居们提起阿枝阿松的时候都纷纷摇头,觉得这俩孩子完全被教坏了。      “大人说话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儿?”孙氏听到这边的动静瞪了他们几个一眼,阿松想来是被阿枝说动了,收回了胳膊自己起身去厨房了。      “我跟媒人说了,”孙氏继续向父亲念叨,“这彩礼可不能少,咱家是头一次嫁闺女,阿槿又是出了名的好姑娘,那个打铁的无论如何得出点血。”      阿槿难得从继母口中听到对她的夸赞,却是因为继母想将她卖个好价钱。阿槿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放下手中的碗也看了阿槿一眼。      “你做主吧!”父亲却向继母说了一句。      阿槿有些失望,在这个家里,她心里觉得到底是跟父亲最亲的,可父亲在继母这些年飞扬跋扈的强势之下,好像越发的懦弱了。      阿槿都未奢望过父亲能在遇到事上袒护她,只要得到一点对她的肯定她就心满意足了,可就连这点愿望也不曾被满足过。      “她真的要嫁给打铁匠了?”阿枝忍不住问了一句。 正文 第 5 章   第5章铁匠求亲      “不嫁又能怎么样?难道在家里当老姑娘不成?”孙氏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阿槿一眼,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 现如今谁还会娶她?”      阿枝摇摇头:“打铁又苦又累的还挣不多少钱吧?”      “还不是她瞎了眼!”孙氏恨恨地看着阿槿, 能去举人家多好, 偏生找了个那样穷的, 只怕以后让她帮衬家里也难了。      “铁匠人很好的!”阿槿忍不住为铁匠说话, 毕竟她抱着人家大腿无理取闹了一番, 人家也没冲她发火。      “人好能当饭吃吗?”孙氏索性放下筷子,“我千辛万苦给你挑的好人家不去,偏偏自己去找个火坑跳, 人家还不说我这个当后娘的磋磨你?”      就这么念念叨叨了一顿饭,阿槿后来索性充耳不闻,左右这铁匠是她自己街上碰到自己选的, 只要人好她就有信心过好日子。      举人家给的那些彩礼, 银子倒还没动,只是吃用的那些都已经吃了一点了, 孙氏心里也怕被举人告到衙门去, 只得忍痛拿出自己的银子出门买了将彩礼补全。      这么一来孙氏对阿槿更是不满, 同时也盼着铁匠能多给点彩礼, 不然这么折腾了一通还有了亏空, 孙氏觉得自己会被气死。      也是赶巧, 孙氏才把彩礼给举人家退回去,满金娘就带了个担扁担的人替铁匠把彩礼送来了。      “五郎说了,既然你家这边也同意了, 那就就近挑个好日子, 到那天就让花轿来抬!”满金娘又撮合成了一对,心里很有成就感,脸上都是笑。      孙氏却笑得勉强,差点没记住满金娘说的日子,只不住地打量那些彩礼。      都用红纸封着包着,她心里痒痒的,又不好当着满金娘的面打开来看。      好不容易将满金娘打发走,孙氏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那些彩礼上的红纸,一包一包撕过来却越来越心凉,到最后只剩下失望和恼怒。      阿槿正抱着在外面晾晒了半日的被子回屋,正对上一脸怒容的继母。      “你看你找的人家!”孙氏指点着桌上的东西向阿槿嚷道,“这么点儿东西也能叫彩礼?他打发叫花子呢?”      阿槿抱着被子进了里屋,孙氏得不到回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直想吐血。      彩礼这些东西,大多数姑娘成亲都会再由娘家添置一些作为嫁妆,而孙氏显然不会再让阿槿带着东西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看重举人家的彩礼了。      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姑娘很容易受到这种待遇,孙氏也不是头一份儿这么做的,因此阿槿根本不关心彩礼多少,只是想着铁匠的日子大抵不好过,等成了亲她也得想法子挣钱才是。      孙氏看着那点彩礼越想越气,虽然她看着阿槿不顺眼,可在外看来,阿槿老实、勤快,样样活计都拿得起,模样长得又好,配铁匠根本就是绰绰有余,铁匠送这么一点子简单的彩礼过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阿槿将被子放好走出来,继母还在对着彩礼生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阿槿说话一般:“不行,这还没嫁呢就不拿人当回事,嫁过去还不把娘家人踩脚底下?”      她站起身来,想着就算不多要些东西,也要去打铁匠那里看看,挑挑他的毛病,打压他一番,以后也好拿捏。      打定了主意,孙氏风风火火地便朝外走,阿槿不知她要做什么,看那架势倒像是要出去找茬一样,便也忙走了几步跟到院里。      继母脚下生风,阿槿刚走到院子中央孙氏已拉开了院门,只是下一刻人出去了脚却留在门槛里侧,是摔出去的。      阿槿看到了孙氏摔倒的整个过程,先是疾风迅雷地拉开门要往外走,偏偏脚还没抬那么高就往外迈,一下就绊在了门槛上人就摔在了门外。      阿槿看继母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那里样子滑稽得很,忍不住掩嘴笑起来,孙氏被摔得不轻,好容易将脚也收到了门外坐起来,一回头却看见阿槿在偷笑。      “还笑!快过来扶我一把!”孙氏气得话都差点说不利索。      阿槿忍着笑走过去:“急着去做什么?”      孙氏一把拉住刚走过来的阿槿的胳膊,借着力站起来:“老娘还不是为了你!”      孙氏被这么一绊心中更气了,既气拿不到足够的彩礼,也气阿槿搅黄了举人家的亲事,更气自己倒霉出门就摔一跤。      几股子心火乱窜,孙氏只觉脑门子要炸了,半个身子靠着阿槿道:“扶我回屋!反正以后倒霉的是你!”      阿槿看继母也没摔得多重,也不知怎么就又不出门了,不过她也懒得问,她一向跟继母没话好说。      “你就是这种享不了福的命!”孙氏继续愤愤地说,“活该随便嫁出去受苦!”      阿槿心里多少有些不服的,她暗暗决心以后一定把日子过好堵住继母的嘴。      和打铁匠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孙氏一直也不甘心,想起来就要指责阿槿一通,可阿槿的心却安稳了下来,只要不用给人当妾,她就觉得心里那块石头卸下去了。      成亲前的日子仍像往常那样过,孙氏老大不情愿地扯了块红布扔给阿槿做嫁衣,阿槿算着日子紧,只得一有空就拿起来缝几针,晚上孙氏舍不得给阿槿用灯油,阿槿只得早上天一亮就起来赶制嫁衣。      可孙氏到底气不顺,总觉得阿槿缝嫁衣耽误了干活,每每看见阿槿守着簸箩干活都少不了要骂骂咧咧地唠叨一番。      阿枝开始也有些不快,生怕阿槿少干了活最后落到她头上,可过了两天她发现阿槿都是把活干的差不多了才会拿起嫁衣缝,便又放心了。      也有心思继续同情阿槿了。她坐在炕上和阿槿面对面,看阿槿低着头,手中的针脚又匀又密。      “心灵手巧有什么用?还不是劳心劳力地干活?”阿枝总觉得阿槿笨笨的,不如自己精明。      “好不容易等到能嫁人了,有了翻身的机会,你却挑了那么个穷的叮当响的,是不是傻?”阿枝撇撇嘴,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实在是太不灵光了。      “那你以后想嫁个什么人?”阿槿打好结拿到嘴边用牙齿将线头咬断。      农户家的孩子没那么多规矩,谈起嫁人这种事也不会害羞矜持什么的,阿枝听阿槿这么问,便有些骄傲地说起了自己理想的夫家。      “我得嫁个家里地多的,雇得起长工短工,每年等着收粮收租就行了。”阿枝陷入自己的想象中,仰头看着屋顶的檩条,嘴角带着笑,“最好兄弟不要太多,独苗最好;姐妹有一两个就行,以后可以回来伺候自己爹娘……”      阿槿听着阿枝说自己理想中的婆家,却听得笑起来,她已又一次穿上了红线,利落地挽了个结:“我问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你说的这些也听不出是什么人啊!”      阿枝终于不再仰着头,看了一眼她认为可怜的阿槿:“这都听不出来吗?我要嫁个富人啊!”      阿槿拿针刺向手中的衣料,那银针犹如在水中欢快游动的小鱼一样穿过大红色的布料,按照阿槿的心意将两块布缝在一起。      她没再搭话,在阿枝的想象中,她的婆家生活富足,有粮有钱,甚至连大姑子小姑子都想到了,独独没想过她要与之一起生活的那个人是怎样的。      是老实忠厚的,还是虚伪狡猾的?是霸道的,还是懦弱的?是严厉的还是温柔的,是勤快的还是懒惰的……等等这些阿槿会考虑的,阿枝全都没有想过。      阿枝见阿槿不说话,只当阿槿不拿她的理想当回事,便正色道:“你也别瞧不起我,人们都说我长得不如你,可我觉得我也没到丑的地步。况且,娘说我运气比你好,人比你聪明,就算嫁不到我想的那样好的人家,嫁个比铁匠强的还不是轻轻松松?”      虽然不怎么亲,可到底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不但别人会拿来比较,就是自己也会在心里互相掂量的。      阿槿也没抬头看阿枝的神色,只听声音就能听出她的自信和骄傲,便微笑着回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这让阿枝还是觉得阿槿不信她能嫁个好人家,心里有些恼,口中的语气便有些重:“不信咱走着瞧!”      阿槿失笑,她没觉得自己说什么过激的话,怎么听着阿枝这就要恼了?      阿枝见她这样却更觉得被轻视,气呼呼地想着要说些什么刺阿槿几句,却听巧儿在外屋喊:“阿槿!”      阿槿向着外屋的方向转过头去,身子却并未动:“在这屋呢!”      她向着外面喊了一声,阿枝的话没说出来,一时觉得心里有点犯憋,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      只是阿槿正盯着门口,根本没接到她这个眼神,惹得阿枝又是一阵气。      巧儿跨进里屋来,一眼看见阿槿膝头上红艳艳的一片,不由笑着说道:“我说你这几日都不去找我玩儿了,原来在做这个!”      巧儿也是附近住着的,他们这一片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并不多,因此二人也是要好了许多年。      阿枝瞧不上阿槿,连带着也瞧不上阿槿的姐妹,因此见巧儿过来玩便起身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巧儿自然知道阿槿家各人的关系,便好奇阿枝怎么有兴致坐阿槿面前说话,阿槿少不得又悄悄说了一番阿枝关于嫁人的言论,却意外地发现好姐妹跟自己的想法不一样。 正文 第 6 章   第6章找什么样的男人      “我也觉得你找的这个男人……”巧儿皱着眉思索了一下, 好像在斟酌用词似的, “……不怎么样。”      阿槿听她这话, 以为巧儿知道铁匠什么缺点, 便不由停下手里的活问道:“他怎么了?”      巧儿朝阿槿凑了凑, 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个铁匠是个厉害的, 有一次也不知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      “打得可凶了, 差点吃官司呢!”巧儿又补充了一句,后半句却是她想象的。      “你想想,什么人才会打架?”巧儿引导着阿槿去想, “只有那些地痞流氓才打架呢!”      阿槿想了想,又回忆起那天铁匠让她颇感意外的温和有礼,摇了摇头道:“他总不会平白无故去跟人打架, 定是有人惹到他了。”      巧儿也没那么容易被阿槿说服, 撇着嘴道:“便是惹到了就要打架吗?你看看苏大叔,这辈子莫说打架, 便是跟人拌嘴也是没有的。”      巧儿口中的“苏大叔”就是阿槿的父亲, 父亲为人胆小懦弱, 自然不敢与人起什么冲突。何况, 巧儿举的这个例子也着实难说服阿槿, 在阿槿看来, 男人就不该像父亲那样事事不做主,件件不当家。      因此阿槿听了巧儿的话也只是笑了笑便又拿起针线来了。      “要我说还是举人家的儿子好。”巧儿说着也微微仰起头看着房顶,倒和方才陷入畅想中的阿枝一个模样, “虽然是当妾, 可吃穿不愁不用干活不说,还有人伺候呢!”      “你想想,”巧儿看向正低头做活的阿槿,“过了门就好吃好喝的,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有丫鬟伺候,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这是我做梦都想过上的日子啊!”      阿瑾知道巧儿一直羡慕举人家的生活,甚至她曾经想过要嫁给举人儿子,只是举人儿子偷偷相看过巧儿之后却不愿意,巧儿觉得脸上挂不住,恼得好几天没有出门。      结果没过多久,阿槿的继母受了举人家的彩礼,巧儿心里泛酸,也觉得阿槿这个姐妹不够意思,从得了消息就再没往阿槿家踏一步。      如今听说阿槿要嫁打铁匠她才释然,过来又跟阿槿说起举人家的种种好处来。只是阿槿全然不往心里去,开始还跟巧儿交谈几句,后来干脆就只微笑作答,低头做活。      巧儿见阿槿这般,倒也不会觉得不快,反正阿槿也没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她自觉犯不着为阿槿这个可怜人的态度而生气,于是脸上也现出格外宽容的表情来。      看阿槿只一心缝着她那嫁衣,巧儿多少有些无趣,站起身向屋里看了一圈问道:“卫五给你的彩礼呢?”      阿槿抬了抬头,拿针的手朝房间角落方向扬了扬:“那边。”      继母许是恼了铁匠,连带彩礼也看着不顺眼,于是便将那些东西往角落里一堆,随便拿块布蒙了便不再管它。      巧儿走过去掀开来看,却见竹条编的浅筐中放着两包茶叶、两包糖、两坛酒、两只小布袋里装着大米小米各一样,然后就再无其他了。      “就这些?”巧儿难以置信地看向阿槿。      阿槿也看了那个角落一眼,抬手轻轻揉了揉后颈:“还有二斤肉和两条鱼正用鱼腌着,银子她收起来了。”      “多少银子?”巧儿走过来关心道。      阿槿想了一下:“应该有二两吧?”      都是碎银子,得称了才知道有多少。      巧儿皱着眉满面愁容地又坐在阿槿对面,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阿槿嫁得如何不好,只从彩礼上看就知道那铁匠家定然是穷的叮当响,况且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没个帮衬,一个独自生活的穷男人,怎么想都不是良配。      “这些东西再加上银子满打满算也就三两银子,现如今谁家娶媳妇只花三两银子?”巧儿摇着头叹气,“可见那卫五根本不是会挣钱的人,又或者是不会过日子,连娶媳妇这种事也才只能拿出三两银子,你想想你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阿槿心里默默想着,铁匠攒不住银子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一个人生活,又是个男人,不会做饭不会缝衣的,可不得花钱买吗?若是她嫁过去了,这些事她都能做,这类的开销也能省下不少。      可她没说这些,怕巧儿笑她已经在心里打算和铁匠过日子了,只是到底不愿听巧儿将铁匠说得那样不堪,便一面将针线收好一面道:“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彩礼虽然不多,可还有没彩礼娶媳妇的呢?”      巧儿拿手指头戳着阿槿的额:“你呀你呀,叫我说什么好!”      阿槿揉了揉额头:“我去二婶子家借个花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巧儿刚站起来还没答话,孙氏已经一脸怒气地跨进来,正看见阿槿将未做好的嫁衣小心地收起来,便也不顾有外人在数落起阿槿来。      “这里干了半天活,想喝口水茶壶里全是空的,你倒好!”孙氏叉起腰,“却躲起清闲来了!”      这种情形巧儿也没少见,听孙氏这般横加指责便想着替阿槿说句话:“阿槿也没偷懒呀,一直在做嫁衣呢!”      孙氏不会朝巧儿发火,直继续朝阿槿骂骂咧咧的:“嫁个穷鬼还了不起了?做什么嫁衣?那也算件正经事?就算你穿着下地的衣裳上轿都是你亏了你知不知道?”      阿槿懒得听她念那些车轱辘话,回身朝巧儿道:“我烧了水再去婶子家,你是等着我还是怎样?”      孙氏还在说着什么没出息,傻子才巴巴的还赶着做嫁衣什么的,巧儿挽住阿槿的胳膊二人一起向外走:“那我回家吧,有空的时候再过来说话。”      巧儿和阿槿走到厨房外分别,巧儿听着孙氏在屋里叮叮当当收拾东西的声音,不由一笑然后向阿槿道:“你这一嫁肯定气死她了!”      阿槿倒不是故意惹出这事来气继母,她只是用自己的法子避免给人当妾罢了,说起来孙氏没能捞到举人家的彩礼,阿槿又嫁了一个她万般瞧不上的,倒确实是气上加气了。      只是阿槿没想到连二婶子也不看好她的亲事,一面帮着阿槿找花样,一面唉声叹气的:“你这孩子,从小就倒霉,我说你找个男人嫁了,你怎么就找了这样的一个?”      阿槿正翻看着二婶子方才找出来的几张花样,听二婶子这样说不由问道:“能有多差?”      那卫五郎虽然家穷,可人有一把子力气,也是个能吃苦的,毕竟打铁这个活计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了的,能吃苦能干活在阿槿看来就具备了过好日子的条件。      虽然阿槿那日与他没交谈几句,可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温和,好像怕自己吓着她似的,连说话也没有粗声大气的,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信服。      还有,阿槿嚷着非礼什么的肯定是伤了姑娘家的名誉,而铁匠真的就上门提亲了,阿槿觉得他是真的为自己着想了。      这么想着,哪怕只短短的打了一次交道,阿槿也觉得卫五郎是个很不错的人了,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她倒霉了呢?      二婶子攥着一沓花样回过身来,见阿槿一脸懵懂,竟还像不明白似的,不由苦口婆心地解释起来:“那铁匠一个人打了那么多年光棍,肯定是不会疼人的,看着又凶,谁知道会不会打媳妇?家里半分地也没有,吃一粒米都要用银子去买,万一找他打铁的人少,你跟着他喝西北风去?”      阿槿从二婶子手中接过花样:“他应该不会打人吧?”      毕竟那日遇见的时候,他说话和气举止有礼,怎么看也不像人们说的那样粗鲁。      只是人们惯爱以貌取人的,只看他长得高大,又不太爱说笑,便觉这人可怖,再加上打架的传闻,人们便不由地敬而远之了。      二婶子听阿槿为铁匠说话,心疼这孩子不知其中利害,拧着眉说:“你怎么知道不会打?有多少在外面老老实实的男人回家还打媳妇呢!别说他这种大家都觉得不善的人了!”      二婶子说完又觉得阿槿太可怜,不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惜你也没娘家人撑腰,便是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啊!”      接下来待嫁的日子阿槿基本就是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度过的,一走出家门碰到邻居街坊,都要和她说几句她的亲事,好像她真的要跳进多么深的苦海似的。      连弟弟阿松回来都跟孙氏说,学堂里的人说起阿槿要嫁打铁匠都在背后笑话他。      阿枝倒是对阿槿产生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听弟弟满是瞧不起地谈论阿槿,她竟破天荒地劝起来:“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吧,反正阿槿嫁出去就跟咱们家没什么关系了。”      “自然是没关系,”孙氏提起来就有气,“难道还要我们帮衬他们不成?我给她找的好人家不去,一头扎进苦日子里去了!”      “真是笨死了!”阿松气呼呼地说。      他跟这个大姐不亲,小时候还觉得大姐比二姐心好,后来不知怎么就越来越瞧不上阿槿了,心里只当她是这个家里的仆人一般。      关于阿槿嫁什么人,他原本是不关心的,要不是听见了别人的嘲笑,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一句的。      阿枝听到阿松说阿槿笨,不由笑了:“你才知道吗?她一贯是个傻的,不傻能随便找个那样的男人嫁?”      孙氏看了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忍不住操起心来。 正文 第 7 章   第7章出嫁      “你年纪也不小了, 眼看着也快找人家了, 最好安安分分的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一想到眼下的不如意孙氏就觉得心里犯堵, 这个亲女儿虽然自诩精明, 可到底是个姑娘家, 万一被那穷小子骗了, 她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娘你放心, ”阿枝谈到这个话题倒丝毫不扭捏,“我一定得嫁个有钱人家,到时候买好吃的好穿的孝敬您!”      孙氏听了总算觉得舒心了些, 口中却笑着说:“你也就说得好听!”      阿枝见孙氏笑起来自己也觉得开心,一转头却看见阿松还是满脸不高兴,不由向他数落道:“还有你, 拿着家里的钱读书, 你得读出个样儿来,以后我娘家有个争气的兄弟, 嫁出去才不受欺负。”      说到读书阿松就有些烦躁, 不耐烦地向阿枝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别瞎操心!”      孙氏难得的没有帮儿子, 向着阿松正色劝道:“你姐说的对, 你那书是要好好读的。”      做为家里的男丁, 阿松现在还并未给家里出力,孙氏从前一门心思想让儿子考取个功名,以后她也能跟着享享福, 因此阿松自小就什么都不干, 早早就去学堂跟着先生启蒙了。      可阿松被阿槿父亲和继母宠着,根本受不了学堂里的那些规矩,老先生还往家里找过几次,后来见这个家里也没人能降得住阿松,便渐渐地不再登门,放任阿松不管了。      “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阿松小大人似的说道,“等过两年我再大些,就出去做生意,一样能挣大钱!”      孙氏叹了口气,却仍不甘心地劝道:“就算考不上,多学一些也是好的。”      停了停,孙氏又继续道:“无论如何不能像阿槿那样,越发往苦穷的人家去。人往高处走,她就是个榆木脑袋。”      阿槿并不迟钝,她能觉到众人对这件亲事的态度,只是她坚信自己的判断,大家越是可怜她同情她,她越是有把日子过好的决心了。      她从前不觉得自己有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可如今所有人都像与她背道而驰一般,她便偏要提着一口气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她默默地将嫁衣做得规规矩矩平平整整,虽然没有有钱人家那样昂贵的料子和繁复的花纹,可穿在身上也是光彩照人的。      孙氏没有给她准备什么嫁妆,一把梳子一双鞋子已是所有,阿槿便将自己的旧衣包到了一个包袱里面。      街坊们同情她,多少拿了些东西送过来,孙氏说这些人情以后还得她还,所以便将那些礼都扣下了。      阿槿还是没有说什么,她从这个家里拿走的东西越少,以后就与这个家的关系越淡薄,父亲漠然的态度彻底伤了阿槿的心,她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出嫁了。      没有震天响的锣鼓,没有八抬大轿,没有迎亲队伍,成亲那日,只一顶小轿落在阿槿门前,阿槿看了看屋里的街坊邻居、大娘婶子,毅然决然地蒙上了盖头。      阿槿从盖头底下顶着自己的脚尖,隔壁的婶子上前搀住了她,她看着脚下的地面变化着,直到跨出门槛走到院中。      孙氏突然哼着哭起来,立马就有街坊去劝:“姑娘大了,今儿是好日子,不要太伤心了……”      阿槿知道这种出嫁的风俗,在姑娘出嫁的时候母亲会哭着相送,她也曾见过别人家嫁女儿哭得确实的情真意切,而孙氏的这两声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一双灰布鞋出现在阿槿的视线里,随即就有人搀住了她的另一侧胳膊:“好了,就交给我吧!”      是满金娘的声音,想来今日是来迎亲的。      隔壁婶子的胳膊松开了,她看着阿槿随着满金娘往外走,想着阿槿年纪不大,没有亲娘,那瘦弱的小身板一步一步走的那样孤独,眼圈儿一红倒比孙氏不舍的多。      阿槿被罩在那一方红盖头下,自然不知周遭的世界,眼睛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块土地,其余只能靠着耳朵去听了。      她听见鞭炮声在门外响过,然后满金娘将她扶到了门外,再然后就被引着坐到了一顶小轿子中。      阿槿是第一次坐轿子,她听到满金娘在轿子外面说了一声“坐稳了啊”,然后再跟着一声“起轿”,轿子就被抬了起来。      阿槿忙伸手扶住了轿厢两侧才稳住身子,等几个轿夫走了几步,阿槿才适应了那种感觉慢慢松开手。      可轿子到底还是有些颤,阿槿坐在轿中随着轿身晃,心里盘算着还有多远到铁匠家,却开始渐渐忐忑起来。      除了别人口中的打铁匠,她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而别人说的那个打架凶狠的铁匠,她无论如何不能与她碰到的人联系到一块。      她觉得铁匠是个讲理的,只要能讲理,她觉得两个人就不容易拌嘴什么的,可那到底是个陌生人,想到从此就要与他开始过日子,阿槿心里有些发慌,脸上也觉得热热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大抵是快到了,满金娘突然在轿外同她说起话来。      “新娘子,我说两句,你就只管听着。”虽然这门亲事是她说成的,可满金娘也有些同情阿槿,“你别怕,待会儿到了五郎家就按我说的做,我说抬哪只脚就抬哪只脚,让你站你便站让你走你再走,虽然你这婚事没什么排面,可该有的规矩咱们也不能落下。”      满金娘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望着前方絮叨着,轿子里是打小没了亲娘的可怜闺女,成亲的时候会经历什么事,那继母未必会讲给她听。      阿槿心里很感激满金娘跟她说这些,只是听说新娘子不能说话,便也不敢言谢,只是默默地将满金娘的话记在心里。      她觉到轿夫们似乎是走过了一段难走的路,然后就渐渐平稳下来,不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了鞭炮声,再往前走就不似先前那样安静,能听到一些人们的喧哗声了。      渐渐地阿槿就听轿外越来越热闹,直到轿子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落了地。      阿槿一颗心跳的扑通扑通的,一手扶着轿厢等着人掀轿帘,却听得外面静了一瞬然后又是一阵震天响的鞭炮声。      等那阵鞭炮声已过,阿槿只看轿帘晃动了一下就被掀了起来,随即一朵红绸扎成的花被扔了进来,阿槿抓住红绸的一端,满金娘就在轿外伸进胳膊来扶住了她。      阿槿起身慢慢地从轿子里跨出来,便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双崭新的黑布靴,红绸的另一端正牵在黑布靴手里,阿槿想到这边是要共度一生的人,脸上一热头就更低了。      跟着满金娘的指引,阿槿低着头一步步跨进院子,走进喜堂,然后与铁匠拜天地。      阿槿听着屋里人好像并不多,可也足够热闹了,叽叽喳喳地有人商量着待会儿去看新娘子,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动作,也不敢去分辨周围的说话声,只全神贯注地听着唱礼人的指令,规规矩矩地拜了堂。      被一群人拥簇着进洞房的时候,阿槿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她听见铁匠被人们起着哄挑了盖头,她才稍稍回了回神。      接着秤杆就突然出现在了盖头下,只轻轻一挑,阿槿便觉视野开阔起来,可她却无论如何没有勇气抬头,屋里不但有许多大娘婶子小媳妇们看着,面前还有那个她抱着大腿让人家娶她的铁匠呢!      阿槿低着头,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嫁衣的下摆好像有些褶皱,她想要去抻平,又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不好意思有什么动作。      “新娘子可真漂亮!”有人出声夸赞,便有人纷纷附和。      阿槿默默地想,也许全天下的洞房都能听到闹洞房的人这样说吧。      “五郎,你可真有福气!”还有人不忘恭维新郎。      卫少渊也打量了阿槿一眼,那日集市上回来他只觉她娇憨可爱,如今虽半低着头,可一身大红嫁衣衬得人明艳动人,薄施了一层粉黛,发髻上虽只插了支简单的铜钗,却也端庄秀丽。      正瞧着,便有人推了他一把:“外面开席了,快出去给人敬酒!”      于是一群人又乱哄哄地说笑着走出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房门也被人带上了,阿槿这才微微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外面有起哄的声音传来,想是前来喝喜酒的人同铁匠闹了起来,传闻中凶狠的铁匠成亲竟会有不少亲朋来贺,想来街坊邻居对阿槿说的那些也不尽然全是真的。      这么想着,阿槿就打量起房中的摆设来,倒是如她想象中一般简单,除了她坐着的这张床,屋里也就是桌椅板凳了,靠墙的条几上放着几盘瓜果,两侧各立了一支红烛,墙上一个大大的喜字倒给房中添了些许生气。      和喜字正对的那面墙上开了个窗户,想来外面就是庭院了,窗下竟放着一张书案,还有几本书整齐地排在桌角。      铁匠竟然是读过书的?阿槿暗暗纳罕,难怪那日他说话举止不像市井粗人,这么想着,阿槿对铁匠的好感又增了一分。      转过头,阿槿看到床上撒着花生栗子枣,不由又红了脸,伸手摸了摸一旁崭新的大红铺盖,竟意外地发现那是她不曾用过的好料子。 正文 第 8 章   第8章洞房花烛夜1      阿槿一时又有些感动, 只怕铁匠为了二人的亲事掏空了家底, 想到自己这样被铁匠尊重, 并没有因为自己胡搅蛮缠地要嫁就被轻视了, 阿槿的心里只觉得暖暖的。      打量完房间的摆设, 就剩下了漫长的等待, 阿槿不再像先前那般紧张, 人一放松下来便觉得肚子饿了。      她一早就起床被大娘婶子的按着开面上妆梳头什么的,根本没空吃东西,上妆之前二婶子塞给她一小块点心, 说是抿了口脂就不好吃东西了。      可阿槿当时看着满屋子乱忙的人根本就没心思吃东西,随手就将那块点心放在了一旁,如今腹中咕咕叫起来, 她又突然想起那块点心来了, 越想越觉得点心的香味儿好像就飘在鼻端似的,一时特别后悔没将那块点心吃掉。      外面的贺喜声划拳声丝毫不减, 想来一时半会儿根本散不了席, 阿槿端坐在床边有些无聊, 又有些累, 心里想着原来做新娘比在家里干一天活还累, 竟然没听人说起过。      又坐了许久, 阿槿有些犯困,尤其是想到新面子新里子的被褥就在旁边,躺下睡一觉的欲望就更加的强烈。      正又困又累又饿又无聊, 却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阿槿忙将背挺得更直,又强打起几分精神等着推门而入的人。      只是那推门的声音轻,走路的声音更轻,阿槿纳闷地抬起头,却见一个约莫□□岁的女孩正朝她走过来。      那女孩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梳了两个发髻顶在头上,看起来特别可爱。      看到阿槿抬头看她,女孩脚下停了一停,阿槿这才看到她手中还端了只瓷碗。      阿槿看着她,不确定可不可以说话,她不记得满金娘跟她说过在洞房里会有这个环节。      女孩看着她开了口:“五叔叔让我来的。”      阿槿一时没反应过来,女孩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将瓷碗放在屋子中央的圆桌上。      “五叔叔说新娘子还没吃饭,让我送碗汤面过来。”女孩对着阿槿说道,声音清脆,十分讨人喜欢。      阿槿听明白了这句话,想到在外面陪客人喝酒的铁匠竟然想到了自己,便不由得又脸红起来。      “新婶婶不过来吃吗?”女孩好奇地看着阿槿,这个新娘子长得怪好看的。      阿槿犹豫了一下,到底站起身来:“是……”      她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铁匠。      “是你五叔叔让你来的?”想不到他那样细心又疼人的。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看着阿槿走过来:“我们都吃饱了,你还什么都没有吃吗?”      阿槿坐在桌前向着女孩笑了笑:“没有。”      瓷碗中飘出的香味吸引了阿槿的目光,原来这碗面还用葱花炝了汤,阿槿从清晨到现在,米水未进,正需要这么一碗面。      感觉到女孩正盯着自己,阿槿不好意思去拿筷子,便微笑着向女孩问道:“你也吃饱了吗?”      女孩看着漂亮的新娘子呆呆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席上好多的肉,便又连忙摇了摇头。      “那一起吃吧!”阿槿笑着邀请,便转头想要看房中哪里还有碗筷。      女孩忙摆手,一边向外走一边回过头脆生生地嚷了一句:“我去外面吃!”      阿槿看女孩走出门口回过身冲她甜甜一笑,便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然后那扇门便被轻轻关上了。      阿槿微笑着拿起筷子,向碗中轻轻夹了一下,却感觉碰到了什么。      翻看那层面条,一只完整而雪白的荷包蛋便露了出来。      阿槿蓦地就感觉鼻子一酸,眼眶也涩了起来,她出嫁前的十几年,记忆中能一个人吃一个完整的荷包蛋的次数伸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不想嫁过来的第一日,那个男人竟然着人送了一碗带荷包蛋的汤面给她。      阿槿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将那股子酸涩压下去,这才低头吃起面来。      剩下小半碗汤的时候,阿槿又犹豫了一下,觉得都吃光了未免显得新娘子又能吃又不矜持的,可若是就这么剩下,阿槿又会因为浪费觉得心疼。毕竟,汤里不但有葱花,还有油呢!      只犹豫了一下,阿槿就下定了决心,将瓷碗中的汤喝净,这才再次回到床边坐下。      腹中暖暖的,人也有了精神,再等下去便不觉得像先前那样难熬。阿槿心里有一丝甜,就在昨天,去家里帮着收拾的婶子大娘的还个个唉声叹气地同情她,阿枝话里还明里暗里地说她傻,今天她连铁匠的正脸还没看到就受到了这样的对待,谁能想到呢?      阿槿微微笑着,垂在床边的双腿甚至想晃几下。不过,阿槿的心思又飘远些,虽然铁匠对她很好,床上的铺盖,送来的汤面,可这些却说明铁匠花起钱来确实有些大手大脚。      这么想的话,他应该也攒不下什么积蓄,阿槿暗暗打算着,想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得精细一些,又想着以后自己能做些什么挣钱。虽然家里没其他人帮衬,可往好的方面看,也没有什么人拖累,只要两个人勤快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就这么想象着、打算着,不觉就很晚了,阿槿回过神才发现外面不像先前那样热闹,竟渐渐地要沉寂下来了。      阿槿心里突然就紧张起来了,铁匠一会儿是不是要进屋了?要跟他说些什么?她自己打算了这么多,以后说给他听的时候,他会不会根本不在意?      就这么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胡思乱想着,没过一会儿就觉得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阿槿的一颗心登时觉得提到了嗓子眼,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竟微微渗出汗来。      她从前觉得自己不是个脸皮特别薄的人,出门办点什么事跟陌生人打交道也是从来没怵过的,怎么今日竟一次次地害羞心慌呢?      卫少渊跨进房中回身落了门栓,他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劝走了想要留下来闹洞房的人们,送走了宾客们后,便是体力再好,竟也觉得有些乏了,便只放着几桌吃得杯盘狼藉的酒席不管回房来了。      一对喜烛正燃着,大红色的喜字,大红的床帐,大红的被褥……让这间曾经冷清的屋子喜庆起来。      他向着阿槿走过去,阿槿放在膝上的手猛地就攥住了衣摆,双眼看着前方的一小块地面不敢抬头。      路过圆桌的时候,卫少渊看了一眼桌上空了的瓷碗,然后才将眼神继续放到全身都透露着紧张的新娘子身上。      他坐到她的身边,感觉到她又下意识地直了直背,眼帘却垂着不敢抬起来。      倒不复那日娇憨懵懂的模样,他笑了:“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醇厚温和,很舒服,不过阿槿还是紧张地摇摇头,喉咙莫名地发紧说不出话来。      卫少渊又看向桌上的空碗:“饿了一整天只吃那些怕是不够。”      阿槿总算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够的!”      虽是汤面,可汤少面多,何况还有一枚荷包蛋呢!阿槿暗暗地这么想,心里却是满足的。      卫少渊看着阿槿拘谨的样子,笑问:“你怕我吗?”      阿槿听了这话才抬起头看了卫少渊一眼,她从来不曾怕他,就比如现在,他只是柔声问话,连眉眼都是温和的,她怎么会怕?只是,只是姑娘家就这么突然嫁人,又是洞房花烛夜,难免羞涩。      见阿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马含羞转过头去,卫少渊继续耐心笑道:“你我既然有缘成为了夫妻,我定当会好好对你,以后我们夫妻同心过日子,总不能像现在这般我说你听。”      顿了顿,卫少渊再次开口:“你说对吧?阿槿。”      阿槿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那个被人叫过无数遍的两个字,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竟觉得自己的名字无比生动起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田间弯腰干活的时候,直起腰擦汗时刚好有一阵轻轻柔柔的风吹过,又凉爽又舒适的,让人无比惬意。      阿槿心里的紧张感终于消失了一些些,她再次看向铁匠,发现铁匠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虽然心中的羞涩仍在,可这次她却没有躲闪,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      阿槿的一颗心怦怦跳着,感觉都要盖过自己的声音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只知道他叫“卫五”,可若是称呼那二字却总觉得远了些,也不够好听;方才听一些婶子大娘管他叫“五郎”,她要是也那么叫似乎有些托大了;若是随着那些年轻的叫他“五哥”,他应该会同意吧?      可还是应该商量好这事,不然就这么突然称呼出口,感觉也是怪怪的。      卫少渊一怔,不想阿槿脸上有些苦恼的表情竟是为了这个,不由地又笑起来:“你想怎么称呼我?”      都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怎么称呼倒是无所谓的,只是他目前尚无意透露大名,便将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      阿槿见卫五反过来问她的意见,心里觉得得到了尊重人便也放开了些,笑着认真回道:“那我叫你‘五哥’好不好?我听别人都这么叫你。”      卫少渊看着阿槿发亮的双眼,她对他的名字没有半点疑心。也难怪,乡间的人按排行取名的人多得是,谁也不会想到“卫五”之外他还有个大名。      他点了点头,向阿槿伸出手掌去:“去喝合卺酒吧!”      阿槿看着那只大手掌犹豫了一下,到底红着脸将指尖放到了卫少渊的手心里,卫少渊轻轻握住阿槿纤细的手指站起身来。 正文 第 9 章   第9章洞房花烛夜2      阿槿忙也跟着他起身向圆桌走去, 铁匠的手多少有些粗糙, 阿槿被那只粗粝的大手轻握着, 心里却觉得很踏实。有着这样一双手的人, 定是踏实肯干的, 不会是街坊们说的那种人。      阿槿的指根也有薄薄的茧子, 卫少渊牵着她的手心里也生出些感慨, 只是到底是姑娘家的手,比他的要光滑细腻许多,因此他便不敢用力, 只轻轻握着一起走到了桌前。      二人一同坐下,卫少渊拿起酒壶将两只酒杯斟满,拿起一杯递给阿槿, 然后自己拿起另一杯举起来。      阿槿看着他的动作, 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感动从何而来, 看着卫五认真地斟酒心里就有暖意涌出来。      卫少渊举起杯才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阿槿喝过酒吗?”      阿槿闻言摇头:“没有。”      在家只有父亲喝酒, 还须得赶上中秋、春节等这种大日子, 即使过节继母也不许他多喝, 小酒盅里喝上三杯就该收酒壶了。      “会有些辣, 要不要倒出来一些?”卫少渊看着阿槿手中满满的一杯有些担心。      阿槿忙摇头:“不用, 我可以!”      她从来不曾这样被对待,家里的几个人何曾这般顾及过她的感受?卫五带给她的感动让她一瞬间就做了决定,不管酒有多辣她都要一口喝干。      卫少渊笑着点点头, 然后伸出手臂和阿槿的绕在一起。      阿槿看着卫五为了将就自己而向她倾了倾身子, 举着杯不知怎么就来了一句:“长长久久。”      卫少渊一怔,看过去时,新娘子面容娇美,清澈的眸子是不谙世事的,也是羞涩渴望的,他一时也笑了,低哑地道:“长长久久。”      阿槿将酒杯凑到唇边,然后闭上眼睛一口饮下,火辣的感觉顿时就从喉咙蔓延下去,直烧得心口热辣不已。      卫少渊看阿槿想咳又忍住不要咳,那样子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忙放下酒杯起身,去床边抓了一把枣过来:“吃这个。”      阿槿被辣得几乎说不出话,看着他手中的枣犹豫:“能吃吗?”      卫少渊想了一下,才向阿槿反问:“最后不是要吃掉吗?”      阿槿也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没人说过床上的这些枣栗子有什么讲究,便从卫五手上接过拿来吃了。      短短的相处,阿槿已经认定自己没有嫁错人,卫五心细又体贴,她之前有过的一丝不安已慢慢地消散,对这个将要相扶一生的男人全身心地信赖起来。      二人洗漱过后,阿槿又有些尴尬,磨磨蹭蹭地弯腰将床上的枣栗子等物收拾起来,又将被褥慢慢铺好,卫五便拿了个什么东西站在了她身后,阿槿直起身就又不敢与他直视了。      “这个送你。”卫少渊将手中的物什递到阿槿面前。      阿槿听他并没有提那个让她羞涩的话题,便一面接过一面抬头问了一句:“是什么?”      一个用黄布包着的东西,阿槿接过来时摸着里面的东西是圆环状,问着话便打开来看,竟是一只玉镯子。      “以前家里祖传的,”卫少渊淡淡地说,转身坐在床边去脱靴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如今成亲了就给你收着吧,还可以戴上一戴。”      阿槿不懂玉,看不出这只镯子成色的好坏,可这玉镯看着透亮温润,握在手中微凉细腻,看了就让她喜欢。      她曾听人说过什么“黄金有价玉无价”,普通人家传世都是最实用的金银,得是什么人家才用玉器传家呀?      “那你们祖上应该很富有吧?”阿槿端看着那只玉镯随口问道。      卫少渊的眼神微动,只淡声回了一句:“或许吧。”      阿槿听他情绪不高,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一定很不喜欢谈论家人的话题。      阿槿有心安慰,又觉得有些话说出来自己都脸羞,便只暗暗决心以后一定好好陪在五哥身边。      “可是我成日干活,哪里戴得了这个!”阿槿故作轻松地朝卫五笑笑,一面又用那块黄布将镯子包起来。      也不知那块布是什么料子,又滑又软的叫人爱不释手。      “那你也收着吧!”卫少渊没想到阿槿这样的出身,看到钱财等物会是这种坦然的态度,不免有些意外,意外之余自是多了几分欣赏。      阿槿将镯子包好,又在屋里找了一圈能放镯子的地方,这种玉镯不比金镯子,尤其怕磕碰的,因此阿槿格外小心地将自己带的一只小木匣腾出来,又在里面垫了一块布帕,这才把镯子放进去锁好。      那只木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也忘记从何处得来的了,她从小把它当做自己的宝箱一般,里面收了些儿时认为珍贵的东西,方才只顾着腾空了放玉镯,根本没想过被她拿出来放在一边的东西让卫五看了有多惊讶。      “那些是什么?”卫少渊看着她捧出个小匣子来,打开上面的小铜锁,拿出来的东西却是有些意外。      阿槿这才注意到被自己丢在一旁的小零碎,一只小时候玩过后来被踩坏了的风车,几枚扣子,还有几块奇形怪状的小石头。      阿槿脸上一红,一手扯着中衣一手就将桌上那些东西扫到怀里:“小时候的东西,没什么用的,忘记扔了!”      卫少渊看阿槿一副找地方要扔掉的样子,忙上前拦住她:“留着吧,既是小时候的,好歹是个念想!”      阿槿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兜在怀里的那些东西,低声问:“你不会笑我吧?”      她现在很在意五哥的看法,心里只想得到他的肯定。      只是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头低的更低,他说:“不会,很晚了,上床歇息吧!”      喔——      阿槿微惊了下,手不自觉地便攥紧了。      *************      第二日一早,阿槿醒过来的时候,恍惚中还觉得自己在娘家,待到感觉到身边男人的存在,才想起来自己嫁人了。      她忍不住偷偷地看着熟睡中的他。      他的五官凌厉鲜明,醒着的时候俊朗又让人畏惧,特别是一双眼睛,像秋日的里的深潭,她看不透,琢磨不明白,看多了就忍不住低头。      但是现在睡着了,那线条温和了许多,一缕墨发垂在他刚硬的脸颊旁,看着颇为随意又亲昵。      这么看着,不经意间就想起来昨晚,昨晚他折腾了很久。      她知道他有力气,却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体力这么好。      一时脸上通红,忙不去想了,悄悄地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去庭院里梳洗,院子里满是前一日的鞭炮纸,阿槿收拾好自己自然地就拿起扫帚扫了起来。      快要扫完的时候,阿槿忽听得身后道:“我来吧!”      声音中带着晨间的一丝沙哑,阿槿想到前一晚耳边的话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头也不回地答道:“已经扫好了。”      放下扫帚,阿槿见卫少渊正在收拾前一日席面,忙也走过去帮忙:“这些我来做就好,你去忙别的吧!”      卫少渊利落地将剩菜汤倒进木桶中:“那就一起吧!”      阿槿心里暖暖的,有人陪着一起干活真好,五哥清了盘盏递给她,她就收到木盆里端到一旁,五哥打水她洗碗,二人偶尔交谈几句,手下的活却干得飞快。      卫少渊将借来的桌椅收拾干净然后归置到一旁等着还给邻居,看阿槿仍在洗碗,他抬头望了望天说道:“你洗好了就先歇会儿,我去做饭。”      阿槿手上不自觉地又加快了动作,抬头道:“我去做吧!”      卫少渊向她笑笑:“你总不能同时做两样活计,我来做就好,厨房里的东西你还不熟悉。”      说完人就走向了厨房,阿槿用布将碗上的水渍擦干,动作突然顿了一顿,五哥会做饭?      是谁跟她说铁匠定然什么都不会做的?是谁跟她说铁匠吃饭穿衣都要花钱买的?      阿槿又想到方才五哥陪着她一起干活,根本不像她见过的那些邻家的大叔大爷,女眷忙里忙外的时候,他们只坐在一旁喝着粗茶看着。      甚至阿槿的父亲,那样一个没主意懦弱的人,就算在强势的继母面前,也几乎是不干任何洗洗涮涮打扫做饭这类活儿的。      阿槿洗着碗就不自觉地笑起来,五哥这样的男人多少见,竟然被她碰上了,她一时觉得自己运气好,一时又觉得自己眼光好,美滋滋地继续清洗起那一堆的盘子碗来。      不一会儿,厨房顶上就有炊烟飘出来,阿槿有种欢快的感觉,娘家的时候,她从来都是默默的一个人干活,做完一样还有另一样等着,出嫁前抽空缝几针嫁衣都要被孙氏挖苦一番,因此就算人人说铁匠不好,说她不会有好日子过,她也隐隐盼着能快点离开娘家。      而如今五哥正在厨房做饭,不管他做的什么,好不好吃,那些食物里总有着她的一份儿,多年不曾有人为她做饭,想到这点她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待到阿槿将碗洗好走到厨房打算帮忙的时候,卫少渊已经在熄灶火了。      “这么快?”阿槿多少有些意外,不想五哥干起活来这么爽利。      卫少渊看阿槿进来,拿起一旁的竹箅子递给她:“就简单做了一点,这屋烟大,你先去那屋,我盛好汤就过去。”      阿槿一低头,箅子里有几张热腾腾的烙饼,竟然还是白面的!      她又看了卫少渊一眼,他已经转过身去找汤盆了,阿槿端着箅子回屋,边走边暗暗琢磨着,五哥是不是有点大手大脚了?还是为了她专门做的?      阿槿正打算着待会儿跟五哥聊聊,以后过日子还是省着些好,却在看到桌上的两盘菜时又愣了一下。      一盘炒青菜,一盘炒鸡蛋,阿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端着的白面饼,正呆愣着,卫少渊已端了汤进来。      “你前一日吃的少,今天早饭不宜吃的太过油腻。”卫少渊将汤盆放到桌上,然后便坐下帮阿槿盛了一碗。      见阿槿仍在桌边站着,他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阿槿回过神,忙将箅子放到桌上,这才坐下向卫少渊笑道:“没什么。”      她伸手就借着桌面的掩护在下面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正文 第 10 章   第10章婚后的早餐      阿槿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 她掰了一小块烙饼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几乎都舍不得咽下。在娘家的时候, 哪里会舍得用白面烙饼吃?就算是用杂粮蒸窝头, 还得掺上些野菜, 好省些粮食呢!      正细细品着白面的香甜, 卫少渊又夹了菜放到她面前:“多吃些, 你还是太瘦了。”      阿槿应了一声,没有多说话。在家吃青菜大多是凉拌或者直接腌渍,炒青菜可是要放油的, 油是多么金贵的东西?那得有贵客登门才能用的。      她又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入口中,又香又嫩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继母养了十来只鸡,平时都是阿槿在喂, 只是捡鸡蛋这种事孙氏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因为那些鸡是给家里生钱的, 孙氏从来都是攒着鸡蛋拿去集市上卖掉,自己家人吃是绝对舍不得的。      天冷之前十多只鸡其实能下不少蛋, 除了卖掉的那些, 阿松倒是能吃上几只, 也都是白水煮的, 阿枝每每就不高兴, 吃饭的时候弄出很大的动静, 而孙氏则用“读书费脑子”这类话劝她。      没有人在意阿槿,阿槿只是低头默默吃饭。虽然大多数时候,她和阿枝只能看阿松吃, 可当阿枝生病的时候, 继母到底还是会给她吃一颗鸡蛋的。      而阿槿,她不配生病。      “汤快凉了,你尝尝合不合口。”卫少渊将汤碗朝阿槿推了推。      阿槿点点头,拿起汤勺在碗中轻轻搅动了一下,竟然发现里面有不少肉!      汤喝进口中鲜美醇香,是阿槿不曾尝到过的美味。她努力克制自己不流露出太过欣喜的样子,偷偷看了卫少渊一眼。      他正安然地吃着饭,看样子面前的食物对他来说倒是寻常。阿槿看他吃饭也斯斯文文,丝毫不像她见过的有些庄稼人那般狼吞虎咽的没有形象,突然就觉得鼻子一酸。      阿槿忙低了头继续吃饭,她心中莫名的感动,出嫁之前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踏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路一样,人们纷纷绕着那条路走,偏偏她要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      这样的感觉曾经让阿槿心中觉得孤独无比,所有的人都不看好那条路,就好像那条路不但荆棘密布,还会有吃人的妖怪一样。      他们投向阿槿的目光全是同情,背过身也感叹这孩子从小就是苦命,嫁人没能改变她的命运,却让她更倒霉了。      阿槿给自己鼓着劲儿,她做好了一切吃苦的准备要和铁匠把日子过好,谁能想到她直接就过上了这样的好日子?      吃过饭收拾碗筷二人也是差点又争抢一番,后来卫少渊让了一步,又帮着阿槿打水去了。      “以后这些活都交给我吧,”阿槿一面洗着碗一面说道,“我在家里都做惯了的,你只要顾好外面就好。”      卫少渊将阿槿洗好的碗接过来擦干净水渍然后放到一旁:“我这几日也没什么事还能帮你分担一点,等开了工就确实要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阿槿不以为意,自然地将碗再次递到卫少渊手中。      几只碗盘,很快就收拾好了,阿槿擦了擦手便向院子里张望,看看还有什么活要做。      卫少渊看着她一身旧衣,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发髻在后面,白净的脸上不施粉黛,虽然是清秀可人的模样,却与前一天大红嫁衣的光彩照人大不相同。      “出去给你买几身新衣吧!”卫少渊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有几分怜惜。      恐怕没有几个新娘子会在成亲第二日这般穿着旧衣心甘情愿地干活吧?      阿槿回过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已经洗得发旧了,与昨天从头新到脚的样子确实判若两人,可谁又能天天穿新衣呢?      虽然这么想着,阿槿抻了抻衣角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她勉强笑笑:“干活可不就得穿旧衣服吗?有穿的就行了。”      她从娘家带的几身旧衣中,这一套还算是看起来不错的了,还有一些打过补丁的,她根本就没好意思带过来。      “出门的时候还是要穿好一些的。”卫少渊笑着劝她,才十六岁正是爱美爱装扮的年纪,他不舍得她年纪轻轻就穿着这些素净的旧衣过活。      “我又不常出门的。”阿槿想着五哥果然花起钱来心中没数,在阿槿看来有钱人才会买衣服穿,穷人扯块布一缝就好了,谁会去花钱买成衣呢?      “还是攒着钱过日子吧!”阿槿真诚地向卫少渊建议,只要穿着还算得体,她就不在乎新旧美丑,五哥挣钱也不容易,她得替这个家多做打算。      卫少渊却上前牵住她的手:“跟我来。”      阿槿跟在卫少渊身后,看着被他牵着的手脸上又热起来。继母和父亲之间连交谈都很少,别说什么亲密的动作了,而周围的邻居家,男人们能给女人一个好脸色就是位好夫君了,像五哥这样对媳妇亲亲热热的男人,她真是第一次见到。      卫少渊拉着阿槿在房中坐好,又不知从哪里抱了个箱子出来放到阿槿面前,才认真地向她说道:“既然你我二人已经成为夫妻,家中的情况我也应该说给你听听了。”      “家里曾留下些银钱,这些年打铁我也攒了些银子,后来我就买了几块地给别人种,每年能收些租子。”      他一面慢慢说着一面慢慢打开箱子让阿槿看,阿槿向箱子里望去也是吃了一惊,几件珠宝下面放的似乎是银票。      家里几文钱都要放到罐子里存起来,连散碎银子都不常见,五哥竟然有银票!      阿槿正惊讶着,卫少渊已把箱子中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张一张的点给她看,原来不但有银票还有地契,甚至还有一份契书。      “那是我投了银子到朋友的生意里,他生意好的时候会分红给我。”卫少渊简单介绍道。      阿槿看着卫少渊有些难以置信,五哥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家底丰厚,人们都以为她跳进了火坑,她明明是嫁到了好人家了!      她看着卫少渊拿着那些东西的样子好像很随意,不由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票据小心地放回箱子里:“别弄坏了!”      卫少渊看着她紧张那些东西的样子,不由笑起来:“我给你看这些,是想说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不必太过委屈自己。”      卫少渊看阿槿自顾拿起箱子上的铜锁仔仔细细地锁上,继续道:“所以一起出门吧,去买新衣。”      阿槿刚锁好箱子,听了这话还是有些犹豫,一身新衣要花多少钱她根本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很贵的,不自觉地就想省下这笔钱。      “你的衣物也很普通啊,”阿槿朝卫少渊身上看了一眼,“那日遇见你还穿粗布呢!”      “我总归是个男人,穿什么不用太讲究的。”      阿槿觉得自己也不用太讲究,在家里干活穿那么光鲜亮丽她会觉得束手束脚的。可卫少渊一直劝说着,说她这样的年轻女子若是不打扮打扮,以后定然会后悔。      二人拉锯似的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卫少渊突然改变了话题:“其实我也想去镇上看看铺子。”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到底太过偏僻些,去镇上买个房子,然后继续开铁匠铺子,会接触到更多的人,生意也能更好一些。”      说起来到底还是镇上热闹些,各种消息灵通些,小孩子见识都比乡下的多,卫少渊自打跟阿槿定亲时就在打算搬到镇子上,不想这么快就提起这话了。      阿槿思索了一下点着头说:“这倒是件正经事。”      卫少渊失笑:“给你买衣裳也是正经事!”      他看向阿槿的目光柔和亲切,阿槿突然没有了与卫少渊继续争论的勇气,含羞低头道:“那就出去看看吧!”      路上阿槿兴致勃勃地打算:“等到了镇子上住的时候,你开铁匠铺子,我也可以做点小生意,这样咱家进项还能多点。”      卫少渊看着走在他身侧的阿槿笑问:“你想做什么生意?”      阿槿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微微皱眉:“这倒还没想好,等回来再好好打算打算。”      卫少渊特别喜欢看她认真琢磨的样子,还有那日她抱住了他的大腿,就像个耍赖的孩子,却又带了几分怕惹恼他的分寸,总让人忍不住去疼惜。      迎面过来一辆马车,卫少渊忙扶着阿槿向里靠了靠,阿槿突然被人半护在怀里,鼻端也闻到了卫少渊衣服上被浆洗晾晒过的气息,突然就又脸红了。      卫少渊等马车完全经过才放开阿槿,马车溅起的泥浆甩了他一腿泥点子,阿槿看了不由皱眉抱怨:“这赶车的也太霸道了!”      说着,阿槿从路边拽了草叶子就要帮着卫少渊擦拭,卫少渊不忍看她蹲着忙活,便忙收了收腿:“不碍事,回家洗洗就好了。”      阿槿只将小泥块用草叶子拨了下去,不敢用力去擦,怕布料蹭上草汁洗不掉。      阿槿刚站起身,一双手就被卫少渊捉住,然后他取下阿槿随身别的帕子,细细地帮她擦起手来。      阿槿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来,向着小路前后张望:“要让人看见了!”      卫少渊根本不去看路上有没有行人,只是又牵起阿槿的手:“看见又如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给自己的妻子擦手还怕别人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阿槿听到卫少渊说自己是他的妻子这种话,心里觉得热热的,这不单单是对她身份的肯定,也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