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才穿越就死了 宣庆十三年,腊月。 “沈玉颜!梁长清!你们不得好死!” 厚重的大雪锁住了奢华宫墙内的万丈悲苦,一声声女子凄厉的惨叫,惊起无数檐边的飞鸟。 “姐姐,我和清哥哥也是没有办法啊,要是没有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心头血,我和清哥哥的孩子怎么办?所以姐姐,你就成全了我们吧。”沈玉颜一身华服,趴在男人的怀里,语气悲悯,只是在男人看不见的脸上,闪过的却是快意又恶毒的光,像是淬了毒。 “颜儿,你就是太善良了,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梁长清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脚踹在了地上试图往他这边爬的女子身上。 地上的女子又是一声惨叫,被踹翻在了烧得正旺的火盆边上。 她穿着一身破烂的白衣,浑身是血,肚子高高隆起,竟然是个怀胎十月的孕妇! 见她没了声息,沈玉颜从男人的怀里探出头来:“清哥哥,姐姐不会死了吧?” “死了倒干净。” 梁长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可是,太医说了,孩子的心头血,要在母体活着的时候,生生取出来,功效才是最好的。”沈玉颜语气温婉,与平时并无二样,却让早就等在一边的太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说的在理。”梁长清附和的点点头,叫过一边的太监,“你上去看看,别让她死了。” 太监不敢有违,忙上前扯过地上女子沾满血污的长发,将她拖起来。 沈洛一睁眼,就被头皮和肚子上传来的剧痛折磨的两眼一黑,险些又晕了过去。 只是下一秒,她看见一个巴掌朝她落了下来,长时间的特种兵训练让她对危险十分敏锐,她眼神一厉,一把握住了那太监落下来的巴掌,就势在地上一滚,堪堪躲了过去。 肚子里传来的坠痛让冷汗顷刻之间就湿了她的衣裳,她猛然掀开破烂的长裙,就看见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然怀胎十月。 沈洛瞳仁骤缩,她明明在做任务的时候被炸的尸骨无存!怎么可能会怀孕?! 轰—— 她张嘴,正欲说话,却被脑子里一股脑涌上来的信息给打断了。 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她接受了来自这具和她同姓同名的身体提供的信息。 沈洛,将军府嫡女,十六岁嫁给当朝三皇子梁长清为妻,现已七年。 大婚当天,被迫接受怀孕的庶妹沈玉颜一同入府,成为平妻,性格软糯,经常被庶妹欺辱,如今怀孕,眼前身为她丈夫的梁长清,竟然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传言,要她肚子里孩子的心头血,去给庶妹的儿子养身体。 简直可笑! 她忍着腹中的坠痛,撩开脸颊边被冷汗浸湿的长发,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可身体虚弱的她,动弹不得。 梁长清扫了一眼地上的沈洛,突然一把抽出了一边太监手中的刀,大步上前,干净利落的挑断了沈洛的手筋脚筋。 痛! 沈洛疼的痉挛了一下,但死死的咬着下唇,死活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看着梁长清的眼神,像是一头孤傲的野狼,凶狠又薄凉。 梁长清被她这眼神看的心头一跳,原本准备丢掉的匕首,反手一转,刺进了沈洛的眼睛里。 “咣当。” 刀被丢在一边,梁长清嫌恶的擦了擦手,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沈洛,对一边的太监道:“你去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拿出来,记住,要生取,别让她死了。” 沈洛只觉得身体已经疼的不像是自己的了,她双眼已然看不见,只听见太监应了一声之后,下一刻冰凉的刀子就贴上了她的肚子。 皮肉一点点的被割开,沈洛像是一条被人摁在砧板上的鱼,意识伴随着剧痛一点点的离开这具身体,沈洛明白这具身体已经活不成了。 她此时明明痛苦无比,但是却莫名想要翻个白眼。 史上还有比她更悲催的穿越者吗?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十分钟,替原主受了这么一场人间酷刑之后,就又要死了? “啪!” 皮鞭伴着风声猎猎作响,落在背上的剧痛让沈洛一个激灵。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梁长清和沈玉颜都已经不在了,她的眼睛也可以看见了,手脚也能动了,她知道她兴许是又穿越去了哪里。 只是—— “嗖!” 沈洛从地上一个翻身,躲过了原本要落在她身上的皮鞭。 现在条件允许了,沈洛干干脆脆十分爽快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果然是倒霉,几分钟前才被人挑断手筋脚筋戳瞎双眼开膛破肚,几分钟后又被人抽鞭子,既然要穿越,老天敢不敢对她好一点?! “沈洛!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居然敢在将军府偷东西吃!” 中年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刺的沈洛耳膜一阵发麻,她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老女人,手里握着一根皮鞭,正叉着腰骂她。 她凤眸微微一眯,刚刚是情况不允许,收拾不了那一对渣男贱女,现在她能动了,难不成还收拾不了这个打她的老东西? 沈洛记仇的很,凡是欺辱过她的人,她都会百倍的讨回来! 她念头才微微一动,就从脑海里搜索出来了这个老女人的身份。 这个老女人是沈洛的教养嬷嬷,平时没少欺辱过沈洛,刚刚就是因为沈洛饿得受不了,偷拿了一个馒头,就被这老女人用皮鞭狠狠的抽了一顿。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睁眼,竟然又穿越到了原来的那个沈洛的十六岁,也就是七年前,才和梁长清订婚没多久的时候。 这还真是戏剧化。 沈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一步一步的朝着教养嬷嬷走了过去。 教养嬷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她紧了紧手中的皮鞭,心底的底气又足了一点。 她懊恼的瞪了沈洛一眼。 真真是魔怔了,她怎么会被这个废物吓到? “你看什么看?敢在将军府偷东西吃,我作为你的教养嬷嬷,自然是有责任教训你的。”教养嬷嬷一甩长鞭,又准备抽沈洛。 正文 第二章 怎么又重生了 沈洛脸色不变,足尖轻点地面,猛然发力,躲过长鞭之后,一脚快准狠的踹在了教养嬷嬷的身上。 她早就看准了一边就是一个小池塘,现在的天气虽然不算凉,但是下去也绝对不会好受。 “哎哟!” 教养嬷嬷“扑通”一声,就掉进了一边的小池塘里。 那小池塘水不算深,水深只到人的胸口处,沈洛站在岸上看着她挣扎了几下之后,就站了起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就在沈洛决定再上去补上一脚的时候,她就听见教养嬷嬷气的尖叫一声,朝着另一边吼了一声,“卫御!你上去好好教训这个小蹄子一顿,要是教训的好了,今晚厨房里那份五花肉,我就赏给你了!” 沈洛有些惊讶的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这才看见一边的假山底下,居然还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此时听见教养嬷嬷的怒吼,特别是听见“五花肉”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朝着沈洛冲了过来。 等到他起身,沈洛才看出来,眼前的不过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罢了,五官比较深邃,特别是那双眼睛……该怎么说呢,沈洛只觉得看见了草原上还未长开的幼狼。 这小狼崽子似乎是学过一点功夫,朝着沈洛冲过来的时候,还一板一眼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近她的身,就被她一脚给踹在了胸口上,又快又准,压根儿没给卫御一点反应的时间。 “花里胡哨。”沈洛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她当然没有错过小狼崽子眼里的狠劲,“还来吗?” 刚刚沈洛那一脚不重,踹的也不是要害处,只是小狼崽子震惊于自己居然还没近身就被踹翻了,也震惊于沈洛说他的招式花里胡哨,这才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现在听到沈洛带着笑意的声音,小狼崽子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着牙根,准备用自己最拿手的擒拿手上去对付沈洛。 他知道沈洛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但是又怎么能猜得到,眼前的沈洛芯子换了人? 结果就是,沈洛脸带笑意,似是戏耍一般,不断的后退着,也不进攻,也不防守,只在小狼崽子的手快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微微错开。 “你耍我!” 终于,小狼崽子累极,一甩手,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瞪着沈洛。 “是啊,我就是在耍你,是你没用。”沈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这小狼崽子还算是有趣,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一个孩子的身上,看过这么狠的眼神了。 狠心者方能成大事,沈洛有一种预感,这小狼崽子要是好好培养一番,将来定能成事。 小狼崽子似乎是有些挫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连一个弱女子都没有办法搞定。 他磨了磨牙,看着沈洛的眼神似乎是要吃人。 “你还手!” 话音刚落,小狼崽子又冲了上去,只是冲了几次,连一招都没过,就被沈洛轻松撂倒。 他们两人已经靠近池塘了,就在这时,教养嬷嬷突然从水里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沈洛的脚踝,准备把她也拉进水里。 沈洛大感不妙,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她连忙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东西,也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但是好歹是稳住了身形。 “找死!”沈洛冷哼一声,一巴掌抽上了好不容易爬上岸的教养嬷嬷的脸上,又把她扇下水去。 看着教养嬷嬷气急的叫喊,沈洛拍拍手,一转身,就看见小狼崽子满脸通红,一只手还拎着半掉不掉的裤子,恨意满满的瞪着她。 沈洛:“……”感情她刚刚抓住的,是这小狼崽子的裤子。 小狼崽子羞愤欲滴的瞪着沈洛,刚想上去拼死教训沈洛,却被另一边一个不屑的声音给打断了。 “大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大太太让我来通知你一声,三皇子来了,让你速去前厅见客。” 听见三皇子几个字,沈洛眯了眯眼,这感情好,才被这渣男搞成那副凄惨的样子,现在就碰面了。 “大小姐,你快随我去吧,只是时间紧迫,可来不及让你梳妆打扮了,毕竟三皇子可是贵客,不能让他久等。” 那丫鬟看着沈洛一身粗布麻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的不屑更重。 沈洛凉凉的扫她一眼,一撩裙摆走了。 她现在说什么不能让渣男久等,不过是想看她出丑罢了。 只是她现在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会会渣男,就这样去也无妨。 在路上的时候,沈洛利用这具身体的记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 现在她才和渣男订婚不久,梁长清身为当朝三皇子,夺嫡之争谁都想胜出,他便请了皇帝的旨意,想娶将军府的嫡女为妻,只是不久后梁长清就发现,她这个嫡女压根儿就是个摆设,娶回去也不会得到将军府的支持,反倒平白浪费了一个正妃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如此,梁长清才和沈玉颜珠胎暗结,先让她怀孕,然后再借着这个由头,让她和沈洛一同,以平妻的身份嫁入三皇子府。 而今天,就是梁长清带着已经怀孕的沈玉颜,来说这件事情的。 沈洛想着原主懦弱的反应和那群人的嘴脸,不由得呵呵一笑。 先不说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自然要替人家好好活下去,就拿梁长清和沈玉颜之前那么对她,她也不会让这群人如愿。 她现在是重生回了七年前,自然有了之后七年的记忆,这妥妥就是开挂的节奏啊! 看来老天还是公平的,那些苦她也没白受。 一边思忖着,沈洛就来到了前厅。 她才进门,就看见首座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模样与沈玉颜有八分相似,沈洛知道这就是将军府的大太太,沈玉颜的亲娘,刘氏。 而另一边的首座上,坐着梁长清,他身边站着羞羞答答的沈玉颜。 看见她进来,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众人,瞬间就冷了脸色,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沈洛无视这些人,大大方方的进去了,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放肆!三皇子还在这里,你也不行礼?”刘氏呵斥一声。 沈洛随手摘了一颗葡淘丢进嘴里,慢悠悠的说道:“行礼?怎么行礼?我在府中,可没有人教过我怎么行礼。” “胡说八道!你的教养嬷嬷呢?”刘氏脸色阴沉,这沈洛今天是怎么了?以往都是唯唯诺诺的,怎么今天敢这么说话? “教养嬷嬷啊,”沈洛幽幽的扫了一眼上座的几人,猛然把装着葡淘的盘子砸在地上,清脆的响声吓了众人一跳。 沈洛眯起眼睛:“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大太太,你是怎么治理将军府的?区区一个教养嬷嬷,也敢虐待将军府嫡出大小姐?” 她身上穿的衣服连将军府的下人都不如,头上除了一根木头簪子,竟再无半点饰品,背上还有几条血痕,这副模样放出去,说是街上的乞儿也会有人相信,怎么会猜得到她是将军府的嫡出小姐? 沈洛又把视线投向梁长清,压下心中想上去揍他的心思,笑呵呵的说道:“三皇子,我再不济,也是皇上亲指给你的正妃,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将军府这般对我,你猜猜看,丢的是谁的面子?” 这话一出,梁长清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正文 第三章 出府觅食 就算他之前失算,误让父皇指了沈洛给他,可是现在沈洛还挂着他未婚妻的名字,将军府竟然这么对她,的确没有给他面子。 沈玉颜在一边看了许久,一见梁长清变了脸色,她恶狠狠的瞪了沈洛一眼,忙压低声音凑到梁长清身边,道:“清哥哥,你不要与她说太多,正事要紧。” 说着,她的小脸上飞上两片红晕,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梁长清的神色也柔 软了下来,他冷冰冰的看了沈洛一眼,没有接她之前的话:“本皇子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你,颜儿肚子里已经有了本皇子的孩子,下个月大婚,让颜儿与你一同入府,以平妻的身份。” “孩子?平妻?”沈洛轻笑一声,“这对妹妹多不好啊,既然有了孩子,那母凭子贵,依我看啊,不如让妹妹直接做正妻吧。” 沈玉颜一听,在心中暗道这沈洛果然还是个蠢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又听见沈洛开口了。 “因为,我要退婚。” “什么?!” 众人一惊,没有想到沈洛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梁长清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只是一边的刘氏和沈玉颜心里都乐开了花,她们都巴不得沈洛这个废物不能进三皇子府。 毕竟一想到要和沈洛作为平妻,沈玉颜心里就膈应的不行。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梁长清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杯子,骨节都有些泛白。 就凭这个女人,也敢说退他的婚? “我当然知道了,要是三皇子耳朵不大好的话,我还可以重复一遍。”沈洛浑然不在意,梁长清刀子般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抬起一张清瘦的小脸,直视梁长清,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说道:“我,要,退,婚。” “啪!” 梁长清手中的杯子瞬间炸开,沈玉颜惊呼一声,忙去查看他的手,却被他制止了。 “沈洛,你提出退婚,将本皇子的脸面至于何地?”要是让人知道他堂堂三皇子,居然被一个废物女人给退了婚,他还有脸在京城混吗? 听到他的话,沈洛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原来三皇子还知晓脸面?” 沈洛的声音蓦然降了几分温度,她冰冷的视线扫过沈玉颜,道:“我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给你的,结果在大婚前夕,三皇子却与我的庶妹暗接连理,甚至还有了孩子,你说,这件事情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梁长清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威胁之意,这件事情要是传进了父皇的耳中,父皇一定会震怒,到时候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也会下降,最后得意的,恐怕就是他的那几个兄弟了。 一时之间,梁长清端坐在首座,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没有说话。 “沈洛!你不要太过分了!”刘氏见他不说话,猛然一拍桌子,嗔目切齿的看着沈洛。 这个废物怎么今天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以往懦弱的性子去哪了?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的? “我再过分有你们过分吗?大太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不是将军府的正夫人吧?一个妾室,也敢直呼嫡小姐的名讳,将军府的教养,果然也就这样了。”沈洛厉声说道。 刘氏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宣庆王朝等级森严,她平日里不过是吃准了沈洛性子懦弱不敢反抗,才敢这样。 沈洛没再理会她,她看着梁长清,知道这个渣男差不多已经选好走哪条路了。 她拍拍屁股起身,朝着梁长清挥了挥手,“既然三皇子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三日后,我的退婚书,将会送到三皇子府上,并昭告天下!” 梁长清看着沈洛离开的背影,眼神森冷。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他蓦然起身,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了。 “沈洛这贱人!”刘氏又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沈玉颜上前,安慰了几句。 “娘,沈洛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收拾,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沈洛进不了三皇子府,要是我做了三皇子的正妃,咱们还愁以后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沈洛吗?” 刘氏顺了口气,才恨恨的说道:“好不容易熬死了一个老的,现在又来了一个小的,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颜儿,你可要牢牢地抓住三皇子的心啊!” “我知道的,三皇子情绪不好,我先去安慰他,娘,你先回去休息吧。”沈玉颜柔柔一笑,才追着梁长清出去了。 而另一边离开正厅的沈洛,按照记忆去她住的小破院子,打水洗了澡,清理了一下背上的伤口,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满头青丝用一根带子绑了起来之后,才摸着怀里剩下的两个铜板,唉声叹气。 唉,早知道那葡淘她就多吃一点了,何苦摔了呢,饿死了! 想了想,沈洛收好两个铜板,决定出将军府去找点吃的。 刚刚她怼的刘氏哑口无言,现在刘氏恐怕正在等着抓她,给她穿小鞋呢,还是先出府找点吃的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来对付这些人渣。 沈洛循着记忆,成功的摸到了将军府的后门,就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你要去哪?” 沈洛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卫御那个小狼崽子,正脸色臭臭的看着她,显然还在记着方才她不小心扒掉了他裤子的仇。。 她张嘴正准备说话,却看见一边来了人,沈洛连忙一把抓住了小狼崽子的后领,将他拉进一边的草丛里躲了起来。 卫御从来没有和人贴的这么近过,他只觉得沈洛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异香,不是很浓,也不是脂粉气,煞是好闻。 一瞬间,小狼崽子藏在头发里的耳尖微微发红。 等到那人走了之后,沈洛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小狼崽子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沈洛率先开口,小狼崽子一直都瘫着一张脸,她自然没有发现小狼崽子的表情不大自然。 卫御整理好情绪,道:“那你呢?偷偷摸摸的想干嘛?” “出去找吃的。”沈洛没有隐瞒,然后她就看见小狼崽子听见吃的两个字之后,眼睛都亮了,肚子也很应景的叫了一声。 沈洛耳力极好,听见这响亮的一声“咕噜”,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来,姐姐带你出去觅食。” 正文 第四章 梁王义子 这下小狼崽子才是真的脸红了,他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洛,然后率先一溜烟儿似的出了将军府的后门。 沈洛优哉游哉的跟在后面出去了。 才一出门,她就闻到了一股怪异的药香味,很熟悉,但是又说不上哪里熟悉。 沈洛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她是军医,对这类味道很敏 感,在原地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源头之后,就先离开了。 天子脚下,无比繁荣。 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卫御走在前面,眼神泛着绿光,直勾勾的盯着街边的包子铺。 “你不是说带我出来吃东西的吗?”他回头去看沈洛,表情凶狠。 沈洛直接忽略他眼神中的凶光,从怀里摸出两桶铜板给他看:“喏,姐姐的全部身家,还不够买一个包子的呢,所以说是觅食,那不然我不就直接买了吗。” 卫御:“……”他突然想上去咬她怎么办? 纠结了半天,卫御还是放弃了。 他打不过她。 “小心!” 卫御正准备扭头离开,一转身就看见了一辆马车横冲直撞朝他飞驰而来,沈洛的警告声还在后面。 到底是年纪小,他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也不知道闪躲。 “傻了吗!”沈洛暗骂一声,一个闪身冲了上去,速度奇快,一把扯住了卫御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扯了回来的同时,也一拳打在了那马脖子上最脆弱的关节上。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传来,马嘶鸣一声,竟然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 这具身体还是太过羸弱,她根本发挥不出前世一半的实力,所以只能借着她对骨骼的了解,挑了个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没事。”卫御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僵硬。 这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驾着马车的,是一个侍卫,他原以为这孩子铁定躲不过去了,却不想竟被一个姑娘给救了下来,身手还这么漂亮。 那侍卫下车,走到沈洛的身边,对着她一抱拳,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这位小哥没事吧?刚刚这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疯,惊扰了姑娘和这位小哥,实属抱歉。” 沈洛扫过马车和那侍卫,却突然从马车微掩着的门中,看见了一抹衣袍。 月白色的布料上,精细的绣上了麒麟踏云图案。 在原主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惯用这样的图案,所以沈洛瞬间判断出来了马车内人的身份。 她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你的马车差点撞到我们,是不是要给点银两之类的赔偿?” “这……”那侍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洛会这么说,但是还是老实的低头,从腰间取下荷包,准备掏钱给她。 “慢着。” 突然,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马车门被人打开,沈洛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黑如点漆的寒眸,深不见底,让人心悸。 看见那人的脸,沈洛更加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当朝梁王义子,司烨。 司烨端坐在马车内,一头黑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脑后,露出一张祸水的脸。 剑眉入鬓,鼻若悬胆,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弧度,特别是那双桃花眼,里头闪着的点点寒芒,让人见了都有些发怵。 司烨手中握着一串檀木佛珠,修长白 皙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挲了一下,凉薄似水的眼神打量着沈洛。 方才他坐在马车内,将她救人的身手全部看在了眼里,他向来过目不忘,眼前的女孩儿,虽然穿着粗布麻衫,素面朝天,五官也较前几年的宴会上,更加长开了一些,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将军府嫡出的千金,沈洛。 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将军府的千金竟然有这等漂亮的身手。 见司烨打量着自己,沈洛也毫不畏惧的打量了回去,两双同样相似的黑眸在空中交汇,没有丝毫退缩。 “我赔偿你些银两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你方才惊扰了我的爱马,又要如何赔偿?” 此话一出,沈洛的额头上瞬间挂上了几条黑线。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竟然比她还强,先不说这马本来就是自己发的疯,这只不过是一匹普通用来拉车的马,就算是比普通的马要强上一些,也绝对不配做眼前男人的坐骑,更何况谁会闲到没事让自己的爱马来拉车?? 她正欲说话,突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味儿,似乎就是从那马车上的男人身上传过来的。 沈洛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去仔细的辨别一下,却不想才走近了那马车边上,就被一旁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她也不恼,就站在那里,不疾不徐的说道,“什么叫做是我让你的爱马受惊了?如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马应当在一里开外,就突然发了疯吧?更何况……” 沈洛顿了顿,声音有些意味深长,“你最近的身体也不大好吧?” 这男人前世就颇有手腕,要是能拉拢一番,与之合作,对于她日后脱离将军府,也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所以沈洛瞬间起了合作的心思。 她此时也分辨出了那药香味是什么了,不过是普通的熏香内,加了几味别的药,不易被人察觉,但是长久闻下去,却能让人丧命。 刚刚这马突然发疯,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司烨黑眸微微一动,他定定的看着沈洛,没有从那巴掌大小的脸上看出一丁点惧意,坦坦荡荡,甚至还有几分吃准了的狡黠。 一时之间,他突然对眼前的女孩有了几分兴趣。 倒是很少有人敢这么直视他。 沈洛没等他开口,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近日来夜里多梦,食欲不振,还隐隐有些流鼻血?偶尔还会有些腹痛,腿脚也很无力?” 这些说的分毫不差! 沈洛自然没有错过司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她自信的一笑,知道这个男人定然是已经动心了,毕竟在原主的记忆中,他可是险些因此丧命,后来幸得一个神医路过,饶是如此,还是留下了病根。 “不如我们单独谈谈?”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们家主子说话!” 司烨还没开口,一边的侍卫立刻怒斥道。 沈洛轻轻扫了他一眼,轻啧一声,“我与你主子说话,你主子还没开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那侍卫似乎被惹恼了,瞬间拔刀,落在沈洛的脖子上。 沈洛眼神一厉,出手快如闪电,那刀还没近得她身,就被她躲了过去,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那侍卫身后,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了侍卫腿上最为薄弱的关节上,将那侍卫踹的跪倒在地上。 而她也借着这个时候,悄然上了司烨的马车。 两人之间仅仅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饶是如此,司烨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没变,他周身的气势凛冽,一双黑眸更是寡淡如冰,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沈洛偏偏不是一般人。 她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望进司烨的黑眸深处,蓦然勾唇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不若我们合作?我能治好你。” 司烨眸光幽深,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檀香木佛珠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转了转,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道:“你胆子倒是大,你知道和我合作的代价是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我能给得起就行。”沈洛嘴角的弧度更大,她朝着男人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意有所指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道,“更何况,我能拖得起,你身上的病,能拖得起吗?” “啊!” 司烨正准备说话,忽然,马车外面传来一声惊呼,沈洛认出是卫御的声音,连忙回头去看。 “小狼崽子!” 正文 第五章 合作被拒 有刺客!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已经靠近了小狼的身侧! “快躲开!” 沈洛一喝,小狼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沈洛与司烨都在车上,可就像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司烨脸上甚至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了然的眼里甚至还存有一抹戏谑的笑。 “怕什么?一群宵小之徒而已。” 司烨不怕死,沈洛可怕得很。 她下意识抽出防身用的短刀,双手格挡吃下了刺客一击。 突然,她腰侧一热。只见司烨揽住她的身体,轻功点地,不过几步便抽身战场,飞到不远的茶寮静观一切。 沈洛落地便往卫御的方向跑去,在看到他只是一身灰脏了衣服,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梁王府的侍卫皆是高手,不过片刻,高下立现。 近卫抓着唯一活着的凶徒面见司烨,可没说几句便看到此人震断经脉,竟然自绝了。 “大人……这,这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无事,收了尸带回去吧。” “是!”近卫抱拳,准备提步离开,却被沈洛拦了下来。 “等等……他还没死。”沈洛皱起眉,看着断了呼吸的人脸喃喃地说,“我可以把人救回来……给我一刻钟便好。” “若我把他救回来,你就考虑下我们结盟的事吧,我能救他,也有信心能救你。” 没有去等司烨的答复,沈洛自顾自地走到路边绣花摆件的摊子上,从绣样上抽出一根绣花针。 危急关头,没有棱针可用,只能靠最粗的绣花针试试了。 司烨没有拦着,反而平静地坐在茶寮之中,细饮一杯清茶。 沈洛伸手按上死人的脖颈,温热之中还残存些许跳动的节奏。可单靠颈脉断症并不准确,沈洛又摸到死者腕脉之处。 在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她才放松地叹了口气。 沈洛将自己的帕子盖在死人面上,另一只手则持针稳稳朝舌面刺去。 银针起落之间,便有鲜血从舌面喷出,瞬间染红手帕。 也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先前断了气,瘫倒不动的男人,立刻就醒了过来。 生死只不过须臾,一切反转得如此之快,看呆了围观的百姓。 司烨抚 弄手中的檀木佛珠,看着沈洛的脸,陷入沉思。 “他自绝经脉,气血上淤于顶,放血之后人就活了。等你们把他带回去之后,用些补气的药汤养一养,便能正常说话审讯了。” 沈洛擦干净银针交还给绣摊,又将帕子折好用纸包起放到桌上,走到司烨面前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司大人,我的技术您还满意么?” 司烨抬眼,看着沈洛邀功的模样微微一笑,“尚可。” “大人身体虚颓,夜有盗汗,手脚无力是表症,鼻血呕血则是实症,这样的病症非同小可,还望大人不要讳疾忌医。” 讳疾忌医。 沈洛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她知道他在掩饰什么。 理解了沈洛的深意,司烨抬起眼睛,道:“若是不医,我还能活多久呢,沈神医。” 沈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也不能说准,我只能从脉象和大人的药香里推断您是中了毒。可毒是何种,又该如何医治,我心里没谱,还需更深 入的诊治。” 骚乱过去,街道恢复喧嚣,司烨与沈洛对话声音很低,被喧嚣一衬,反倒是更安全了。 “你倒是没说空话唬我”,司烨眼神闪烁,“只不过,我这条命并不只属于自己。我能不能活,很多人都在盯着。所以……” “所以什么?” 明明后话更重要,可司烨却戛然而止停住了话头。 “大人,车来了。”近卫一路小跑。 司烨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又派人递过一张银票,“这是诊金,也是惊扰二位的赔偿。若是数额不够,改日登门赔礼。” 沈洛下意识看了看银票的金额……一千两。 “不用登门赔礼,够了……足够了。只是……”你的毒。 “那么,沈姑娘再会。” 沈洛看他对合作之事丝毫未提,不由皱眉。 她和司烨见面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若是今日探不出他的口风,日后要如何行动也不知道。 “喂,我说的……你考虑一下,成吗?” “司某虽出身低微,可幸得梁王大恩、皇上赏识。可纵观海内,还没有敢与我结党之人,若沈姑娘当真有合作之意,不如待自立门户后,名正言顺发拜贴于我,如何。” 归根到底,还是拒绝了。 沈洛笑了笑,司烨倒是也没说错什么,现在的自己虽有将门嫡女之衔,可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司烨身世复杂不可说,他本就是朝内处境尴尬之人,不结党不营私已是自保之道,她又如何能凭现在的条件打动他。 想到这里,沈洛点点头。 “大人慢走。” 沈洛啊沈洛,现在可不是急功近利的时候。若是想往外结交人脉,处理好沈府的事情是当务之急。 沈洛释然一笑,抖着银票看向小狼崽子,“走,觅食去!” 沈洛说着带着卫御走到糖葫芦摊上,拿起一串递到他面前,红彤彤的山楂果子上包着糖浆,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没见过,我不爱吃。” “没吃过就说不爱吃,那我自己吃了。” 沈洛买了两串,咬着吃的脆声倒是让卫御不断滚动喉结。 “真好吃,呜呜。卫御你不吃我就吃两串了。” 听到沈洛要把两串都吃掉,卫御抬起了头。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就那么巴巴地看着腮帮子鼓鼓的沈洛,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干嘛,你当真不吃吗?” “嗯。” 恨铁不成钢的沈洛叼着糖葫芦,气鼓鼓地拉过卫御的手,把另一串塞了过去。 “下次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就得大声说出我要、给我。你这样子不会主动争取,可是会讨不到老婆的。” “老婆是什么。” “就是你喜欢的,能跟你说心里话的人。你想对她好,还想保护的那种女孩子。” 卫御想了想,然后说:“那,我也可以跟你说心里话,对你好,保护你。” “噗——” 沈洛大笑了起来。 “但我是你姐,跟老婆不一样啊,我的小卫御啊,你也太傻了”。 卫御不明白沈洛为什么笑,却只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袍放到别人身上,他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沈洛穿着却别有一番味道。 卫御想,沈洛应该穿什么都很好看,就连绑头发的草丝都跟别人头上的不同。 正文 第六章 家宴 梁长清从宫里出来就接到了探子的密报,司烨的马受惊,中途遇袭又被救,人无大碍。 听完线报,梁长清闭目养神,感叹起司烨的好运气,心里对他的厌恶却加深不少。 他暗中计划过很多事,如果不是司烨插手,都能成功。司烨到底还是皇帝鹰犬,若是能尽早除去,他的大业必能早成。 梁长清叹了口气,却听到一阵熟悉的说笑。 “卫御,等我退了婚,我们就拿这钱开个铺子,到时候咱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听到这话,梁长清掀开了帘子。 果然,街边的摊子上,沈洛举着一块白白的云糕,一边吹气一边吃,娇憨的模样十分可人。 他从来没见过沈洛这种模样,他印象里,这个女人永远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无趣样子。 可今早提及退婚的气势汹汹,此时吃云糕的娇憨可爱……一时间,梁长清倒是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他闭上眼睛,沈洛一席麻布粗衣的打扮在他脑子里挥散不去。 尽管早就知道沈洛在府里过得不好,可穿成这样出来,到底是给沈家丢人还是给自己丢人? 堂堂将门嫡女,娶了她就是娶了丹书铁券。她想退婚,他怎么可能答应。 想到这里,梁长清叫来长随:“去,给沈将军府送几匹缎子,让沈夫人给两个小姐裁几套新衣服,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沈洛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傍晚。她摸到后门发现落了锁,便从墙根翻了过去。 好在自己住的小院偏僻,没人注意到她的行踪,可刚打开门,竟发现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坐在正厅。 “额……你是谁?” 沈洛后退了几步,确认自己进对了屋子后才开口问了一句。 青衣侍女见到沈洛出现,作了揖恭敬开口。 “奴婢莲云,是大太太身边伺候的,今日大太太差奴婢给小姐传个话,要与小姐一同用晚膳,现在请小姐入席呢。” 请她吃饭?这倒是稀奇。 “莲云,你等多久了?” “回大小姐的话,奴婢等了不到半个时辰。” “大太太为什么要在今天叫我吃饭?” “回大小姐,奴婢也不知。” 莲云城府颇深,善于伪装的人,永远比性情外露的那种更可怕,沈洛不得不提防。 心里想着事,沈洛却不外露半分,只将从市集上买来的糖瓜递到了莲云手上。 “这东西等会麻烦你一并帮我送到席面上。” 沈洛洗了把脸,换了身长裙,又梳了个家常发式,这才由莲云带着往刘氏的碧芝院走去。 入夜,天已完全黑了。 整个碧芝院的人似乎都在等沈洛一个,见沈洛落座,刘氏才吩咐动筷。 今日菜色不错,粥也温了又温,即便开席推迟半个时辰,也没有出现冷盘的情况,想必不是普通家宴。 沈洛看了看席上的人,果然多了一位不认识的女眷。 “顾夫人久等了,这是我家的大小姐,沈洛。” “洛儿,来见过安国公夫人。” 怪不得刘氏今日会请自己来碧芝院吃饭,原来是来了客人。 安国公顾慕武,是早年父亲手下的一员勇将,后调往黔南平乱,近些年才获得爵位。 安国公虽然与其夫人长居黔南,却与沈将军还保持着良好的友谊,鲜少来京的他们会在沈府露面,不知有何要事。 “洛儿,好孩子,多年不见,出落得是越发好了。” 安国公夫人摸着沈洛的手笑了,沈洛这丫头人是好看的,只是穿的太素净了些。 “夫人见笑了,我家洛儿身子不好,素日里也鲜少出院门。今日见夫人迟了,想必是这孩子收拾打扮,耽误功夫了。” 沈洛看看自己身上的行头,从头到脚唯一值钱的,也就只有头发上那支母亲留给自己的玉钗。 刘氏用收拾打扮当迟到的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 “不碍事的,先头用了些吃食,原是不饿的,看洛儿来了,才有些食欲。” 安国公夫人自然是认识沈洛的,与沈洛的生母彭氏也私交甚笃,二人姐妹相称。 小时候的沈洛活泼可爱,可长大后却成了温吞顺从的性子,这其中的变故,安国公夫人哪里不会懂呢。 没了娘的孩子,就等于没了庇护。 今日沈洛的迟到,也只怕内有隐情。 她想着便从手上摘了个玉镯子下来,套到了沈洛空荡荡的手腕上,“好孩子,这是姨妈送你的见礼。” 感觉到了安国公夫人的善意,沈洛想要致谢,可还没开口,就听到沈玉颜话里带刺。 “我看姐姐倒是休息好了,日后可万万不能再来迟了。母亲虽疼爱我们,对礼数的要求却一直颇严,与你之前所受的教育大抵不同,莫说是今日有客到访,就算是平日,也要按时来向母亲问安的。” 沈玉颜今日打扮的端庄得体,蔷薇色的襦裙配上石榴瑛首饰,整个人光彩明艳。 她话里有话,一边说着沈洛被已故彭氏教的没规矩,一边在安国公夫人面前摆出了自己和母亲掌管将军府的地位。 说起来,沈与安国公家里还有一桩事。安国公夫妇育有一子顾英,据说早早考取功名,进宫做了御前侍卫。 小时候明明是沈玉颜与顾英两小无猜,可不知为何,这位安国公夫人眼里只有沈洛。现在好了,沈洛被指给了三皇子,顾英的亲事还没着落,这才想到沈玉颜。 这可让沈玉颜差点气歪了鼻子,她看不上顾英,自觉着大好日子,在三皇子梁长清那。 沈洛并没有接下沈玉颜的话头,她转头叫了莲云进门,把之前从集市买来的糖瓜递到了安国公夫人的手上。 “顾姨妈,这是之前我去集市上给您买的,想必您也很久没吃到了。” 安国公夫人虽久居黔南,口味仍是京中偏好。黔南气候湿 热,糖瓜不易保存,这份儿时的回忆是联络感情的好东西。 沈洛事先并不知道安国公夫人要来,可礼物还是误打误撞碰对了人。 “是啊,这糖瓜我小时候跟彭家姐姐常吃呢。” 这里的彭家姐姐,是沈洛已故的母亲。 正文 第七章 立威 提到她,沈洛变苦笑了下,“不知姨妈是何时来京的,我都没提前准备下,今日匆匆出门采买,才回来迟了。” 听到沈洛的疑问,安国公夫人愣了下,她提前半月就下了帖子,为何沈洛毫不知情? 刘氏赶忙打圆场,“给洛儿送帖子的时候,她不在”。 “那也该是丫鬟后续再给传个话,洛儿的丫鬟也没同她说么?” 沈洛摇摇头,她院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安国公夫人心下了然,看来这孩子,这些年在府里过的日子并不好。 “回头母亲给你派几个得力的人伺候,想吃什么用什么,叫人去买就是,不必自己出门了,银子都够的。” 刘氏碍于面子,只能答应给沈洛放几个差遣的人。 得到了丫鬟,就意味着后续凡事不用自己亲力亲为,虽然有隐患,但沈洛对自己有信心。 笑着向刘氏道了谢,沈洛这才和安国公夫人唠起家常。 几人席间谈笑,送安国公夫人出门的时候,沈洛不经意提了一句。 “顾姨妈这么美,是怎么保持的,我见过许多和您年纪相仿的夫人,都没有姨妈丰润。” “你这孩子,和你娘一样嘴甜。” 安国公握着沈洛的手,满眼的宠爱。 可以看得出来,顾姨妈是真的喜欢沈洛。可就是这样曾经无比宠爱沈洛的姨妈,上辈子在沈洛遇险需要援手的时候,却不曾出现,为什么? 不过这一世,安国公夫人是个很好的助力,必然得拉拢到自己身边。 “好了,沈将军再过不久也会回京,届时咱们两家再聚。” “嗯,姨妈放心吧,父亲归家后,我会送帖子到府上。” 沈洛只不过与安国公夫人客套几句,到了刘氏与沈玉颜耳朵里,就成了沈洛在显摆自己将府的嫡女身份。 于是,在送走安国公之后,沈洛被刘氏叫进了屋里。 “沈洛,你跪下。” 嗯? “我跪?凭什么?” 现在没了外客,沈洛自然不用再端架子装淑女,她跟刘氏之间,没有客气可言。 刘氏坐在正位,抿了口茶,慢吞吞地说道: “就因你不服管教,敢对嬷嬷动手,还私自外逃出府,这些罪状,哪怕单拎出来一条来都能让你挨鞭子!” 沈洛就知道,早上她戏耍教养嬷嬷的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当时碍着三皇子的面子不好发作,现在的刘氏是秋后算账。正好,她也要找刘氏算点别的事。 “大太太想惩治我,总得有个由头,我好歹还是将军府嫡女,哪里是你想拿捏就拿捏的。若大太太自有道理,不如把人带上来,我们公开对质?” 刘氏重重拍桌,当即道: “你倒是脾气大了!去!把人带上来!” 说着,两个教养嬷嬷便一瘸一拐地进了门,身后还跟着几个持鞭的小厮长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自己说说之前做过些什么。” 说什么说?这帮刁奴还是打一顿才会学乖。 沈洛挥手便让久居院外的长随押住教养嬷嬷,“给我打!” 小厮不敢动,看向主位的刘氏。 “好啊沈洛,反了你了,你当你是谁,敢当着我的面打人!” “今早在三皇子面前,我身上鞭痕无数,手臂更是因被嬷嬷掐打导致紫青。我的反击只能算是主子对下人的小惩大诫。大太太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当时伺候的几个下人。若是还不够,明早叫三皇子来对质也行。不过这样小的事情,大太太也不想惊动他吧。” “毕竟,玉颜能不能如愿嫁进王府,还得看我手上这一纸婚约,不是吗?” 刘氏攥紧拳头,闭上眼气得发抖,一时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说辞。 现在刘氏能在后院呼风唤雨,可放到外面,人们还是只认沈洛一个将门嫡女。 “大太太还不是当家主母,现在暂时代管后院,一切也得依靠事实说话,这样才能服众。打谁罚谁,一目了然。对吧太太?” “行了,把教养嬷嬷拉出去打吧,不要污了我的眼。”刘氏无奈应允,左右是两个奴仆,打就打了。 “是。”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院内的粗使嬷嬷没有通过刘氏的同意,快步走进内室。 沈洛正了正身子,端起茶水慢慢喝。 可被押着往外拖行的教养嬷嬷却仍旧不死心,她们嘶吼反抗,话里都是对沈洛打人的控诉。 “大太太,救救奴才啊!大小姐你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敢打我,大太太绝对饶不了你,大太太!” 沈洛抬手,止住了粗使嬷嬷挣扎的动作。 “二位嬷嬷刚才跟我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知嬷嬷们的主人是谁呢?” “是……是大太太啊!” 二人异口同声。 教养嬷嬷是跟着刘氏入府的,自然是刘氏的人,沈洛一个不受宠的小姐,有什么资格惩治她们? 可刘氏听到教养嬷嬷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几个真是不折不扣的蠢货!她让她们教训沈洛,她们倒好,净往人眼看得见的地方抡鞭子,生怕别人不知道沈洛在府里被她虐待。 小厮长随可不属于内院,事情若闹到院外去,老太太那边肯定会遣人来问,到时候,只怕更难收场。 “大太太,你也听见了,二位教养嬷嬷这是陷你于不义啊。咱们将军府的奴才,只认大太太一个主子,别的主子他们不认。这把我这个将军府大小姐放在何处,把老太君放在何处,又把我爹沈将军放在何处?!” 沈洛拍桌而起,双眼直视刘氏的脸,一针见血地说出问题根源。 “这就是大太太调 教出来的好奴才,把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太太这次要如何解释?” 刘氏脑子乱的很,一时间竟想不出对策,加之此事的确咬到了自己头上,只能暂时退让稳住沈洛。 “大胆奴才,竟敢说出这样不敬主子的话!洛儿息怒,这次是母亲失策,竟让这么些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照顾你。” 沈洛见刘氏服软,一时间觉得异常好笑。她慢慢坐了下来,目光也放的温柔了些。 “原来大太太是被奴婢挑唆,才做出这种有违常理之事,既然如此,这等刁奴更要狠狠惩治,不然被府中其他奴才学了去,整个将军府都会沦为京城笑柄。” 正文 第八章 人心 “是了,是要好好惩治才行。” “大太太耳根子软,总受恶奴挑唆。既然是沈府的奴才,今日我就做个恶人,替大太太惩治了吧。” 沈洛温柔的目光里透着冷漠,她扫过屋里的下人,与她视线接触的奴才,无一不低下了头,生怕被她点了名字一同受罚。 他们从没想过,多年来活的唯唯诺诺的大小姐,有一日竟然能拿出这样的魄力。 沈洛很满意下人们的反应,她抬起嘴角,清冷地笑起来。 “二位教养嬷嬷恶意对主子动粗,还挑唆姨娘与主子的关系,不敬主人,罪上加罪,每人赏八十鞭,带下去行刑吧。未来再有犯事者,刑罚只多不少。” 八十鞭,又是被男人用全力打下去,只怕打完身子上的肉都烂了,人哪里还能活。 刘氏听到沈洛的判词,话里句句都把她称之为姨娘。 姨娘,姨娘,和下人又有何区别,甚至比下人还不如。这是旁敲侧击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呢,沈洛是主,她是仆。 别以为领了代管后院的权限就把自己当正主了,她距离真正的主子身份还差一个在宗祠被宗亲递玉牒的见证。 刘氏暗暗发抖,她咬住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个教养嬷嬷被拉下去,挨了鞭子之后便传出呼救和哀嚎。可随着时间推移,二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小厮进来禀报,两人都断气了。 沈洛撂下茶盅,见到刘氏被冷汗浸湿的抹额,微微一笑。 “既然人已死,这事儿就算了了,把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吧”。 她们签的是死契,生死还不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在这个时代,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大太太。” 刘氏还在脑子里琢磨沈洛突然转性的蹊跷,被叫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玉颜坐在母亲身边静静看完了整场戏,情绪早已经从开始的震惊疑惑变成了小心提防。 果然,沈洛这种软柿子般的性格是装的。 这才几年,本性就藏不住了,胆敢出来跟她们跳脸,蠢货果然是蠢货,真以为凭嫡女身份就没人敢对她下死手? 在这个当口上处置了教养嬷嬷又怎么样,还不是给了她和母亲往她院里放新人的机会。 母亲也是个没主意的,不过是惩治几个下人,就被沈洛唬住了。是她的话,就借着机会给沈洛安排几个手段高的。一个没了娘的草包嫡女有什么心机,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沈玉颜拉了拉刘氏的袖子,“母亲,姐姐叫您呢。” 见沈洛有话要说,刘氏皱起了眉。 “大太太,现在两个教养嬷嬷被打发出了府,我院里缺了伺候的人,父亲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到时免不了要收拾出行。” 沈洛这是在向她要人呢。 惩治刁奴之事必然会被老太太知道,刘氏已经失了颜面,没必要在这里刁难沈洛。她听完点点头,“是该给你放几个称手的人,先遣个大丫鬟过去吧,明日再带派些护院的”。 “那姐姐好好养身子,母亲给的人必然是极妥帖的。” 沈玉颜话里有话,刘氏听到妥帖二字便知道了女儿的意思,问了屋里一句: “先前带大小姐来碧芝院的是谁。” “会太太的话,是奴婢。” “那你便跟着小姐去吧,以后留在大小姐身边好生伺候。” 沈洛看了看站出来的丫鬟莲云,她果然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即便从大太太的碧芝院出来,也是谨慎跟随,一路无话。 主屋的人散去,刘氏走到后厅捏了颗蜜饯放在嘴里,躺在贵妃椅上闭目。 夜已深,沈玉颜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如何看这事?” 等了好久,刘氏才开口问了站在身边的沈玉颜。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沈洛倒是出了些风头,可只要她还在这后院里一天,咱们的人就能把她看住了,母亲,她扑腾不了多久的。” 刘氏叹了口气,她今日确实是被沈洛乱了阵脚,现在后背的衣服上还有汗,凉浸浸的。 仿佛是自言自语,刘氏呢喃道:“希望吧,这事儿明日老太君就知道了,指不定日后要做点什么编排我。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过几日,你爹爹回京,他一回来,沈洛和你的婚事就能定下来了。” 沈玉颜听到这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 她有孕的事情还没被父亲和老太君知道,与男人私会又爬床的行为多么肮脏她并不是不知道,铤而走险的目的只是为了能顺利嫁进三皇子府。 她怀了梁长清的孩子,他不可能不要她。 沈玉颜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对自己说: “嗯,一切都会顺利的。” 沈洛当晚休息的很早,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大太太早早发派了几个丫鬟小厮给她整理院落,她的小院长久无人打理,杂草都长了半人高,收拾起来可是体力活。 外面的下人闹哄哄地打扫,沈洛就坐在屋里看书。 大太太派来的丫鬟莲云从一早到现在什么都没做,只静静坐在门廊的板凳上绣花。 沈洛一个人倒水倒茶,洗漱梳妆。看到莲云不管事不做事,也并不恼。 莲云是大太太的人,自然知晓大太太派她来这的目的。她偷偷打量过沈洛,这位大小姐虽然长相出众,可胸无城府,一举一动丝毫没有高门贵女的端庄。 莲云心安理得,虽说大太太表面派她做了沈洛的大丫鬟,可归根到底就是派了个眼线罢了,她没必要伺候一个随时会倒的主子。 沈洛最好快点嫌弃她伺候不利,闹到大太太脸上去。这样一来,她就能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回到碧芝院了。到时候再把大小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她的差事也算办好了。 莲云绣着花样子,心里倒是越发无所谓起来,她麻利地把绣的莲花收了尾,不出一刻,一块青莲帕便做好了。 莲云抖抖帕子,想着也差不多要到爆发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沈洛朝她走了过来。 本以为会听到训斥,可莲云抬头看过去,却被沈洛一张笑脸堵得把话烂在了肚子里。 “绣的真好看。” 沈洛是发自内心地赞赏,她的脸上是真诚的笑意,双眼放光的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果然莲云是个贤惠的才女,绣的莲花简直出尘。” 被沈洛这样夸,莲云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绣活是丫鬟里最好的,主子里却没有一个正儿八经地夸过她。 “我母亲也喜欢莲花,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一张类似的帕子,上面也是绣的青莲。那好像是母亲娘家人绣出来的,绣法与市面的不同,和你的绣工类似呢。” 莲云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嘴上虽波澜不惊地说着“谢小姐夸奖”,可心里却早已泛起了涟漪。 “你看,就是这面了。” 沈洛说着便开了箱柜,果然从里面拿出一面丝绢,上面的青莲与莲云的绣法类似,却从整体上更纯熟,绣出的莲花也更逼真。 她从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物件,今日竟能在沈洛的屋里看到。 正文 第九章 修剪人心 莲云见到那帕子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又恭敬地从沈洛手里接了过来。 她握着这方莲帕,仔细琢磨了绣娘的绣工,莲瓣栩栩如生,织线换色也极为自然,的确比她绣的要精巧纯熟。 这样的绣工,即便在藏龙卧虎的京城绣坊里也难能一见。可想必然是独门绣技,绝不会轻易外传。沈洛手里能有这种帕子,难道她知道自己的事? 莲云心里一慌,手上的针一时竟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她把帕子还给沈洛,急忙弯腰去捡,可手抖的竟捡了好几次才把针拿起。 “确实是好绣法,一般人学不来。” 莲云坐回到小凳子上,用赞赏化解了尴尬。 她五岁时老家遭了灾,爹娘早死,逃命路上又与长姐走失。逃到京城来被转手倒卖过好几次,自己姓谁名谁,她早忘了。 从记事起身上就只有一方莲帕,那是长姐留给她的。长姐自小是个绣娘,靠做绣活与她相依为命。长大后,她也拿过学习莲帕上的绣技做由头,暗暗托人去寻长姐的踪迹,可不管怎么打听,都没人见过会此绣技的绣娘。 现在她都快放弃了,谁知道今天能在大小姐手里看到这样的图案。 沈洛拿着莲帕,早已把莲云异常的表情动作看在了眼里。 上辈子的莲云便被刘氏以探寻身世为条件利用到死。一个忠仆都能被刘氏如此对待,可见其心之狠。 莲云心有城府,更谨慎沉稳,若是能为己所用,必然对计划有助力。 沈洛想到这,便拉过莲云的手,道,“莲云若是喜欢这帕子,我就送你,你拿去学,学会了教我怎么样?” “这可怎么好呢……大小姐,这使不得的。” “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使针用线,倒不如你拿去精进技艺。”沈洛将帕子塞到了莲云手中,明媚地对她笑,“这府里就属你绣活好,来日方长,我还指望你以后多给我绣点香包枕套呢,不然我这屋里空落落的,不好看。” 莲云这才发现,大小姐的屋子空空荡荡,别说摆件字画,就连床单枕套都是浆洗过多次,褪了色的。 她孑然一身在府中活的小心翼翼,没了亲娘的沈洛又何尝不是呢。一时间,莲云竟对沈洛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就谢过大小姐,这么特别的绣法,莲云拿回去必定好好琢磨。” “我当年也是因为绣法特别才找母亲要过来的,听母亲说,这绣法是家传的,世间很难再找到第二条。” 莲云听到家传绣法的字样,心跳加速,呼吸竟有些不畅。 “既是独门绣法,我研究出一二已是不易,恐不能完全学会。” 心里涌起希望,莲云在试探沈洛。 沈洛笑了起来,“是了,若是以后能联系上母亲的娘家,我就把那边的绣娘引荐入府,到时亲自过来教咱们。” 莲云没想到沈洛这么好说话,一时舒展眉头也笑了。 “那就多谢大小姐。” 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这个大小姐都是她的贵人。莲云相信,只要自己能长久陪在大小姐身边,总有一天能打听到绣这方帕子的人。 莲云从凳子上站起,从床上抱着被子晒出去,又把枕套床单扒了下来,拿出腰上的牙牌叫过一个小丫鬟,让她去后院滕妈妈那领些新的床具回来。 “枕套被单都是新料做的,小姐看看喜不喜欢。” 拿到新枕套的时候,莲云便替沈洛换上,沈洛走到床边摸了摸焕然一新的床被,点点头,“料子是不错。” 沈玉颜起了大早,收拾妥当便往老太太住的佛堂走去。 尽管沈玉颜因生母是刘氏的关系,不得老太太喜爱,可一日不落地向祖母请安,时间一长,老太太还是对她改了态度。 今日老太太也坐在正厅等沈玉颜进门,她穿了一席朱红的袄裙,远远看去,佳人亭亭玉立。 “玉颜长大了。” 看到沈玉颜盛装明艳,沈老太君点了点头,只是她人老了,见不得这些过亮的颜色,多看几眼总要别过头去看看绿叶。 沈玉颜自然不知沈老太君实际的心思,只觉得这么多年过去,老太太还不愿正眼瞧自己,心里更加愤懑。 “祖母,昨儿收到爹爹后日回京的消息。爹爹归家那天母亲张罗了家宴,昨儿晚上还叫孙女来请您呢。” “这事我知道的,家宴那晚我必定过去,只是人老了吃不了许多,叫你母亲不必太过铺张。” “是,祖母,孙女儿一定转达。” 沈玉颜走到沈老太君身后给她捶肩,“祖母近些日子睡得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大夫瞧也瞧了,药也灌了许多,只是这腿还是好不了,这把年纪了,我也不指望什么,只求你们这些孩子都平平安安的便是。” “祖母,您一定会好的,等爹爹回来,让他跟圣上说说,再叫几个太医来看?”沈玉颜给她请安许多年。可其中情谊几分真几分假,不用明说她也清楚。 “等爹爹回来,只怕……大姐姐和三皇子殿下的婚约又要另有说法。” “这话怎么说。” “祖母,昨日大姐姐当着三皇子的面要退婚呢。” “胡闹!” “母亲也是这么说,可姐姐似乎心思已定,不想跟三皇子结亲。” 沈老太君听罢叹息一声。 “她没个娘不懂这些,你母亲难道也由着她胡闹吗?你们啊,有空也多带洛儿出去见见人,好歹是沈家嫡女,总藏着掖着性情只会越发古怪。” 沈玉颜连连点头,“祖母说的是,母亲已经提点过大姐姐了,只是姐姐似乎仍旧有自己的主意,这一切还是得父亲回来再做决断。” “是这个理。” 叹息间,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三皇子殿下给府里送了绸缎派了裁缝,大太太让二小姐去碧芝院挑料子呢。 沈老太君闻言,眉毛微微一皱,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好孩子,你去吧。” 走之前,老太君也拿出几匹缎子让她带着走,顺便叫沈洛也一同去。 正文 第一十章 眼线 沈玉颜从佛堂出来,气得忍不住跺脚。那么多好料子竟然全给了她。 沈玉颜越想心里越不甘,她索性转了方向,往沈洛在的沁香院走去。 沈洛的院子正在大扫除,才整理好的杂草堆了一人多高,地砖也碎裂了很多,走起来是极不稳的。 院里的下人们正晒被子,用木棒敲打得棉絮灰尘满天飞。 沈玉颜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刚进院门就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接着又被一堆灰尘棉絮扑了满头,一时间只觉得鼻子喉咙痒得不行。 喷嚏接连三的打,就连发髻上的步摇都被她的动作震得掉到地上。 院里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窝在屋里看话本的沈洛抬起头正在茫然,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沈玉颜气势汹汹走进屋子,再也找不到一丝端庄贤淑的模样,举起一个杯子想摔。 莲云上前一步接过沈玉颜手里的杯子,给她倒了杯茶。 “二小姐一定累了,闲云,绯云,赶紧扶二小姐坐下。” 沈玉颜的火气就这么被莲云硬压了下来,她看着眼前如棉花一样的莲云与沈洛,空有一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二小姐见笑了,院里正在大扫除,不知二小姐过来。若惊扰到小姐,还望小姐见谅。”莲云恭敬回话。 “不知二小姐来沁香院有何事?” 沈玉颜压住了性子,今日下人众多,更有院外的小厮过来帮忙,若她就地发作,面子上挂不住的是自己。 “我担心昨日姐姐受了委屈,今日又听说新派了些下人进院,便过来看姐姐。” “多谢,我这边一切都好。倒是你现在身子不爽利,千万不要随便发脾气,出了事情我担待不起。” “看也看了,若没别的事,你还是早点回去养身子吧。” 沈洛不想跟沈玉颜玩伪善,便暗点出她怀孕的事送客,听到此话,沈玉颜面色一僵。 “事情自然还有旁的,不然我也不会特地来姐姐这一趟。” 沈玉颜饮了口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不如等到宴会人多的时候,让她出丑。 于是她慢吞吞地说道:“后日爹爹便要归家,除家宴请些亲戚外,或许还会有与父亲关系不错的外客入府,姐姐现在是府里嫡女,日后还要进三皇子府,总要练着与人相熟。更何况沈家二房的亲戚们姐姐你也没见过,所以便想带着姐姐引荐下。” 沈玉颜一改跋扈之色,目光真挚,说到一半还向前探身,拉过沈洛的手,好似真心实意的拍了两下。 沈玉颜突然示好,倒让沈洛有些意外。这样的态度不正常啊,不过且让她看看这人又想作什么妖。 “那就谢过妹妹。”沈洛回握了沈玉颜的手,笑着点点头。 “对了,姐姐,你这屋里现在就只有莲云一个大丫鬟,日后事情多了怕是忙不过来。” 沈玉颜说着便叫了绯云来。“这是与我从小长起来的丫鬟,叫绯云,以后就留在姐姐这伺候吧。” “莲云虽懂规矩,可嘴上太软了些,绯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姐姐带着她保准不受委屈。” 大太太的人,沈玉颜不放心,这下竟然自己又放进来一个。 不过无所谓,人多人少沈洛都不在乎,有价值的她自然会拉拢,若是存心挑事儿的,她也有能力收拾的服服帖帖。 “好,既然是妹妹手下得力的,就留下吧。” “这就是了,姐姐身边伺候的人不能少。” 沈玉颜客套了几句便站起身,她刚抬步子,却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三皇子殿下差了人给我送了绸缎裁衣裳,现都放在碧芝院呢。姐姐若不嫌弃,便一起去选料子吧?” 沈洛想笑,这话漏洞未免太多。 与三皇子有婚约的是沈洛,敢这么名正言顺地送 入府邸,也是打着送给沈洛的旗号。 沈玉颜这么说无非是激将法,若沈洛还是原主的性格,肯定会吃味拒绝,但现在,这么好的衣料,不挑白不挑。 “好妹妹,你先去,姐姐换个衣服就来。莲云,送客吧。” 论伪善,沈洛比沈玉颜厉害。 沈玉颜离开佛堂,转身便去沈洛院子的消息,老太君一刻之后便知道了。 近些天沈洛转了性子,正厅退婚,戏耍教养嬷嬷,怒斥刘氏管教下人不利,又逼着刘氏往沁香院送人送钱的事,成了府里的人茶余饭后私下讨论的乐事。 大小姐怕是要复起了,若是这样下去,将军府后院的形势迟早要变。 三年前,老太太搬进佛堂闭门不见客,可这些年来府里的大小事务,还没有老太太不清楚的。 上午二小姐请安之后,老太太便闭门诵经。玉心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正午时分,她正伺候着老太太用饭,今日老太太心情不错,饭也多用了半碗。 老太太午膳之后习惯在院子里散散步,可今日不知怎的,只是休息了下便回到了佛龛前。 檀香悠长,老太太敲木鱼的声音突然停止。 “玉心,今天派到大丫头身边的丫鬟都是谁。” “回老太太,一个是大太太身边的莲云,一个是二小姐身边的绯云。”  老太太嗤笑一声。 “刘氏是对谁都放不下心,谁的屋里都得安插些眼线,她是真不嫌家里热闹。” 不止刘氏发派了人过去,二丫头也动了这种心思。 老太太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中闪烁出冰冷的光。 被二小姐留下的绯云正满心难受,看着穷酸的屋子忍不住阵阵鄙夷。 沈洛从铜镜中扫了她一眼,也不恼怒,只慢悠悠的说道:“院里有七棵柳树,春日到了柳树是要飞絮的,今日二小姐进门便被飞絮呛到,我们姐妹情分深的很,我可不希望以后妹妹进我的院子还咳嗽。” 绯云一时没能明白,沈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洛挥了挥手:“莲云,你来帮我梳头,绯云去摘柳絮吧。” “什么?” 绯云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洛。 铜镜照着沈洛平静的脸庞,仿佛她只是说了件无关轻重的小事。